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明争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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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瓶事件处理妥当后,朱天运去了趟北京,为环评报告去的。人家卡他脖子,他不能毫无反应。这世界就这么荒唐,你一面强调坚持原则,一面却又在违背原则。反对潜规则暗规则的人,往往就是潜规则暗规则的制定者或奉行者。不过朱天运没将此事告诉环保局安局长,他跑他的,让安局做安局的,大家都为着一个目标,只不过找的渠道和方式不同,当然,问题的性质也不同。他这么做是疏通,安局那么做就叫活动,叫法不一样,侧重点也不一样。
北京之行尚算顺利,部里几位领导听了,都表示尽力想办法。朱天运又找了自己的老首长,他父亲的老上级。老首长去年彻底退了下来,算是闲人了,朱天运却从不敢视他为闲人。只要一到北京,不论多忙,都要抽出空到老首长家里坐坐。老首长有腰痛病,年轻时落下的。他是中国两大油田的奠基人,后来又从石油战线转到铁路建设,是功勋级的人物。
见到朱天运,老首长甚是高兴,连着问了不少事。有些事之前朱天运就跟老首长汇报过,老首长向来不赞成朱天运温温吞吞的样子,一再强调,做一把手,就要拿出一把手的样子来。你被别人左右,还当什么一把手,主动降格当副职好了。说着,就给朱天运讲当年的故事,那些故事朱天运听了无数遍,每次再听,仍然能听出新意。从别人的人生里悟到成功经验,这是人生之捷径,朱天运从不觉得烦,听得相当有耐心。老首长的确老了,讲起来就会失去控制。朱天运边听边给老首长按摩,按摩技术也是他暗暗学来的,现在可谓炉火纯青。老首长说,他在北戴河疗养院找过三们按摩师,两位还是给中央首长按过的,感觉还是没朱天运这双手管用。朱天运很欣慰,为学这门技艺,他付出过很大努力,曾暗暗拜盲人技师为师,后来又请教一位对推拿按摩颇有研究的老中医。工夫不负有心人,他算是把这双手练灵巧了。老首长很享受,几乎陶醉得想睡过去,后来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把推开朱天运的手说:“我问你,你那个小老婆怎么回事?”
老首长对朱天运的前妻影响极为不错,刚结婚那阵,老首长还在很关键的位子上,朱天运去北京,敢不带妻子,老首长是不让进门的。等有了女儿,老首长夫妇的疼爱就更浓。可惜天作孽,那么好的一个妻子,走了。对萧亚宁,老首长的态度就十分不好,一开始反对,到现在态度也没变好。
朱天运老老实实就将萧亚宁在那边的情况汇报了,不过他强调,亚宁是为公司发展而出去的,想在那边打拼出一番事业。
“她打拼要你做什么?”老首长动了怒,“当老婆的,不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跑国外瞎凑什么热闹?”
“老首长批评的对,我也这是这么跟亚宁说的。”
“亚宁亚宁,我看全是让你宠坏的。你是书记,心里要装大事,不能成天小男人似的,只知道疼媳妇。”老首长啰啰嗦嗦批评半天,话头一转说:“天运啊,中央可能要对海东班子做点调整,你难道没有想法?”
朱天运不敢马上做答,这种话答快了会出问题,会让首长觉得你整天心思没在工作上,老是琢磨着长官跑位。不过这消息还是重重震了他一下,中央要调整海东班子?这风可从人吹他耳朵里啊,包括赵铭森。
“你不会只贪图眼前这点利益吧?”见他不说话,老首长又问。
“天运不敢,天运是觉得自己能力浅,不敢太有想法。”
“你这就是假话,你们怎么总爱说假话。我可告诉你,干工作要一是一二是二,虚不得假不得,但对自己的要求,不能只停留在现阶段,一定要有远大目标。”
“首长批评得对,天运诚恳接受。”
“接受什么,我就看不惯你这种唯唯诺诺的样,是不是让小老婆搞成了这样,以前你挺有气魄的嘛。”
老首长从不叫萧亚宁名字,开口闭口都是小老婆,好像是朱天运在外面包养的一样。骂过,老首长要说:“让你小老婆马上回来,少给我惹事,胆敢往国外跑,你们全都小心。放着自己的国家不建设,非要跑国外创业。创哪门子业,不就是贪图资本主义那套嘛。你朱天运要是也抱这种想法,看我怎么收拾你!”
“天运绝不敢,天运从不敢有那种想法。”
“谅你也不敢!”老首长恨恨说了句,道:“再帮我捏一会。”朱天运赶忙走过去,为老首长捏起肩来。老首长一边享受一边说:“这次是个机会啊,你是常委,又有海州工作的经验,我看这话能说。不过最近你要着力表现,千万不能惹出什么事来,小老婆的心要马上收回来,中央现在对这问题很重视,别把你捎带着当目标打了。”说完,老首长闭上眼,安静地享受去了。
老首长一番话让朱天运大受鼓舞,看来中央调整海东班子不是虚传,老首长绝不会拿这事当戏言。走在北京街头,朱天运已经在谋划自己的未来了。按他的分析,中央调整海东班子,郭仲旭走的可能更大,那么谁升任省长,就不仅仅是一个谜,而是一盘相当复杂的棋,他自己不是没这个可能。从省会城市书记一步到位升省长位子的先例真是太多了,朱天运心潮澎湃,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有冲劲。
对为官者来说,什么诱惑也没往上升的诱惑大。都说当官的目的是为钱,为享受,那是不懂官。钱和享受不过是附带品,是权力之下的东西,顺手牵羊而已。对朱天运这个层面上的领导,如果把前程赌在钱和享受上,等于是没有前程或自毁前程。真正的官场中人,什么时候眼睛都盯在前方,这前方说光明点是理想,是抱负,是为人民服务,说俗点,就几个字,更高更显赫的位子!
回到海州,朱天运马上感觉到气味异常。官场任何一个传闻,哪怕来自最底层,都会掀起一场波澜,没人会在这波澜里处惊不变,何况这次的传闻直接来自高层,冲击力可想而知。到海州第一晚,秘书长唐国枢就到他家来了,进门谈了点别的事,唐国枢说:“近期好像有变动啊,一个个脸上全写着不安。”
“这话你也听到了?”朱天运笑问。
“昨天去省里汇报工作,跟省府秘书长谈了十分钟,从他脸上看到的。”
“行啊,老唐现在也学会从脸上捕捉信息了。”
“我也得进步,是不是?”唐国枢诡异地笑了笑,很快又严肃起来,道:“一人动全盘动,省里这下可热闹了。”
“秘书长啥时也爱看热闹了?”朱天运笑问一句,正起脸色说:“不管怎么,工作不能松懈,越是这时候,越要抓紧,明白不?”
“这我明白,不会出问题的,请书记放心。”表完态,唐国枢忽然说:“最近三洋像是没动作了,电子城这块地,我估摸着最终会到海天手里。”
“不会这么快吧?”朱天运拧起眉头。
“看海天的架势,好像志在必得。”
“能肯定?”朱天运谨慎地问。
唐国枢思考一会,道:“那天茹经理跟我谈过,好像信心满满的。”
“跟她打交道,你还是多留点神,别让人家误导了。”朱天运说完,沉思起来,脑子里晃过茹娟清新的面孔。这女人,究竟在演哪出啊?
“有些事我怕吃不准,所以想请书记……”唐国枢也用了试探的口吻。
“什么意思,明说出来。”
“要不我安排一下,书记跟她见个面,这事不敢出错,一定得拿捏稳了。”
朱天运抬起目光,若有所思想了一会,道:“行吧,就最近,这事是得关注一下了。”
唐国枢一阵暗喜,这事可苦恼住他了,两家地产企业先是争得不可开交,吃定了对方似的,最近却忽然变调,像是都要抽身回去,搞得他又急又乱,他是变着法子让朱天运帮他号脉呢。
人还是有差距的,要说唐国枢在政界时间也不短了,当过县长、县委书记,后来又在综合口干过几年,才到现在这位子上。政治经验应该不缺,观察问题判断问题的能力不该差到哪。但关键时候,脑子还是嫌不够用,或者说脉总也号不到那个点上。这也许是他只能做秘书长而不能做更高级别领导的原因之一吧。事实上对领导身边的人来说,摸清领导心中那个点太重要了,稍一偏差,全都会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而这种点往往又掌握在高层领导的心里,因此吃准领导的心思,号准领导的脉就成了一门很深的学问。如何把这个点挖出来,挖准挖实在。如何围绕这个点做文章,做大做足,做成领导需要的蛋糕,就是考验一个秘书长合不合格的关键因素。
唐国枢犯难过的时候,朱天运也在想着心事。
北京回来的路上,朱天运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省长郭仲旭真的要离开海东,那么该以怎样的方式欢送他?是让他红着走还是黑着走,是拱手相送还是适当地制造一些障碍?中央调整海东班子的原因还有目的朱天运不敢判断,但对郭仲旭的走法,朱天运却有资格去想,而且必须去想,还要想到赵铭森那个点上。这个点决定着接下来他的行动,比如说挖不挖坑,挖多大坑?扬不扬沙子,沙子里面掺不掺别的尖锐物,等等。包括电子城这块地的处置,也一定要跟郭仲旭的离开密切联系起来。官场里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屁股都落在位子上时,大家可以装疯卖傻,包容一切,力求做到相安无事。一旦某人的屁股要动,平衡和制肘立刻就被打破。要知道,机会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你一动,大家的机会全都来了,这时再想平静,就难。你想走是一回事,能不能走得脱或者走的途中会不会摔跟斗又是另一回事。很多人明明要提升,文件眼看都要发了,新的交椅都已擦亮,却冷不丁地翻船,重重摔倒在地,就是别人在最不该送礼的时候送了他一份大礼。
到底要不要给郭仲旭送礼呢,送什么礼?朱天运似乎拿捏不准。按说,郭仲旭动一下对他是好事,虽然没有足够的把握挪到那显赫的位子上去,但只要郭仲旭离开海东,他们那个铁三角就没了最坚硬的一个角,罗玉笑也好柳长锋也罢,在海东的影响力就会大大减弱,赵铭森这边,将会更显从容,他自然跟着沾光,至少工作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但,万一罗玉笑接替了那个位置呢,不是没这可能啊,可能性还很大。
不能,绝不能是这个结果,朱天运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凭什么啊!他狠狠地捏了一下拳头,将手里把玩着的一支铅笔啪地拆断。那声清脆的响似乎像一个暗示,猛然间就坚定了他做点什么的信念。
千万别说他朱天运卑鄙,官场上向来没卑鄙两个字,论的是升降,论的是成败,论的是得势与失势!一切从利益出发,从格局出发,从必须要达到的那个目的出发。
朱天运是有目标的,很远大。为了这个目标,这些年他可谓是卧薪尝胆,战战兢兢,这一次,他要为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放手搏一搏了。
其实也不只是为他,说光明点,他是为整个海东搏一次。
朱天运很快跟茹娟见面了,见面地点选在江边一家音乐茶坊,是唐国枢精挑细选后定的。像朱天运这种身份,太敏感的地方不能去,太正规的地方又总是有一种被架起来的感觉,自己想放松也放松不了,让大家跟着紧张。加上要见的是茹娟,一个漂亮又能干的女人,唐国枢自然要考虑得周全。
到了地方,茹娟已经等得有些焦灼,看到朱天运,眼睛一亮,很有风采地起,脸上铺开一层妩媚。都说男人见了漂亮女人两眼放光,女人何尝不是如此,自从跟朱天运认识后,茹娟那颗心就开始骚动,她是个浪漫而又有野心的女人,对男人挑剔得很,但又常常充满幻想。以前茹娟曾为一个男人发过疯,人家是银行行长,有家,两人好了一段时间,茹娟发现对方不过是拿她做交易,差点把她介绍给另一位实权派领导。茹娟骂了声娘,不干了,她还没贱到那份上。这之后,她在心里竖了堵墙,轻易不让男人闯进去,闯进去很麻烦的。茹娟不想当第三者,更不想让男人偷偷摸摸养着,可让她动心的男人都想拿她当小三或小蜜,她受不了,她把自己冷藏起来,再也不让感情这棵糟糕的树发芽,更不容许生出枝枝蔓蔓来。但朱天运给了她另一种感觉,这棵树有点意思,看着冷,但目光后藏着东西,那东西对茹娟这样想入非非又能干的女人来说,可能就是毒药。女人是很容易被药倒的,别看一个个装正经,其实天下女人心里都有一个毒药罐子,就看有没有男人帮她打翻。茹娟虽不敢说朱天运帮她打翻了药罐子,但朱天运给她留下的印象的确不错,甚至有几分美好,时不时地就把见面时的情景拿出来,一次次咀嚼,好像也咀嚼不出什么,但就是爱咀嚼。除咀嚼外,她又反复地研究这个男人,把他的过去都打听清楚还不过瘾,继续研究他的现在还有未来。这样的研究对一个企业家来说,有非常明确的目的,那就是看能不能从这男人身上拿到更多的利。对一个尚未拥有家庭至今仍然单身着的女人来说,却只有一个意图,就是想得到他,占有他!
别以为茹娟是贸然闯进海州的,不,也千万不要以为她是谁的一个棋子,她还没贱到那份上。她父亲十八岁创业,等她十八岁时,她家资产就能买下当时的县政府大楼。父亲一心想让她出国,在国外发展,她不,干嘛跑到别人的国家去发财,自己国家遍地是黄金,遍地是给企业家送黄金的人。未等大学毕业,她就是父亲旗下一个子公司的董事长了。如今十年过去了,她在商海里呛过的水,能载得起一艘巨轮。她接触过的官僚还有银行家,比她大学一个系的同学还多。但这些男人身上的味道她都不喜欢。所以对朱天运充满兴趣,只是因为一张照片。
朱天运前妻袁梅的照片。
天啊,那简直就是自己的翻版嘛。兴趣骤然而起,到现在竟成了野火。这世界总有一些荒唐人,总有一些荒唐事,茹娟怕就是其中一个。她喜欢玩一些另类的游戏,喜欢挑战,尤其挑战一些不可能的人和事。刺激、冒险,却又不可阻止!
茹娟几次追问何复彩,朱书记到底没有情人?何复彩没正面回答,只是说:“想知道啊,那你自己去问他。”有天半夜何复彩突然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对朱书记那个了?茹娟故意说,哪个啊?何复彩说,就那个呗,你还装?茹娟笑了好久,然后神秘地回给何复彩一句话:“你想有的,茹娟也想有,就这么简单。”何复彩当下回骂她一句:“小骚货,没一点正形,人家可清白着呢。”
“我就不信他能清白到底!”茹娟丢下这句,关机睡觉去了。她清楚何复彩的意思,何复彩把她引荐给朱天运,是有明确目的的,茹娟不喜欢这样,她带着目的来,但绝不把目的掺杂到爱情上。茹娟要的是爱情,而不是像何复彩那样,赤裸裸的为个官位把自己献出去。
茹娟对自己充满自信,到底年轻啊,加上朱天运老婆又不在身边,不信拿不到他的爱情。哦,爱情,茹娟差点又想入非非了。见朱天运怔怔地望着他,赶忙醒过神来,恭敬地道:“书记来了,快请坐。”说着伸出细软的手来,要朱天运握。朱天运怪怪地瞅她两眼,象征地握握,目光很快扫到茹娟后边跟的女人,那是一种警惕的目光,习惯性的,每到一个场合,对陌生人都会给出这目光。女孩二十来岁,像是刚从校门走出来。
“我表妹,小灿。”茹娟介绍道。
唐国枢补充说:“小灿是去年参加考试招到市发改委的,年轻有为。”
“是吗?”朱天运将目光从小灿身上挪开,他知道茹娟带小灿来的目的,掩人耳目。果然,坐下不久,唐国枢借故接电话出去了,小灿给他们续了水,也抱着电话走了出去,包房里就剩了他和茹娟。
“怎么样,茹老板,项目进展得还顺利吧?”朱天运用惯有的那种口气说。
茹娟矜持一笑:“谢谢书记,工作开展得还算行吧,不过困难也很大。”
“哦?”朱天运故作吃惊地哦一声,又道:“哪方面不顺利,没听老唐说啊。”
“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资金链不结实,老掉链子。”
“这样啊,这忙我可帮不了,得找银行。”
“不敢给书记添麻烦,最近正在疏通,相信很快会解决。”茹娟捋了下头发,脸上闪过一团红。
“那就好,我可是等茹老板好消息呢。”
几句之后,气氛渐渐松驰,朱天运捧起水杯,边喝边拿眼睛瞄茹娟。这女人越发漂亮了,不知是刻意打扮,还是灯光的作用,朱天运感觉茹娟比上次见到时更有味道。茹娟见他偷窥,也不回避,双腿往一起拢了拢,将半个侧影递给朱天运。朱天运若有所思盯着望了好长一会,收起目光说:“今天请茹老板来,想落实一件事。”
茹娟微微动了动身子,轻声道:“书记请讲。”
“电子城这块地,海天到底做何打算,是浅尝辄止还是志在必得?”
“书记为什么这么问?”茹娟脸上表情动着,身子往前倾了倾,想递给朱天运纸巾,朱天运杯子洒了水。接纸巾的一瞬,朱天运目光无意就看到一片春光,心里猛地动了几动。
“怎么,不该问?”朱天运调整好自己,淡淡地问。
茹娟身子一紧,慌张中就收起胸来,朱天运口气尽管很淡,茹娟还是听到了不满,赶忙解释:“哪里,一直想跟书记如实汇报的,就是书记太忙。”
“是吗?”朱天运不阴不阳给了茹娟这么一句,茹娟越发吃紧,慌乱中差点失手打翻杯子。朱天运笑了笑,暗怪自己,怎么在谁跟前都用这种官腔啊,坏毛病,真是坏毛病。语气一转说:“好了,我们都不绕弯子了,下一部做何打算,让我也明白一下。”
茹娟沉吟片刻,似是鼓着勇气说:“书记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这话问得大胆,也直白,朱天运不得不再次打量住茹娟。还没有哪个搞企业的敢这么跟他说话,看来,这女人是吃透他心思了。不等朱天运再问,茹娟又道:“如果想快,那倒也简单,相信海天还不至于被谁拖住,只是茹娟想说,为什么要快呢?结果是迟早的事,我们何不把过程拉长一些?”
“过程?”朱天运感觉茹娟说的跟自己想的很近了,身体里有一股兴奋涌出。
“书记不觉得这块地其实是一张牌,如果打好了,会打出许多东西来的。”茹娟歪着脖子,有点俏皮地望住朱天运。这时候她眼里是没有怕的,清澈,却又很浑浊,茫茫苍苍,布满山水。朱天运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东西不该藏在一个漂亮女人眼里啊,换了是何复彩,还能解释得通,问题是……
“茹老板胆略不小啊。”朱天运近乎是由衷地说。
“哪里,也是让人家逼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想玩,那就陪着玩好了,反正我有的是精力和时间。”茹娟眼里突然露出一股狠来。朱天运顿然明白,这人是咬上阎三平了。咬上好,就怕没人咬,一咬,所有的戏就都开场!
“敬佩,敬佩。”朱天运心满意足地起身,他相信,茹娟所有的心思还有要打的牌,绝不会来自她,背后有人!朱天运今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再往下说就有点硬把窗户纸捅破的意思了。他扭了几下腰,扩了扩胸,像是才发现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似地说:“哎,老唐跟那个小姑娘呢,跑哪去了,这家伙。”
茹娟会意地起身,面色红扑扑地说:“可能是聊天吧,小灿对秘书长可敬佩呢,一直想拜秘书长为师呢,我看看。”说着,风吹柳一般走出去叫小灿了。
朱天运恨恨地捏了一下拳头。
2
茹娟果然在给阎三平使绊子,这是海宁区长明泽秀告诉朱天运的。
远东集团海州工业基地逼迫停工后,朱天运小范围召集了一次会议,区上领导只叫了明泽秀一位,市上参加的也不多,基本是他这条钱上的。这种时候,只能让自己的人出力,别人全站在边上看笑话。他要求明泽秀拿出百分之六十的精力来,全力协调有关项目的事,而且指明一点,凡是牵扯到区里补办或新办的手续,明泽秀要一竿子插到底,从头到尾盯着,不能有任何闪失。明泽秀这天就是跟朱天运诉苦来的。
基地项目二、三号车间主厂房当初是边建设边批复的,其中涉及到几项工程质量验收报告和工程开工批复,当初没办齐全,这次被省建委还有省发改委查了出来,明泽秀带着相关人员到市建委补办时,被建委主任孟怀安狠狠训了一顿。明泽秀一连跑了几趟,该说的话都说了,孟怀安不但不办,反而冷嘲热讽:“区长让办就办啊,我这不是区建委吧?再说了,这项目本来就违规,区长是故意让我犯错误吧,我孟怀安这顶乌纱虽说不值钱,但也不能因为区长你的乌纱而掉了吧?”明泽秀请孟怀安吃饭,孟怀安倒是去了,不过借着酒耍了一通酒风,最后竟对明泽秀的秘书动手动脚。
“就这么放肆?”朱天运强忍着,孟怀安这样做,倒是让他意外。
“是啊朱书记,他也太不给面子了吧,这项目当时情况谁也了解,并不是不办,也是他们建委工作疏忽了么,怎么现在全往下面推。”
“跟面子无关。”朱天运重腾腾说。明泽秀不敢言声了,傻傻地望着朱天运。“你们就不能想点办法?”朱天运问。
“该想的都想了,人家不通融,现在我是黔驴技穷了。”明泽秀一脸无奈。
“行吧,这事我来想办法。”
朱天运没难为明泽秀,他知道明泽秀的处境。对下面的人,朱天运向来是能袒护就袒护,并不穷追猛打。他理解下面的苦衷,有些事不是下面人不努力,而是上面人太糟糕。
“书记您就批评吧,我真没用。”明泽秀垂下头,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心疼。
“好啦,不说这些了,不就几个批文么,你办不了我办。”
明泽秀马上喜笑颜开,朱天运面前,她还是怕。后来两人聊起电子城那块地,明泽秀将自己掌握的情况一点不漏告诉了朱天运,其中说到大洋和海天的竞争,明泽秀说:“这两家像是玩迷藏,一家进,一家就退,大洋这边刚有点势头,海天就缩手,大洋不动作了,海天又较劲。”
“你怎么看?”朱天运端详住明泽秀,他知道明泽秀说这些是有用意的。
“让他们咬吧,很多事只有咬,才能咬出真相来。”明泽秀忽然大起胆来,跟刚才说话的样子判若两人。
朱天运会心地笑了笑。这个咬字用得奇妙,看来他的意图下面人基本都领会了。不,不是他的意图,他们都在领会更上面的意图。“行啊,明区长现在也会开玩笑了,这样好,别老是阴着个脸,下去之后加把劲,人家缺柴你舔柴,人家缺风你唤风,可不能半途而废啊。”朱天运有点豁出去了,这种事要么不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让人家走。要做就要做狠,做出水平做出风格。现在他不能遏制自己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等机会,在等这一天!
他突然感到可怕,怎么会这样呢?但就那么一瞬,犹豫和怕全过去了,心又坚硬起来。郭仲旭,你走不开的,不信走着瞧!
朱天运原又望住明泽秀,这时候他的目光是深情的,含着无限期望。明泽秀被激励,内心压抑着的某股火被点燃,鼓荡着,振奋着。
“我清楚了,书记。”她重重点头。
朱天运欣慰地笑了笑,这些年,他们这拨人,过得都不容易啊。工作难搞,日子难过,手中看似有权,其实都被权力欺负着,圧榨着,很难痛痛快快做点事。
过了一会,兴奋劲不那么高了,朱天运又说:“对了,茹娟这个人你怎么看,谈谈你的意见?”
明泽秀一时没反应过,有点吃不准朱天运心思,愣了一会,试探性地道:“她是个能干事的人。”
“就这些?”
明泽秀再次打量朱天运一眼,做为下属,你永远不能认为上属亲近你就可以无所顾忌,分寸感是每个下属必须要有的,明泽秀聪明之处就在于永远在朱天运面前装弱者,弱不禁风,但真做起事来,不是这样的。
“她有野心,有抱负,而且有智慧。”
“接着说。”朱天运笑眯眯的。明泽秀心里晃荡了一下,朱天运怎么?但是很快,就不敢乱想了,很认真地在心里总结了一下,说了一大堆茹娟好话。说完,猛觉自己心里有些酸涩,苦巴巴的,佯装着捋了把头发,等朱天运说话。朱天运却没再说什么,只道:“既然这样,你们就多支持点她。”
明泽秀有点失落地离开,女人都是敏感的,明泽秀虽然对朱天运没啥幻想,但还是不情愿朱天运对别的女人好。尤其茹娟,又有钱又年轻漂亮。
跟明泽秀谈完第二天,朱天运叫来建委纪检组长刘大状。刘大状一来就很兴奋,最近他跟副书记何复彩搞作风整治,从何复彩嘴里听说不少新鲜事,有些是他这个层面上根本听不到的,现在听到了,感觉世界一下洞开。
“怎么,撞上大奖了啊?”朱天运挖苦了一句,他向来看不惯喜形于色的人,但刘大状身上其他特质又吸引着他,让他对这个干部有点偏爱,好几次想把他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但就是怕他约束不了自己,惹出事来。
刘大状赶忙收敛起来,这人谁都不怕,就怕朱天运。
“哪有大奖,要撞也得在您书记这里撞是不?”他诡秘地笑了一笑,坐下。
“知道叫你来什么事么?”朱天运先来个下马威。刘大状刚刚落座的屁股赶忙腾起,红着脸说:“不会是又做错什么了吧,书记要批我?”
“你刘大状谁敢批,老虎屁股摸不得的。”朱天运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两条烟,扔给他。刘大状受宠若惊,全海州,也就他一个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要说他跟朱天运的关系,还是他骂人骂出来的。之前刘大状并不在建委,是市委信访办主任。有次为拆迁,引发了群访,市委被一大群人包围。领导们全躲里面,一个也不敢出来。唐国枢跑去请示朱天运,朱天运没好气地说:“必须要我出面吗,刘大状呢,告诉他,半小时后人走不开,他就挪位子。”唐国枢急着去给刘大状传达指示了,朱天运悄悄跟下来,站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结果那天他看到极新鲜也极为出彩的一幕。这个刘大状,先是跟上访者代表谈了阵话,没效果,背着手出来,冲人群说:“都不走是不,围住市委你们本事就大了,就能把问题解决了?”
“你滚开,我们要见书记!”其中一个年轻人说。
刘大状腾地走过去,瞪住年轻男人说:“你刚才说什么,让谁滚开?”
年轻男人往后退了几步,强装镇定地说:“你管不了事充什么牛,让能管事的人出来。”
“你算老几,你说让出来就出来?我管不了事我干嘛在这里,你能管事你管给我看!”
“少废话,叫你们书记出来。”年轻人见他气势很凶,想抄捷径,谁成想刘大状一把撕住年轻人衣领:“敢这样跟我说话,知不知道我以前做什么的?”
年轻人面色变了,哆嗦着说:“你要打人啊?”接着就吼:“干部打人了,干部打老百姓了。”刘大状真就一拳打过去,年轻人鼻孔立马出血,其他人不饶了,围过来,刘大状冲吓得面色全无的信访办干部说:“打110,让警察来。”不大功夫,警察来了,年轻人先告状,围观者全都扑向警察,警察毫不客气就把刘大状带走了,又叫来两辆警车,把村民全拉走,说是让他们到公安局做证,那些人很兴奋,竟把上访的事忘了,全都跟了去。朱天运一开始还纳闷着,等唐国枢过来跟他说:“他按你的要求完成任务了,人全走了。”朱天运才恍然大悟。
那次刘大状背了处分,让公安局罚了五千,不过,却把自己罚到了朱天运心里。
“我检讨我检讨,书记只管批,我绝无怨言。”刘大状一边点头一边呵呵笑,他怕朱天运,但独独敢在朱天运面前说这种没大没小的话,何复彩面前却装得极为规矩。
“不是批你,坐,跟你说件事。”
朱天运就把孟怀安刁难明泽秀的事说了,刘大状听后说:“他也太过分了吧,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敢……”
“什么时候了,大状不许乱讲话,就事论事。”朱天运就怕刘大状这么想,现在还不是全面开花的时候,必须做到稳。再者他跟于洋保证过,对孟怀安,绝不能过早出手,还得让他在位子上张狂一段时间。这是个系统工程,每一步都得慎而又慎。
“好,就事论事,书记要我怎么做?”
“不是我让你怎么做,自己想办法,动点脑子,把这事解决了。”
“这点小事难不住我,保证办到。”刘大状愉快地走了,朱天运的心也落了下来。
当天晚上,朱天运就听说,孟怀安在某桑拿城洗澡时被突然查夜的警察逮个正着,孟怀安叫了三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俄罗斯的。听到消息,朱天运浑身的肌肉都笑得动了起来,这个刘大状,干这种事真在行。
建委卡着的那几个批文很快弄妥,奇招往往就有奇效,据说此事还惊动了孟怀安老婆唐雪丽,公安愣是把她叫去领人。听到男人那样,唐雪丽差点没背过气去,狠狠搧了孟怀安一巴掌,跑去找柳长锋告状了。结果又让柳长锋狠狠训了一通,教训她以后多点女人味,别整天像母狗一样乱在外面疯。明泽秀这次把持得好,她一直没出面,等孟怀安人丢得差不多了,才派区政府办公室主任去找他。孟怀安自然清楚问题出在了哪,事发当天晚上,有人就以“内线”身份告诉他,他肯定是得罪了区上,这次行动是区长明泽秀专门安排的。孟怀安哼了几声,终还是屈服,他怕明泽秀老是跟他过不去,老给他制造这种麻烦。
这事虽然办得费劲而且有几分憋脚,不过目的却达到了,朱天运尚算高兴。其实官场远不像外人想的那样充满智慧或是光明,鸡零狗碎的事多得数不清,为达到一个目的,或者放翻一个人,什么下三烂的手段都有人用,他这还算是仁义的。朱天运刚想松口气,环保这面却出了问题。本来朱天运去北京,啥都合计好了,北京再派一批专家来,重新评估。谁知节骨眼上还是出了错。
专家刚到海州,有人就将消息报告给了罗玉笑,罗玉笑也是狠,居然亲自出面请专家吃饭,还把朱天运和柳长锋都叫去,当着朱天运面,罗玉笑就谈起项目环评的事,言明一切要按规范来,谁也不能营私舞弊。他冲几位专家说:“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海东发展,也想为海东发展献计献策,我代表省委、省政府谢谢你们。但是海东发展不能靠投机取巧,我们不能为了一两家企业的利益毁了整个海东,我们要为子孙后代着想啊。”一席话讲的,在座几位专家面面相觑,扑闪着眼睛暗瞪朱天运。柳长锋却鼓起掌来,说今天听罗省长教导,让他受益匪浅。餐后就有专家问朱天运,怎么回事啊,书记请我们来,是让别人帮我们洗脑啊?朱天运近乎要恼羞成怒,质问环保局长老安,专家来海州,屁大个事怎么第一时间就到了罗玉笑耳朵里?安局长连声检讨,一个劲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后来还是秘书长唐国枢解围,说你们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人家早就做好了这一步,等着专家来海州呢。又说,我们都忽视了一个人,这个人能量是不是有点过大了些?
“谁?”朱天运将目光对准唐国枢。
唐国枢沮丧地说:“还能有谁,阎王呗。”
“阎三平?”朱天运近乎笑出声来,闹半天,原来是这个瘟神暗中捣鬼啊。
安局长这才说:“大洋想把远东基地西厂区的基建拿到手,我跟他们管基建的副总接触过,人家放出狠话,不让大洋分一瓢,这项目就别想顺顺利利上。”
朱天运骂了句脏话,接着道:“我宁可这项目停下,也不能让这帮贪得无厌的家伙给我整成豆腐渣工程!”这话他讲得有点违心,事实上谁也清楚,远东基地一开始就被若干建筑商盯着,现在只要是项目,就有大批人跟来,蝗虫一样要夺食,作为主要领导,你得平衡各方力量,得照顾方方面面,况且朱天运也不是多清白之人,也有自己的关系户要照顾。远东基地东厂区,几乎就给了他这条线上的建筑商。阎三平放出这样的狠话,人家是有道理的。
朱天运脑子里忽然崩出一个念头,这项目不上了,就让它烂在那里,他倒要看看,能烂出个啥结果来!
结果到了他限定的日子,朱天运真就召开会议,毫不食言就把安局还有两位部门领导撤了下来。他说:“既然你们干不了事,就把位子让开,让能干的上来。”然后让组织部拿方案。
这事激起轩然大波,连柳长锋都觉不可思议,唐国枢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要说撤掉的这三位干部,还都是朱天运这条线上的,朱天运这样做,是不是过狠了点?
朱天运跟谁都不解释,安局两口子找来,冯楠楠哭哭啼啼,他理也没理,铁了心似的,弄得冯楠楠好没面子。当晚就把电话打给萧亚宁,在萧亚宁面前告状,说朱天运拿她老公开刀。气得萧亚宁很晚了打电话过来,问他是不是犯神经了,干嘛跟一个环保局长过不去?“你不提他倒也罢了,就一环保局长,芝麻大个官,还不让他安稳干下去?”朱天运说了句让萧亚宁背气的话:“你不回来,我就乱撤,只要跟你萧亚宁沾关系的,我全撤掉。”
“你疯了呀!”萧亚宁气得大骂起来。
朱天运这边偷笑起来,他还没这么低俗,他是另有想法。
3
阎三平果然急了。阎三平的急有两方面,一来,他在两千亩土地上吃了大亏,赔了几千万不说,还让相关方面收审,在里面过了几个月。后来郭仲旭发话,加上他又从北京找人,才将他放了出来。他咽不下这口气,发誓要把本扳回来。二来,郭仲旭要走的消息阎三平第一时间听到,阎三平是商人,商人有商人的逻辑,我在你身上投了资,就要有利润,有赚头,要不我干嘛花巨额代价讨好你?阎三平在海东是赚了不少,可商人永远没满足的时候,再者,他赚得多,打点的也多。俗话说一个商人背后养着一大群官,下面还要养一大群小鬼。哪路神仙得罪了,他都没好日子过。单是每年春节,他派送出去的礼金还有实物,就够买一家小型企业。一个人一旦离开,这人基本上就没利用价值了,千万别相信以后他还会惦着你。世上有两种人你不能太抱希望,一是官员,另一是妓女。官员无情,婊子无义。跟他们的买卖都是现款交易,绝不能开空头支票。而且官员比妓女更可怕,官员那张嘴,横竖都能说,什么时候都是他有理。他越高升,离你距离就越远,你想靠他,付出的成本就越大。从哪个角度考虑,都不是件划算的买卖,所以阎三平要赶在郭仲旭彻底走人之前,把该捞的本都捞回来。
急好,朱天运要的就是这效果。对方不急,他还真不知如何下手呢。一番运作后,朱天运这边连连收到好消息,先是说阎三平托省投资中心经理和两位行长跟柳长锋说话,要柳长锋动作大点,别在电子城这块地上瞎转圈了,简单明了,一步到位,直接让大洋拿下。柳长锋据说是叫了苦,暗示这块地掌握在朱天运手里,他说了不算。接着就听到罗副省长发话,让省里有关部门查电子城,搞清这项目半途而废的原因。查就是给你找不是,想抓你把柄,然后逼你缴械。这点朱天运早有防范,他让区里该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既不遮掩也不护短,查出问题,他朱天运一人负责。结果就有工作组真的入驻电子城,开始折腾事了。朱天运暗喜,他在电子城项目上真还是清白的,经得起各方面查。他希望查得久一些,查得越久,这台戏唱得就越精彩。猫袭耗子么,当然过程越长越有味。
对方是被他彻底调动起来了,按他的节奏出牌,按他期望的那样一步步往套子里钻。朱天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知道,戏才开幕,能不能真的按计划演下去,还很难说。俗话说,要想有路走,你就得先修路,替自己修,也替别人修。很多人在官场,只记得抄近路,上快车道,或者直接走高架桥。朱天运不,从他被提拔为副科长那天起,他就知道,修路比什么都重要,他能走到今天,跟他这方面的造诣很有关系。跟修路相反的,就是堵水。路是为自己修的,水却是堵给别人。堵水不能一下给别人筑起一道大坝。得从边边角角堵起,一条河,一条江,那是别人干下的事,做下的孽,在政治场上叫犯下的错误。你从中心环节堵起,别人会急,会反扑。如果从不起眼的小角落堵,一步步的,将所有可供泄水的渠道都堵死,这水一下就成灾了,这时候你再在要命处捅他一刀,对方想还手都已无力。
朱天运现在就在做这些事。
只为对方做还不行,得把自己的渠道先修畅通,免得对方狗急跳墙时点你死穴。一切安排下去后,朱天运开始为自己谋划了。当下要务之急,还是劝萧亚宁回来,这点在北京时,他跟老首长保证过的。这些日子,他跟儿子朱爱国通过几次电话,想从儿子身上打开缺口,让儿子倒戈,不在新加坡上学了,回海东来。哪知这小兔崽子根本不上他的当,一口咬定要继续留在新加坡。朱天运问,前段时间你不是吵着要回来嘛,怎么?儿子哈哈笑着说,老爸你上当了,我是不想让我妈管着,难受啊,整天跟纪委官员似的,啥都要管,啥都要汇报,跟女同学说几句话她都要审问。老爸,把你老婆调回去吧,别在这边浪费了,你儿子成人了,完全可以自理。
“真的?”朱天运莫名地兴奋,他还担心把萧亚宁弄回来儿子会跟他翻脸,现在看来问题倒简单了。
“老爸你咋这么没头脑啊,我是帮你把老婆退回去,你可不能不配合哟,快点拿出魅力来,你一个人过多不带劲啊,我都觉得急。”
“臭小子。”朱天运呵呵笑着,压了电话。然后打给萧亚宁,一本正经跟她谈了起来。
“我不可能回去,朱天运你别做梦,想我你可以飞过来,在这边轻松几天。”
“现在不是轻松的时候,人家老婆全回来了,你让我怎么跟省委交待。”
“那事我管不着,我很忙,没事别再骚扰我,拜拜。”
“萧亚宁你听好,这次我没开玩笑,这周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抢在萧亚宁压电话前,朱天运丢过去一句。
“怎么,你想离啊?”
“别逼我,如果你非让我难堪,我会采取措施的。”
萧亚宁那边突然没了声,朱天运以为她怕了,正要暗喜,没想萧亚宁突然说:“反了你了,朱天运我告诉你,敢跟我玩这一手,你试试看。别拿你的书记口气吓唬我,本小姐不怕!”
朱天运没招了,他虽不知道萧亚宁到底在那边迷恋什么,但是,一个直觉告诉他,萧亚宁一定是在那边被什么事拖住了。这不是好兆头啊,万一……朱天运不敢再想下去,再次提醒自己,不能犹豫,要下狠心解决此事。
第二天上班,朱天运阅完几份文件,接待了几位贵宾,看看表,差不多十点,叫来秘书说:“你联系一下谭总,看中午有没时间,想跟他一块坐坐。”秘书嗯了一声出去了,不多时又回来,道:“跟谭总通过电话了,谭总说正好有事要向书记汇报,中午他订好了地方,问您大约啥时能闲下来?”
“告诉他,让他先到,我赶十二点半过去。”
“好的,我这就通知。”
孙晓伟轻步退出去后,朱天运推开手头工作,开始考虑这顿饭怎么吃。在此之前,朱天运通过一些渠道,基本对海东进出口贸易公司的情况做了了解。谭国良身边有个女人,叫宁晓旭,谭国良一心想让这女人出去的,无奈萧亚宁这边说不通。看来,现在他得帮着谭国良了。
中午十二点,朱天运叫上唐国枢,驱车直奔酒店,路上他跟唐国枢说,今天跟谭老总吃饭,到时你可得配合好,帮我把老婆换回来。唐国枢听得一愣一愣,心里直纳闷,跟谁换老婆呢?到了酒店,谭国良候在门口,车子还未停稳,便笑迎上来,热情道:“书记好,秘书长好。”朱天运下车,扫了眼谭国良:“谭董好气派啊,订这么高级的地方。”唐国枢也说:“王朝饭店,我还没进去过呢,沾光,沾光啊。”
谭国良掩饰说:“请二位领导吃饭,我可不敢随便找地方,就这,难了我一上午呢,快请。”
王朝是去年新建的五星级大饭店,里面装修极其奢华,朱天运知道,进出口贸易公司一大半招待,都在这里,谭国良可谓这里的常客。如今搞企业,要的就是派头。在谭国良热情恭迎下,两人来到包房,宁晓旭跟酒店餐饮部经理迎出来,齐声问好。谭国良赶忙介绍,朱天运才知道宁晓旭是进出口贸易公司对外投资部部长。装作热情地说:“谭总身边个个是女强人啊。”谭国良打着哈哈道:“书记说是那就是,我希望她们都能强过我。”宁晓旭年龄比萧亚宁小一点,当然,姿色不凡,远远胜过萧亚宁。乍一看,很容易把她跟当红的某位影视明星联想到一起。
谭国良虽然客气,朱天运却不敢太把自己当回事。海东进出口贸易公司是省里大型国有集团,是前书记的政绩企业。谭国良也是前书记一手提携起来的,原来只是省外贸总公司总经理,后来省里将十二家企业联合起来,成立这家超规模的大型集团,谭国良摇身一变,成了当家人。当时朱天运还没到市委书记位子上,正在努力呢。前书记现在在某省当省委书记,偶尔过来,还是点名让谭国良陪。可见有些感情一旦建立起来,还真牢固。谭国良陪过的领导,多的数不清,朱天运这个级别,还不足以让人家低头。
宁晓旭倒是殷勤,主动张罗着为他们服务,一双眼睛幽幽的,在朱天运和唐国枢脸上瞄来瞄去。朱天运在脑子里转了很久,才猛然想起,自己见过这女人的,萧亚宁在外贸总公司做对外贸易部经理时,带她去过他家。当时感觉她很清纯,像个布娃娃,一晃,她都成栋梁了。菜布齐后,谭国良要敬酒,朱天运说:“今天不敬酒,随意,都是老熟人,客套就不必了,免得美女跟着受罪。”宁晓旭马上接话:“还是书记知道疼爱我们女人,真替萧总开心。”
“是吗?”朱天运直直地望住宁晓旭,他今天就一个目的,让谭国良把真话说出来。
宁晓旭接话说:“是呀,饭桌上总是你们男人强大,我们吓得话也不敢说,今天跟书记吃饭,难得书记能替我们女人着想。”
“不是替女人,是替宁部长。”唐国枢故意道。
“那我可激动坏了,我一定要敬书记一杯。”说着,双手捧杯,脸色妩媚地干了。朱天运说:“说好不敬酒的,你这是罚我了。”也将杯中酒干了。唐国枢和谭国良各陪了一杯,算是拉开酒幕。
气氛渐渐融洽,三男一女,很快将一瓶茅台干了,趁着酒兴,朱天运谈起了妻子萧亚宁,说最近老毛病又犯了,胃痛,外面饭吃不惯,家里又没人做,这日子过得,难受啊。宁晓旭说:“书记家没请保姆呀,要不,明天我去当保姆,一日三餐,保证把书记的胃养好。”
“那不行,我这人立场不坚定,容易犯错误。”朱天运率先开起了荤玩笑。宁晓旭脸红了下,咯咯笑出了声,胸前一大片粉白闪耀:“书记会犯错误,我才不信呢。秘书长您说,能那么容易犯错误?”
“这个我不敢乱说的,你倒是可以说说,谭总是不是从来不犯错误?”
“那要看哪种错误了,秘书长不敢讲,我也不敢乱讲。”说着,眼神勾魂似地往谭国良脸上扫了一眼。
任何女人,只要跟男人有了那层关系,不管多么不该露的场合,都能露出来,掩饰不住的。女人的眼睛是浅井,不是深井,爱和恨只要在里面,就情不自禁想把它露出来。所以很多关系,都是女人先把男人出卖了。于洋就不止一次说,他干了这么多年纪委工作,最容易的突破口还在女人身上。他说,袭击女人的方式有两个,一是告诉她,她深爱着的男人除她之外还有别的女人,而且用情都比她多,女人一准崩溃。另一个就是用钱砸她,告诉她男人把钱藏在了别的女人那儿,她这里不过是客栈,根本不是银行,女人也保证翻脸。宁晓旭这阵的眼神就在告诉朱天运和唐国枢,面前这个男人是她的神,是她为之颠倒为之失魂的那一个。
谭国良有几分紧张,他带宁晓旭来,绝不是显摆的,这点上他有足够的清醒。他也是在揣摩朱天运的心思,朱天运一心想让老婆回来,就必须得有人出去顶替他老婆,这个人选当然是宁晓旭,这是他今天带宁晓旭的目的。想让朱天运把这话说出来,也好为将来留条退路。朱天运前程无量,这点谭国良早就深信不疑,而且前书记反复跟他交待,在海东,他可以得罪罗玉笑得罪柳长锋甚至对省长郭仲旭有所不恭,就是不能对朱天运有任何不敬。
“这条船上的人,你伤不起啊,一定要赢得他们的支持,最好嘛……”前书记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全在里面了。当初所以派萧亚宁出去,就是谭国良向朱天运抛出的一个绣球。
“晓旭今天有点喝多了,两位首长别介意。”谭国良打起了园场。
“谭总不公平,人家晓旭哪里喝酒嘛,来,晓旭,为你的美丽永驻,咱俩干一杯。”唐国枢将起了军。宁晓旭真是有点多了,她的城府还不足以让她在这种场合控制好自己,端起酒杯,说了句性感的话,一仰脖子喝下了。
朱天运也没想着让宁晓旭出丑,那不是他的风格,对女人,他还是既尊重又爱护的,除非这女人惹恼了他。他道:“谭总手下有这么多强将,干嘛非要我夫妻分居啊,太残忍了吧?”
“是啊,我得敬谭总一杯,我这个秘书长不称职,照顾不好书记,现在就看谭总这边能不能发发慈悲了,帮我一把。”说着,真就给谭国良敬酒。谭国良再怎么着,也还不敢在两位面前耍大牌。忙起身说:“我失职,失职啊,哪敢让秘书长敬,我自罚一杯。”说着,满满斟了一大杯,畅快地喝下。朱天运从这杯酒里感觉出东西,笑道:“看来谭总是同情我了,好,我也喝一杯。”
“哪敢说同情,书记怎么批示我怎么办,这事我真是失职,失职啊,我马上去那边,书记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这次我背也要把夫人背回来。”
这顿饭吃到这,就算吃出味儿来了。饭局结束后,谭国良护送着二位领导上车,宁晓旭一手拎一个袋子,说是公司最近做了新礼品,请二位领导带去,帮公司宣传宣传。朱天运警惕地瞅了一眼礼品袋,想拒收,唐国枢递给他眼色,朱天运才笑呵呵说:“白吃白喝,还白拿,我和秘书长真成三白干部了。”
“哪的话,书记是替我们企业免费当宣传员呢,将来企业效益增长,我们再给书记宣传费。”宁晓旭摇曳着身子说。
到了车上,唐国枢急着要打开袋子,朱天运挡住他的手说:“先别打,我们玩个游戏,猜猜里面装的什么?”唐国枢瞅了眼司机,又看看朱天运,朱天运只当司机不存在,先猜了茶叶和水宜生喝水杯,最近好像各单位开会都爱发这个。唐国枢摇头道:“不会那么廉价,再怎么着也是送给书记和秘书长的,至少有点真金白银吧。”
“那东西烫手,最好不是,我还是猜化妆品什么的,人家谭总保养得就是比你我好。”
“那我猜衬衫和领事,送礼的可是人家宁部长。”两人开够了玩笑,打开袋子一看,傻眼了,袋子里各装一块表,劳力士。外加一个香檀木盒子,再打开,居然是古董。
如果只是劳力士手表,朱天运也就欣然接受了,这种东西他不是没收过,现在没人拿它当回事。一看到古玩,脸色突然变暗,变惊,楞半天说:“你收的,你处理吧。”
唐国枢傻傻地望住朱天运,刚才所以给朱天运递那个眼色,是怕朱天运当面拒绝,让谭国良起疑心,今天这顿酒白喝。哪料到对方会用这么重的东西砸他们,一时无语,走到车子停他家楼下,才道:“好吧,袋子我先寄存到赵朴书记那里。”
4
萧亚宁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朱天运压根没想到,妻子萧亚宁跟宁晓旭貌合神不合,两人隔阂深着呢。萧亚宁最反感女人吃身体饭,尤其反感女人靠身体往上爬。她虽然贵为书记老婆,但在工作中,很少打朱天运这张牌,至于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问题,跟她没有关系。再说她是朱天运明媒正娶讨进家的,不是做二奶也不是当小三,跟宁晓旭有质的区别。
萧亚宁一开始跟宁晓旭关系很好,甚至有几分亲密,自从宁晓旭跟谭国良有了那层关系后,慢慢就远了。现在她甚至有点痛恨,看见宁晓旭那贱样就来气。凭什么啊,长得好就可以把她挤兑掉,长得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谭国良把宁晓旭带到那边,一再说是让晓旭协助她工作,只是协助。萧亚宁哪里能听得进去,第一眼看见这对男女,萧亚宁就清楚,自己在新加坡的使命结束了。她才不愿跟人同流合污呢。暗暗骂了一句狗男女,又道:奶奶的,回去!
夫妻刚一见面,萧亚宁就骂:“朱天运你好狠毒啊,用这一招。”朱天运佯装不知,故意道:“老婆你怎么了,不是你自愿回来的么?”
“自愿个头,好啊朱天运,当书记欺负到自个老婆头上了,算什么本事!”
“冤枉,老婆这可真是冤枉。”朱天运一边说一边想抱住老婆,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快想死了。
萧亚宁哼了一声,开始在屋子里转,边转边骂:“猪啊,这哪像个家,朱天运,你赔我房子,赔我沙发,你看你把我的家弄成啥样了。天,这哪是家,狗窝啊。”说着急着收拾起来。朱天运也真不像话,家里脏乱差,饮料瓶食品袋四处扔,脏袜子汗衫睡衣扔得四处皆是,更荒唐的,卫生间马桶堵了,居然不找人收拾,就那么堵着用。
“猪,你真是猪书记,我怎么就嫁给你了。这个老唐,总管怎么当的,他们书记难道不上厕所。我靠,臭死了!”骂骂咧咧,收拾了一会,一屁股坐凳子上,眼里居然就有泪流出来。
“天运……”当妻子的兴许只有到了这时候,才知道没她的日子里丈夫有多可怜,纵然是书记,也要过这种冷冷清清的日子。她忽然后悔,干嘛要坚持在那边啊,看看,看看,这就是男人过的日子!
朱天运却不管,一把抱起萧亚宁,就往卧室奔。萧亚宁大喊放我下来,你别……朱天运呵呵笑道:“休想,先解决问题再说。”说着,已把老婆重重放床上,不顾一切压了上去。
屋子里立刻腾起一股浪,干柴遇了烈火,再也憋不住。萧亚宁嗯嗯着,朱天运像饿极的狼,再也没有半点书记的味儿了,暴徒一样扒光了妻子……
赵铭森是第一个打来电话的,听到消息的一瞬,赵铭森心里连跳几下,但他强烈掩饰着。这段日子,朱天运一举一动,都在赵铭森监视里。赵铭森暗自感叹,现有的人当中,只有朱天运能懂他的心思,能跟上他节拍。于洋虽然也卖力,但他凡事做得太明。赵铭森不喜欢把事情做太明,或者说他还没足够的能量抛开一切顾虑,于是迂回包抄,步步逼近就是他目前只能采取的策略。这点上朱天运准确地号对了他的脉,先行一步,给对方压力了。
不出手是假的,赵铭森忍耐这么长时间,就是想在最佳时机出手。现在,这个时机似乎来到了。接下来,就要选择最佳策略最佳方式。
这仗不打不行啊。夜深人静的时候,赵铭森会发出这样的叹。想想自己到海东这两年,处处受制于人,空攥着两个拳头,就是打不出去,好不容易打出去,又用不上劲。很多该干的事干不了,很多该用的人用不起来,很多该讲的话,都得压着收着,不敢往硬里讲。郭仲旭在海东干了八年,八年啊,中国人把日本人都打出去了,郭仲旭连着逼走两任书记,是的,是逼走的。你在位子上打不开局面,你瞻前顾后,左右为难,你迈不开步子,你不走谁走?两任书记后,海东名副其实成了郭仲旭的家天下。加上罗玉笑几个上窜下跳,为虎作伥,海东真是一团乌烟。
是该到透明的时候了,赵铭森又想。但愿他这双手,真能拨开乌云,让海东见到太阳。
“天运啊,亚宁回来了?”赵铭森问。
“回来了书记,刚到家不久,打算马上跟您汇报呢。”朱天运兴奋地说。他身上火还没熄掉呢,赵铭森这电话,打得有点早。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亚宁先休息几天,下一步去哪,完了再说。”
朱天运心里咯噔一声,差点问出不该问的话来。不过赵铭森这句话,还是搁他心里了。接完电话,笑眯眯地看住萧亚宁,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萧亚宁没理会他,收拾妥当,红着脸打扫卫生去了。
萧亚宁一回来,朱天运心里的怕立刻没了。说来奇怪,之前他并不认为自己怕,以为只要问心无愧,就没怕的必要。萧亚宁回来后,他才感到不是那样的,真不是,他还是怕,很怕。内心的恐惧一刻也没停过,只不过这种怕被他强压在心里,不让它露出来。天下没有不怕的,不怕是一种自我安慰,自我解嘲。尤其官场中人,政治场有时候就像传染病医院,会莫名其妙传染出一些东西,不幸要是被感染,你的前程很可能在瞬间坍塌,命运会立马为你打开另一扇门。
朱天运不想掉进那扇门。
他看到的是另一扇。
朱天运叫来赵朴,现在是该他着手处理一些事的时候了。赵朴兴致勃勃地将最近几件案子情况汇报,谈到唐雪梅一案,赵朴说:“这女人嘴巴实在是太严了,这么长时间,楞是一个字不吐。”
“她不吐就没一点办法了?”朱天运不满地问,他还是第一次把不满直接露给赵朴。
赵朴道:“办法倒是有,就怕……”
“怕什么?你是纪委书记,难道有人还给你设条条框框?”
“那倒没,就怕有人秋后算账。”
赵朴这话倒也实在,他这位子上,考虑这些一点不过分,谁也不是圣人,谁前面也竖着墙,有些墙能推倒,有些墙可以翻越过去,可墙太高,你就不敢无视它的存在。
朱天运有点烦赵朴,感觉赵朴不像前段日子的赵朴了,前段日子他激情满怀,朱天运还怕他太过激烈,不讲策略地穷追猛打。这么快赵朴就夹起尾巴了,没好气地说:“那就不要给别人秋后!”
一语结巴住了赵朴,楞半天说:“好吧,我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有人秋后算账,你就提前把秋后的帐一并算了。”
“好,我听书记的,下去之后动作大点。”赵朴强撑着回了一句。
“动作怎么大,就你那几个人,能撬开她嘴巴?”朱天运抑制住不满,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赵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下去之后会搞清,现在必须得跟他交底。
赵朴脸红了半边,明知道朱天运在剋他,脸上仍堆着笑说:“是啊,工作所以迟迟打不开缺口,就是人不得力,现在的干部,这也怕那也怕,没一个敢动真的。”
“你不怕?”朱天运冷不丁问出一句,赵朴头上猛就出了汗。这双眼睛,真是厉害啊,啥也瞒不过他。赵朴闭嘴,这个时候闭嘴才是上策。
朱天运也不跟他深究,凡事点到为止,能不能把握好,全在人家。“把大炮调给你吧,怎么样,让他去协助办案。”
“您是说大状?”赵朴一下来了劲。朱天运嫌他也好,恨他也罢,对这案子,他还是有些劲儿的,只是最近动摇得厉害。不动摇不行啊,赵朴有赵朴的苦处,下面的人跟上面永远不一样。如果说朱天运坐在风口浪尖上,他赵朴就处在海水深处、火山心脏,水深火热就是他最直接的感受。罢,这事不想了,赶快把心思收到案子上吧。赵朴一开始就想把刘大状抽过去,朱天运偏又把他抽调给了何复彩,这下好,这下好啊。他开始激动了,脸上表情比刚才自然了许多。
朱天运暗暗捕捉着赵朴脸上的变化,心里略略有了些安慰,但他还是告诫自己,身边缺力量啊,这个问题必须重视!
跟赵朴谈完,朱天运忽然觉得形势有些悲观,这是他事先没料想到的。默坐一会,他叫来将唐国枢,让唐国枢关上门。
“跟你谈谈。”朱天运说。
唐国枢没有吭气,有点被动地在朱天运对面坐下。
“赵朴最近在跟什么人接触?”朱天运开门见山问,他没称赵书记,直呼其名,一下让唐国枢感觉出谈话的分量。
“他最近是有些不正常,前几天跟罗副省长吃过一次饭,上周末好像跟省纪委曹副书记在一起。”
“老曹?”朱天运吃了一惊,赵朴怎么跟姓曹的混一起了?
“前天复彩书记还在我面前说他呢,说赵书记是高人,脚上安着风火轮。”
朱天运哑巴了,怪自己最近太分神,该留神的一点没留神到,好在还有个唐国枢,替他把这一课补上了。闷了片刻,道:“去,把复彩叫来。”
不大工夫,何复彩进来了,风风火火的样子,她正在办公室剋人呢。最近不知怎么回事,下面注意力都不集中,交待过的事,她不追问,人家先倒忘了,她这个副书记反倒成了追在后面要帐的。
“都想跑官,上面动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难道都能进省政府?”何复彩进来就说,看来她实在是气坏了。
朱天运笑笑,何复彩有个特点,就是藏不住话。这点对她本人可能是要命的短处,对朱天运,却是长处。
“啥人又惹何书记生气了,看把我们美女恼的。”朱天运抬了何复彩一把。
“啥人,全都一样,好像有人要调走,他们个个机会来了。朱书记,这样下去不行,得整顿一下,你看看,市委这边还勉强动着,市府呢,几个副市长全找不见影子。不是上北京就是去基层,好像他们老父亲老母亲丈母娘凑齐了生病。”
“有这回事?”朱天运突然瞪住唐国枢。
唐国枢点头,详细汇报道:“我跟市府那边碰过头,两个副市长父亲病了,要去北京治病,一位丈母娘住院,还有一位说是痔疮犯了,坐不住。”
“那就先治痔疮,我亲手给他们治!”朱天运突然发了火,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接着又问:“组织部呢,请过假没?”
“眼里哪还有组织部,怕是连市委都没。”何复彩趁机点火。
“把李部长叫来!”
唐国枢快步出去叫组织部李部长去了,朱天运还红着双眼,看上去气坏了。何复彩压低声音道:“有人故意,打柴放羊,想让大家散伙。”
朱天运没接何复彩的话茬,他的火一半是假的,目的就是让何复彩先保持状态。他在想,要不要借何复彩这根火柴,点起一堆火,烧它那么一下?
组织部李部长很快进来了,冲两位领导弯了弯腰。这人是空降干部,从北京某部直接派下来任常委、组织部长,属于中间睡觉不拉毡那种干部,反正海州不是他的,他不过是来镀镀金,完了回到部里去高就,没必要跟着别人玩真的。朱天运打内心里厌恶这种蹭油式干部,可没办法,当下体制就是这样,上面飞下来一只鸟,就把一个鹰窝给占住了,下面的鹰不得不缩着膀子装小鸡。
“最近没流感吧,和森怎么回事?”朱天运差点说最近没SARS,想想敏感,改口说成了流感。
李部长大名叫李和,相当气派的一个名,跟他所在的部一样,令人肃然起敬。
“书记指什么事?”李和装作无辜地问。
何复彩不满了,憋极了般就冲李和发炮:“组织部是不是只管县级以下干部,那我们海州可出现干部真空地带了。”
“何书记批评得对,组织部工作近来是有些跟不上。”
“跟不上就跟!”
何复彩这话让屋子里三个人同时一愣,她真是有胆啊,连空降干部也不怕。女人个别时候,是非常可爱的,脑子一发热,就觉得什么人也敢呛了。李和还真让何复彩吓住了,俗话说男人的底你能摸得清,女人的底你永远摸不清。男人的关系网好比历史系,讲究积淀,有脉络可寻,女人的关系网却是化学系生物系,一反应就变得你摸不清看不明,见了敢发脾气的女官员,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何复彩又发阵牢骚,说:“怎么办吧,这么吵下去不解决问题。”
李部长将目光投向朱天运,半天还没听朱天运一句话呢。
“开个会吧,开会强调一下,你们说呢?”朱天运这阵反倒温和了,好像是和事佬。
“行,我准备一下,看啥时开。”李部长说着就要走,何复彩跟进一句:“还啥时开,都没人上班了还等啥时,我建议马上开。”
李部长步子停下,再次将目光望住朱天运,朱天运似是笑了一下,不过很快紧起眉头。
“按复彩说的办!”他这话讲得异常有硬度。见李部长还愣神,又强调:“四大班子领导还有常委全部参加,就当一次作风整治现场会吧,复彩你来唱主角,和森主持,半小时后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