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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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的父母是在何主任的陪同下回到金总的家的,到家后,他们才发现金总没有跟着回来。何主任在车上就知道了金总的车半路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了,可他不知道金总去干什么了。上了楼之后,他觉得不怎么对劲,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就让他自己陪着小云的父母呢。于是,何主任拨通了金总的手机,手机是不断地响着的,可就是没有人接。他就有些着急了,随后,就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里。那里也没有人接,何主任觉得有些蹊跷,正当他在屋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金蕙回来了。这是她从那天离开家之后,第一次回来,这些天,她和亚明都一直住在了外边别的地方。
何主任看到了金蕙回来了,和她打过了招呼之后,就表示要走。
“我爸呢?他怎么没回来?你也要走,要是我也没回来呢?那你们还能就让小云的爸爸妈妈自己呆在屋里吗?”金蕙显然对何主任看她回来之后,马上就要走不怎么满意。
“金蕙,你先在这呆一会儿,我得去单位,金总没有回来,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办公室我也联系不上,我感觉单位一定是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金蕙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同样拨通了金总的电话,对方的电话铃不断地响着,也同样是没有人接听。
“这是怎么回事呢?不接电话,就连个招呼也不打就不回来了,能这样做吗?”金蕙放下电话以后,自言自语道。
何主任看金蕙也打了电话,同样也没有人接,就和小云的父母打了声招呼离开了金总的家。
何主任走后,小云的父母开始收拾东西,他们是提前订好的这天的返程飞机票的,而且已经把在外面住的房间也退掉了,随身携带的衣物也都带到了金总的家。
金蕙是很懂事的,她回来之后的当天晚上就离开了这个家。那是她不愿意看到自己那么熟悉,又那么优秀的一个同学成了设在她家里的灵堂的主人,那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儿竟然和她自己成了生死两界的同类。她受不了这些,如果就是一个她的继母,如果这个去世的继母不是这么点儿岁数的小云的话,她是不会这样做的。她回来第一眼所看到的那一幕不仅让她难堪,也让她眼前的这个自己的父亲,在她心中的地位受到了撼动。
这几天来,金蕙一直都在思考着,自己的爸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小云走到了一起,还仅仅是因为他最初的那场婚姻不够圆满吗?还是他在游戏人生?
金蕙心中的这些想法,并没有影响到她的理智,她知道小云的父母不会捧着骨灰盒去宾馆的,告别仪式结束后,他们是一定会回到家里来的。于是,她和她的男朋友亚明也就回来了。
“阿姨,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不仅是金总的女儿,我还是小云的同学。”金蕙是为了在何主任走后,不想让这里的空气太沉闷才主动地和他们说话的。
“噢,你是他的女儿?这几天,我们怎么没有看到你?”小云的母亲不解地说到。
“我是刚从国外回来,回来后,就遇上了这件事,就到外面去住了。”
“怎么?你刚才还说你是小云的同学,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就认识小云,小云当时就很出色,不少人都认识她。后来,我去了国外了,这不,我就是在她出事的那天才回来的。”
“那你知道她和你爸爸……”小云的母亲特意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那天回来后才知道我爸爸找的这个夫人就是小云的。”说着金蕙哭了,“阿姨,对不起。”
“这件事用不着你说对不起,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是,是这样的。阿姨我也是没有想到小云竟然嫁给了我爸爸,这让我也很尴尬。我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一回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这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我接受。”
小云的父母没有往下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准备着要走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小云的母亲说了话,“你爸爸怎么也不回来了,我们下午的飞机,属于小云的东西我们还想带走,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的东西都放在了哪了?”
“是啊,我爸爸他去哪了呢?”说着,金蕙就又抓起了电话给金总打起电话来,电话还是照样没有人接,她有点儿紧张了。
“这样吧,阿姨,我先帮你找找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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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等等吧,你也是刚回来,太难为你了,还是等你爸爸回来时再说吧,我们走之前,他是应该回来的。再说我们也不想带更多的东西了,孩子都没有了,还要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呢?只是有什么属于她的、还能给我们带来点回忆的东西带回去一点儿也就行了。我们毕竟养了她这么大呀,忘不了啊。”小云的母亲呜咽起来。
听了小云的妈妈这样说,金蕙没有动手。
何主任离开了金总家之后,直奔单位而去,到了单位的门口,还没等他上楼,他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要找他谈有关金总病情的事。此前,金总几次去医院的时候,都是何主任陪着去的,做最后的检查,包括那又一次验血都是何主任跑前跑后忙活着的。他把电话号码留在了医院,等着检查结果需要通知家属时,好与他联系。
医院告诉何主任让家属去医院拿病情检查结果。何主任想好了,先上楼看看金总是否是在楼上的办公室里,然后,再去医院。等他上楼之后,才感觉到不怎么对劲,怎么整个大楼里空空当当的。
正在这时,何主任的手机响了,这是安然给他打过来的。安然看到了伊茗一个人和那些死者家属打交道,显得力不从心,就想到了何主任。
“何主任吗?”
“是,是我。你是安总?什么事?”
“你把手头事放下,马上就到工地上来。”
“哪个工地?”何主任觉得莫名其妙。
“还哪个工地?就是出事的工地呗。”安然也觉得莫名其妙,他没有想到公司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找不到胡总,可何主任竟然也还不知道。
“出事了?”
“对,出事了,你马上就到普希金大街的工地上来。快一点儿。”安然说完,就在那边把电话挂断了。
何主任这时才感觉事情大了,他掉过头来就直奔工地而去。
到现场之后,那种情景早让何主任忘了他是为了来找金总回家的了,他已是无所是从了,他更忘了要去医院拿病情检查结果的事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儿什么。
安然已经看到了何主任来了,他向何主任摆了下手,何主任走到了安然的跟前。安然向他交待了一下让他马上协助伊茗把家属的情绪先安抚一下。安然说完就忙自己的去了。
其实,何主任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安然的交待。当他接到安然打给他的电话的时候,他是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所以,当时他是很紧张的。到了工地之后,他看到了人山人海的情景,他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当安然和他交待完了他需要做的工作以后,这时,他想起了他从金总家里出来的最初是想来干什么的。
他走到了金总跟前说了句,“金总,小云的父母是今天下午的飞机,再呆一两个小时就该走了,你不需要和他们交待点儿什么吗?。”
金总不知道何主任也到了现场,他听到何主任这么一说,吓了一跳。在何主任说这话之前,他光顾着害怕了,早已把小云的父母的事忘了。
金总已经不像开始时那样缩作一团了,他犹豫了片刻后说到,“我是不可能回去了,你就去替我送送他们吧,告诉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你替我办一件事,这是我家里大柜的钥匙,你拿去到我家把它打开,那里有我已经准备好了三十万元钱,你替我交给他们,再把们送到机场,这些就只能交给你办了。”
何主任是什么时候都能分出大小的。他都没有和安然打个招呼,就按照金总的交待离开了工地。
何主任回到金总家的时候,也已经到了小云的父母应该离开家的时候了。
“何主任,你怎么才回来?我爸呢?我爸怎么还没有回来?”金蕙有些着急了,就先问到。
“噢,金总暂时回不来了,单位的一个工地出事了,还是大事。刚刚浇铸完的水泥工程垮塌了,里面埋了三四个人,市领导也都在那里组织抢救,金总更不能离开。”何主任说这些话时,小云的父母也在认真听着。
“那阿姨她们要走怎么办?他就不回来送送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了。”金蕙问到。
“金总肯定是回不来了,他交待了让我去送。”
“我们该走了,还不知道你们这里堵不堵车?”小云的父亲说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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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去送你们。”何主任说着,就进了金总的卧室,一会儿工夫,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个皮包。他走到了客厅里,把那皮包放到了小云的父母面前。
“这是金总委托我给你们的三十万元钱,他说人已经不在了,他对不起你们,希望你们能把这些钱收下,这样他的心里会好受一些。”金总并没有交待得这么仔细,何主任的这一番话说得倒让小云的父母感觉到挺诚恳。
“这钱我们是不会要的,既然人已经不在了,我们还要这些钱干什么?钱是无法买回小云的生命的,而小云才是我们活着的希望。我们不知道回去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我们更不能想像我们的后半生没有了女儿,而守着用女儿的生命换回来的一堆钱一块生活会是怎样的情景?你告诉你们金总,我们谢谢他了。”小云的父亲说到里,就去拿东西,“我们现在就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这钱,你们是一定要收下的,要不我没法向金总交待,再说金总的心里也会很难受的。”何主任还要坚持让他们收下。
金蕙也在旁边说到,“既然这样了,叔叔、阿姨,我看你们就收下吧”
“别说了,你们谁都别说了,就是说到天亮,我们也不会收下它的。就这样吧,应该走了,别耽误了飞机。”
何主任还是要坚持把钱给他们拿上,他是想到了飞机场再说,小云的父亲还是看出了他的用意,一直看着他把那东西重新又放回了原处,才走出了家门。
何主任,还有金蕙和亚明一起去机场送了小云的父母。
他们从成都飞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旅行箱,那里面放着的是他们俩人临时穿的衣服。几天之后,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又多出了一个旅行箱和两个大纸壳箱,那里面装着的都是属于小云自己的东西。有些是她母亲送给她的一些东西,还有一些小云生前穿过的衣物。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那就是小云的骨灰盒了,它被单独放在了一个旅行箱里。
到了机场,两只旅行箱,由他们自己随身携带着,两只纸壳箱办理了托运手续。办完了登机手续之后,他们就要进入候机区了,他们和送行的何主任,还有金蕙和她的男朋友亚明告别,“何主任,等这个案子有了结果,想办法通知我们。这就是我们的希望,别忘了,回去告诉金总一声。”
他们分别和何主任他们握了握手,就提着那两个箱子向候机厅走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何主任如释重负般地粗粗地喘了口气;金蕙想到了他们手提着的那其中的一个箱子里,是她的一个同学,一个十分优秀的同学的生命化作的一小堆白骨,心中充满了苦涩,眼睛一下就又涌上了泪水。她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小云的父母消失在了视线里仍然没有离开。是何主任喊了她两声,她才转过身来,跟着何主任走出了机场。
当飞机起飞的时候,金总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
工地上,只留下了安然和伊茗算是公司级的两个领导了。
就在何主任按照金总嘱咐的去给他办那些事的时候,金总就感觉到了一阵阵的胃疼,而且越来越让他觉得受不了。已经到了这里一段时间的周处长,最先发现了金总不怎么舒服的样子,就问到,“金总,你怎么了?像是不舒服?”
“是,胃疼的厉害。”
周处长把在几米之外的安然叫到了金总的跟前,金总对安然说到,“安总,只好让你自己在这里了,有什么事,可以和那些指挥部的人商量,我病了,坚持不了了,得先回去。”
这时,周处长已经扶着金总了,看上去,这病来得确实挺突然。
“你怎么不好?需要上医院吧?”安然说到。
“胃疼。以前已经有过了,也没查出什么事,先回家吧,看看再说。”
安然找来了自己的司机,让他开着自己的车送金总。
在回家的路上,周处长问金总“是不是送医院?”
“不用,先回家吧,疼一会儿也就好了,不好再说吧。”
到了金总的家里,司机小王先开车回工地了,周处长没有走,留在了那里。周处长把金总扶上了床,让他躺下休息。就在扶他上床的刹那,金总一下子呕吐了起来,周处长躲闪不及,被吐了一身,那吐的位置恰恰就在周处长的胸前。当时,他俩人都显得有些慌乱,金总还是在吐着,周处长想躲,又没法躲得开,她又担心那样不怎么好。她用手继续扶着金总,身子只能往后退了半步,给金总继续呕吐,留出了一个二三十公分的空间。等着金总全部吐完之后,周处长让金总自己先坐在了床边上,她去了卫生间,脱掉了上衣之后,没有顾及下半身的污物,就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她先为金总收拾着身上的呕吐物,又把他慢慢地放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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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处长把床上、地板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之后,才去打理自己的身上的污物。这一下午,她就没有离开过金总的家。
何主任他们离开机场之后,开着车拉着金蕙和亚明,在机场到市内的高速公路上,边走边聊着,这也是这几天来,他第一次能和她聊一点儿轻松的话题。
“金蕙,你不是在国外挺好的吗?怎么非要回国呢?”
“怎么回国不好吗?”
“不是回国不好,这个年头多少人都想出去不回来了,你却要回来,我听金总说过了,你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
“是,是不想再走了,像我这一代人都是为自己活着的,我也应该是为了自己活着。可我一想到了这座城市里就只有我老爸一个人了,我就无法说服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留在国外。其实就这么简单,就这样回来了。”
“国外的生活条件和你在国外的那份工作,都是让许多人羡慕的,回到了国内怕是达不到那种水平了,就是很快找到了工作也达不到哇,你说是吧?”
“我倒是没有想得那么多,我学的什么专业看来我爸已经和你说过了。”
“说过了,不是计算机专业吗?”
“是,我想我就是回来了也不会没有饭吃的,你说是吧?”
“那你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呀。”
“那有什么?谁还不是从头开始的?”
“那你不是为了从头开始才回来的吧?”
“唉哟,何主任这么见忘,我不是刚才说过了吗?我一想到只有我的老爸一个人在这里,我就无法留在国外。”
“那你就是为了你爸活着?这也对。”
“不全是。可我也没有想到,当我这次回来后才觉得我对于我爸来说并不那重要,没有我的存在,他也活得挺好,他身边有像你这样的一大批人,够可以的了。”
“对,你爸爸的朋友多着呢,你回来这么几天的时间看不出什么,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你就看小云出事的这些天里,到家里来的那有多少人,有的时候等着往屋里进的人都排到了楼下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车停了下来,前面的高速路出口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积压下了一大堆车,何主任也只好把车停在了那里。他把头转了过来和金蕙面对面谈着。
“何主任,那你与小云认识得有多久了?”
“你爸爸认识她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
“那我爸爸是怎么和小云认识的?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那是小云要找工作,别人介绍过来的。”
“那何主任你说,依你看,小云的车祸如果真像是警方说的那样,不是车祸,而是刑事案件,那该和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有关系呢?”
何主任停顿了半天才说到,“那我可说不好,我也觉得挺奇怪,要是说她遇上车祸,我还能理解,说她这件事是一起刑事案件,我就摸不着头脑了,真的说不好。也许,人家警方怀疑是刑事案件肯定有他的道理,要不,那不是白吃大米饭了吗?”
“唉,何主任,这话我不该问你,我爸爸平时工作中还得罪过什么人吗?”说到这里之后,金蕙好像是觉得这话说得不够完整似的,就又接着说到,“我说的得罪,是指的那种有可能招来杀妻之祸的那种得罪。”
“那我想不出来,我就知道你爸爸的朋友特别多,没有发现他会有那样的仇人,就是有他也没可能和我说呀。”
“不可能和你说,我相信,不可能不和你说,我也相信,何主任,你说是吧?”
何主任笑了,“你凭什么这样说?”
“凭什么,就凭感觉。”
“那你说说看。”
“何主任,非得让我说得那么明白,那有意思吗?”
“你不说出来,我也不明白。”
“何主任,那好,我就说一件事你就明白了,我爸爸送给小云父母的那三十万元钱,都是让你给办的。其实,我是为了我爸爸才决定回国的,这样的事他宁肯让你办,都没有想到我,可见你和我爸爸确实是很铁的。”金蕙还想往下说,这时,亚明不知道是不想知道的那么多,还是觉得在这里听着他们越来严肃的对话有些无聊,他打开了车门走下了车,随后关上了车门,靠在了车子上站在了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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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蕙接着说到,“何主任,其实,我说这个并不是在意这件事是谁办的,我对这件事根本就不感兴趣,我是觉得你们之间能够这样,那你一定还会更多地了解我爸爸、了解小云,我想知道这些。”
“金蕙,这么说你觉得我可能会知道小云死的原因了?”
“那倒不是,要是那样,你就不会在这了。我只是觉得你一定知道一些我想知道而你可以告诉我的东西。”
车门重新又打开了,亚明上了车,前面的车队很快就消失了,何主任也启动了轿车。
何主任开始想着,去哪呢?是回金总的家?还是去医院看看金总的病情诊断的结果呢?
“金蕙,你们准备去哪?”
“先回家吧。你去哪?”金蕙说。
“我要去的地方太多,先看你要去哪?我先送你。”
“那好,你就先送我们回家,回家帮我爸爸把房间收拾一下,这些天,屋里也太乱了点。”说完,她又把头转向了亚明一侧说到,“你看行吧?”
“没事,怎么样都行,你定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亚明回答。
“那好,我就先送你们回家。然后,我再走。”
车又开了大约有二十多分钟,穿过了市区那繁华的街区,到了金总家门口了。金蕙和亚明下了车,他们互相打过了招呼之后,何主任刚要开车离开的时候,他发现了办公室的王凡刚从出租车上下来。此时,何主任和王凡相隔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当王凡走到了何主任的车跟前的时候,何主任把车窗的玻璃摇了下来,何主任对着王凡问到“你怎么来了?单位人那么少,还那么忙。”
“金总回来了,他正在家里,他病了。周处长正在上边呢,她打电话让我马上过来,说是怕一会儿如果需要去医院的话,她一个人照顾不了金总。”王凡对何主任说这些话时,凑到了跟前的金蕙和亚明也听到了。
“什么?金总病了,他怎么了?还是胃疼吗?”何主任着急地问到。
“是,是胃疼,周处长陪着他回来了,让他去医院,他不去,说是休息一下可能就会好了。”
何主任下了车,把车锁好了,就跟着大家一起上楼了。
是周处长给他们开的门。
“你们怎么都来了?”周处长先问到。
“是,是我刚才在楼下碰到一起的。”王凡说到。
他们站在客厅里说话的时候,金蕙已进到了她爸爸的卧室里了,她的手马上拉起了金总的手说到“爸,你怎么了,疼得厉害吗?”
金总点了点头。
“你以前经常这样吗?”
“不经常这样,最近有过几次,去医院看过了,做了一些检查,说是需要几个专家会诊一下,几天后就会出来结果了。”
“那咱们现在去医院吧,去医院让医生看看。要不,就在那里住下,这次我可以照顾你。”
“不用,不住院,就是住院也不用你去照顾,他们都可以帮忙的。你刚回来,好好休息一下吧。”显然,金总说的他们是指何主任等人。
金蕙坐在了金总的床边,手还是拉着金总的手没有松开。
周处长又重新走了进来,对着金总说到“金总,怎么样?现在好一些了吧,该去医院咱就去医院,有病不能拖着呀。”
金总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周处长的话。他把头转向了何主任说到,“何主任,你从哪来?是机场吗?”
“是,是从机场回来,金蕙也去了机场,我们一起去送的他们。”
“他们还挺好吗?”
“还行,飞机已经起飞了。”
“王凡,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工地的?”金总又把头转向了王凡问到。
王凡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后说到,“大约一个小时了。”
“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进展很慢,围观的人还是不少,我走的时候,那些遇难者的家属聚集的越来越多了,看上去情绪极其不好。”
“安总他们不是还在那里吗?”
“是,安总和几个业务处的处长们都在现场呢。市里几个委办局的领导还都在那里一起参与指挥挖掘呢。”
正在这时,何主任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医院打来的。这个电话和此前接到的那个电话都是医院的陈副院长打过来的。那是何主任在陪着金总看病时特意去找过人家后,陈副院长才格外关照的。陈副院长对金总的病情也确实是尽了心了,所有的检查和找哪几个专家会诊都是他亲手安排的。陈副院长是仔细又慎重的,要不,这结论也早该出来了,用不着等这么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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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何主任接到了陈副院长的电话之后,他又接到了安然又一次打过来的电话。何主任看了看电话号码,他反应了过来,那是安然打给他的。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安然的电话。
“你是安总?”
“何主任,你现在在哪里?我刚才交待给你的工作,你没听明白吗?”显然,安然在电话那边的态度是很严肃的。
何主任停顿了一下,然后,十分冷静地说到,“我听明白了,可金总又安排我干别的了,我究竟听谁的,是应该听一把手的,还是听二把手的?”
何主任不愠不火的话,有点激怒了电话那边的安然。不过,安然也是在那里强抑制着自己的情绪,“金总现在安排你干什么呢?现在的工地上来自家属的压力越来越大,平时的接待工作就是你办公室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难道你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工作吗?”
“我,我,我……”
安然在电话的那边根本就没有再听何主任说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并没有让何主任多么地难堪,因为何主任和安然的通话没有别人知道。可这个电话和安然在电话中对他的态度,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一种不自在和一种从来就没有因为安然对他的态度如何而引发的不安。
何主任在考虑了几分钟之后,还是做出了他固有选择,他准备去医院。
其实,何主任认识陈副院长也并是他自己的功劳,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陈副院长最先认识的还是他们的胡总,当时,胡总还不是这个单位的老总呢。那时候,胡总还是《妇女指南》的总编辑,他经常和记者们去医院采访,一来生,二来熟,就认识了陈副院长。他们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好,那是因为胡总手里有着说谁好谁就会红的那一种权力,而陈副院长也能够给胡总的亲朋好友提供更多的就医甚至治病不要钱的机会,他们的关系很快就得到了巩固。
陈副院长有个同学是搞历史研究的,他用了几年的心血写了一本书叫作《从出土祭祀品看红山文化的发展水平》,可拿着这本学术性太强的书,楞是没有办法出版,他没有那么多钱。在一次闲聊当中,陈副院长的这位同学就说起了这事,真还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陈副院长把他的同学想出那本书,经济上却有困难的事说出来之后,胡总一下子就明白了陈副院长要说的后半句话,他就没等他说完就问到,“需要几万?”
“那要看出多少册了,出的越少,要的钱就越多。”
“那玩艺,出多了谁看?我还不知道嘛,就是为了评个职称而已,说吧,得多少?那得四五万元。他本人也知道,这些钱也不能都让别人出,他自己准备了点儿。”
“你拿的多,他就少拿点儿,你拿的少,他就多拿点儿,就这么回事。”
胡总又说了话,“那就这样吧,我给拿三万。你看行吧?”
“那当然,他感谢还来不及呢。”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几天,陈副院长告诉了他的那位同学,很快那位同学就来了。他自己到了编辑部找到了胡总,胡总倒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人家,还一点儿也没有食言。当把那三万元现金交给人家的时候,提了一个在胡总看来实在是太小太小的要求,那就是让人家把自己的名字也给属上。那人当时犹豫了一下,仅仅是几十秒钟的时间,也就答应了。
那人一答应之后,胡总甚是高兴,就接着说到,“这样吧,你太忙了,对这一行也不熟悉,出版社是我们的同行,既然定了,那就不麻烦你了,你把书稿拿过来,我全权给你办了,你就等着看书吧。”
那人一听,这胡总可真够爽的,当即就答应了。没过几天,那书稿就到了胡总的手里。
这件事按理说,到这里也就应该算完了,可还远没有完,那书在出版社审查的时间也长了点儿,等着就要交付印刷的时候,那人离开了他从事多年的领域,下海经商了。这消息没过几天就让胡总知道了,他马上去找到了人家,说什么就是要把这属名权全部改成自己的。人家不同意,他就反复地说什么你已经不干这行了,出了这本书也没什么用,还得花不少钱。这钱对于你来说还挺重要,干脆你就全部让出来,钱也不用你拿了就算了。人家问胡总,那你要这和你的专业一点儿不搭界的书有什么用?胡总回答人家说,“我是在新闻单位工作,评高职得有著述,至于什么著述,那不是太严格的。”
7
胡总就是这样说,也没有说服了那人。那人还没有全迷糊,最终也没有同意,临走的时候,胡总笑着告诉人家,你先想想,我还会来找你的。
其实,在这之后,胡总根本就再也没有去找过那人。
几个月后,胡总把当初那人交给他的两万元还真的没有留下,如数还给了人家。可那书也出来了,书的属名,已经只有那胡总一个人了。那人知道以后,开始非要打官司告他不可,可没有多久,那人就和他的家人随着一次客货混装船的海难事故遇难了。这件事也就平息了下来。
开始,介绍办这件事的陈副院长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的这位老同学,可当海难发生以后,他再次见到胡总的时候,就没有了那份内疚。在一次他们一起喝酒时,提起了那件事,陈副院长还说胡总为这个社会办了一件好事,要不是胡总帮忙,也许那专著就和他的那位老同学一起白白沉入大海了。
这件事一点儿也没有影响了胡总与陈副院长之间的关系,他们的友谊从那以后与日俱增。凡是胡总有什么事都会去找陈副院长,就是通过领着别人去他那里看病这件事,胡总还真结识了不少有钱或者有点儿用途的人。胡总与陈副院长的关系保持了好多年,而且胡总还把这种关系发扬光大到了他现在的公司。
何主任就是通过胡总认识的陈副院长,何主任认识了这位副院长以后,再有什么事的时候,不论是单位的还是自己的事都不用再经过胡总了。他直接去找陈副院长,陈副院长都会很热情地接待。当然,那也要看何主任带过去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像金总这样的病号,那自然是要格外关照的了。这不,陈副院长不仅亲自安排了所有的事宜,还反复打电话要找到何主任,他的目的就是要亲自向何主任交待清楚金总的病情,还要为金总安排好治病的事。
何主任在金总的家里,再一次接到了这个电话之后,从陈副院长的话中,好像是感觉出了点儿什么。否则,陈副院长不会催得这么急,还说要让他亲自来,不要带着金总。何主任想着,金总的病怕是不怎么太好,想到这,他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医院,于是,就走了出来,他想了想该怎么办呢?
几分钟之后,他就又走进了金总的房间,说了声,“金总,你这里有这么多人,我先走吧,去工地一趟,我怕那边有什么杂事顾不过来,先过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金总没有表示反对,何主任扭头就离开了金总家。
何主任自己开着车往医院走,在路上,他给陈副院长打了个电话,说是要正在去他那里,让陈院长在那里等着他。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担心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等他到了那里的时候,陈副院长再走了,那样,他也就白去了。陈副院长接到电话后,答应他等着他到了之后交待完了金总的事情再走。
车走了到了阳光大道和松北路的交叉路口,正赶上堵车,是那种纹丝不动的堵车,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足足被堵在了那里二十分钟。当车流畅通了以后,何主任开的车很快就到了市第一医院的门口的时候,车还没有停下来,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一边开车,一边看着电话上的来电显示,心里想着接还是不接?等他一看到那上边显示的号码的时候,他就马上把电话接通了,因为那是金总家的电话。
“何主任,你到哪了?你现在马上就回来吧,咱们得送金总去医院,他现在胃疼得厉害。”打电话的人是周处长。何主任从周处长的说话的声音中都能感觉得到,他必须快点儿回去。
“好好好,我马上就往回返,你们准备一下,我很快就到。”说完,何主任就又往前走出了能有一公里还多,才找到了一个双黄线开口处可以调头的地方。好在往回走时,没怎么堵车,大约半个多小时候的工夫,何主任把车重新开回了金总家的楼下。
他一溜小跑着,上到了四楼,进屋后,他看到了周处长他们已经把金总扶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了。金总的神态与刚才何主任离开这里的时候比起来,显得痛苦多了。何主任上前去什么也没有说,就动手开始搀扶着金总下楼,周处长他们也都动手帮忙搀着金总,那阵势就像是抬着他一样。金总身体的重量没有多少是在地上的,大部分都被大家分解了。看上去他还像是十分痛苦,下到了三楼的时候,何主任说到,“这样吧,抬着也不太得劲,我来背着金总下楼吧,你们能帮就在后边帮一把。这样也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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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主任把金总背到了楼下,又把他送进了车里,周处长坐在了金总的旁边,前排司机的旁边坐着金蕙,其余的人搭了一辆车跟在了后面去了医院。
医院那边的陈副院长着急了,又拨通了何主任的电话,“怎么还没有到?应该到了啊。”
“是,是应该到了,陈院长,我马上就到,最多还有十多分钟。”何主任在电话中不宜多说,就这样应付了一下,继续开着他的车了,他的车速加快了许多。
到了医院,还是何主任背着金总走进了一楼的急诊室。
王凡去挂号了,周处长和金蕙在身边照顾着的金总,此时的金总看来是疼得厉害了许多,他没怎么有力气说话了,身子也往一起勾勾着,那情景一点儿不像平时的金总肚子大脖子粗,表面上看天不怕地不怕的那副样子了。
何主任到了陈副院长的办公室。
其实,何主任来的时候并不比平时陈副院长离开医院晚了多少,这天正赶上人家有事。就因为这样,当何主任进到办公室的时候,陈副院长显得很着急的样子,“你怎么才来呀?”挂完电话之后,你就往这赶,应该早就到了。”
“是,是应该早就到了,陈院长,对不起,我都到了你们医院门口了,又返回去了。”何主任是因为一溜小跑着上到了三楼的,说话时还气喘吁吁。
“又返回去干什么?”
“我又接到了电话,说是金总在家里胃疼得厉害,必须马上上医院,就这样,我就又返回去了,把他接到了医院,现在正在急诊室呢。”
“噢,是这样,那他现在看上了没有?”
“他们去挂号了,我到了之后就上来找你了,陈院长,你看这事怎么办?”
“走吧,先下去吧,先去看看,回来再说。”陈副院长关上了门,就与何主任下楼了。
在一楼的急诊室里,已经有了一个医生在那里为金总慢条斯理地看上了,陈副院长到了之后,问了一句,“怎么样?”
“我刚接手,他胃疼得厉害,看来是需要做一些检查。”那位医生向陈副院长述说着。
“还有什么征状吗?”
“别的还没有发现什么?”
“给他办理住院吧。”陈副院长和医生说完,就转向了金总,“金总你得住院治疗,你看行吗?”
金总没有说话,这时站在一边的金蕙说话了,“就按照你们的意见办,住院吧。”
这时,陈副院长发现了这位正在金总身边的女孩儿,说起话来还挺权威,“这是谁?”
“这是金总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周处长接过了话向陈副院长介绍到。
“噢,我说嘛,我不记得金总说过他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呀。”陈副院长说到这时,又对金总说到,“好吧,就听你女儿的吧,办理住院。”
当陈副院长走出急诊室的时候,小声地和那位医生说了句,“暂时先不用检查了。”
在医生给金总办理住院手续的过程中,何主任又去了陈副院长的办公室。
在陈副院长的办公室里,陈副院长先说了话,“我没有想到会发作的这么快。”
“什么发作的这么快?陈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我之所以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会诊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和我们怀疑的结果一样,他得的是淋巴肉瘤胃转移,也就是人们说的淋巴癌,已经是晚期了。”
“你说什么,陈院长,淋巴癌?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吗?我都是找的我们医院的一流的专家给会的诊。”
“这太突然了。”何主任像是若有所失的样子。
“那还有什么办法吗?”
“怕是无力回天了,这种病一发现就不行了。是淋巴癌转移了,所以,等到胃里发现了的时候,显然就已经不行了。”陈副院长又接着说到,“他今天突然发作是有诱因的,那就是他最近肯定总是着急上火的。听说今天普希金大街工地又出事了,那不也是你们的工程吗?”
“是,是我们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还知道的这么多?”何主任对陈副院长的这番话还觉得不解。
“能不知道吗?那几个爱伤的都在我们医院抢救呢。市领导都有话了,要求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这些伤员。还有一个没有脱离危险呢。”
“陈院长,你看金总他还能活多久?”
“看怎么发展了,也许能活上个四五个月,也许只能活三个月。这个前提还是不能让他本人知道,他得的是这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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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怎么和他说呢?他也知道去过了几趟医院,是在等着检查结果呢。”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他女儿不是也回来了吗?你们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吧?我要和你说的也只能是这些。”说完之后,陈副院长把那些检查的结论性的东西都交给了何主任。
何主任来到急诊室的时候,那里的医生告诉了他金总住进了哪个房间。按照医生的告诉他的房间号,何主任找到了他们。
金总的痛苦状态看上去比刚才好了一点儿,那是因为医生刚才为他打过了止痛针了。当何主任进来的时候,他是清醒的,“何主任,你是不是去陈院长那里了?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吧,有没有什么问题?”
“是,是去他那里了,他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的检查结果,没有什么大问题,他说是胃上有一块挺大的溃疡,必须住院治疗,时间可能还需要长一点儿。”
“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样就好,住几天院就出去了。我现在也觉得好多了,我看你们都走吧,我自己在这里就行。金蕙你们也走吧,你们回去之后,明天,把客厅重新整理一下。该恢复原样的就恢复原样吧。”
“金总,不行,你刚刚好转一点儿,这里不能没有人,需要留个人在这里。”周处长说得挺认真。
“你们都走吧,我在这里陪着我爸。”金蕙说到这里,又对亚明说到,“你也走吧,你去哪?是不是还去宾馆?”
“如果你不走了,那我也就和你一起在这里了,没有必要一个人回去。”亚明说到。
何主任看到这种情况就接着说到,“金总,要不,我在这里陪着你吧?明天,我就晚点儿去单位,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先等会儿吧。”
何主任这么一说,金总就更觉得何主任不应该留下了,“那不行,正赶上出了那么大的事,上面有什么事找,总得有个人应付,你就走吧。”
最后,还是金蕙和亚明留了下来,何主任是先走的,离开医院的时候也就八点多钟。周处长和王凡走得都很晚,临走的时候,周处长说了句:“要不,就这样吧,金蕙你们晚上在这里,白天我们来换你们。”
金总和他们摆了摆手,他们就都走了。周处长和王凡离开医院后,金总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十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