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意外情人节
谢得下班前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是本市的座机,接起来一个女人冷冰冰地说:“你听好了,你女朋友在我们手上,赎金一百万。你要是敢报警,我们立马撕票。”说完挂了。他呆了一呆,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后打辛意田的电话,不出所料关机了,再照刚才的来电显示回拨过去。
座机不停地响。何真看着上面显示的手机号码问辛意田,“要不要接?”辛意田骂道:“你傻啊,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当然不能接。”她动手把电话线拔了,宿舍里顿时安静下来。
何真说:“你这个玩笑开的是不是有点大啊?万一他报警怎么办?那我就死定了,少不得要挨警察一顿骂。”
辛意田大手一挥,“放心好了,他受过训练,很会应付绑架勒索这些事,知道该怎么做,不会报警的。我担心的是,他不会真的带一百万现金在身上吧?万一路上要是弄丢了呢?我赔不起啊。早知道要五十万就行了。”
另一个同谋没好气说,“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安抚即将暴跳如雷的谢老虎吧,我看他怎么都不像是一个脾气好到能忍受别人戏弄的人。”
辛意田把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和胶带放进包里,再次提醒何真:“说好了,到了阿美家我给你打电话,你再用手机把地址发到他手机上,不要接他的电话,会露馅的。我走了。你千万别忘了。”
谢得从银行取了一百万的现金,装在一个蓝色的旅行包里,做完这些,他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等待绑匪的下一步指示。脑海里浮现绑匪打来的座机号码,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号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仔细分析,对方既然是要钱,那么表示不是针对他个人的恶意报复,只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应该不会对辛意怎么样。他比较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只要一百万,难道是作案前没有对他进行身家调查又或者这次的绑匪根本不成气候?
手机提示有新的信息。他打开来,是一个地址,在郊区一带,地方有点偏僻,最后附言:你一个人去,如果报警,你会后悔的。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对方居然告诉他具体行车路线,语气甚至称得上客气礼貌。
他打了个电话,然后发动车子,直奔目的地。下了高速是一条略显狭窄的马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杉树,叶子全掉光了,光秃秃地排列在冬日的原野里。左手边是浩浩荡荡的上临河,日夜奔腾不休,空气因此比市内寒冷。天黑了,路上车子很少,也没有路灯。他开得很慢,通过车灯看见前方右手边矗立着一栋瓷砖镶嵌的二层小洋楼,隔着一段距离把车停了,提着旅行包慢慢走过去。
院门没有锁,微微敞开,仿佛等着他自投罗网。他推开铁门走进去,这是一栋典型的南方民宅,大概许久没有人住,显得有些荒凉,院子里的杂草齐腰高,冬青丛也没有修剪过的痕迹。他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凝神屏气听了一会儿,除了北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什么都没听到。伸手推门,吱呀一声,辛意田双手双脚被缚坐在沙发上,嘴上贴着胶带的画面立马映入眼前。他愣住了,先是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别人,然后跑过去,伸手去撕粘在她嘴上的胶带。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辛意田忍不住把藏在背后的双手拿出来,推开他说:“疼!你轻点,我自己来。”
谢得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绑匪呢?”
辛意田怕他生气,连忙抱着他的脖子使尽浑身解数吻他,等他开始喘气,趁机大喊:“情人节快乐!”
谢得脸上的表情显得过于平静,盯着半趴在他身上古灵精怪的女友看了好半晌,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算了,没事就好。”
他的这种平静落在辛意田的眼里,无异于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赶紧讨好地说:“你最近不是心情不好嘛,哄你又不高兴,只好自导自演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喽。我跟你闹着玩的,你没有生气吧?”
“你说呢?”他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辛意田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小猫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双手放在头顶做小白兔状,瓮声瓮气唱起了儿歌:“请你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给你唱一支好听的歌——”
他忍俊不禁,忙转过身去。注意到沙发上放了一本书,问:“等很久了吗?”做贼心虚的某人连忙摇头,“我不知道你来不来,所以带了本书打发时间。”
他拍了下沙发靠垫,“你说我能不来吗?亏你们想的出来绑架这一招,没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丢人现眼!”
辛意田恍然大悟叫起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有人勒索用固定电话和自己手机的吗?都不用卫星追踪,随便一查就查出来了。”怪不得他觉得座机号码眼熟,上大的电话号码前五位数都是一样的。当保镖告诉他手机户主名字叫“何真”时,他脸都绿了,才明白过来被她们联手耍了。他决定顺水推舟一探究竟,看看她们到底在捣什么鬼。车子经过广场中心,一路都是卖玫瑰花的人,这才醒悟过来。
辛意田使劲捶他,“你太坏了,刚才故意占我便宜!”激动之下她忘记双脚被绑想站起来,结果差点跌倒。
“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投怀送抱。”他露出一个坏笑,蹲下来解她脚腕上的绳索,解了许久都没解开,有些不耐烦,“没事你打这么多死结干什么?”
辛意田重重哼了一声,“为了入戏嘛,人家很专业的。哪知道绳子太长了,只好多打几个结啦。你越解我脚越疼,那边厨房里有刀。”
他没好气说:“活该!”起身到厨房找了一把水果刀,把绳子割断。
辛意田打开他带来的旅行包,惊叹道:“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现金,太不安全了,赶紧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
谢得打量房子,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白墙、地板、枝型吊灯,墙上挂着几幅风景油画,家具只有沙发、餐桌、椅子寥寥几件,像是随时准备出租一样,不由得问:“这什么地方?”
“一个学生家里,他们一家移民加拿大,偶尔会回来。我给她翻译论文,她把房子借我用几天。我跟她说借来拍短片,嘻嘻。”
他调侃道:“拍你被绑架的短片吗?”
“够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花了很多心思的,还不是想送你一个特别一点的情人节礼物。你到底有没有觉得惊喜啊?”辛意田一边说一边把地上散落的绳子、胶带还有沙发上的书收进手提包里,拉上拉链说:“好了,不管你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你车子停在哪里?”
“干嘛要走?你不是借了几天吗?不留下来住一晚上简直对不住你花费的这番心思。”他大喇喇的在沙发上坐下来。
“你以为这是酒店吗?一没有吃的,二没有被子,怎么过夜?”
“吃的可以在附近买,至于被子,找一找肯定有,不然他们回来住盖什么?”他径直走进主卧,打开壁橱,里面放着毛毯、被子、枕头、凉席等杂物。
辛意田还是摇头,“我不要住,没有空调,晚上会冷。我在一家西餐厅订了位置,晚上八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谢得瞟了她一眼,慢吞吞说:“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冻着的。”
最后他们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一些日用品,外加方便面、香肠和卤蛋,胡乱对付了一顿。辛意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摇头:“我的情人节大餐啊,就这样被方便面取而代之了。”
谢得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吐气说:“我的情人节大餐,现在正式开始——”
辛意田回头,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挑眉说:“你想的美,我才不要——”
他低下头吻她的脖子,“你不是被绑架了吗?哪有说‘不’的权利?”
辛意田哼了一声,不服气说:“你又不是绑匪!”
“我不介意当一回采花大盗。”
“可惜我不是任人摆布的人质。”她丢下这句话,笑着跑走了。
大概是受到“绑架”一事的刺激,晚上谢得在床上极度亢奋,想尽办法折腾她。辛意田一开始有困难,但是为了取悦他,努力配合他的为所欲为,慢慢的进入了状态。他越发来了兴致,不但要她做出各种难以启齿的动作,自己更是百无禁忌,什么话下流专门说什么。辛意田又羞又恼,翻身下床要去找棉花塞耳朵。最后两人累极,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身体得到酣畅淋漓的发泄,心理自然而然为之一轻,谢得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精神饱满,整个人的状态是许久未曾有过的积极、昂扬。
辛意田懒洋洋醒来,他已经穿戴、洗漱完毕,站在镜子前打领带。因为没有窗帘,阳光笔直射进房间里。她用手挡住眼睛,打了个哈欠说:“你要去上班?”
“我妈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他没有转头,貌似漫不经心地问。
大概因为刚醒来的缘故,辛意田感觉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许久才缓过劲来,“以后再去,行不行?”
他走过来,站在床边从上往下看她,笑说:“迟早要去的,你怕什么。”
她说不出“我不想去你家”这样直接的话,换了个委婉的方式,“你不觉得有点操之过急吗?我们在一起才几个月而已——”
“可是我们认识已经七年了。”
“我——”辛意田看着他欲言又止。一些凌乱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没想到两人的关系会进展的这么快,快到让她措手不及。
谢得顺势在她床头坐下,低声说:“放心,我妈只记得哥哥离开前的那些人和事,之后的记忆呈混沌状态,她应该不记得你。”
辛意田没有说话,转过头去看窗外。
“我爸走了,我才发现这世上只剩我妈最后一个亲人。她身体和精神状况时好时坏,我很担心,才会从酒店搬回家里住,想趁她还在的时候多陪陪她。我们早点结婚,家里有小孩,她不会那么寂寞,这是其一;其二,以前我从没想过结婚这种事,如果一定要的话,那个对象只能是你。”他习惯把情绪、想法、态度隐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考虑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吐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这种毫无保留的态度让他有种赤身裸体在大街上行走的感觉,像是失去自卫能力一般,因此说的时候略微有些不自然。
他这种看似询问实则强硬的做法让辛意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爬起来穿衣服,在他带上门出去之前说了一句:“结婚是大事,不是我们俩说了就算的。”
谢得停住脚步,双眉蹙在一起,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两人收拾妥当离开,谢得送她回沈家。车上辛意田接到母亲的电话,“诗龄跟均和又在吵架,把均安也得罪了,抱着琪琪要走,被我拦了下来。老沈气得心脏病差点发作。还有你,在外面过夜也不说一声,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啊?”她忙说:“我这就回来了。大过年的,他们两口子又吵什么架啊?”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沈均和跟朋友打麻将,一天一夜没回家,输了不少钱。老婆廖诗龄找到他,叫他回家他不肯,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把麻将桌掀了。两人一路吵回家,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少说几句。廖诗龄不小心把沈均安一瓶香奈儿的香水砸了,沈均安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她几句。廖诗龄不满她偏袒弟弟,嘀咕她赖在娘家白吃白住,把她离婚一事也拿出来说。沈均安气得大哭,收拾行李要带女儿走。沈家山动了大怒,吓的所有人不敢吱声。沈均和一看不对劲,脚底抹油溜了,廖诗龄尾随而去。因此当辛意田回去的时候,沈家硝烟弥漫的战场暂告一段落,沈家山抱外孙女琪琪出去喝茶,沈均安躲在房间里看电视。
辛妈妈站在门口张望,老远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开过来。辛意田下车,有些意外谢得也跟着下车。他朝辛妈妈走去,喊了一声“阿姨”,说了几句过年好之类的吉祥话。辛妈妈仔细打量他,眼中露出迟疑的神色,最后什么都没问,只招手说:“外面冷,别光站着,进来坐。”
谢得有些拘谨地坐在沈家的客厅里,辛意的妈妈对他似乎还有印象,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喝了杯茶,坐了十来分钟便走了。
辛意田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辛妈妈敲了敲门,说:“家里有香肠和干鱼,你要不要带一些去北京?”她忙说好,找了个干净的袋子出来。辛妈妈一边往里面装一边慢慢说:“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年轻人,你在跟他谈朋友?”
她轻轻点头。
辛妈妈又问:“他叫什么?”辛意田过了好一会儿,低声说:“姓谢。”
“真的是他!”辛妈妈面露怒色,“你们是认真的还是闹着玩的?”
她低着头不说话。
辛妈妈脸色一变,冷声喝道:“你以后少跟他来往,听见没?”
辛意田十分无奈,“妈,他不是什么骗子也不是什么坏人,你不要对他有偏见嘛。”
辛妈妈提高音量厉声说:“你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被他害的还不够惨吗?差点身败名裂!还有他们谢家的人,是咱们惹得起的吗?”
“妈,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我不是没事嘛!他那时候还小,做事不知道分寸,又喜欢恶作剧——”
辛妈妈气得打断她的话,“那是小孩子恶作剧吗?给你下安眠药,试图非礼你——,十六岁的男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还用人教吗?从小心术不正,会是什么好人?你啊你——”她指着女儿的脑袋大骂:“越活越回去了!你今年多大,他今年多大?”
辛意田被骂的低下头去,不敢吱声。
“谢家有钱是不错,可是咱们不稀罕!他们谢家的人,一个个全是厉害角色,出了名的蛮不讲理。你稀里糊涂不知道,我可清楚着呢!你啊,真是少不更事!他妈知不知道你们的事?”
辛意田支支吾吾说:“我们在一起没多久——”
“那就好,赶快分了!”
“妈,我不是因为他的钱,他对我很好的——”
辛妈妈瞪了她一眼,“我知道你跟魏先分手,感情受到很大的打击,但也不能这么胡来啊!我从小怎么教你的?女孩子要自尊自爱,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能自暴自弃。我相信你,你就给我夜不归宿?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辛意田招架不住,忍不住说:“妈,我二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辛妈妈不等她说完,马上说:“那你还跟人家小孩子谈恋爱?这是对感情认真负责的表现吗?”
她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说:“好了,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提着一袋子香肠和干鱼赶快跑回房间。她把袋子胡乱扔在桌子上,指着其中一条鱼的鱼头说:“你看你,给我招来了多大的麻烦!”
辛意田当天下午回北京,谢得要来接她。她忙说:“你千万别来,我妈不待见你。”谢得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受欢迎,问为什么。她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我问你,那次你是不是给我下了安眠药?我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我妈去你家接我,警察好像也来了,是不是?”
谢得许久没做声。“那我让董全去接你。”他挂了电话,重重陷在沙发里。谢家自从谢厚离开后,家里的布置一直没有怎么变过。他环顾四周,墙上挂着的字画没有移动过地方,花瓶还是放在窗台上,里面插着一束白色的橘梗,搁物架上放着他小时候玩过的玩具,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旧时场景旧时人。他清楚地记得,十六岁那年夏天,辛意出国前来跟他告别,正是坐在他坐的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