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坚强
真正坚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一切,然后承担自己不能承担的,面临再多的痛苦和挫折也要咬紧牙,也要挺起胸膛告诉自己,我可以。
曾几何时,安佳怡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放下”了,在她的生命里,有太多的负担需要她来承担,即使精疲力竭、狼狈不堪,她依然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坚持,要坚持,要坚持。
哭,并不代表我屈服;放手,并不表示我放弃;退一步,并不象征我认输。
她始终记得网络上这一句话。
并且一直激励着自己。
只是,她不知道,那并不是完整的一句话。
它最后的半句是——
正如我微笑,并不意味着我快乐。
安佳怡一回到家,小诺就急忙地跑过来:“妈妈,刚刚医院打电话过来,让你马上去医院一次。”
“什么时候的事情?”安佳怡一听,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医院除了遇到特别紧急的事情,否则绝对不会打电话到家里。
“大概一个小时以前,我问他们什么事,他们都不肯告诉我。”小诺嘟起嘴,愤愤地说。
“小诺,你先一个人乖乖呆在家里,妈妈现在就去医院一次。”
“不要!”小诺大声的叫,“我也要一起去!”
安佳怡一边放下书包,一边把小诺拉到身边,焦急地说:“小诺乖,最近流行感冒特别严重,医院的病菌太多,妈妈不放心你跟着。你一个人在家乖乖听话,妈妈马上就会回来的,好么?”
小诺望着安佳怡焦虑的神色,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好吧,不过妈妈你要早点回来哦。”
茫茫的夜,繁星寥寥洒洒,淡白色的月牙儿,没有平日的明亮柔谧。
安佳怡急匆匆地奔进医院。
住院部,走廊静悄悄的。
安佳怡的脚步声急促且凌乱。
终于,她跑到了母亲的病房前。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房门——
苍白的灯光从天花板打下来,好多医生和护士围在病床前,他们面容凝重,嘴里不停叫着:
“止血绷带好了没有,动作快一点——
“病人的血压下降——
“天啊,血浆快没有了,快去血库里再取一袋——
“病人呼吸开始不稳定了——
“准备呼吸器,她家属到底通知了没有,再去打几个电话,快点!!”
护士手忙脚乱地把呼吸器拿过来,紧紧套在了安佳怡母亲的脸上。屋内的其他病人全都屏住了呼吸,担忧地望着医务人员抢救。
“别挡路,让开!”护士一把推开立在门外的安佳怡,急忙去血库里取血浆。
安佳怡的身体被重重地推了下,她像是猛然惊醒一样,惊惧地望着屋内的一切。她的脸苍白无色,双唇抿得极紧,有种骇人的殷红。
“啊,佳怡,你终于来了!”同病房的病人认出了安佳怡,惊呼道。
医生急忙回头,大步上前,走到她面前,厉声道:“你怎么才来!一个小时前就打电话给你了!快去签手术同意书,再晚就来不急了!!”
医生的话让安佳怡浑身一颤,她惊恐的睁大眼睛:“我妈妈她怎么了?什么来不急,她昨天才好好的啊。”
“病人体内突然大出血,而且有休克的症状,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再不动手术病人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安佳怡的脑子“轰—”的一声巨响,全身的血液刹那间都凝结在了血管里。
她的身体不能控制地轻颤,如同狂风下的枯叶。
“安小姐,请你在这上面签字!”护士将手术同意书递给她。
安佳怡呆呆地站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动也不动,耳膜轻轻地轰轰作响,像是有个人在低声告诉她,是梦,一切都是梦。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忽然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焦急的目光看着她。
她一定是在梦里,昨天医生还告诉她,妈妈的病情控制得很好,过短时间或许还能下床走动呢。
不会变的那么快,哪有一下子就会大出血的呢。
都是假的,她们在骗她,骗她。
“安小姐!!”
护士急声地催促。
安佳怡像是一个受惊吓的兔子,狠狠地颤了一下。
“你发什么呆,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快签字啊!”
她惊栗的望着她。
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她急忙拿起笔,颤抖地在签名栏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快!!再去准备500CC的血浆。让李医生马上去手术室准备,还有通知麻醉科,内科主任,快点!”
苍白的灯光,浓重的消毒水,医生在安佳怡签下名的那刻,开始焦急地准备抢救,四个医务人员立刻就将安妈妈推往手术室。
“碰——!”
大门重地被关上,一盏幽亮刺眼的红灯亮了起来。
鸦雀无声。
一切似乎都定住了。
长长的椅子,长长的走廊。
夜色幽静黯然,苍凉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地上瘦弱的影子被一下拉的很长。
整个楼道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安佳怡垂着头,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她的嘴唇泛着青白,眼泪狼狈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一切就像是电影画面,一个个画面忽闪的飞过,一个个画面又浮现脑海。
她害怕地握住自己的衣角,用力的,死死的,像是她唯一能握住的救命稻草。
“求你……”
她把脸无力地抵在相握的手上,声音低如呢喃。
“我求你……不要这么残忍……老天……我求你……”
空荡荡的走廊,她的声音如断了弦的音。她用力抱紧自己,但仍不能驱赶那刺骨的寒冷,她的身体不住地在轻颤。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昨天妈妈还笑着告诉她,特别想要吃家里煮的糯米粥,怎么可以一下子就全变了?好痛啊。手指冰冷冰冷,就像这长长的椅子,这空荡荡的急救走廊。
她的心像被人撕裂一样,真的好痛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又关上。
她卷曲着身体,始终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长长孤单的椅子,她无助地缩在那里,没有人陪伴,没有人来安慰,除了偶尔破门而出的护士,一切都是空荡荡。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终于,那盏红灯暗了下去。
安佳怡像是触电一样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惊慌地奔到门前。
安妈妈被几个护士推了出来,她的身上接着三根粗粗的管子,脸上带着呼吸罩,皮肤几乎白得通明。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她面容苍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她拉着后面走出来的抢救医生问。
“抢救基本还是成功的,但她体内的癌细胞扩散得很厉害,现在对有些药物也开始排异,她这种情况除了进行手术,没有其他办法了。”
原本松开的神经又一次紧绷了起来。
她咬紧嘴唇:“马上就能安排手术吗?”
医生看了看她,有些犹豫:“这不是档期的问题,这次的手术费用非常昂贵……”
“要多少?”
“最起码五十万。”
她惊怔,血液猛然冲上她的脑中。
“这还单单只是手术费用,不包括手术后期的治疗费。”
空荡荡的走廊,
声音异常得清晰冰冷。
白茫茫的雾气迷离在她眼前,让她无法将一切看清楚,血液在脑中奔涌,她感到一阵阵眩晕。
医生望着呆愣的她,静静地叹气:“佳怡,你最好考虑清楚,你妈妈的病是无法根治的。即使手术成功了,存活的概率通常也不会很高。”
她抬起眼睛,痛楚,无助,茫然的星芒一点点地沉下去,她用力拉住医生的衣服,面容苍白:“钱会有办法的,我要给我妈妈动手术……医生请您一定要救她。”
“不瞒你说……”医生不忍的皱眉,“你妈妈的这个病是要治一辈子,手术也只是在拖延她的生命,何苦要背上一生的债,你还年轻啊……”
“我要救她,她是我妈妈,就算让我粉身碎骨,我也救。”
她惊痛地说。
嘴唇苍白得如冰雪,但眼珠却亮得惊人。
医生愣住,半晌,他说:“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会去向医院申请,看能不能帮你们减免费用。”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面容怜惜,“佳怡……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孩子。”
茫茫的午夜,静悄悄。
天空飘起细细的小雨,雨滴从翠绿的树叶间滚落。灰蒙蒙的天,风凌厉地吹,她的身体痛到麻木,像是被人用刀不停地戳刺。
“哈哈——”
房间里传来一阵叮铃般的笑声。
安佳怡推开门,小诺正托着下巴,望着电视,开心地笑着。
窗帘被静静地吹起。
电视的微光映在小诺的笑颜上。
安佳怡站在门外,像被这笑钉住般,一动也不动。
“啊,妈妈,你回来拉。外婆怎么样?你快来看这个电影,好好笑哦,笑死了。”小诺望见她,急忙奔过来,拉着让她陪他一起看。
电视画面一幕幕的闪过。
小诺看得很认真。
“哈哈哈哈——”
不一会他又笑趴下,还不停地垂着沙发。
安佳怡坐在他身边。
夜风凉凉的。
她望着小诺,怔怔地发愣。
突然,她将小诺抱紧在怀里。
“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妈妈?”小诺睁大眼睛,问。
她心痛如裂。
将他抱得更紧。
“妈妈,外婆的病好了么?你走后医院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了呢。”
稚嫩的声音,像是一个小天使静静地走进她的心里,空荡荡的医院,冰冷的长椅,将一切打得苍白的日光灯。
她仿佛悄悄地把这一切带走,然后冲着她甜甜一笑笑,好像在告诉她,你还有我呢。
“小诺……”安佳怡哽咽出声。
小诺惊怔,他感觉到一阵热流沿着自己的颈滑下来。
“妈妈怎么了,不要哭啊,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小诺,小诺去教训她……”他慌张地问。
安佳怡颤抖地抱紧他,她好疲惫,鼻息间好像仍然有浓重的消毒水味,她紧紧地将小诺拥进怀里,似乎这样心就不会空,不会孤单了。
“如果妈妈决定离开这里,你会不会害怕?”
良久,她才轻颤地出声。
“妈妈要离开这里,要一个人走吗?”小诺惊慌地问。
“不是的,是我们一起走。小诺,外婆病了,病得很严重,所以……妈妈要把这个房子卖掉,也许将来我们会住很小很小的房子,吃的比现在还要清淡,你会害怕吗?”
小诺用力地摇头。
“不怕,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小诺去哪里都不会怕。”
小小的他,用小小的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妈妈不要哭,小诺长大了,小诺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您。小诺是男子汉,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妈妈。”
深夜,细雨依旧在窗外静静的飘。
小诺一脸正色,他小小的眼珠里,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和坚毅。
安佳怡望着他,笑了。
眼泪静静地淌下来,像是夜空点点的星辰,有着星芒般的柔光。
“只要有小诺,妈妈无论怎么样的困难都能挺过来。”
炎热难耐的酷暑,乌黑的柏油路仿佛被阳光照出一层层的雾气,耳畔有细细的蝉声。安佳怡走进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她将手中的房产证递给里面的负责人。
“小姐,您是准备出租房还是卖房?”负责人面带微笑的问。
“卖房。”
“好。那您在这里等一下,我们去评估一下”
安佳怡坐在沙发上,握紧一杯温茶。白雾雾的冷气从顶上的中央空调吹来,冰凉得一直沁到人的心尖。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过多久,负责人走了出来。
“我们初步估计了一下,这套房子市价可值三十万。”
“三十万,那么少啊。”安佳怡惊讶地站起来。
“虽然您的地段不错,但是因为是老式公房,能值这个价格已经很好了。”负责人推了推眼睛,打量她:“看你样子应该很急,这样吧,我现在手里也正好有几个客户,如果你愿意挂牌,我可以帮你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提高一些价格。”
安佳怡握紧负责人递上来的协议书,抿了抿嘴唇:“请问,这套房子您认为最多可以卖到多少钱?”
负责人想了想:“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五万。”
她的身体渐渐冰冷。
也就是说,她还要去凑足十五万。
十五万……
她心里喃喃地重复着,即使再打三份工,她依然无法在短时间里筹到那么多钱啊。
天空亮的发白,阳光从天际斜射下七彩的光芒,麻雀扑哧地拍打着双翼,仿佛被镀上金边的流光溢彩。
她要去哪里找十五万。
让人募捐?学校的同学都避她如蛇。打工?即使退学工作,依然也只是杯水车薪啊!
她迷茫无助。
这个数字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去气。
“佳怡,喂,佳怡!”
耳畔突然传来初夏的叫声,脑海中的画面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黑洞猛地吸走。
“恩?怎么了?”安佳怡顿时缓过神,对初夏淡淡地微笑。
“什么怎么了?你刚才已经发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呆了。大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初夏怪叫起来。
“额……大概有些累了,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初夏盯着安佳怡的脸看了好一会,说:“佳怡,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有啊。”她不自然地揉了揉头发,淡笑,“这几天天气都太闷热了,晚上睡得不怎么好。”
初夏有些生气:“你又在骗我是不是?你这个样子明明就是有心事,上次都已经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瞒我,你怎么这么不守信用!”
初夏将笔记本重重地放在安佳怡桌上,头也不回的走开。
淡蓝色的封面被风轻轻吹开,里面是她帮她认真记的内容,红色的记号笔,是她细心划出的重点。
“初夏。”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安佳怡惊呼出声,她跑上去,拉住她:“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走开!反正你从来没有当我是朋友!”初夏甩开她的手,嘴唇抿得很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不想你们再为我的事情操心了。”
她心慌地拉着初夏的衣角,脸色有些泛白。其实她知道,初夏每次为了帮她做笔记,总会漏下课堂里老师讲的内容,所以她下课都会向同学那借着抄,开始几次还好,越到后来,同学拒绝的声音就越来越难听了。
“初夏,都是我不好,拜托你不要生气。”
风静静地吹,
打乱了她的头发,她手用力地揪着初夏的衣角,像是怕她下一秒就要走开。
“佳怡。”
初夏细细的声音飘过来,她回头望着她,眼里有埋怨的心疼,“你不要每次都这样,一个人傻傻地去承担一切好不好,你以为这样很坚强很伟大吗?”
安佳怡怔住。
“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我有困难的时候你会千方百计地来帮我,同样的,当你有难的时候,我也会为你不计一切代价啊。你每次都蒙在心里,什么都不想我帮你,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让我觉得自己在你心里一定也不重要,佳怡,你真得让我很伤心。”
一缕阳光从窗户洒下来,穿过安佳怡的发丝,长发的空隙间有朦胧的黄色光泽。
初夏眼里的委屈,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她楞楞地望着她。
良久良久。
“初夏,我妈妈病了……”
她低下头,身体绷紧,用力咬住嘴唇。
“她病的很严重,医生说如果不做手术,也许活不过三个月。”
初夏惊怔,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安妈妈虽然身体不太好,但她听说病情一直都很稳定的啊。
怎么会突然……
“医生说要手术费至少要五十万,但是……我现在住的房子最多只能值三十五万……”
初夏震惊地问:“这件事你和于瑾说过了吗?”
安佳怡摇头:“过去他帮我的实在太多,这次我绝不能再麻烦他了。”
“十五万不是小数目,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凑得足。”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再让他为难。”
望着她倔强的脸,初夏无力地闭上眼睛。
认识佳怡的这几年,她每天都努力打工,细心地照顾小诺,为了不拉下功课,还总是熬夜学习到很晚。
她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比同龄人多很多的东西,但即使这样,佳怡从未沮丧绝望过,再苦、再累,她一直都是咬紧牙,挺起胸膛,为小诺和母亲撑起一片天空。
倔强的坚强啊。
初夏的心隐隐作痛。
“佳怡,我今天回去先问问我妈她们,看能不能帮你凑一点出来。你先别急,钱的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
安佳怡望着她,眼里有些慌张:“我——”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帮忙。”初夏打断她,“但是佳怡,这次和以前不一样啊,那么大的问题,你再不让我帮你,我就真得翻脸了啊!”
她瞪着她,急得脸一阵红。
“初夏……”一股暖流从心底泛出来,氤氲的热气迷湿了她的眼睛。
“谢谢你。”
“笨蛋,你再说傻话我可要揍你了哦。”
初夏生气地举起拳头,做威胁的样子。
复古华丽的架子,一件件珍藏品放在上面。
安佳怡将最上层的水晶杯拿下来,她把抹布叠成一个四角形,然后仔细擦拭着。今天刘阿姨特地关照自己,这个架子要擦干净。
她把水晶杯左右转着方向。
神色有些呆呆的。
这几天房地产公司一直都没有消息,她打电话去问,对方也只是敷衍的让她再等几天。初夏虽然向她母亲借来五万块,但是安妈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内出血。
想着想着,安佳怡的心不免有沉重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就在那个时候,手指一滑。
啪——!
水晶杯猛地摔碎在地,玻璃瞬间肆意飞溅开来。
“什么声音,什么东西摔坏了!!”刘阿姨听到声响,立刻跑过来,见到地上的碎玻璃渣,她猛地大叫,“天啊!!你是怎么搞的!!这个水晶杯可是少爷最喜欢的!”
“对……对不起,刚才手一滑,它就就……”安佳怡脸涨得通红,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和我解释,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最近都魂不守舍,做事毛毛躁躁。”刘阿姨瞪着她,“如果不想做就辞职,这里可不是你拿钱混的地方!”
安佳怡咬住嘴唇,低下头:“对……不起……”
“你和我道歉有什么用,这里损害的东西都要照价赔偿,你等下自己去和少爷讲。”刘阿姨又瞪了她一眼,千叮万嘱要小心,现在好了,因为她的糊涂,自己一个月的奖金也没有了。
“照价赔偿?”安佳怡睁大眼睛。
“对啊,你以为这里东西弄坏都不要赔的?”刘阿姨挑了挑眉,“这个水晶杯最起码也要三万,差不多你七八月的工资。”
她刹那间不能呼吸,声音颤抖:“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不关我的事……真的,不是我摔坏的……”
她惊慌地解释,嘴唇有些泛白。
“你再狡辩也没有用,钱,你是一定要赔,至于你能不能留下来,还要看少爷怎么说。”
夜幕低垂。
月光从落地窗照进客厅。
楚俊昊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听完刘阿姨的陈述。
他抬头望了一眼安佳怡。
“不小心的?”
安佳怡僵硬地站在他眼前,双手垂在两旁,脸颊有些病态的潮红,听到楚俊昊这样问自己,她咬住嘴唇,瑟瑟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别人都很好,只有你一个人不小心?”
她的呼吸一下收紧:“我……”
楚俊昊盯着她,神情冰冷:“我听刘阿姨说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犯错了,回答我,这几天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呼吸突然收紧,低下头,不语。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但规矩总是规矩,这水晶杯你必须照价赔偿。”
安佳怡猛然抬起头,面容苍白,惊呼道:“楚……楚少爷,我不是故意打碎它的,真的,请你不要让我赔偿,我拜托你,我……”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嘴唇抿成一线,两眼慌张地望着他,浑然不知自己的双手已经拉扯他的衣服。
“我会更加努力的工作,以后再也不犯相同的错误了,请你原谅我……我求你了……”她用力地祈求他,眼里除了有不知所措的慌忙外,还有很深很深的无助。
楚俊昊望着她,她的反常让他皱起眉:“出什么事情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被迫让她望着他。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黑黝黝的眼眸就像一抹光,直射进她的心里。安佳怡屏息地望着他,身体越来越紧,心中仿佛有个兔子在砰砰乱跳。
在那一刹那,她几乎想要将母亲的事情脱口而出,但望着他冰冷几乎没有感情的眼睛,尴尬自卑感又猛然将她淹没。
突然她推开他。
“没……没事,最近天气很热我,我晚上没有睡好……”
她一步步地退后,不敢看他的脸,“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有意打碎它,我……我……”她越来越语无伦次。
楚俊昊望着她,他没有追问,也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拜托你,我……赔不起……我要工作……我求你……”
白色的水晶灯。
他坐在沙发上,前额的碎发被微风吹起。
“你在怕什么?”
低沉的声音破风而出,他直直地望着她,像是看见了她内心隐藏着很好的恐惧。
“我……我没有。”
“我再问你一次。”他眯起眼睛,“你在怕什么?”
安佳怡似乎被那个眼神怔住了,身体不自觉地在微颤,她怕那个眼神,那暗沉的眼眸就像一道凌厉的X光把她整个心都看透。
呼吸骤然一紧。
猛然间,她转身,逃一般地奔出别墅。
“少爷,她……”刘阿姨震惊不已,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会逃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她问:“少爷,水晶杯的赔偿怎么办,要不要找人去她家里?”
楚俊昊将十指相握,眼眸漆黑漆黑,如同没有星辰的夜空。
“不用了,这件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过几天她来上班也不要提起。”
他起身,望着客厅的大门。
“去找人查一下,她到底怎么了?”
丢下那一句话,他便回房。
夜,静悄悄的。
华丽的中世纪落地时钟,滴答滴答地走。
突然,一声低沉醇厚的钟音被敲响。
指针指向了十点。
安佳怡一路不停地狂奔,风呼呼地吹,犹如一把把凌厉的刀割向她的脸,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夜色遮没掉,整个天空漆黑得连一颗星辰也没有。
她不停地奔,不停地跑。
似乎这样就能暂时忘记一切,就能将刚才的恐惧和害怕都挥走掉。
“……
有谁能够告诉我
时间的海多深
……
是否你还听得到
我呼喊你的声音
为何我有种靠不近你的心情
……”
一阵很轻很轻的音乐从远方传来,静静的,柔美的,就像是山谷里天籁空鸣。
安佳怡不停地往前跑,她喘着粗气,耳畔只有风轰轰的作响。
明明隐藏了很好,明明整件事情最想瞒着的就是他,到底是自己太过慌张,还是因为他的洞察力太好。
她清楚地知道,也许这个时候能够帮助她度过难关,帮她凑足那二十万,这个世界上除了楚俊昊没有任何人了。
但是她不愿意,不肯去求他。
她不想在他没有感情的眼眸里,再次看到他对她的冷漠和无情,她怕从他口里听到拒绝,听到抹杀她一切希望的那个“不”字。
她其实根本不了解他。
有时候他会恨她入骨,无论别人怎么欺负她,都冷眼的望着一切。但有时,他又会出面帮她,甚至还为了她和从小长大的毕怜蕾断绝关系。
她真得慌了,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风呼呼地吹,她不停地往前奔跑,胸口仿佛有团烈火在燃烧。
然而这一次——
她赌不起,她不能将一切全都压在那个会出面帮他的楚俊昊上,她的筹码太少,所能承受也太少。
如果所有的希望破灭,那这么多年她苦苦撑起的那片天,就会轰然地坍塌,她无法面对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必须撑住,用尽自己一切的力量去凑足这二十五万。
至于那条最快的捷径,
她真的赌不起,赌不起……
“……
越来越不能够相信
生命之中没有你
好像天国没有美丽的嫁衣
……”
悠扬的音声断断续续的从耳畔传来,安佳怡渐渐停了下来,她捂住胸口,企图平复慌乱的心。
“……
为什么在我的眼睛
总有预感将要下雨
就算走在人群里也觉得好孤寂
为什么在你的眼睛
我看不到你的疼惜
难道爱已融化在时间里
……
为什么相爱的原因
随着你转身地离去
爱的天国已遥不可及
……”
音乐始终不停地响着,仿佛没有人聆听它就会一直这样固执地响下去。终于她听清了,那个熟悉的音乐来自她的上衣口袋。
她急忙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喂——”
“你好,请问你是安佳怡小姐吗?”
“对,我是。”
“您好,这里是东寒派出所,您的朋友于瑾现在正被扣留在警局,我们希望您能够马上来过来一趟。”
刹那间,似乎有一道电雷在夜空炸开!
安佳怡惊怔地握紧手机,心脏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动。
“嘟嘟嘟嘟——”
耳畔传来电话挂断后,冰冷的连续音。
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
夜瞬间暗了下来,道路两旁的桂花树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就像是巨涛拍岸的浪声,不响却足以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