8.北京人的爸爸从天而降
正当我无法说服他们二位住下而为难的时候,北京人的爸爸从天而降,奇迹般地出现了,他奋不顾身地前来解围,滔滔不绝地对老大爷和小姑娘说道:“我们这个温泉条件设备一流,服务周到齐全,其实不仅仅可以看俄罗斯艳舞表演,还可以夜晚开房,外加一套免费按摩和修脚,我们的房间舒适优雅,不比五星级宾馆差多少,住了我们温泉里的房间,根本就不能算做是住在洗澡堂,并且房费可以打到五折,第二天一早还有免费的自助早餐。”
北京人她爸介绍起他们的客房时口齿极为流利,思路极为清晰,话语极为震撼人心,富有强大的说服能力。他的一双眼睛像舞台上的话剧演员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需要付钱的观众,竟然忽略了我以及躲在我身后的北京人的存在。我听了他的演讲吓了一跳,开始怀疑她们家的经营目的是否纯洁,更加怀疑她爸爸到底是不是当年真的在《红色娘子军》里扮演过那个叫做洪常青的英雄。他爸爸面庞圆润,眼睛不大,留着一下巴的小络腮胡子,手上带着一只价格不菲的翡翠戒指,怎么看怎么不像英雄,怎么看怎么没有安全感。
老大爷和小姑娘果真被北京人她爸爸说动了,立刻定下了一套六百块钱的标准房间。我不禁对北京人她爸爸的三寸不烂之舌产生无限的崇敬。2
每天在温泉里快乐淘金的我,完全没想到会在温泉里遇见了我一生中的不速之客。那个礼拜一寂寞的上午,温泉里没有什么客人,也没有房间和酒水可以推销,我和北京人没有什么正经的课可以上,又不愿意听一个不得志的老导演讲述他的拍片经历,于是只好呆在温泉里百无聊赖地聊着一些不正不经的话题,从什么叫做好女人一直说到什么叫做好妻子,从什么叫做好妻子一直说到什么叫做好情人,从什么叫做好情人一直说到什么叫做好妓女,反正越说越不像话,越说越不正经。我记得那会儿温泉里一共有四个客人,一对老年夫妻,两个中年男人,那对老夫妻安详地躺在鹅卵石上,彼此诉说着一些陈年旧事,眼睛时而放出喜悦的光芒,我和北京人看着,竟然有些羡慕。
北京人说:“爱情是可以这样长久的。”我摇摇头:“长久了不是爱情,是亲情。爱情是短暂的。”北京人把脚伸到温泉里,弄得泉水哗哗作响:“哎呀,你怎么这样悲观呀,女人还没有恋爱就对爱情失去兴趣了,这多么可怕呀。”我正要和北京人说大道理,两个中年男人当中的一个冲我们招招手:“小姐,帮忙拿一条干净的毛巾。”
我抬头一望,眼睛却落在了另一个沉默的中年男人那里,他目光含蓄,一言不发,仿佛随时都处于思考问题的状态,我和北京人很礼貌地把毛巾递给他们,慢吞吞的不想走开,妄图推销出去一些高档的红酒。
要毛巾的男人说:“你们还有事?”我说:“没有没有。”要毛巾的男人说:“有事就说话,甭客气。”北京人说:“你们还需要别的吗?”要毛巾的男人说:“你是指什么,或者你们有什么可以提供给我们?”我不忘本职工作地回答:“我们这里有味道很好、档次很高的红酒,您可以一边泡泉水一边品酒。”北京人接着说:“如果您不想马上就走的话,我们这里晚上还有俄罗斯小姐的艳舞表演,再晚一点儿,您还可以住到很舒适很典雅的高级套房。”要毛巾的男人说:“听起来不错,还挺有意思的。”我点点头:“那当然了,不仅如此,艳舞表演还是免费的,不过套房和红酒不行。”两个男人对视一笑,没有马上回答。我和北京人站在那里,觉得处境尴尬,苦不堪言。后来,那个沉默一度的男人开口了:“好啊,那就留下看演出吧,小孩子嘛,推荐的东西说不定还会蛮有趣的。”“我不是小孩子。”我说:“您没看见,我已经工作了。”“上学呢吧。”他一语说准了我的身份。我顿时满脸通红,觉得身上的制服和浓艳的彩妆以及手上、脚上的大红指甲一下子难看无比,恨不得马上长大或者恢复青春少女的保守装扮。“上高中?”“还上幼儿园呢!”“你还挺幽默,你叫什么?”他问我的名字。“那你叫什么?”我反问他。“我呀,你想叫我什么?”我摇摇头。我拉着北京人赶紧离开这个目光犀利的男人,此刻我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嘴里不停地嘀咕:“这个老男人,这个讨厌的老男人。”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讨厌的老男人竟会成为我一生中唯一的挚爱。3
姐姐和小千为了好好复习,决定正式搬到一起住,谁也不回宿舍,他们一致认为宿舍太乱,不利于背书温习功课,不利于静下心来,把红宝书里面的单词统统弄得一清二楚。
那个晚上没有风,天气也不是很冷,我和一个星期以前在温泉遇见的老男人帮着姐姐和小千大包小包地从宿舍里搬家。姐姐对于老男人的开车出现表现出了极大的惊奇和诧异,她瞪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我们,好像望着两个来自遥远的中古时期的恐龙。我亦如此,我到底是怎么和老男人熟悉的,或者那个时候根本就还没有熟悉,我记不得了,反正在温泉的那个晚上,他真的就留下观看了一场俄罗斯舞蹈,买了我一瓶红酒。当然,他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些,最重要的是他邀请了我和他一同到一个有乐队演出的酒吧里聊天。那个乐队正在演奏黑豹的摇滚,声音奇大无比,老男人扯着嗓门冲着我喊:“小丫头,你多大了?”我也扯着嗓门对他喊:“那你多老了?”我喊的时候眼睛不停地观察他的面部表情,看看他脸上笑起来到底有多少皱纹。他没有回答我,而是从钱包里掏出了身份证。我拿着他的身份证,像检查一个妄图出境的犯罪分子一样把上面的照片和我眼前的老男人仔细地对比了一番:“哎呀,你才三十刚过呀,你怎么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啊。”“那你看我有多大?”我又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番:“其实也就这么大,但是我总觉得你和我不是一个年龄层次上的人,起码你也得是我叔叔辈的。”“哈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错没错,你成年了吗?暑假里整天就这么在外面玩,家里没人管你啊。”我也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用同样的方式把我的身份证放在他的手里:“我当然成年了,呶,你看看,我差不多快要二十岁了。”“哦,是个大人了,大人也得好好读书啊,别光想着赚钱了。”“那倒不完全是,就是觉得很有意思。”“你叫什么?”我继续问他。
“刚才你不是已经看过我的身份证了?”他有些疑惑。我解释道:“刚才你只是让我看你的年龄,并没有让我看你的名字啊。”他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好啦好啦,你随便给我取个名字吧,你看我合适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他富有磁性,悠扬灿烂的笑声一下子加深了我对他的好感。我想了又想:“我是夏天认识你的,我就叫你夏天叔叔吧,你喜欢吗?”他稍微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我们夜里分开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一点钟了,他很绅士很礼貌地把我送回了宿舍,还要走了我的电话号码。我把电话号码给他的时候,心中竟然一阵窃喜,因为我一向喜欢老男人,而此刻,居然有一个看上去相貌、气质以及修养都相当不错的中年男人向我要了电话号码。
夏天叔叔穿很干净很整洁的浅蓝色衬衫,佩带和衬衫一个色系的领带,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他的手有力而修长。我喜欢精致的男人,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喜欢夏天叔叔。
姐姐在和小千同住以后的某一个夜晚,正式成了小千的女人。我一直很好奇地向姐姐不断打听她和小千在一起的具体细节,可是姐姐永远都是一副目光迷离,面色羞涩模样,半天不说一句话。我叹了口气:“不说就不说,反正就那么回事儿,我还懒得问呢,不如找三级片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