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冤情疑案同是一个谜

一听说伍县县委书记被停职,好多人弄不明白,他们认为边召书记是个廉政典型,一心为群众的好干部,被人们拥戴的“父母官”。是不是搞错了?人们忧心犯疑……调查组要边召停职反省,他持不合作态度,几个月过去了没交代一个字的材料。虽说,明知这次他……不论借用什么靠山,都无法使他化险为夷。他曾跑省城,去市委,碍于“t1·5”调查组直接拍板决定的,谁也不敢贸然插手,自讨没趣。

这月黑风急的不眠之夜,边召靠了阴影摇曳的丝丝灵光,与不速而至的惊恐彼此对峙,直到黎明才勉强入梦。这一夜惊恐并不在于黑暗,也不在于孤单,而在于,他看不见危险来自何处,看不见对面那个阴冷无言的舞剑者,究竟是谁。

惶惶不可终日的边召,这天夜里,朦胧中恍恍惚惚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睁开朦胧眼睛一看,被一个蹑手蹑脚的、走出卧室的黑影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怎么,原来是她——齐丽丽。边召迷惑不解,自己的妻子难道她?同床异梦吗?

奇怪呀,深更半夜的,好端端的,她起床出门要干什么?莫非她……有什么隐私在瞒着我?

边召满腹狐疑。

自打边召被停职以后,齐丽丽精神总是有那么点怪怪的,夜夜梦话怨人,问她却守口如瓶。因此,满腹疑窦一直深深埋藏在边召心底。今晚,她鬼鬼祟祟地到底要干什么?难道她……边召没有惊动她,心里想:如果她有……决不饶恕!静静地过了几分钟,边召一跃翻身起床,赤着脚、猫着腰、学着寇天官夜跟柴郡主天波府密探杨六郎的招式,悄悄随尘其后,定要揭开这个谜团。

预料中的秘密正在秘密地进行。边召快要进入客厅时,突然止步躲在屏风阴暗处,睁眼向里观望。只见齐丽丽斜靠在沙发上对着手机讲话,晚上很静,5米之内可清晰地听到从手机中扩出来的声音。手机里的声音好耳熟,好像是商贸集团总公司副总经理高胜的声音:“边书记可好?让他放心,周什东已顺利到达那边,章书记那儿也已安置了。那200万股票已转入你的,不,是边书记的户上,待风声一过,便可启用了……”片刻,齐丽丽发话了:“高总啊,这个事暂不要告诉边召,你知我知……”

听了这句话,边召顾不得深秋夜凉已刺骨,也忘了身上只穿了件衬衣裤头,他那一刻完全忘掉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痛鼓胀,也还没有辨清自己的情绪究竟是恐惧还是愤怒,目光被齐丽丽的手机上那一闪一亮的红绿信号引住。边召的神情突变,只两步,一刹那从齐丽丽手上夺过手机,就在这一瞬间,对方“咔嚓”一声挂了电话。

边召的心就在嗓子眼里跳,边召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他早就该想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害他停职甚至将要丢官的,只有高胜和自己的妻子。

这一系列的连环骚扰如此猖狂,边召此前居然没有怀疑高胜,这也或许是因为高胜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与连环枪杀的疯狂实在格格不入,无法重叠;或许他忘了高胜是一个黑帮团伙的头子,总与黑暗、危险、暴力和淫荡关联;或许,他对高胜一直存有感激之情,满怀扶助之心,所以在他的潜意识中,就以为高胜对他也该和过去一样,至少还有些许情分。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能有多大的诡秘……也许伤害别人永远不如被别人伤害那么刺激,那么刻骨铭心……也许他们只借他的手,在打他们自己的牌。

一怒之下,边召手中的手机飞出了窗外,飞向了黎明前的夜空。

虽说停职反省,没有限制人身自由,边召把商贸集团总公司配给他临时用的那辆车开出了停车场,开上了清晨空旷的公路。他想去县委,又想应该去商贸城二期工程开发工地,去他那套临时办公室里,好好安静一下。走到半路他又想起该去调查组讲讲清楚……对,他应该讲讲清楚!于是他调转车头,往调查组所在的某处开去。

开到某处那幢小楼跟前,他把车子停下,却犹豫着没有下车。太阳在他发红的眼眸里升起来了,街上拥挤了行色匆匆的人流,每道过往的目光都好奇地在此停留片刻,好奇地看着他,看着这辆豪华轿车内,有的认识,是已被停了职的人……

那几天边召也在慎重考虑,这类事情解释没用,能说清楚吗?要不要找调查组,能不能说清楚,他索性顺其自然。

蔡茜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海星俱乐部的酒吧里看见赵飞。那天她身穿便衣,和姬斌一起到商贸集团公司搞侦察,想通过突如其来的一场查黄、查赌活动找些线索,两人装成一对情侣正坐在一边喝饮料,大约10点钟的时候,突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过来:“哟,我当是看走了眼了呢,原来是蔡大警官也到这种地方来玩!这可是比牛屎堆还脏的地方。”

蔡茜心中一惊,回头一看是电视台的那个记者曹高。姬斌不认识曹高,见他知道蔡茜的身份,也惊讶地看了蔡茜一眼。蔡茜怕他坏事,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

“哎,别走啊!”曹高一把拉住了蔡茜的手,先是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嘲讽地说,“我原来以为你跟我分手是因为你误会我那件事,但现在看来我总算明白了,是你找到了更好的,有这么好的白脸陪你,当然你不会要我了!”

蔡茜紧皱着眉头看了姬斌一眼,只说了一句:“我先走,剩下的你来处理。”蔡茜几乎忘了她现在的身份和任务,满脸不高兴地一把推开纠缠不清的曹高,朝门外走去。要在以往,像这种场合,蔡茜会轻快地甩出右手,曹高脸上立即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现在不能,因为这一声将会引来众目睽睽。曹高不识相,还想继续纠缠蔡茜:“你心虚了吧?蔡茜!”眼看曹高就要追上蔡茜,姬斌哪容他在这里胡闹,急忙用手抓住他说:“嘿,我说哥们儿,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脸厚,要是有事咱们到外面去说说清楚怎么样?”曹高一把推了姬斌一个趔趄,脑门上的筋早已跳得老高老高,别看他是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发起狠来,可也真够狠的,他瞪着姬斌嚷:“怎么着,想打架是吧?我现在正想找人打一架呢!出去就出去,谁怕谁呀!”说着,他和姬斌推推搡搡地就出去了。

因为场子里很乱,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还有吆五喝六的……声音很嘈杂,谁也没有注意他们三个人。

蹊跷的事情,蔡茜后来多次回顾说在她的记忆中,永远挥之不去。

就在蔡茜即将走出门的一刹那,有一张非常熟悉的眼睛映入她的眼帘,突然发现离自己不远的一张不很起眼的小桌子旁,坐着一男一女。那个女的蔡茜一看就知道是个干小姐的,那个男的让她有些吃惊,因为她认识那个人,而且那个人是她从小在一起玩的小哥哥赵飞。虽然赵飞头戴鸭舌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眼镜,嘴唇上还有两撇八字胡,但是这一切,都遮盖不了他的眼神,赵飞的眼神是她最熟悉的,永远不会从心灵中抹去。那天电视台播放的通缉犯赵飞,就引起了她极大的不安,但是她想天下同名同姓、同模同样的人多得是,她的赵飞哥哥不会杀人,不会是逃犯。但是眼前的情景,让她惊诧地一闪身躲到了离门不远的吧台旁边,曹高和姬斌却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仍然推推搡搡地走出了大门。

乍在他乡遇故人的惊喜,刹那间的一秒,从蔡茜的脑海里一下即被一连串的疑问所代替。她想:赵飞不是在北京读大学吗?什么时候毕的业?什么时候到这里来了?而且,他怎么会在这种场合与那种女人在一起?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时的男人,花前月下、商场酒吧,哪个男人不是端着拿着的。蔡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直接过去与赵飞打招呼,而是暗中注视着他。蔡茜百思不得其解,到这个地方要不是执行任务,八抬大轿也请不来的。她和姬斌找到这个地方时已是晚上10点钟了,这种夜总会她以前从未光顾过,初进去还有些心惊肉跳的呢。迎面而来的每个男人,擦身而过的每个女人,和平时街上见的似乎都有些不同。要说蔡茜早就发现了赵飞,她和姬斌从门口花了60元买了两张门票,进去后发现里边的生意好得找不到座位,她和姬斌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晃动的人影中,望见那个男的远远地出现在走廊的端口,他已和一个老大不小的女人说着什么,半醉不醉地往里走去,当时她没在意。眼下,蔡茜的眼睛都呆了,好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她拨开人群挤了过去,突然赵飞起身和那位小姐一起走进了一间包房,她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往里探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飞和那个妖冶的女人杯对杯地喝酒,还在打情骂俏,那样子像是彼此很熟。蔡茜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全身抖了一个激灵,头皮发麻地后退一步,她不想再看里边到底还能发生什么。她沿着那条窄窄的走廊回到原来的地方,又从这个地方走到大厅,然后走到刚才赵飞与那女子坐的台位边,她的脖子发硬,步子发飘,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厌恶,抑或仅仅是一种莫名的惊愕。

人们往往总是在惊愕中发现惊愕的奥秘。

赵飞压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蔡茜,他刚和马丽雅谈天说地又说到了黄六发的最新住处,而且因为钱的事乘明天下午2:40到达山城市的火车回来。过了好大一会儿马丽雅有客人走了,赵飞也走进了卫生间,谁知他刚一走出卫生间门,他的肩就被人拍了一下,这一下非同小可,赵飞心中猛然一惊,就在这千分之一秒内,浑身的汗毛直竖。惊悸未过,身后猛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一声使赵飞一个冷战紧接着便是一身冷汗。要不是紧接着那句“赵飞,我没认错吧”,赵飞还以为是马丽雅跟来了,那可就麻烦了。当他确认不是马丽雅时,又是猛然一惊,赵飞呆住了。赵飞想都没有想到这里有人会认出他来,而一旦认出他来,就会坏了他的事。他是在逃的通缉犯。赵飞一刹那脑海中急速地思量着:“怎么对付这个女孩?”他被迫扭过了头来。只见蔡茜疑惑地眨着眼睛盯着他,她看到赵飞面色苍白地盯着她的嘴巴,盯着她的表情,仿佛蔡茜脸上的表情马上就会砰地炸开,蔡茜那张嘴巴马上就会喊叫起来。赵飞到了紧急关头,一旦被人认出,自己将前功尽弃。他没有别的选择,神色坦然地看着蔡茜,疑惑地说:“对不起,小姐也许你认错人了吧!”

蔡茜一愣,等了半天却是一个“认错人了”!

因为卫生间外的光线不是很好,因为蔡茜也的确拿不准这人就的的确确是赵飞,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羞涩地连表歉意:“呀,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赵飞在蔡茜还在惊疑的当儿,赶忙走回俱乐部内,一眨眼就闪进人群不见了。蔡茜越想越觉得不对,那人明明是赵飞,自己怎么能认错人呢!可等她追过去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赵飞的影子。

蔡茜和赵飞,还真有那么一段童子缘呢。

孩提时的事就是到人老病死,都不会忘的,何况他们现在才20来岁,清楚得很。这事说来话就长了。小的时候蔡茜家与赵飞家是邻居,两家大人一直都希望能结成亲家,两个小孩从小学到初中是同班同学,巧在同处一个桌位,今天来她家做作业,明天到他家做作业,相处亲如兄妹。至今两家仍然住的还不远,只是后来赵飞当了兵,很少回家,蔡茜在赵飞的影响下也报了警校,在山城市当了一名小警花。虽然两人不在一起了,但是关于童年和少年时的记忆是怎么也不会忘掉的,况且蔡茜真的一度暗中悄悄喜欢过赵飞。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又不在一起,所以关系才渐渐淡了起来。

蔡茜越想越觉得心里纳闷儿,天下真的有人和赵飞长得那么像吗?即使现今克隆、易容术那么发达,也不会没有一点差别吧?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眉目,又找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蔡茜这才想,也许自己真的认错了人,才不得不疑窦丛生地向门外走去,一切都不能明说,所以蔡茜不可理解。她从16岁起直到现在,都是男人追她。俊的、丑的、年长的、年少的、有钱没钱的、有身份地位的,她谁也看不上眼。她一直在等着她的小哥哥。出了门她发现姬斌和曹高都不见了,拨了个电话才知道姬斌已把曹高打发走,他也归队了。

天亮了。

天刚一亮,赵飞独自出门。

这一天太阳升起的速度似乎比往常要快,赵飞无论怎样奔跑,还是赶不上东方迅速地由红变白,再由白转向西方变红。好不容易陪着钱总一大白天,太阳已毫不拖延地滑下了西天边。赵飞喘着粗气,远远就看见高胜正焦急地站在门外等他。

蔡茜回到局里,这个高度警惕的女警察将自己碰到赵飞怀疑的情况报告给了匡钊,匡钊听了说:“就是,就是,好,好!”对匡钊的回答,蔡茜先是一头雾水,她想什么“就是,就是,好,好”!后来一想,可能领导太忙,这是对她的警惕给予肯定的回答。

就在蔡茜报告自己的怀疑之前,匡钊收到了“黄雀”的密报,知道了黑帮团伙的近期活动及黄六发的去向。

也许高胜并没有想到,自己在城北刚灭掉的赌场第一次收账便出了事。钱总临走之前,再三嘱咐高胜别去沾赌场的边,可是最近高胜手头有点紧,表面上口是心非地答应了,暗地里却自行其是,待钱总回家后,才急急地把赵飞召来和他同行,他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晚上12点左右,赵飞紧跟高胜前脚刚迈进赌场,还未来得及点钱,紧随其后冲进来七八个警察连里边的赌客一起抓了个正着。高胜死不承认自己是来收账的,一口咬定是来赌钱的。被抓的赌场保安都是高胜新雇的,只有焦胖子一个人在这边顶着,但焦胖子死不承认他认识高胜,声称自己是李总的手下,他明明知道警察拿他没辙,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李汉成早就逃命去了,他们死无对证。就在一帮治安警察突然出现在赌场当中,并且查到了高胜、焦胖子和赵飞时,一切尚未远离蔡茜的视线。虽然赌场霎时大乱,几乎所有的赌徒甩牌抢钱,仓皇四散,但蔡茜还是从拥挤着夺路而逃和警察围堵的人缝中,目睹了赵飞那疑虑的愁容,目睹了高胜、焦胖子和赵飞被扣的场面。见她也大吃一惊,他忙躲开了她的眼神。蔡茜在看到赵飞的一瞬间就糊涂了,她不知道赵飞怎么会跟高胜混在一起的。难道这就是他躲避自己的原因?一时间她心乱如麻,脑中做不出正确的判断。她想,如果他真的和高胜混在一起干违法的事,自己该怎么办呢?蔡茜正在激烈地思想斗争着,匡钊突然来了,他把李奇叫到一边,过了一会儿,高胜、焦胖子、赵飞被分别押到了不同的审讯室。

高胜、赵飞、焦胖子一并被抓到了刑警大队。

进去以后先是挨个问话,搜了身上的东西,扣了身份证件,然后他们被统统地关进了一间有窗子的房子,一个个靠墙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晨8点刑警们才离开了拘押人的房子。刑警们走了,屋里屋外,瞬间安静下来,静得有点虚幻。

高胜沉着个脸一天没有说话,到晚上也没吃东西。傍晚他们隐约听到窗外两位民警的无意交谈,说昨晚抓来的人今天晚上就会放掉大半,只有少数身份证件比较可疑的,还要留一夜明天再查。民警的对话让高胜更加面色如土,因为赵飞都能替他想到,高胜的身份证虽然不是假的,但仍然是他的一根最大的软肋。像他这样一个身负要案的黑帮头目,只要看出哪点可疑,稍加核查,就不难查出他的真实身份。高胜自己当然明白,当然后悔,后悔怎么这么大意,不听大哥的劝告,竟抛头露面直接到赌场去收钱,收什么钱哪。这一步不慎可能带给他终生的牢狱之苦,甚至,带给他无可再躲的杀身之灾。

晚饭之后,果然有了动静,同室的人一个个被提出去了,大多数没再回来,估计是被放掉了。个别又押回来的,同屋一问,不免唉声叹气,不外身份证不能核实,还要押到明天再说。同屋的人有进有出地这么一通折腾,对高胜的神经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屋里的人出出进进,一晚上没有停过。到晚上10点左右,高胜被叫出去了。

李奇坐在审讯席上,看着高胜问:“高胜,我问你,到城北赌场干什么去了?”高胜像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一样,将头扭到一边去。李奇眼瞪了一下:“为什么不说话?”高胜把头扭过来,正视着李奇无赖地说:“李队长,保持沉默是我的权利对不对?我不仅有权不回答你任何问题,我还有权问问你把我抓来干什么?”

“抓你干什么?”李奇表面含笑,实则愠怒,“鸡啄荧光虫,嘴吃肚里明,你心里清楚得很!”

“不明白。”

李奇仍然笑着,突然话锋一转:“你的手下叫赵飞对不对?”

高胜疑惑地盯着李奇足足有5秒钟,生怕他给自己下什么套儿,便谨慎地说:“他,他怎么了?”

李奇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支香烟,慢悠悠地抽上一口,然后再慢悠悠地把白气吐出来。

“你了解他吗?”

高胜见李奇这么问自己,口中透着对赵飞底细一清二楚的样子,是得意忘形,是狡猾地表白:“这个人以前跟我,现在跟钱总了。再说跟我也就那么几天,对他不是很了解。”高胜嘴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惦记着赵飞。

“他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你在窝藏罪犯你知道吗?”

高胜故作惊讶地看着李奇,他听赵飞说过,是因为废了他老婆的情人才坐牢的,至于他还有什么事没说,他就不敢肯定了。他只有以惊讶的眼神等着李奇挑明。

这一招果然奏效,李奇看出高胜怕上他的圈套,还是乖乖地上了他的套。李奇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以更加严厉的口气说:“这个赵飞是公安部通缉的在逃犯你知道吗?”

在没有审高胜之前,李奇就在想如何对付高胜,他知道对付高胜这种人得动心计,所以在一开局就弯了个套子。这个套子就连与他合作多年的姬斌和袁虎也在心里叫好,审着审着高胜,扯到赵飞身上,一棒敲得真够狠呀,显然把高胜给震住了,他才不愿帮赵飞背什么黑锅呢,赵飞对他来说,不过是个不错的马仔,这种人想要多的是。于是,高胜才假装被人欺骗的样子,说:“这,这我哪知道?他说他是好人,我就相信他了,我是受蒙蔽的!”李奇冷笑一声:“受没受蒙蔽,待到我们审了那个赵飞才知道,带下去!”

半个小时后,高胜又被押了回来。赵飞问他情况,他只顾自己低头不语,显然,警察对他的身份证产生了怀疑。这时他们又听到窗外响起了警察的脚步声,都听到了两个警察事务性地一问一答:“提谁呀?”

“赵飞。”

轮到赵飞了,高胜突然抬起双眼,他应该明白,如果赵飞一去不返,他们即将就此永别,此生再也不会重逢见面了。如果不是他那句话,赵飞不会离别这么快,高胜因此而双目发红,因此而声音颤抖,他叫了一声:赵飞!这一声叫得几乎是沙哑失声:“赵飞,大哥我对不起你!”

赵飞不知为什么,全身一震,因为他从未在高胜那张永远不动声色的脸上,见到这种绝望和内疚的神情。赵飞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变得沙哑起来,他沙哑着嗓子做了机械地回答:“哪里话,谁让我们是兄弟呢。不过钱总那儿你要说清楚。”

“我会向大哥讲的。”

刁谦决定停止“黄雀”行动方案。

收回赵飞这根暗线,是省公安厅长刁谦的意见,也是经过省委调查组的决定。多次重要情报都是赵飞传出来的,假如不是抓住高胜的话,这次赵飞就有可能要暴露身份。上次梨花沟行动钱大兴就已怀疑到身边有公安局的眼线,所以赵飞不能再在商贸集团公司待下去了,如果再待下去的话,他会很危险了。所以李奇才在一开局就弯了这个套子。这个警院毕业的高才生,秘密执行了3个月的特殊任务,这才正式地回到了伍县公安局刑警队。当然此时高军的“审查”也结束了。不久就在赵飞和蔡茜的喜婚典礼上,调查组龙天成宣布给他记二等功命令,当然这是后话了。

梨花沟行动的失败,使周清这次对赵飞提供的情报不敢有半点的泄露。黄六发乘下午2:40的火车到山城市,这对连环枪杀大案来说是何等重要的一个消息啊!周清下了决心,这一次决不能让这个犯罪嫌疑人再一次从公安人员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下午一点左右,周清和匡钊已经组织好了人力,除了参加抓捕的几个领导同志外,其他人等一律不知道要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只知道全副武装严守待命。在得知下午2:40只有一班火车进站时,周清和匡钊心里总算有了谱。黄六发形象已经在抓捕人员的心中形成了定格。

2:30,一切布置完毕,车站上数十个便衣警察装成接站客人的样子,严阵以待。

2:40整,随着一声汽笛长鸣,一列35节车厢的列车徐徐开进了山城市车站。周清立即发布命令,每节车厢的出口处驻守两名警员,一发现目标,附近警员立即上前配合擒拿罪犯。

火车在站台上停了下来,每个参加围捕的人员都精神高度紧张,他们都情不自禁地将右手插进西服的上衣内口袋里,手中紧紧地握住里边的枪柄,眼睛一眨不眨地密切注视着出口处下来的旅客,随时准备看见罪犯一举抓获。

站台内乱哄哄的,上车的人按先后顺序随意排在每节车厢门口,下车的人都习惯性地站在门口观看几秒钟再步着阶梯走下车,接车的人呼朋唤友、喊爹叫娘的,服务员推着饮食糕点车方便旅客,林林总总,疏疏落落,绵延有半公里长。李奇假装成一个焦急接站人的样子,沿着站台一边走一边注意观察着下车的人,车站上人头攒动,下车的人和接站的人热烈地寒暄着,当李奇走到第11节车厢时,他突然发现了那张他早已烂熟于心的脸。

李奇确信此人就是黄六发,立刻扭过脸去低声对着藏在西服里的对讲机急声说:“发现目标,11节车厢!”

刹那一瞬,便衣警察们悄无声息地迅速朝11节车厢涌来。10车厢与12车厢防守的警察离11车厢最近,11车厢出口处即刻便不动声色地围上了七八个笑容满面的接人便衣。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发生得太突然,太让人始料不及。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事情出现了,出现在刑警们的眼前,出现在上下车旅客们的眼下。一个约60岁的老人站在车厢门口张望了几秒钟后举步下阶,不小心最后一阶踏空,一头扑倒在站台上,老人身后的嫌疑犯黄六发急忙蹲下身来,急不可待地将老人揽在怀中,笑着说:“看看,摔伤了吧?来,我送你回家。”老人家颤巍巍地就着黄六发架起的胳膊站了起来,感激万分地说:“谢谢,谢谢你这个小伙子这么好的心。”黄六发环视了周围一眼,架着老人一瘸一拐地向出站口走去。

李奇惊呆了,如果这时候采取行动,黄六发立刻会把老人家当成人质,况且他身上有枪,火车站上如果开枪很可能伤及无辜。没有任何理由让他多加考虑,看着个个便衣像拉满弓的箭,李奇没这个勇气喊放,只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极不情愿地低头对着怀内的对讲机发出了“行动暂缓!”的命令。这时各处防守的警察都已经陆续赶到了,听到这一命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犯罪嫌疑人架着老人有说有笑地步出出站口。几十个警察被这意外弄得措手不及,周清和匡钊也莫名其妙地急问李奇:“怎么回事?”

当时李奇的心要比刀割还难受,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狂徒轻而易举地走掉,李奇气得满脸通红,心里恶狠狠地骂道:“这样的杀人狂也配在广众之下假惺惺地发善心?这样的善心会蒙骗多少人的良心!”在首长面前他能怎么说,紧盯着前面的黄六发发泄着满腹的窝火:“你看嘛!”

周清和匡钊看着前面的情况,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谁也没有料到情况会发生这种变化。

警员们个个焦急万分,看着已经走出车站口的罪犯急切地对着对讲机问:“怎么办?”

匡钊略一思索,立刻说:“采取第二套行动方案,跟踪疑犯,到有利位置再行秘捕。”

黄六发出了车站,刚好碰上老人的儿子、媳妇来接站,因为路上堵车错过了站台接人的机会,当听父亲说是这位20多岁年纪、白净小伙子将他父亲从摔倒的站台上扶出车站时,老人的儿子、媳妇一再千恩万谢,要用自己的专车送黄六发回家。黄六发警觉地四处看了一眼,四周除了车站行人外,没有发现可疑的警察跟踪他,这才向一辆的士招了一下手说:“我还有急事,打的挺方便的。”说着他钻进的士朝西城方向开去。警员们也赶紧上车跟上了那辆的士。

4:10,李奇等在黄六发家门口将刚从的士上下来的海星歌厅枪击案的第一嫌疑犯擒拿归案。

高胜被抓的消息一传到钱大兴的耳朵里,钱大兴当即就骂爹操娘地大发一通,骂的不堪入耳,他骂高胜不明事理,不听他的话硬往风头上撞。钱大兴很生他这个副总经理的气,有心要给他个教训不去管他。边召不同意,他怕影响商贸承建二期工程。钱大兴心中也明白,只不过是在领导面前发两句牢骚而已,钱大兴比边召更急,他怕高胜经不住公安局七审八审地说出商贸集团总公司内部的事,就凭“9·26”那次车祸,就凭那次暗杀程刚,哪一条都是杀头的罪。

于是钱大兴坐不住了,他立刻打电话问焦胖子是怎么回事。焦胖子说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知,只知道高副总和赵飞刚进来,公安局的警察也跟着进来了,只知道高副总和赵飞现在还在公安局关着,还知道他被放出来是公安局说他与高胜不是一回事的,只没收了5000元的赌金就放出来了。

钱大兴突然一惊颤。赵飞现在与高胜还在一起吗?自打他进商贸集团公司以来,蹊跷事接连不断,每次行动公安局怎么知道那么快,那次房间被捉,实在太可疑了……当听到焦胖子说赵飞和高胜现在在公安局里关着时,不知哪来一股无明火冲着电话嚷:“焦胖子,你马上把赵飞的情况给我调查清楚!”

“大哥,赵飞那小子可是个好样的,身手不错。上次要不是他,你……”焦胖子在电话那头劝说不要胡乱猜疑,伤了朋友间的和气。

钱大兴火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少给我啰唆,调查不清小心我废了你!”

“是!”

还有一个人也非常着急,山城市委书记陶远兆,伍县商贸承建二期工程是山城市的亮点工程,主抓工程工作的副总经理被关,将直接影响按期交付使用,陶远兆问边召公安局为什么抓高胜。边召说他是停了职的人,让他问钱大兴。钱大兴不想让陶远兆知道内情,就没有实话实说。就在公安局秘密抓捕黄六发的同时,陶远兆找到了刁谦,问他为什么公安局抓了高胜不放,高胜到底有什么问题?

刁谦在电话里简单了解了情况后,向他解释不是公安局不放,是因为高胜还有些问题没有交代清楚。

挂了电话,刁谦心里轻松了许多,从陶远兆后边的两句话里,刁谦意识到陶远兆明是开玩笑,实则是在向他要人,“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公安局必须在48小时以内放人;如果他们想多审两天,那就必须有拘留手续”。刁谦倒是不急不躁,很有耐心地听着,然后也半真半假地笑着回答:“你就放心吧远兆同志,如果真的没有问题,公安局肯定会在48小时以内放人;如果到时候没有问题,他们没有把人放了,那你就来找我要人好了。”

陶远兆这才悻悻地走出了刁谦的办公室。

陶远兆一走,刁谦便来到公安局找周清,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已离抓捕黄六发的时间不到一小时了,周清匆忙向刁谦汇报了一下情况,刁谦要他在高胜这个问题上千万要慎重,一定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能动手。

周清突然一愣:“怎么,厅长也出面讲情,看来这个人的面子还真不小啊!”

刁谦也觉得周清有点为难,也许他不知道在此之前陶远兆也电话问过周清了,意思比在他办公室里还要明确,“商贸承建二期工程离不了他,你们马上把他放了”。刁谦扫了周清一眼,用纠正的口气说:“不要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要掌握真凭实据,使任何人无隙可钻。”

周清点点头,随即徐徐开口:“厅长啊,这个你就尽管放心好了,我们正打算先把高胜给放了。因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证据,局里现在还不想打草惊蛇,反正他也跑不了,到证据确凿时,再一起算账。”

刁谦这才放下心来,这才在临行抓捕黄六发之前要周清在放高胜的同时把赵飞这条暗线收回来。周清也说抓住黄六发那条暗线就作用不大了,那个地方毕竟是个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

周清的手机响了,是李奇打来的:“周局,抓捕人员全部到位……”

终于抓住了一个枪击嫌疑犯。这对历时两个多月一无所获的刑警们来说,无疑是激动人心的。大家一下看到了破案的希望。李奇、匡钊、周清也终于舒出了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队员们立刻将黄六发押回队里,准备进行连夜审讯。

要说此时最心花怒放的当属蔡茜了。她从沙发上起来,走到赵飞面前,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盯他,盯得赵飞无地自容。紧接着蔡茜冷不丁地当着哥哥、叔伯们的面,一拳擂在赵飞的右胸上,无一丝防备的赵飞趔趄着向后倒去,惊得蔡茜急忙伸手去拉,但还是晚了一秒钟,就在赵飞即将倒下时,因失去重心的蔡茜一下子扑倒在赵飞的怀里,居然使劲地抱住了赵飞。赵飞也使劲地抱住了蔡茜,两个人翻转起身后,蔡茜再一次扑向赵飞怀里,流出了激动的眼泪。蔡茜的心里有千言万语要给情哥哥说,咋一激动好多到嘴边的话都成多余的,变成了虚无的沉默。沉默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双眼既是天真的,又是抱怨的:“七八年没见面,见面落个认错人,你那心咋那么狠?”赵飞坦然一笑:“傻茜子,那个节骨眼上,是我们忆昔抒情的时候?再说在那种场合我突然与一个天姿国色美女在一起,不知要引来多少疑目,一旦暴露身份,我能掌握黑帮那么多的情况吗?黄六发还能抓住吗?”

匡钊让姬斌抱过来两箱方便面说:“好了好了,来日方长,今后都在一起了,大伙先抓紧时间填饱肚子,然后夜审黄六发。”赵飞连忙去了洗手间,刮去八字胡,容光焕发地站在蔡茜面前。蔡茜抿嘴一笑,给赵飞递过泡给他的方便面,半开玩笑地说:“哎,周局,上任快3个月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不到进局的第一美餐竟然是方便面,你也够方便的,你也太小气了吧?”

蔡茜知道赵飞警院毕业后,是在返回山城市的列车上接到特殊任务的。在列车到山城之前,他就早早下了车,并与领导见了面,具体受领了任务,详细分析了所掌握的情况,赵飞信心百倍,向领导表示,要胆大心细,用出色的成绩到局里报到。想到这里,蔡茜又说:“周局,路上就把人截走,给人家剃个光脑壳,穿着囚衣、当成杀人犯到监狱‘报到’去……”说着蔡茜眼里含满了泪水。赵飞在伍县已经3个月了,近在咫尺的时间里,与心上人见面却是那个样子,她饱含着的泪水滴在了手中的方便面里。

周清并不急着理蔡茜的茬,他喝了一口还未泡透的方便面汤,说了一句吊胃口的话:“不管怎么说,你赵飞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刚出学校门就傍上了大款,肥汤油水的养得白胖白胖,猛一过这日子你就受不了了!那好,加加油吧!破获‘9·26’案件那天,我坐东香格里拉饭店。”

赵飞瞄了蔡茜一眼,看她眼红红的,有意逗她开心,便接周清的话茬:“都说周局铁公鸡,看来名不虚传。今天咱们敲定,‘9·26’案破那天我和小茜子庆喜宴上给周局敬酒。”匡钊、李奇、高军等大伙听出了赵飞这一语双关的话,都嚷着要给周局敬酒。蔡茜原以为赵飞是在和周清打嘴仗,没想到赵飞突然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到他俩的终身大事上,心一下子激奋得要往喉咙口跳,脸也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后……

高潮突如其来,结局完美无缺。

一连两个月来从未有过的欢快气氛又回到了这个集体中间了。

吃完方便面,李奇把手一挥,和正式归队的赵飞、倪康、高军、蔡茜等人严肃地走进了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