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1
那年自从安然所在的公司出事之后,他就没怎么去党校学习,只是党校有大的活动的时候,他才去一趟,党校也认可了他的这种特殊情况。
金总住院以后,安然作为单位的第二把手,就必须走在前面了,别人都是这样看的。所以每天他一上班就不断地有人来找他。这些天,他一走进办公室里找他最多的就是关于事故的事,那些家属们不断地来找,不断要求解释发生事故的原因,不断要求做出如何善后的说明。可这些,那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公司没有研究,安然根本就解释不了,他也就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耐心的说服工作。安然理解他们,有的家属就比如那个打过了安然的家属还是从农村来的,呆在城里没完没了地等着,他们能不急吗?
安然难受极了,他既不能离开这里去党校学习,坐在这里又解决不了大问题。可每一天说的话要比平时一个星期说得都要多,安然从内心里盼望着金总早日出院回到他自己的岗位,以便让自己早日解脱出来。
那天早晨,安然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多久,就走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那天在安然的办公室里*的那个张海力。那天,警察把他带走之后,很快就把他放了。
安然一回头看到了是他进来了,马上就把他让到了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是一个人来的,有了上次那件事之后,他显得理智多了。
“听说当天他们就把你放了,是吧?”
“是,我当天就出来了,看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你安总,要不,我可能不会在这个世界上了。”
“别说这些,我并不比你大多少,我们都一样,遇到问题时需要冷静一点儿,激动能解决问题还行,不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不是白激动吗?”安然说这些话时语重心常。
“是,你说的对,我差不点儿就把命搭上了,也没有要回家一分钱。”
“你回来后,见过金总了吗?”
“怎么见?他躲还躲不及呢。这回连躲也不用躲了。”张海力说到。
“是,他已经住院了。”
“他不光是住院了,而且你就没有办法去找他了。”
“为什么?”
“得了癌症,那就是快死的人了,你再去找他要钱,那叫别人看,我还有点儿人性吗?”
“癌症?谁说他得了癌症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安然楞住了,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过,在此之前,他也知道金总几次去过了医院检查过身体,可就连往这方面想都没有想过。安然说到这里,就又说到,“这么说,你这是来找我要账的了,是吧?”
张海力犹豫了片刻,他抬起了头说到,“其实,是你救了我一命,可还是得要钱,你得理解我,你们算是我们家的欠债大户,其它那些户都像你们这样,我们这个企业就必死无疑了。金总这一病,我就更不好办了,去找金总,我没有人性,来找你,我没有人情,可我一分钱都拿不回去,我怎么向厂里……”
正在这时,何主任走了进来,他看到张海力,他们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他们在此之前已经在何主任的办公室里见过面了。
“安总,关于死亡家属的事怎么解决?他们大都来自农村,我们已经把他们安置住下了,可他们都等着答复呢?”
安然想问何主任和金总说过了吗?可他没有问,因为他在何主任进来之前,才知道金总得了癌症的事。让何主任去找他,那等于加速他的死亡。安然什么也没有说。
何主任见等了半天,安然也没有说话,就变幻了话题,“安总,这是金总女儿结婚的请柬,送给你的。”
“噢,金总的女儿要结婚了,好事啊。”说着,安然翻看了请柬看了一下,就顺手放在了一边,“你去过金总那里了?”
“是,昨天去过了,呆的时间不长,公司很忙,很快就回来了。”
“金总怎么样了?病好一些了吧?”
“怎么?你还不知道啊?金总得的是淋巴癌,已经转移到胃上了,原来一直以为是胃病,其实不是。”
“我刚才知道的。”安然没有很吃惊,他接着问到,“什么时候确诊的?”
“都已经几天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今天之前,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知道的早与晚又有什么关系?你也帮不了他。”
“那倒是。可既然这样,总应该去看看他吧?”
“安总说的对,我昨天就去看过他了,他现在看上去还可以。”
“他本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
2
“谁告诉他的?这对他太残酷了。”
“是他自己知道的,那天晚上没有人在他那,他就去了护士值班室,看到了病志,就什么都明白了。在这之前他做了那么多次的检查,他当时只想到了可能会是胃出现了问题,没想到会比胃病严重得多。这不,他知道自己可能不行了,所以要把自己女儿的婚事办了。”
“怎么才想到这事呢?不是前些天去夫子庙时,你就去给他女儿联系过结婚地点的事了吗?”
“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留在家里就是为了这件事,那是金总特意交待我办的,我当天就联系好了。后来,金总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幸亏当时我没有和人家定下准确的时间,退起来容易,要不,怕是还会很麻烦的。”
“也许是因为后来他的家里出了事,公司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可能顾不了那么多了,就往后拖了拖呗。”
“也许吧,可那天他女儿回来时,是我去机场接的她,我们俩对话时,金蕙说过了,是想回来结婚的,但她根本就没有和金总说过什么时间举办婚礼的事,我说日期都定了,可金总的女儿连知道都不知道。”
安然听到了何主任说到这时,也觉得这里面有点儿蹊跷。他还是不怎么想与眼前的这位何主任多说关于金总的事。于是,他特意说到“是吗?那也许是金总忙得晕过头了吧!”
何主任根本就没有理解安然为什么会这样说的用意,他接着说到,“不会是你说的忙得晕过头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吗?他的头脑清醒着呢,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差错?”
“没什么大不了,这算什么事,真有可能忙晕了,要不信,那你就直接去问一下金总,那就明白了。”安然就是想结束与何主任关于这个内容的对话,他说这话时稍微带着点儿不怎么耐烦的样子。
这次,安然的这些话才让何主任听明白了一些,他们没有再说下去。何主任站了起来,说了声,“那我走了,我得帮助金总把这件事安排一下。”
那天在工地上,金总身体不支要去医院的时候,安然还以为他就是胃不好,或者是太紧张和劳累了呢,没想到竟然会是得了癌症。此时,安然也站了起了,他觉得应该去看一看金总,不管怎么样,人得了这种病,就等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已经来日不多了。
他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张海力也跟着走了出来。这时,安然就发现了有五六个人又朝着他走了过来,“你是安总吧,我们是来要钱的,你们欠我们的钱太多了,你们至少得先还给我们点儿钱,工人们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这钱不能总这么欠着呀,什么时候是个头?”
还没等其中的一个说完,另外几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跟着吵上了,“是啊,是啊,得给钱,不给钱我们怎么办?”
安然被这情景一下子给搞晕了,金总在单位时。凡是要账的,都是去找他的。安然除了遇到过张海力这样的大户在找完了金总,而问题得不到解决的情况下,也在他面前闹过之外,再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景。
安然面对着眼前的这些要账的人,真的就是什么都不能说,他扭头就走。
“唉,你别走啊,你总得说话呀?”那些人把安然拽住了,紧紧地把他围在了中间。
“你们让我说什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是金总管钱。”
“这不用你说,我们当然知道。可他得了癌症了,上不了班了,找他还有什么用?”
安然这时才感觉到,他们的消息比自己快多了,自己才知道几分钟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难怪他们看到自己就冲着自己来了呢。想到这,安然的情绪平静了点儿,“欠你们的账,你们应该要,可你们围着我干什么,你们没法找金总,也找不到我呀,我说给你们钱,这话好用吗?”
安然的这句话还真管用,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那气氛立刻就变了,安然从那几个人的包围之中一点儿点儿摆脱了出来。安然走了,没有再理睬他们,他们也没有再缠着安然。
安然走出了办公大楼准备去医院看看金总,当他走到了办公大楼的门前刚刚坐进车里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那是办公室打给他的。何主任告诉他,说是市里有人找他,马上就会到公司,让他哪也不要去,就在公司等着他们。安然挂断了电话就上楼了,他不知道市里谁会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他想也许又是为了了解有关事故的事吧,好多事情自己是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当着他们的面又能说什么呢?
3
半个多小时之后,还是何主任走了进来,说是市委组织部的人要找安然谈话,正在小会议室里等着他呢。安然去了小会议室,那里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他了,他们分别做了自我介绍,那两个人中一个是市委组织部的处长,一个是一般的干事,介绍完后,安然也没有记住他们的名字,只关心他们找自己要谈什么事情。
“安总,你大概不会知道我们要找你干什么吧?”
“不知道,你们就说吧,是不是又想考核干部?只要是我知道的。”
那两位笑了笑了,“这次不是考核干部,而是有关你的事。”
“有关我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
“市里做出了决定,从今天起由你临时主持这个公司的工作,希望你能够承担起这个责任。”
“什么?由我主持?这太突然了,我怕是没有这个能力?”
“那你说,在你们这个公司里,谁有这个能力?”
安然一下子还真的就回答不上来,他半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们今天来,是宣布这个决定的,不是征求意见的,希望你能够马上进入角色,这个公司现在的事情太多,不能长时间没有一把手出来主持工作。”
“那金总呢?他……”
“他已经被审查了。”
安然感到非常吃惊,“什么,什么原因?”
“那你就不要多问了,我们也说不清楚,现在正在调查。你只管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当前你首先要做好的就是事故的善后工作,眼下,事故死者的家属不断有人去市里上访,在事故没有彻底查清之前,你们必须做好稳定工作,你们的这次事故在全市的影响也是相当大的。”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安然感到了无所是从,他就连一点儿的思想准备都没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就是从进入这个公司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想过将来会有一天去做这个公司的什么一把手的。可越是不争,却越是让他得到了,这让他确实有些茫然。不过,他也知道,看这架势,自己是不能说什么了,惟一能做的就是走马上任了。
就在这天的下午,公司召开了中层干部大会,来参加大会的不仅有上午找安然谈话的那两个人,还多了市纪委的两个人。后两个人的到来,就连安然也不知道,到了好开会的时间,他们才匆匆赶过来的。
市委组织部的一位姓王的处长在会上宣布了安然作为副总主持这个公司的全面工作的决定,然后,就是市纪委的同志通报了金总的问题已由检察机关立案侦察的情况。整个会议只开了二十多分钟就结束了,时间不长,影响却是很大的。这在整个公司里就像是发生了一次七级地震,当然这地震主要还不是因为安然的临时走马上任,而是金总这个经营了多少年的,而且一度时间风传着会继续高升的家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间迅速崩溃的这件事,让许多人一时无法理解。
会议结束之后,整个公司就像是炸开了锅,整个一个下午,大楼里没有谁在那里办公,只有三个一堆,两个一撮,聚在不同地地方议论着。在周处长所在的财务处的办公室里,聚的人算是多的,何主任也来到了里。这是他的老规矩了,公司内一有什么事的时候,他总会先到这里打探消息或者是传播新闻。除此之外,他愿意到这里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里全部都是女的,没有一个男性公民,所以,他每当到了这里,就有一种置身于鲜花丛中的感觉。拿出他“黄主任”的绝活来,总能让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他也就在这笑声中,身心都会得到愉悦。别人都说财务处是何主任的根据地,他自己称这里是他的摇篮。
此刻,他的到来没有展示他的绝活,而是闷闷不乐,他实在乐不起来。他和周处长知道金总得了癌症的消息比安然早得多,这对他就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了。可何主任说什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新闻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他觉得彻底完了,这不仅是因为失去了金总的这个靠山,还因为多了安然这座大山。这是因为在他的眼里,他从来就没有做过逾越这座大山的准备。他是清楚的,他从来就没有把安然放在眼里,所以,也就从来就没有进行过感情投资,此刻,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何主任显得很烦的样子,在财务处的办公室里没有呆上多久,就想走了,他站起来后,偶而发现了那份上面印着烫金喜字的请柬,他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那肯定是金总的女儿结婚的请柬。他伸手拿了过来,打开了一看,正是那份请柬,他轻蔑地又扔了回去,没有说什么。周处长看到了何主人的这一举动,就捡了起来,把它又扔到了那张大大的办公桌的不显眼的显然是准备丢弃的那堆乱纸的一块。何主任也许是看到了周处长这一举动而引起的条件反射,他想到了他口袋里的属于他的那份同样的请柬。他就伸手掏了出来,像是要在谁的面前表示什么决心似地顺手将它撕得粉碎。然后,又走到了门后,朝放在那的纸篓里恶狠狠地扔了进去,又转回了身子,向周处长还有办公室的女士们挥了挥手,说了声“拜拜,”就走出了财务处的办公室。
4
组织部和纪委的客人走的时候,安然没有下楼去送他们。在走廊里,安然和他们打过了招呼后,就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也不知道消息怎么就会传得那么快,几乎就是在安然进到自己办公室的同时,就有十几个那场事故的直系和更远一点儿的亲属跟着走了进来。安然马上就认出了他们,因为这几天和这些人打交道最多的除了伊铭,就属安然了,那些面孔大都是熟悉的。他们没有一个人坐下,站在那里就开始说话了,“安总,这回是你说了算了,你说吧,什么时间给我们一个准信?也好让我们有个盼头。”
不管安然怎么劝他们坐下,他们也不肯,那些人就是要让他先表态不可。正在这时,安然办公室的门又开了,又一批人走了进来,那来人中,其中有几个他也认识,就是上午在走廊里要账的那几位。不过,比上午又多出了几个,算是陌生的了。这一屋子的人一下子就让安然的办公室里像是集市一样,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没有一句话能让人听得完整。安然知道他们要说的都是已经和他反复说过的问题了。他先是让大家静下来,听他说几句话,没有人听他的,就是一味地要让他表态,什么时候给个结论,什么时候能还欠他们的账。干脆还有的人就用手指着安然的脑门,安然一肚子的委屈和脑怒,他全都忍着,不再说话了,索性坐了下来。那些人有的就转到了他办公桌的内侧揪着他的衣服让他站起来给个说法,他真是有点儿受不了了。于是,他就站了起来,往办公室的门口走去,有人想阻拦,又没有太过分。安然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的时候,何主任正要推开安然办公室的门进来,他正好看到了这情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这种气氛,转身就回到了办公室。胡总也正好路过这里,没有说什么,只是伸着脖子往里面望了望,他就像是看了看了自由市场上正在抢购什么东西似的那样平常,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安然去了卫生间,那些人跟到了卫生间,他回来之后,没有去办公。他想了想就去了刚才开会的会议室,那些人也跟了进去。安然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什么也不说,那些人就拼命地叫着。
二十多分钟后,几个警察来了,又是何主任报的警。
警察进来之后,气氛马上就好了许多,吵闹声也小了许多,其中一个警察说到,“你们应该理智一点儿,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如果就是这样闹下去的话,就会有扰乱正常办公秩序之嫌。”
一会儿工夫,这些人一点儿点儿散去了。这时,安然才走出了会议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就像是提前设计好的一样,安然刚一上任几个小时就没有让他清闲一点儿。他刚坐下来之后,还没有喘口气的工夫,就又有人进来了,还来势凶猛。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胡总的夫人徐寒冰。安然已经见过她几次,最后一次见到她就是那天在公司大门口她来找胡总时见的面。安然先是楞了一下,然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还是徐寒冰先开了口,而且声音还很高。
“安总,我来向你们抖一抖你们胡总的那些缺德事。”徐寒冰一说话,情绪就是很激动的。
“我可让他把我气死了,这个流氓,他不知道欺骗了我多少年了。他说他病了,单位去人找、打电话找,他都不在家,他告诉你们他病了。其实,他有什么病?我都不知道,他出去鬼混了,你不抓住他的证据,他是不会承认的,你就是抓住了他的证据他都不承认……”
安然没有让她再讲下去,他还是一时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就直接说到,“胡夫人,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这是做夫妻的常有的事,我看你还是回去和他好好谈谈,你到单位来这样闹,以后还怎么在一起生活?”
安然还要往下说时,徐寒冰听的不耐烦了,“我就是要来单位闹,让你们单位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我就是要断了他的官路,断了他的财路。我看他还去不去鬼混了?怎么个混法?我还和他过?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再和他过下去。”
安然实在是不想多过问这样的事,甚至是连听都不想听下去。他倒不是因为刚上任太忙的缘故,而是觉得像这样的事实在是太隐私,作为单位就更没有过问的必要,况且,胡总也是这个单位的领导。所以,他最想让胡夫人早一点儿离开这里,“胡夫人,我看你还是到胡总的办公室里和他谈一谈,他在办公室里,刚才我还见到了他。你看好不好?”
5
“不好,我就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流氓,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话音刚落,安然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又走进了气呼呼的一个人,这个人正是胡总。
胡总不知为了什么事,去了办公大楼的一楼,正好看到了他的司机,司机随便告诉他,刚才看到了他的夫人来单位了。胡总一听心里就有些毛了,他知道他们这些天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他一下就估计到了她来这里不会有什么好事。他就马上上了楼,他先去了办公室看了看,没有发现他的夫人,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正好走到了安然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听到了安然办公室里大喊大叫的声音。胡总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没费气力就听出来了那个大声吵闹的人就是他夫人。于是,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冲了进去。
“你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胡总就像是没有看到安然似的,进门之后就直朝着他的夫人去了。
“我来干什么?这要问问你自己,我来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你这个流氓……”
胡总没有等着徐寒冰把这句说完整了,就伸出了右手,“咣”地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夫人的脸上,徐寒冰借机就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你还敢打我,你这个臭流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瞎了眼了嫁给你这个地痞,嫁给你这个土老冒了呀?”她边哭边诉说着,胡总一看这番情景,就更是觉得在安然面前给他丢了脸,就又奔上前去要继续动手打她,安然已走到了他们的跟前,一把拽住了胡总。
“胡总,你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份了?要闹就到外面闹去,我这里观众太少,外面人多,那样会更助兴。”安然像是堵气似地说到。
胡总听到了安然这样几乎是吼着说了这几句话后,不知为什么自己就停了手,徐寒冰好像是也受到了些震动。
“算了算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解决?还要闹到单位来,这满走廊里都能听到,你们觉得这样好看吗?”安然看到了刚才他说的那几句话起了点儿作用,就用稍微缓和一点儿的口气说到。
“谁说不是呢?”胡总回应到。
徐寒冰听到胡总说话,就用眼睛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安然又把脸转到了徐寒冰的一边,接着说到,“胡夫人,起来吧,这有些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什么闹起来的,可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轻易地到单位来闹呀,你这样一闹,这让他以后怎么做人?再说要是有人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在别人的面前还有没有一点尊严?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谈?退一步讲,就是非闹不可,也应该在家里闹呀,干什么非要到单位来?”说到这时,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像是命令似的说到“好了,起来吧,别太过分了。”安然说这些话时,口气是很硬的。那一刻,他俨然像是一个长辈,那不多的话语中,透着几分威严。
她不再是那么大声哭了,胡总的气好像也消了一点儿,安然的话无疑让胡总下了一个台阶。胡总也没有再表现出要往前冲的意思。
“快点儿起来吧,别人进来了,多不好看。”安然说这句话时的口气像是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站了起来。
安然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打到了车队,找到了胡总的司机让他上来一趟。几分钟后司机就上来了,安然交待了几句,让他把徐寒冰送回家去,她跟着司机走了。邻走时,她理智了许多,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却转过头来和安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把头扭向了胡总又一次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徐寒冰走后,胡总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没有想到这事情不来便罢,一来就是接二连三。胡总下午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不是一般的不好,而是特别不好,那就是因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公司的事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还竟然是那么地快。这让他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这就是自己想了多年的一把手的位置,一下子旁落他人之头上。可胡总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夫人会也在这种时候闹到单位里来。仅仅是一下午的时间,胡总对安然主持工作这件事充满了嫉恨,他本来就在办公室里坐卧不安,才下楼去走走的,没想到又遇到了这种事情。此刻,他经历了刚才在安然办公室里的这场风波,他又产生了一点儿感激安然的想法,是安然的那几句话让他很快解除了尴尬的局面,否则,他是知道他夫人的痞气的,他自己是既不可能把她劝走,也不可能把她吓走,那会让他在公司的职工面前脱了裤子跳舞——转圈丢人。
6
安然看出了胡总的犹豫,就说了句,“坐会儿吧。”
胡总没有说什么,也就坐到了沙发上。
安然用纸杯给胡总倒了杯水,递到了他的跟前,也顺便坐到了胡总的对面,“喝口水,消消气。别太往心里去了,回去谈谈就好了。”
“这种女人太无聊了,简直就是一只母老虎。其实我……”胡总还想往下说什么,安然没有让他往下说。
“别说了,过段时间就好了,你也需要考虑考虑你自己有没有做的不合适的地方?回去后,不要闹了,闹下去会两败俱伤,又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这件事在单位里到此为止了,我不会和任何一个人说,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其余的就只有你自己回去处理了。”
胡总没有表示什么,喝了几口水,情绪好像是平静了许多。安然站了来,说到,“一会儿就走吧,早点儿回去,我也想早点儿走,今天什么事也没干,还赚了个挺忙乎,挺累的。要不走,一会儿也许还会有人找呢。”
安然把胡总送出了门去之后,自己又静静地坐了一会,他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他还是没有能够静下来,只有一会儿的工夫,何主任就走了进来,“安总,楼下有一个叫郭援朝的人要找你,那人说他是你的大学同学。”
“他现在在哪?”
“被拦在了门岗,让不让他上楼?”安然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了那是他在北京读大学时最要好的一个同学,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以前他几次打电话找他出去坐坐,他都是因为有事没去成,这次他没有打招呼就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当然让他上来,领到我的办公室来。”
“好吧,我打个电话,告诉保安。”何主任说完就往外走。
“算了吧,还是我下去接一接他吧。”安然把何主任叫住了,他自己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门口。
“还是我下去替你接吧。”何主任说到。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那是我的老同学了,还是应该我下去。”
到了楼下的大厅里,安然老远地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郭援朝,他紧走了两步一把握住了郭援朝的手,“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了?”
“打什么招呼呀,再打招呼就又见不着你了。我打过多少次招呼了,还不是白打。所以就不请自到了,哈哈哈。”说着,他也拉住了安然的手,像是久别的亲人或者是很亲密的朋友那般。
“那你就不怕白来一趟?”
“哪能白来?我知道这个年头只有两个地方是属于你的,一个是家里,再一个就是单位。你说你能上哪?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说完他很得意地笑着。
安然始终没有松开握着郭援朝的手,“走,上楼,到办公室里再说。”
进到办公室里,安然就把郭援朝使劲地按在了沙发上,就想去给他倒水,被他拒绝了,他重新站了起来,“不用了,不用了,稍坐一会儿,咱们就走,找个地方吃点儿饭喝点儿酒,随便坐坐。”
安然没有再给他倒水,说了声,“好吧,坐一会儿就走。”
“怎么样?安然,现在忙吗?”
“还行,说得过去。”安然坐到了郭援朝的对面,此刻,看上去他什么事都忘了。
“安然,自从上次在街上遇到你之后,又有好长时间了,怎么样?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是,还是一个人。”
“还是放不下她?”
安然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着。
“是,她确实不错,可你已经没有希望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让你释怀吗?你得变一变了,再不变,这一生就这样彻底交待了。”
“是,是,眼看着就这样交待了,我也知道。”
“你知道,还这样?你自己不变,别人谁拿你也没有办法。其实,这个年头,很年轻、很优秀的女子有的是,我随时都可以帮你这个忙,可我确实不敢轻易地帮啊,谁知道哪一款适合你,帮你选择的那个人必须是能够取代了白洁在你心中的位置。做到这一点,我没有把握,所以,也不敢给你乱点鸳鸯谱啊。”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吧。”安然嘿嘿一笑。
“真要是没有那么严重,算是我误会了你。”
“也许是缘分不到吧,等有了缘分就自然会成眷属。”
“好吧,那我们走吧,一边走,一边说,好不好?”
“行,你想去哪?”
“我也没有想好,和你在一起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要是清静一点的地方就行,对吧?”
“是,找一个清静一点儿,干净一点儿的地方就行。”安然说到。
“那行,出去再说吧,走到哪算哪。”
7
走出了办公大楼之后,安然没有让郭援朝开他开来的车,让他把车就停在了安然自己单位的门口,然后,他们直奔了海湾广场的星星岛酒店。
这是一家依山傍海的酒店,环境优雅,视野开阔。它坐落在这个广场的边上,他们走到了三楼的一个包间。坐在那里,一眼就能看到广场,看到大海,那广场开阔极了。透过偌大的广场望着远处的大海,不管是谁到了这里都会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安然也是一样,到了这里之后,他一下子就心情愉悦了不少。
女服务生走了进来,“先生点菜吗?”
“点吧。”郭援朝边答应,边把头转向了安然,“想吃点儿什么?”
“你点吧,别的都不想,就是想吃海鲜。”
“那好,就由我代劳吧。”他接过了菜谱,点了几个菜后,告诉服务生马上上菜。
安然和他的这位老同学算是至交了,安然在交友的这个问题上,实在是够挑剔的了,他的原则是宁缺勿少,宁少勿乱,否则,周旋于所谓的朋友之间,会让自己很累的。在安然的眼里,他的这位同学是值得一交的,他认为郭援朝是属于那种多长时间不见面都可以,可有了什么事你只要找到了他,仍然是可以百分之百放心,可以推心置腹交谈的那种朋友。更让安然感到欣慰的是,他自己和白洁那段铭心刻骨的爱情,他不仅是见证人,而且在郭援朝的心中,他和她的这段恋情也算得是现实生活之中的爱情绝唱。从这个角度讲,安然在他面前时总会感到一种放松,一种宽容,有时还会是一种情感的释放。
说郭援朝是安然和白洁恋情的见证人,那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在大学里和安然同窗四年,更是因为,当安然在大学里或者在大学里生病,最思念白洁而又不能相见时,只有郭援朝是他心灵故事的倾听者,而安然所有的情感经历,都能引起他的共鸣。那年白洁不告而辞的时候,安然没有地方去诉说,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安然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是他成了安然重新坚强起来的骨骼,是他成了安然又感觉到了生活仍然是美好的那种情愫的调色板。除了这些之外,安然还看好的是他的这位老同学后来走进律师队伍后,还能够保留住的那原始的还没有被铜臭淹没的那份纯朴。
安然和郭援朝坐进的是一个四个人用的包间,那张小方桌是摆在了靠窗的位置的。服务生很快就把菜上齐了。安然他们要了一大堆啤酒,喝了起来。
“援朝,你连个电话也不打就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们先干了一杯之后,安然又拿起了酒瓶往杯里倒酒,边倒边问着。
“主要就是想见见你,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还有点儿小事也想顺便了解一下。不过,其实了不了解都行,既然来了就顺便说说。”
“你想了解什么?既然来了,管它有没有必要的,就说吧。”
“你们单位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你知道吗?”
“你是指哪方面的麻烦?最近的麻烦不少啊。”
“你们的金总,现在还挺好吗?检察院还没有找过他?”
“今天下午市里来人了,通报了市检察院已开始介入了的情况,别的什么都没说,也不方便问,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受什么事的牵连?”
“不会这么保密吧?怎么可能呢?检察机关可能已搜过他的家了,当然是关于经济问题了。你们一点儿都不知道?那他现在还在上班吗?”
“上什么班?自从那天普希金大街工地出事之后,他就住进了医院,到现在也没出院,我这才知道已经确诊了是淋巴癌,而且已经转移了。今天市里的人来找我谈了话,下午就宣布了由我来主持这个公司的工作,这不,这么大个乱摊子,乱得很。刚宣布完了之后,就遇到了那么多的麻烦,什么事都有,你来的时候,我刚刚坐下还没有几分钟,真是无聊。”说着,他自己喝了一大口酒。
“噢,是这样,应该说你是高升了,可说实在的,这对于你这个人来说,未必就是什么好事,这年头,别人不知道,咱还不知道吗?在这个世上都已经混了这么多年了,你做官要是不想捞,就是一门心思地做官,那不就赚了个白忙乎吗?可要是一味地去捞,怕你还不一定能做到,是吧?我说错了吗?”
“要不怎么说只有你还了解我呢!再说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安然把干什么这三个字强调的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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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们单位这些事的吧?最近有人找到我,想让我作为他们的代理律师,我还没有答应,我一看是和你们单位有关,我就想到了你。当然,我不是因为和你们单位有关而没有去接这个案子。”
“那你是为什么不接?给你代理费你就做呗。”
“安然,你也知道,我虽然不像你这样利索,只是一个人生活,可我的生活也瞒过得去,要那么多钱干嘛?再说了挣那钱也得让我心静,否则,没有什么意思。就像你们的金总,这回倒好,完了,他就是不得癌症,他也完了,是彻底完了,他的那些钱还有什么用?只让他担惊受怕了,外面救护车一响,他半夜都得起来看看,看看是不是警车来抓自己的。你说是不是?安然。”
安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到,“你说的那个案子是和我们的金总有关?”
“是,这件事挺偶然,咱们市的新时尚装修公司的老板因为涉嫌一桩经济诈骗案受到了追究。”
安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就是咱们市挺有名的那家装修公司。”
“就是那家,几年前就是他们装修的广电大厦的工程。后来还着了火。”
“噢,我知道了,你接着往下说。”安然想急于知道下文。
“在这个案子之外,又牵涉到了一宗案子,好像和你们公司有关。据当事人的亲属讲,好像是你们的金总从你们公司挪用了三千万元,借给了那位老板,那位老板当时就给了金总二百万作为筹谢。”
“你说什么?挪用了三千万?是金总?”安然吃惊极了。
“是,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
“这么大的公司就他一个人说了算?”
“那是,那一点儿也没错。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一年的进出账目,就连个汇报都没有。”安然接着说到。
“他的权力也太大了。”
“那有什么办法,就是这种体制。唉,你刚才说的这件事肯定不会假吧?”
“不应该假吧,就是这个老板的亲属找到了我,要让我代理这个案子。”
“那有什么?你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呗,还有什么顾虑?”
“顾虑倒是没有,只是有点儿小想法,还是为了自己,当然和钱无关。据说,这个案子的背景可能复杂一点儿。一遇到这样的事,我就不愿意去办,倒不是怕他们,就是太麻烦,太复杂,没什么意思。”
“看来,我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我真的就一点儿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也没来得及去想,我还以为,金总可能会是因为工地的事受到了牵连呢?闹了半天是从这里冒出来了。这么说,这已经是板上钉丁的事了。”
“至少这件事是铁定的了,我刚才说的检察院正在落实,那也许是在落实别的什么事吧!这件事还用落实吗?那年人家给他钱的时候,是在一家咖啡厅里,而且都留下了有效的证据,足以证明那件事是成立的。这些证据现在都交到了检察院的手里了。这还不算,这里面听说还有另外一笔交易,据说,这件事还和新盖的广电大厦的着火有关,你说有多复杂?”
“你说的就是广电大厦还没有完工时着的那次火?”安然问到。
“对,就是那年还正在装修的过程中着的。”
“你说的都是哪到哪呀?我怎么都听不明白了,怎么还会和广电大厦的着火有关联?”
“我现在也搞不清楚,反正案子还没有结,才刚刚露出一点儿端倪,据说,金总挪用的那笔钱,是一个领导授意的,这是一个三角交易。”
“我就更不明白了?”安然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
“好了,那就不明白吧。来来来,咱们先把这杯酒干了,”安然说到。两个人一扬脖,就把那都是满满的一杯酒喝了进去,郭援朝又伸手拿了一瓶要往杯里倒时,他俩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那堆酒瓶上,他们都笑了,那十二瓶啤酒就只剩下这手头的一瓶了。倒完了酒,郭援朝又接着说到,“你刚才说什么?说你就更不明白了,那也好,那你就不明白吧,明白那么多干什么?人活得越是清醒,就越是累。其实,我来找你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我已经定下来了,不想接这个案子,就是想轻松一点儿。”
“那好吧,那我们就说点儿别的吧。”
“说别的我都没有兴趣。其实,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还不会想那么多,一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知道我想的最多是什么吗?就是你和白洁之间的事应该彻底了结了,你应该重新开始好好地生活,不然的话,你的这一辈子就真的交待了,就真的彻底交待了。”
9
“是,你说的对。你也知道我已经和她早就了结了,多少年都没有来往了。”
“安然,你这是在欺骗谁呀?你是和她没有来往了,而且早就没有来往了,可你还是放不下她,不是吗?你敢理直气壮地和我说,爱,已纪往事了吗?你是明明知道我说的这种了结指的是什么,不再来往,并不等于忘记;不在互通音信,并不等于别离。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席慕容的诗吗?你们之间的这点儿事,就是对她的这首诗的最好的佐证。你敢不承认?”
“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是。你说的是对的,我也知道,这个年头,在这样的问题上,我是属于那种最无知最拿得起来又最放不下的那种男人。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有了钱就可以找到数不尽的性伴侣,而且又那样年轻,那样廉价,可我怎么就走不出这个怪圈?”安然的眼睛里有些潮湿。
“安然,你告诉我,平时你一个人在家呆着的时候,你不想吗?不想女人吗?”
安然犹豫了半天,显然,在这位最知己的朋友面前,他没有不想讲的意思,而是觉得应该如何去回答他。
“援朝,你让我怎么说呢?你想,我当然有这种想法,有时还很难受,这个年头诱惑太多了,当然也包括性的诱惑。在我看来,如今这个年头已没有爱,而只剩下性了。说心里话,我对性同样是渴望的。但让我寻找那种没有一点感情基础的性行为,我至少眼下还做不到。这不是说我有多么高尚,更不是非要用那道德的底线来规范自己。那些比我们高尚,比我们官大的人太多了,有多少人不是道貌岸然的?他们哪还有什么道德底线?我何必非要虐待自己呢?不是我不想,可我最想,而且受不了的时候,就自然地会想到了她。这些年,我已经知道她已另有怀抱了。可我仍会在许许多多的晚上想到她和别人在一起,想到她和别人在一起时的情景,那时,我甚至还会妒火中烧,我受不了。那种时候,我就会睡不着,我就会坐卧不安,而每到这种时候,也时不时地就会产生放纵自己的心理,想通过什么方式来摆脱痛苦以求解脱。当然,不是想去那种*的场合。你别笑话我偏见,其实在我看来,那些桑拿房,那些酒巴,大多都应该归到*行业这一类,去那样的场合解决我的问题,那怎么可能呢?要做也必须得有基础,否则,我肯定做不到。这些年来,就在我身边和我一次次擦肩而过的人也有一些,有的是虚情假意,也有的是投以真心的。可没有谁让我感觉到她是一缕可以放将进来的阳光,可以走进我的内心世界,会让我灿烂,会让我明媚。”说到这里时,安然不再往下说了,他的眼睛里又一次潮湿了。
郭援朝同样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他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探出去半个身子摆了摆手后又退了回来,紧接着就跟进来了一个服务生,“再给我们拿两瓶啤酒。”
两瓶啤酒很快就送来了,服务生帮助给打开了后就走了出去。
郭援朝把两个杯子又倒满了,他没有让安然和他一起举杯,而是自己一口将那杯酒几乎是倒进了嘴里,然后,又拿起了酒瓶,往杯里一边倒,一边说着:“那么,这些年来,你既然知道她又回到了这个城市里,你去没去找过她?主动地去找她?”
安然摇了摇头。
“没有,”安然刚说到这,又觉得不对,马上改口道,“准确地说是去找过她了,那是去学校,去她原来的学校。”
“唉,你那不是傻吗?她当年是辞职走的,怎么回来了人家学校还会要她?只有你在那个学校当校长才行。”
“你说的对,其实,我也知道,那也应该算是在半推半就之间去的。去之前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在那里找到她,可还是去了。如果,再换个地方想方设法地去找也许就能找到,可我已经不清楚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态了。如果真的让我面对她,尤其是同时面对她和她的现在的这位老公,我可能还不如现在的心情好,那会把保留在我心中多少年的那种美好彻底打破了。”
10
“安然!”郭援朝的声音比此前他说话的声音大出了多少分贝,而且情绪显然有些激昂,“你太浪漫谛克了。你还像是生活在梦里,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不觉得这样是在摧残生命吗?我是这个世界上惟一能理解你的人,我确实也认为你和白洁是天设地配的一对,可这一对已经是天各一方了,你既不去找她寻她,也不能把她忘掉,难道这一辈子就活在了她的阴影之中了吗?”
“我现在不就是这样活着的吗?”安然说这句话时,实际上已经哭了,他哭的时候没有一点儿作为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就这么眼泪轻弹的尴尬,“问题是我并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至今还活在我们俩共同制造的灾难里。这样说,也许不够公平,但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一场灾难了,我只是无法从灾难的瓦砾中爬出来。说实话,当你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只能证明我曾经想过而已。我曾经想,让我换个环境,对我来说也许会好一些。比方说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可我也不知道就是真的有了这样的机会,真的去了一个那样的地方,会不会忘掉这所有的一切?但我了解我自己,至少依我眼下的心态,去找白洁或许已经不是一种最佳的选择了。”
“安然,你知道吗?作为这个社会的一员,我希望这个社会上像你这样的人多一点儿,作为你的朋友,我实在是不希望你这样。这样,你太苦了。我真的希望你能有所改变。哪怕真的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一旦有了那样的机会,考虑一下,也不失为上策,或许对你来说会有一点儿作用,就凭你,走到哪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你就一个人,在哪里还不是一回事。连我都曾经萌生过这种想法,当然,我和你的性质是不一样的,我属于另类。”
安然用手把自己的脸从上到下抹了一把,算是让脸上的曾经哭过的痕迹消失了,“来,不说了,咱俩把这些酒都喝了就走吧,今天,算是呆了挺长时间,还不错,只有你才是我心灵故事的倾听者。除此之外,还能与谁人说?”
两个人都同时举起了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然后,都一饮而尽了。郭援朝把账结了,结完账后,他们走出了酒店,安然让司机先把郭援朝送回了家,然后自己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