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本帝国主义的崩溃与731部队的撒退
恶魔的善后处理
这天的清晨,从邻近731部队专用机场的一角,一辆涂着军用色的卡车,缓慢地驶抵731部队总部大楼的正门。
卡车的车厢里坐着一个30多岁的高个子军人和一个军队的文职人员。估计事先已有联系,卫兵敬礼相迎之后,卡车就直驶被称作1号楼的总务部、诊疗部大楼,在门前停了下来。
“大尉,怎么处理啊?”
“只有我们两个人进行作业,巳经没有充裕的时间使用喷射器了,得快干……屋顶上该有个高压气瓶。”
两个人简短地交谈着下了车,快步从大门走进了口字楼,接着乘上走廊左角的手控电梯。
电梯一直开到大楼的屋顶,两人打开屋顶的小门,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顶的一角果然放着一个类似大型液化气罐的钢瓶。
两人走近钢瓶前,举目巡视了一下被口字楼环抱的院子。那里有两栋左右对称的用铁丝网围着的建筑物。这里就是731部队的特设监狱——通称“马鲁太小屋”。
731部队特设监狱
“马鲁太小屋”(二层)其中部分图
“你目测一下,算算建筑物的容积有多大,然后用房间数除一下,看看得出的商数是多少?氰酸的有效浓度是多少?”
从大尉的嘴里突然冒出了氰酸这个词。
1945年8月10日上午10时,出现在731部队总部楼顶上的军人和军队文职人员口中突然出现的“氰酸”这个词,预告以部队为舞台,即将展开一场惨剧。
1945年3月,石井四郎中将取代北野政次军医中将再次担任了731部队的部队长,他把部队的秘密代号由731改称为25202部队。这在第一集中已经提到。
石井中将复职两个月以后,有一天曾召集731部队的军官和军队文职人员开会,作了“增产训示”,向全部队发出了号令,他说:“日苏开战巳成为必然的趋势……今后要集中部队的全力投入增产武器……”
石井中将所谓的“武器”,就是鼠疫菌、霍乱菌、炭疽菌、赤痢菌、伤寒菌等病源菌,作为细菌媒介的昆虫(跳蚤、虱子、臭虫)以及繁殖昆虫的“营养源”——老鼠。
跳蚤吸吮了带有鼠疫菌老鼠的血液之后,鼠疫菌在体内生存繁殖起来,然后,跳蚤又转移到人体上,并传染给人。石井中将着眼于自然产生的这种传播性,创建了这支细菌部队。
在731部队内的口字楼一层设有一座由该部队第四部柄泽班管辖的大规模的细菌制造工厂。在培养室内设有1台巨大的蒸汽锅和4台培养器。此外,在那里还设有彻底灭菌用的高压锅和冷冻室。面积约为30张草席大,四壁都镶有铜板的培养室则设在口字楼一层“工厂”走廊的周围。
剧毒性的细菌菌种,被抹在琼胶上,然后送进温度适宜的漆黑的培养室里进行繁殖。在菌种涂抹之前,琼胶或蛋白胨必须进行彻底杀菌,因此,设置了高压锅和冷冻室。但是,使用处于无菌状态的琼胶的操作者如果带有杂菌的话,立即就会污染琼胶。
石井四郎军医中将用的防寒帽与水壶
战后不久,石井队长为了对长年跟随他的运输班人员K表示慰问,将它作为纪念留给了他
柄泽班人员在消毒室里,一定时间内全身处于消毒液雾的包围之中,变成无菌状态,然后才开始从事制造细菌的作业。
由于这是部队长亲自下达的命令,柄泽班增加了人员,利用24小时三班倒的办法紧急制造细菌。结果,“仅鼠疫菌在一个生产周期内就增产约20公斤”,“如果加上原来储存的以及干燥的鼠疫菌的话,这时保存的细菌巳达到100公斤之多”。原731部队人员作了这样的证词。
所谓干燥菌是731部队费尽苦心研究开发出来的一种新式武器。这种细菌的毒性超出一般鼠疫菌的60倍。它把变性鼠疫菌冻结起来,可以在干燥状态下保存。按照现在的说法,应叫“速溶鼠疫菌”。
这种细菌可以放进玻璃等轻便的容器里,带进敌方纵深地带,使用时,只要加上少许水或培养液就可恢复原状。
为了把这些大量生产的细菌分撒到居住在农村和城市的人群中去,为了使之成为大规模流行的传染病,就需要大量作为媒介用的跳蚤、虱子以及繁殖跳蚤用的老鼠。也就是说,如果把鼠疫菌比喻作弹药的话,那么,跳蚤、老鼠就是发射弹药用的枪炮。
到1945年夏天,731部队巳储备了100公斤的鼠疫菌以及大量的伤寒菌、霍乱菌、赤痢菌和炭疽菌等多种细菌。如果把731部队储备的细菌和多达数吨的老鼠、跳蚤等散布到苏联的大城市去的话,那么,剧烈的传染病立即会在欧洲大陆蔓延开来。单纯从理论上来说,这些细菌量足够毁灭全人类还有余。
石井四郎军医中将于1945年5月分析“日苏开战是必然的趋势”,提出增产“武器”,是有着明确的根据的。当时日本帝国主义已被逼到悬崖绝壁,处于崩溃的边缘。同时,苏军在苏满边境巳跃跃欲试。
1945年2月4日至11日,美、英、苏三国首脑在克里米亚半岛的雅尔塔举行会晤,三方就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战后处理问题签订了秘密协定。
这个协议在关于苏联对日参战的秘密协定中约定:作为苏联参战条件:维持外蒙古的现状,将库页岛归还苏联。
在石井四郎军医中将号召增产细菌武器的1945年5月,德国向盟军签订了无条件投降的文件,部署在苏满边境的苏军突然加紧了调动,苏联对日作战已迫在眉睫。
号称“精兵70万”的关东军虽然已察知苏军活跃的动向,但是手中巳无兵可用了。
关东军的精锐主力已转战频频告急的南方海洋,主力飞机和舰船、燃料、大炮、弹药,最后甚至连御寒用品都调往南太平洋岛屿和冲绳岛去了。一度被誉为日军最精锐部队的关东军巳失去了实力,变成了一只纸老虎。
一位原731部队航空班的人员叙述说:“有一次,石井阁下大发雷霆时表示,关东军除了打一场细菌战之外,是毫无取胜的希望了。……关东军现有的飞机少得可怜,只能采用把今天配置在长春机场的编队明天迁移至大连的方法,显示自己还拥有许多飞机,费尽心机进行着伪装演出……不利用细菌同苏联打仗,是打不赢的。”
三起佯动作战
在731部队全力动员制造细菌武器的六七月间,在部队内接连发生了三起奇怪的“骚动”,即“挖坑骚动”、“宪兵骚动”和“特攻队骚动”。
第一起“骚动”是:在口字楼的院子里,开始进行大规楔的挖坑作业。指使几十名“马鲁太”挖了一个深约1米、宽2米、长约10米的大坑,筒直像个大蓄水池似的。
烈日炎炎,“马鲁太”默默地挥动着铁锹,汗水湿透了全身的囚服。
看到挖坑作业的这番情景,有些下级队员便想到,“看样子,731部队可能要以苏联为对手进行彻底抗战了……。”
因为从部队高级官员中早就听说,“即使周围布满敌人,731部队在平房也可以利用细菌开展游击战”。
不过,有的高级官员看到挖出来的坑,心里就明白了它的用途。
一位原摄影班的人员作证说:“部队领导们一方面高喊增产细菌……多养老鼠啊,但另一方面也在急忙进行撤退的准备……传闻这个坑肯定是用作处理‘马鲁太’尸体的。”
不久,发生了731部队附属宪兵队一名宪兵突然失踪的事件。有人认为:“此人觉得战争快要结束,害怕被追查战争罪责就匆忙逃跑了。”也有人推测说:“不,为了准备同苏联进行决战,肯定是潜到敌人遥远的后方地区去了。”围绕着宪兵失踪的原因,队员中悄悄地进行议论,众说纷纭。
接着,部队在各部募集“特攻队”,要求建立一支由每班6人组成的、执行特殊任务的“特攻队”。这和“马鲁太”挖坑、宪兵失踪是在同时进行的。
“立即前往哈尔滨市内,动员各学校的儿童和市民大力开展捕鼠作战。在作战期间鼓励进入道外等地区。”这就是赋予“特攻队”的特殊任务的全部内容。特攻队员一听就泄气了。虽说是“作战”,原来只不过是抓老鼠而巳。一个大男人手拎着装老鼠的笼子跑到学校和居民区内,低头哈腰地说:“部队要用耗子皮做帽子,务必请多多帮忙。”
这么一来,在很多哈尔滨市居民中出现了一种瑶传:平房地区有一支奇怪的日军部队,可能要打细菌战。那支部队来了数十名人员,要求大家努力协助捕捉老鼠。
“他们口口声声地说,要用毛皮做帽子,完全是扯谎……很可能是用老鼠打细菌战。”充满疑惑的揣测迅速扩散到以俄籍市民为中心的市区内。
但是,这些“特攻队”队员们再次泄了气。当他们把连日来千辛万苦地从哈尔滨市内各区捉来的老鼠装上卡车送回731部队总部之后,他们打电话询问同事说:“老鼠怎么处理了?”对方回答说:“噢,你们收集回来的老鼠吗……全部浇上汽油都烧掉了。”
“让我们到处去收集老鼠,难道只是为了烧掉它们吗?……派我们‘特攻队’到哈尔滨市内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特攻队”队员们对于自己的行动产生了疑惑。
另一方面,“特攻队”的各班长们,对于“鼓励进入道外”的命令也产生了疑问。
所谓道外,是哈尔滨市区的一个“吃喝玩乐的地区”。这里到处是酒吧和小酒店,有不少低级趣味的表演场、鸦片馆、妓院,是一个很大的寻欢作乐的地区。
当他们从731部队平房驻地出发时,班长们在领到作战经费的同时,还收到部队发给的绝妙用具。所谓绝妙用具,就是大量的避孕用品。它们不仅仅是一打两打,而是每班每周可以领到六七打。
与作战经费同时领到这些东西,被理解为这样一种暗示:即让班长带领部下到道外地区去痛快地玩乐。这种破格的优待,过去在731部队是连做梦也想象不到的。
“哈哈,明白了……所谓‘特攻队’就是在夜间潜入到敌方间谍活动的花街柳巷去的意思。”
班长们突然“领悟”了这一精神。于是,每天一到入夜时分,这些“特攻队”队员们不是去串酒吧,就是在朝鲜女招待或白俄舞女的陪伴下去寻欢作乐。真可谓白天逮老鼠,晚上搞女人。
班长们的“领悟”是正确的。731部队一向隐身匿迹,秘密地保持作战行动,只有这次故意让人看到它的行踪。731部队领导决定往哈尔滨市内派遣“特攻队”的真实企图,也就在这里。队员们捉老鼠、搞女人日夜往来的行动,肯定会被苏方察觉,证实“关东军似乎正准备进行大规模的细菌战”,并将这一情况报回苏联国内……这样,正在苏联边境集结兵力的苏军当局就会警惕起来,推迟参加对日作战的日期,同时,日军通过示威,争取到了时间……
关东军731部队领导下命令增加细菌与派出“特攻队”是相互联动的一种恐吓战术的佯动作战。
“争取时间,迅速做好撤退准备”——三个骚动,都是根据731部队全面撤退这一基本指导思想进行的。
令人恐怖的本性
在战争结束前的1945年夏天,疯狂地增产细菌武器的气氛笼罩着731部队,首先冷静地察觉出部队正在做撤退准备的是第三部运输班所属的队员们。为了使新读者了解,再次概述一下731部队的组织机构情况。
部队长:石井中将(1936年-1942年、1945年3月到战争结束),1942年-1945年期间为北野少将
总务部部长:中留中佐(任期中曾一度由太田大佐接替)
第一部 研究细菌 部长菊地少将
第二部 研究实战 部长太田大佐(兼任)
第三部 制造滤水器 部长江口中佐
第四部 制造细菌 部长川岛少将
教育部 队员训练 部长园田大佐(任职中曾由西中佐接替)
器材部 实验用器材 部长大谷少将
诊疗部 附属医院 部长永山大佐
在第一、二、四部内分别设有下述专题研究组(班):
第一部:
笠田班 研究病毒
田中班 研究昆虫
吉村班 研究冻伤
高桥班 研究鼠疫
秋贞班 研究赤痢
太田班 研究炭疽
凑 班 研究霍乱
冈本班 研究病理
石川班 研究病理 姊妹班
内海班 研究血清
田部班 研究伤寒
二木班 研究结核
草味班 研究药理
野口班 研究立克次氏体跳蚤
在田班 研究X光线
有田班 研究血液
门马班 研究血液
第二部:
八木泽班 研究植物
烧成班 制造炸弹
第四部:
柄泽班 制造细菌
朝比奈班 制造斑疹伤寒和疫苗
队长直辖:
特别班 负责管理“马鲁太”
让我根据写完第一集之后又查明的新事实来说明一下专题研究组的性质。
高桥、秋贞、太田、凑、田部和二木等各班,通过使用“马鲁太”进行活体实验搜集细菌战的资料,并研制出剧毒性的细菌;笠原班和野口班用同样的方法研究中国东北地区流行的地方病(如流行性出血热等);八木泽班研究植物(粮食作物)传染病(如黑穗病等)和对症的农药。
田中班研究的主题是哪一种跳蚤最适于传播鼠疫,同时研究这类跳蚤的繁殖方法以及撒布的方法;吉村班主要是利用“马鲁太”研究寒冬条件下的细菌战以及有效地医治冻伤的方法;冈本和石川两个班负责解剖“马鲁太”的活体和解剖尸体,制作各种组织的标本。
内海班和草味班的研究目的则同上述几个班不同。内海班专门研究实施细菌战时,日方官兵受到传染病后的对症疗法以及疫苗的研制等项目;草味班以“马鲁太”为对象实验各种速效性、迟效性的毒物和化学药品,并研制暗杀敌方要人用的特种武器。
特别班的任务是补充和管理731部队内按两天三名的进度所屠杀的“马鲁太”,也就是731特设监狱的看守。
“马鲁太”的供给途径
再回到本节一开始时谈到的运输班上来。运输班总部设在第三部。所谓第三部设在哈尔滨市内拉宾线滨江站附近通称作“南楼”的楼房里。这是731部队内一支负责制造滤水器的731防疫给水分队。
第三部管理的这个运输班的任务大致有三项:首要任务是接送石井四郎军医中将上下班。这在第一集中我曾谈到。731部队总部(第一个楼)二层,靠右头的房间是部队长办公室,可是石井部队长的宿舍却在哈尔滨市内吉林街36号。从部队长的宿舍到平房的731本部约有20公里的距离。运输班的司机几乎每天都要驾驶石井的专车往返于两处之间。
原运输班的一位司机回忆说:“部队长阁下有两辆专车:一辆是1934年型的西伯莱;另一辆是1938年型的福特。为了掩护部队长的专车,躲避潜伏在哈尔滨市内的苏联和中国特工的监视,在专车后尾挂车牌的框架上造了假。每逢在市内停车时,都巧妙地更换车牌——今天伪装成滨江省的,明天又变成吉林省的……但是,前往平房上班时,车的前方挂起黄色的三角形的将军旗,高速飞驰,只用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便可开到本部。”
731部队长石井四郎军医中将专用车
为防谍,后部的汽车牌照可随时更换
给队长开车是部队运输班人员的特别任务
运输班的第二项任务是驾驶消防车。该班的指挥中心设在滨江站附近的“南楼”。在平房731部队本部常驻一个运输派遣班,还设有运输班的车库和调度室。作为731部队本部的防火设备,平时一直备有两辆消防车,车身全都涂成军用色(当时军服的统一颜色,接近茶褐色,也叫土黄色)。
运输班的第三项任务是领受和护送“马鲁太”以及迎送特别班人员和宪兵等。这位运输班的人员继续说道:“‘马鲁太’主要是通过两条路线送往731部队的;一条是在哈尔滨站的一端设有一个宪兵队分室,装有‘马鲁太’的货车开到值勤室门前,停车……运到车站宪兵值勤室的‘马鲁太’都穿上日军文职人员的服装,把戴着手铐的双手藏在衣服里面。如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他们是‘马鲁太’……另一条路线的起点设于哈尔滨市内,是一幢用石头墙围着的二层欧式楼房,地下室关押着‘马鲁太’。”
那幢奶黄色欧式二层楼大致位于哈尔滨车站与中央寺院之间那个地方……在哈尔滨神社附近。这幢楼实际上……是日本驻哈尔滨的领事馆。它的地下室就是“马鲁太”的关押处。
哈尔滨日本领事馆的地下室就是用于把“马鲁太”送往731部队的关押处。
原关东军宪兵队司令部副官吉房中住在谈及“马鲁太”供应问题时,作了如下证词:在东北,以“严重处分”的名义公然允许仅根据当地部队的判断,就可以随便杀死中国人,但是由于抗日运动日益激烈,1937年表面上不得不禁止这种做法。后来,关东军司令植田谦吉、参谋长东条英机、军医石井四郎、参谋山冈道武及关东军宪兵队司令田中静童、警务部长梶荣次郎、部员松浦克己等人又秘密制定了一项代替“严重处分”而屠杀中国人的计划,以保证无限制地获取中国人作为培养细菌的活体材料。
吉房中佐在其手记中写道:“1937年底,关东军司令官下达了‘特别转送处理’规定的密令。所谓‘特别转送处理’就是:将日本宪兵队和满洲国警察非法逮捕的中国人,定为‘相当于重罪者’,无须进行审判即可由宪兵队转送石井部队作为细菌实验用材料而处死。”
1941年8月,吉房中佐新任关东军宪兵队司令部第三课课长。为了排除晋升大佐的障碍,他一直想拼命“做出点成绩”来。参观石井部队后,他想尽可能地增加“特别转送处理”的人数,于是,下达了加强“边境防谍”和无线电侦察等一系列命令,督催各宪兵队,而且还通过发奖金、奖状等各种办法,以增加“特别转送处理”的数量。
对于吉房课长下达的命令,其属下的宪兵队长们像觅食的虎豹一般,紧紧地跟了上来。宪兵们更是红了眼,争取“立功”、“受奖”、“晋级”、“荣升”……
后来,例如鸡宁宪兵队长堀口正雄、奉天宪兵队特高课长小林喜一、牡丹江宪兵队长平木武、佳木斯宪兵队长桔武夫等人都由于“特别转送处理”工作而晋升。于是,要做“特别转送处理”的宪兵队就以“送几根‘马鲁太’”、“运去几件货物”等暗语,同哈尔滨宪兵队进行联系。
相当于暗语中所报数量的爱国者在哈尔滨站被抓进了哈尔滨宪兵队,又被送到哈尔滨特务机关,在拘留所里受到残酷的拷打,然后,于夜深人静之际,又被特殊运输汽车送到最终的地狱——石井部队。
被宪兵们作为“特别转送处理”的中国爱国者,仅1942年一年内,至少达到了150多名。加上其他特务机关和伪保安局送去的爱国者,1937年以来,约9年期间,石井部队杀害的爱国者人数至少达4000人之多(引自新读书社出版的日本战犯在中国的自白——《侵略》一书)。
消毒后杀掉
运输班人员在拉运“马鲁太”的任务过程中,明显地觉察到731部队快要撤退了。1945年8月1日下午,运输班人员前往哈尔滨日本领事馆地下室,开车领收和拉运“马鲁太”。拉运“马鲁太”的汽车叫作“特殊汽车”,样子很像一般的客车,是美国制造的道吉33型,有85马力,竖排6汽缸的引擎,总载重为4吨。
“特殊汽车”覆盖有赛璐珞窗户的军用色的苫布作为伪装,如果揭下苫布,就是一辆没有窗户的用铁板做成的像装甲车一般的普通运输车。车内约有4米×2.5米宽,没有车座,代替车座的是地上铺着的木板和草席。
木板底下设有一个长长的消音器,据说冬天行车时还可起到使车内加温的作用。
“特殊汽车”一次可装载四五十名“马鲁太”……其车尾车牌和部队长专车一样,可以自由更换,以预防敌方游击队的袭击和探知……这种汽车起初只有两辆,后来,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年又增加了一辆,它是在大连用福特牌汽车改装的,总共算起来就有三辆。
731部队运动会的情景
部队首脑为了鼓舞士气,常组织队员举行娱乐活动,包括运动会、各种球赛和文艺演出等
有一天,开往哈尔滨的那辆道吉牌33年型特殊汽车,一直开到日本领事馆的大门口。一会儿,从地下室走出40名“马鲁太”(原运输班人员的证词),全都是俄国男子。
他们都被剃光了头,身着白色的夏季服装,每个人背上都用油漆写着一个很大的号码。他们都戴着脚镣和手铐。在押送宪兵的催促声中,这些“马鲁太”上了特殊汽车,行走间脚镣发出泠泠的金属碰撞声。
日本领事馆周围砌着一道很高的石头墙,所以这些“马鲁太”默默地乘车的情景,墙外是一点也觉察不到的。
装满“40根圆木(‘马鲁太’)”的特殊汽车,30分钟之后就开到了平房731部队本部的驻地。汽车经过一个岗哨,往右拐去,沿着发电站后面的水池(食用鱼池),左右摇晃着车身缓缓地绕到口字楼的后面,就停在口字楼的跟前。
8月的一个下午,酷热的阳光笼罩着口字楼,四周一片寂静。
车刚停下,6名731部队人员便来到特殊汽车门前,指挥“马鲁太”下车。这6个人以731部队诊疗部技术员矢吹为首,全都是军队文职人员,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注射器。大家十分清楚即将发生什么事。
一个担任翻译的队员,站在特殊汽车门外,用生硬的俄语对“马鲁太”们喊道:“现在要注射预防针,一个个地下车。”
首先走下车来的是一个俄国青年,他的手提着脚镣上的锁。当他走下了车,身后特殊汽车的车门随即关上了。
这是一位满面红光的大个子。一个队员在他扣着手铐的手腕上敏捷地消了毒。接着另一名队员拿着注射器走过来扎了一针。转眼间,这位俄国“马鲁太”就倒下了,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断气了。
原来注射器里装的是氰酸化合物溶液。一位在旁目睹这一情景的运输班人员回忆道:“了结一个人之后,两个队员就抓住这个‘马鲁太’的脚镣,把他拖到汽车后边,将尸体藏起来……其间,特殊汽车的引擎一直开动着,发出轰响,使‘马鲁太’们觉察不到外边的动静……‘好啦,下一个快下车’,车外的队员边喊边打开车门,‘马鲁太’一下车,照样是先在他手腕上消毒,然后注射不到一毫升的氰酸化合物……一声不响地转身就倒下,然后被抓住脚镣从地面拖走……就这样,连续反复进行了40次,在特殊汽车的后面,眼看着尸体堆成了山……他们以打预防针为名,把‘马鲁太’逐个骗害了。他们既然要用注射毒品的办法杀人,还特意进行消毒。对被杀者故意进行消毒,这只有731部队才干得出来。
“我们知道用‘马鲁太’做实验,但是,8月1日下午见到的情景却不是实验,而是连续的屠杀。残忍的情况我见过不少,但是,当时的情景实在令我大吃一惊。……唉,战争是如此残酷无情啊!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杀害了。一种空虚和无名的情绪不由得涌上心头……”
运来的40名“马鲁太”都被杀害之后,运输班人员才明白其中的全部道理。
731部队如今已失去把“马鲁太”作为实验材料使用的必要了……新运来的“马鲁太”,“不用做实验”而全部屠杀的事件,清楚地表明,以往731部队一直作为“消费”用的实验材料,现在,对731部队来说,已成为累赘。他们已不需要“马鲁太”了。
通过从连续屠杀的现场看到的情景,运输班的人员已经预感到“战争即将以日本的失败而告终……不久,731部队将开始撤退”。
通往地狱的路标
运送“马鲁太”的任务,不只是往返于哈尔滨车站和平房之间,或者是哈尔滨日本领事馆地下室和平房之间。731部队运输班人员最辛苦的事,是押送“马鲁太”去安达特设实验场的远程运输。
安达,今天是大庆油田的所在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关东军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很大的飞机场。同它相毗邻的就是731部队特设实验场。从731部队本部平房往西北走,要途经大约260公里的荒野地区。
往安达护送“马鲁太”还有一条道路。叫护送只是好听,实际上是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作人,而是作为实验材料运输的。地面运输使用特殊汽车。
原731部队运输班的一名队员作证说:“从平房装上‘马鲁太’,穿过哈尔滨市区,沿着荒野的一条道路往齐齐哈尔方向跑10小时……在周围没有围墙的一片广阔的割了野草的荒地上搭起了几顶帐篷,这里就是安达特设实验场。
“每次拉运三四十个‘马鲁太’……在特殊汽车驾驶室和运输‘马鲁太’的车厢之间有一个窥视窗,武装宪兵和特别班人员从驾驶室里用警惕的目光窥视着‘马鲁太’。……‘马鲁太’全都带着手铐。为了防止他们在途中逃跑,在脚镣上再挂上一个像掷铅球时的铁坠子,还用很长的钉子固定起来,使它无法拿掉。”
运输班人员最大的忧虑是在去安达途中迷路。当时这里尚未铺路,只能在光秃秃的荒野上行驶,几乎连可以当作路标用的东西都没有。
尤其是到了冬天,大雪把车道也覆盖了,特殊汽车不仅无法判明自己的位置,甚至会失去前进的方向,搞不好就会同“马魯太”一起,在茫茫的雪地里变成迷路的孤儿,全体人员都会落个冻死的下场。为此,731部队要求运输班人员带上一瓶高锰酸钾。它是用作漂白杀菌剂的锰化合物,其溶液俗称“变色龙”。
高锰酸钾水溶液遇碱性物质会变成绿色;遇到酸性物质则变成紫红色;而遇到有机物质则会变成无色。因为它能够不断改变颜色,所以,人们就给它起了个“变色龙”的名字。
运输班人员在雪地运送“马鲁太”时,途中常常要停下车来,往雪地上撒些“变色龙”,作为返程时的路标。万一在回来时迷了路,沿着紫红色的痕迹走,就可以返回。
运输班人员拿着小瓶在原地旋转一下,立即在雪白的地上浇出一个紫红色的圈。对于运输班人员和宪兵来说,它是保证安全返回的路标。然而,对于那些等待凄惨实验的“马鲁太”来说,却是下地狱的里程碑。
一位原运输班人员说:“从平房出发时是活生生的‘马鲁太’,等从安达返回时,几乎都变得死气沉沉的……不是死气沉沉的,就是濒临死亡的危急状态。这些濒临死亡的‘马鲁太’因到平房以后,等待他们的是马上进行活体解剖……因此,凡是送往安达的‘马鲁太’,他们的命运就是不能再活下去。”
“马鲁太”的大逃亡
事件的梗概是这样的:
“战争结束前的二三月间,准确的日期已记不得了。”(原运输队员的因忆)
那一天,在安达特设实验场进行鼠疫弹的感染实验。从平房拉来的40名“马鲁太”都戴着棉帽,穿着防寒服、防寒鞋。每隔30米埋有一根十字架形的柱子,围成圈,他们分别被绑在上面。
埋设十字架柱子并不复杂。先挖开实验场的积雪,埋上十字架形的柱子,然后用水浇在根部就行了。安达地区冬季白天气温超过零下25度,浇上的水马上就会冻结起来,光靠人力是无法摇动的。
在实验场的一角,立有一面风幡,随时指示着风向。在离绑着“马鲁太”的十字架柱子约3公里的上风处,约有20名731部队人员正准备用双简望远镜进行观察。他们置身于上风的地方,是为了避免自己也感染上细菌。
开始实验之前,他们让全体“马鲁太”、都戴上铁帽,穿上用铁板制成的胸挡。这是为了避免在鼠疫弹爆炸时弹片直接穿透“马鲁太”的胸部和头部而又能够使“马鲁太”感染上鼠疫菌的一种办法。
所谓鼠疫弹是731部队研制的一种开花弹。是把一根细长的圆铁棒扭成麻花状,再切成一公分长的大小,然后在其表面涂上鼠疫菌。由于扭成的麻花状小铁块表面凹凸不平,可以让许多细菌附着在上面。他们把这种开花弹放进一个稍大一点的炮弹里,利用烈性火药使它爆炸,开花弹就会向四面八方飞散开去,命中人体。这和美军在越南战争中使用过的“球型炸弹”相似。往弹芯上抹的鼠疫菌,是一种毒性比一般细菌高60倍的变性菌。
装上炸药的鼠疫弹,放在绑在十字架上的“马鲁太”们的中央。731部队人员在等待着起爆的瞬间。就在这个时刻,发生了异常变化。只见一个中国“马鲁太”,突然大声喊着,挣脱了十字架就往外跑。他似乎经过了百般的努力,解开了绑在手脚上的绳索。这个“马鲁太”接着又到就近的一个十字架旁,给另一个“马鲁太”也松了绑。
这两个获得了自由的“马鲁太”又分别向前后左右跑,给就近绑在十字架上的“马鲁太”解开绳索。从两个增加到4个,再从4个增加到8个人……呈几何级数地增加着。转眼之间,他们搞掉铁帽和胸挡,像小蜘蛛似的迅速向四面八方逃跑。
731部队人员开始没有弄清楚望远镜里出现的这种情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吓得目瞪口呆。眼看着获得自由的“马鲁太”人数愈来愈多,才醒悟到事态的严重性。这就是发生在实验场里的前所未有的“马鲁太”逃亡事件。
为了防止细菌污染,“马鲁太”和部队人员之间保持着3公里的距离。
“不得了啦,快抓人……”他们虽然吓得惊慌失措,但是由于是正在进行实验,所以随身都没有带武器,一时狼狈不堪,有的人想回帐篷去拿武器,有的人光是站在一旁大声喊叫:“别让他们跑掉,逃掉了问题就严重啦!”有的人徒劳地举起双手朝着“马鲁太”高喊“站住!站住!”这20多名731部队人员完全陷入混乱状态。
正在一片混乱之中,有一个人动作敏捷地往前跑去。这个人就是731部队的宪兵S。S径直跑到运输“马鲁太”的特殊汽车跟前,抓住驾驶室的门把大声喝道:“运输班的人在吗?”
看到往汽车飞跑的S宪兵样子,在听到喊声之前,运输班的人巳经明白了他的来意。S宪兵坐进助手席,几乎同时,司机打开车钥匙,把车发动起来。S宪兵乘坐的特殊汽车发出轰鸣声向“马鲁太”追去。
“‘马鲁太’在雪地里东奔西跑,一个劲地往实验场外跑。等事过以后回想起来,令人感动的是‘马鲁太’所要得到的绝不是一个人的自由,无论哪个人松了绑,都跑到仍被绑着的同伴那里去帮忙,直到40个人全部松了绑,才一块儿开始往外跑……但是,汽车一开动也就没有工夫想这些事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把‘马鲁太’截住,于是一个劲地用力踩着加速踏板。”
践踏生命的囚车
原运输班人员继续回忆道:“实验场周围没有任何围墙,在那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方圆10公里的大地上,连一草一木的遮掩也没有,‘马鲁太’怎么使劲跑,也跑不过汽车的速度。开始时,想追上去抓活的,但是,当他们追上时,其中有人进行反抗……看来,逮捕巳不可能了。”于是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场面:“马鲁太”踢起白雪,张着大嘴,上气不接下气地猛跑着,汽车跟在他们的身后,用最猛的速度向前冲去……
“他妈的,轧死他!一个也不要漏掉!”S宪兵坐在助手席上叫喊着。为了防止“马鲁太”跑掉,他们要用汽车把“马鲁太”全部轧死。汽车以前方左右逃跑的“马鲁太”当作目标,飞速冲去。
汽车的保险杠震动一下,车头上保温棉罩掀起了一层雪花,还带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接着又是一个。这次轮胎下发出像轧断了一根干木头似的声音,接着,车后甩出一个人,倒在雪地上。
“行,干掉了三个……快开!就这样下去,统统地干掉!”
正当S宪兵不断喊叫的当儿,道吉牌33型特殊汽车的85马力发动机像发疯似的狂吼一声,司机把方向盘向左一转,朝着前边约20米远的一群“马鲁太”直冲过去。在一声巨响中,刚刚获得自由的这群“马鲁太”发出了刺人心肺的嚎叫声。
“在‘马鲁太’中,有的人实在跑不动了,坐在雪地里按着胸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动弹不了……特殊汽车不管这些人,继续朝着正在奔跑的‘马鲁太’一个一个地冲过去、轧上去……40名‘马鲁太’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有的被轧死,有的被活活地抓住带上汽车拉回去。特殊汽车的保险杠和轮胎上,牢牢地粘住‘马鲁太’的血迹、头发和衣服碎片,汽油味中混杂着血腥味,车厢内充溢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气氛……那情景真是惨不忍睹!”一位运输班人员回忆当时情景时这样说道。
特殊汽车拉着宪兵在实验场里快速地兜了一圈,到处是被轧死的“马鲁太”的尸体,一滩滩的鲜血染红了雪地。有的“马鲁太”被汽车轧破了肚子,内脏正在外溢,奄奄一息;有的下肢被轧断,但上半身还在挣扎着……宪兵和运输班人员抓住他们的脚,一个个地扔进特殊车厢内。
一位运输班人员回忆道:“当时如果有一个‘马鲁太’逃脱,那么,731部队的秘密实验马上就会暴露出去……不仅如此,有关731部队设施和兵力的情报,也会全部泄露给中国或苏联的军队……S宪兵当机立断,采取了全部轧死的措施,对731部队来说,当然是合适的,也是自然的。因为‘马鲁太’算不上是个人,他们只是已被判处死刑,正在听候执刑的囚犯罢了。731部队内部的这种教育,自然就会产生将‘马鲁太’全部轧死的想法。”
如果说这种做法就是执行死刑的话,那么,也是未经审判和判决,悄悄地处以死刑。在那晃眼的茫茫雪地上,映入“马鲁太”眼帘的却只能是绝望的黑暗。
运输班人员还作了如下的证言:“把‘马鲁太’全都说成是判了刑的囚犯,这种说法完全是骗人的。……在送进731部队的‘马鲁太’当中,很多人是从未干过任何坏事的普通市民……一个叫春日的翻译曾对我说:‘马鲁太里有一个爱好文学的青年人,他说他爱读书,也爱写点文章,曾向各种杂志投稿发表文章。有一天突然被日本宪兵逮捕,送到这里来。’……只要哈尔滨特务机关或宪兵队说一句‘这家伙是反日分子’,无论是苏联人还是中国人,就统统被送进731部队来。这是抹杀不了的事实。”
据说,在安达特设实验场发生“马鲁太”逃跑是件之后,731部队首脑们命令实验人员要保持高度警惕,并增加配备,派了武装士兵。
走向死亡的编号
把马鲁太写成“丸太”,实际上是战后的事。在战争结束之前,在731部队里,对于所收容的俘虏,一直用日语片假名(楷体字)写成マルタ(MARUTA)。“丸太”这个词是“圆木头”的意思。所谓“丸太”是专指失去人格和姓名的活人材料。在731部队内,在实验用纸上按性别分别写成“♀(女性)马鲁太”和“♂(男性)马鲁太”,而且每个“马鲁太”都给编了号。
本书第一集出版以后,部分媒体质问道:“你说牺牲了3000多名‘马鲁太’,这一数字的根据是什么?”“是否为了凑数,就写成了3000多名?”
我把731部队屠杀“马鲁太”的人数写成3000人,绝不是在凑数。在本书第一集中虽没有写,但在731部队本部楼的二层有一个叫“在田班”的专题研究组,以卫生中尉在田为首的在田班共有3名成员,他们主要负责进行有关X光射线方面的实验。
在田班和摄影班直接相关联。运抵731部队的“马鲁太”必须拍摄X光射线的照片,并利用X光射线进行许多人体实验。在田班里,除在田中尉外,没有专门的X光射线的技术员。每当要做实验时,都要由摄影班派有经验的人员前往在田班去承担实际业务。
“马鲁太”到731部队,等关进特设监狱之后,首先立即由在田班进行X光射线的拍摄。X光射线室设在特设监狱“7号楼”二层的尽头。
一个曾经在X光射线室工作过的人员作证词说:“在7号楼,X光射线室里设有两台岛津制作所制造的X光射线透视机。无论男女进屋后都得全部脱光,由在田班人员在‘马鲁太’的胸脯上用墨写上阿拉伯数字……这个数字是从三位数的100开始,到四位数的1500为止,算完成一个循环,然后再从100开始。”
对“马鲁太”进行X光射线透视的目的,主要是检查他们胸部是否有病。利用各种细菌对活体进行实验时,胸部有无疾病,反映在致死过程的种种数据上有微妙的差别。
尤其是二木班在用结核菌做实验时,他们最希望要的是“纯品”活体。如果“马鲁太”是一个相当严重的结核病患者,那么,只能用作冻伤实验或者毒气实验的材料了。所以,进行X光射线透视是选择实猃材料的需要。
但是,目的并不仅仅限于这一点。X光射线透视的另一个目的是给“马鲁太”编号。
从100开始的“马鲁太”的X射线编号,也就是管理“马鲁太”的编号。当这一编号达到四位数的1500时,再回到100从头编号。“以四位数的1500完成一个循环”。原部队人员的这一证词包含着多么让人恐怖的含意啊!
这位人员继续说道:“据我的记忆,1942年5月时,‘马鲁太’的编号还只有700多号……但到1943年底,就超过了1000大关,1944年初马上达到了1500。于是,这时再从100开始重新编下去。”
“从这时候起,‘马鲁太’的新旧交替加快,到1944年底很快突破了1000,1945年春,已达到1400,因此……据我所知,管理编号共编了两个循环(共2800人),所以说3000人并不夸张,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此外,不经过X光射线透视就直接送往实验场的“马鲁太”也不少,运到731部队后立即遭到杀害的也很多。731部队创建于1933年,从那时算起,“3000人以上”这个数字是可靠的。
恶魔的取景窗
在进行X光射线透视的同时,摄影班人员对全裸体的“马鲁太”进行透视,尤其是轮到给女“马鲁太”透视时,摄影班人员像用舌头舐尝一样,用镜头几乎把全身各部位都照个遍。
摄影班属调查课,由8个人员组成。除班长、事务员和见习生外,实际摄影的人共5名,其中有一人常驻在田班。
为了摄制各种实验记录,摄影班配备了许多当时最新式的器材。
先说16毫米摄影机。当时还没有8毫米摄影机,记录影片都是用16毫米摄影机。可是,731部队有美国造的“特种柯达”牌摄影机和日本造的“箭”牌摄影机等10台之多。
35毫米照相机有3架“莱克”、2架“伯爵夫人”;使用长胶卷的照相机有3架“劳莱高特”;双镜头照相机有5架“美能达夫莱克斯”等日本造的照相机。加上其他牌子的,共备有近20架照相机。
原摄影班人员回忆说:“摄影班最引以自豪的是‘莱克’相机,当时一架约700日元,是世界上最高级的照相机。按现在的物价来估算是每架价值200万日元的高级照相机……把这样的照相机挂在脖子上,拍的是用活人进行实验的惨景,因此,并非是令人愉快的,可是……”
“今天又有客人来了!”
摄影班人员至多不超过三天就能接到调查课课长的这种通知。所谓“客人”,指的就是新运来的“马鲁太”。从哈尔滨市内上了特殊汽车,直到开进731部队大门之前,把“马鲁太”叫作“客人”;一进了卫兵哨所旁的大门,这些客人立即就改称为“马鲁太”了。
运来的“马鲁太”大多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马鲁太”先是被关押在7号楼里。有的人脱了衣服满身就显出被拷打的伤痕;有的人因为营养不良,肋骨凸出……俄国的“马鲁太”多数是脊背宽厚,营养良好,穿着西服或夹克,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
“根据我的记忆,女‘马鲁太’不是关押在8号楼的一层。1944年时,7号楼关押着三个女‘马鲁太’和一个小女孩‘马鲁太’。其中成人两个是俄国人,一个中国人。那个小女孩大约四五岁,是个俄国人。听说女‘马鲁太’分别都在活体解剖和毒气实验中被处理掉了……。”
携带16毫米摄影机和莱克照相机的摄影班人员出差拍摄的地点主要有四个地方:第一是安达实验场;第二是特设监狱7号楼的X光透视室以及特别处置室;第三是连接口字楼和地下道的“解剖室”;第四就是本书初次提到的“强巴”实验场。
安达特设实验场、7号楼特别处置室以及解剖室等,都已做过介绍。现仅把摄影班第四个出差拍照地点“强巴”实验场再作些说明。
所谓“强巴”(Chamber)是一个小房间的意思,英语为Chamberofhorrors,正如文字表明的那样,是“令人恐惧的小屋”。
摄影班人员通过取景窗目睹活体实验,并把当时的实况记录在胶卷上。在以“马鲁太”为对象的特别处置室做实验时多半都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摄影班人员在活体实验结束之前无聊得很。
于是,会中国话的一个摄影班人员,从X光透视室里搬出一把小椅子,便在7号楼二层单人牢房的内走廊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消磨时间。趁特别班人员不注意,他就偷偷地同“马鲁太”进行简单的交谈。
这个摄影班人员,把脸紧贴在单人牢房门下面那个送饭用的小窗口上朝里面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有位“马鲁太”把脸都快贴在地上了,从里面做出积极的回答。
历史上最坏的日本人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年,1942年,关在7号楼里的“马鲁太”中,有一名身体健壮的中国人。
摄影班人员闲着没事跟他搭话,结果得到的回答是:“我是八路军的军官!”这个摄影班人员立即紧张起来。八路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以解放中国为目的的一支军队,也是日本军队不易对付的劲敌。
“日军很强大吧!”摄影班人员小声问道。从单人牢房中传来意想不到的回答。
“目前的势头虽不错……但是,再过两年,日军就得统统完蛋,必定失败。”他的声音很低,但说话很坚定。这位“马鲁太”继续说道:“日军为什么会失败呢?……这是因为日本打的是一场坏战争,坏战争必定失败!坏战争使日本不断树敌,失去朋友。在日本人中,田中义一是历史上最坏的人。”
田中义一是山口县出生的军人政治家,1927年领导政友会并曾任日本首相,推行强硬的对华政策。1928-1929年期间,他强行出兵中国山东半岛,干涉中国革命;在国内颁布敕令把治安维持法的最高刑罚提升为死刑,并制造了“三·一五”镇压共产党事件等。
这个“马鲁太”把田中义一痛骂成“历史上最坏的人”。对此,摄影班人员勃然变了脸色,接着又追问道:“那么,在你看来,日本人中谁是好人呢?”
“现在叫野坂的一位日本革命家,巳来到了中国内地延安,还有一位叫德田什么的人,据说眼下正被关押在日本的监狱里……这两个人都是优秀的日本人。”
野坂、德田,这是在摄影班人员中从未听说过的日本人姓名,这个摄影班的人员冷笑了一声,只当耳旁风听过就算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仅到此就收场了。
这个当时摄影班的人说道:“可是,当我复员回到了战后的日本不久,有一天,看到报纸上用大字标题报道‘野坂参三先生回到国内……’我在读这条消息时,突然想起来……就是当年‘马鲁太’所说的野坂那个人物。所谓德田就是指(日本)共产党的德田球一吧!‘马鲁太’对战争前景和结局的预见,真令我感叹不巳!”
那位八路军的军官如果还活着的话,肯定会成为一位肩负现代中国重任的人才。
至于那位在731部队里被杀害的八路军军官的姓名,“当时我直接听他说过……但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这个摄影班人员说话时,露出一副惆怅迷惘的表情。
送毒气上门
让我们把话题再回到1945年8月10日的平房吧!731部队从这天开始撤退了。这一天,在部队内口字楼屋顶上出现了两个男子,让我们仔细地观察一番他们的行动吧!
“多少立方米?”大尉向随行的军队文职人员问道。“一个小屋的大小,按两间乘一间半的面积就没错!”
“……小屋的容积是多少?”
“小屋从地面到天花板,高度大约有2米左右吧!”
“差不多,估计还可以。”
“两间大约有3.6米,一间半是2.7米,高2米……那就是,3.60×2.70×2=19.44立方米,约计19.5立方米。”那位军队文职人员嘴里念着数字,立即心算出来了。
“噢,每间小屋的容积大约是19.5立方米。”大尉边嘟哝着边朝军队文职人员扫了一眼。那位文职人员机灵地领会了大尉的意图,未等大尉催问,立即用谜语般的话做了回答。
“大尉,‘茶’的比重是0.72……19.5÷0.72=27……也就是说,平均每间屋用27毫升就可以了。”
大尉对文职人员再次用心算得出的数字点了点头,但是,他的视线又扫了一下这房间说道:“为了有把握起见,投入量要增加一倍才行。按比重计算,每间屋里投进40毫升,就万无一失了。”
“是,马上照办!”文职人员边答应着边打开了带来的军用袋子,从里边拿出好几个透明的玻璃容器。这种容器是三角形的长颈瓶,与中学生上物理、化学课做实验用的那种小型的长颈瓶一样。
那位军队文职人员把取出的三角形长颈瓶迅速地在地上摆成一行。一个个三角形长颈瓶变成了分解盛夏阳光的三棱镜,反射出好几层色彩淡淡的小光环,投射在口字楼顶的地面上。接着,这两个人又从带来的另一个袋子里取出白衣服。这白衣服是731部队进行活体实验或制造细菌时穿的那种衣服。他们敏捷地穿上白作业服,戴上长胶皮手套,把整个胳膊都包了起来。那是做手术时使用的白色胶皮手套。随后,这位文职人员又从袋子里找出一种奇怪的东西。原来是防毒面具。
“这种‘茶’一沾上很快就会渗进皮肤。就是沾上一点点也会死掉……你可要当心啊!”
“是,要不要用天平称一下?”
“好,长颈瓶的容量是100毫升……因此,我估计装上半瓶就够了……不过,一旦缺分量就糟了,所以,还是称称吧!”
身着白色作业服、手戴长手套、头戴防毒面具的这两人把摆在屋顶上的高压钢瓶头朝下抬起来,合力拧开钢瓶的活栓轻轻地前倾着对准长颈瓶瓶口往里倒。他们的动作缓慢又谨慎。
随着往长颈瓶里灌时,空气往外跑,发出声响,一股透明的液体从活栓口流出进入长颈瓶里。这种无色透明液体进入长颈瓶以后,随着容量的增加,开始呈现出淡淡的茶褐色。那颜色就像非常淡的麦茶里又放进了几倍白水稀释了一样。
他们在前面的谈话中提到的“茶”,肯定是指这种液体而言。
当把这种“茶”往三角形长颈瓶里灌到一半时,他们拧死了活栓,迅速用胶皮塞堵住了瓶口。那个文职人员随即把长颈瓶放在事先已准备好的小天平上。天平轻轻地上下起伏,然后显示出“茶”的重量是40毫升多一点。
……
那个文职人员做出了OK的手势,大尉点了点头。接着,他们又一个个地往另外十几个三角形长颈瓶里倒进了“茶”,然后也都用胶皮塞堵住了瓶口。
……
大尉边干活边说话。由于隔着防毒面具,话音不清楚,没传到文职人员的耳朵里。如果不戴面具,就可听清楚他一再说的这样一句话:“氰酸液化气的沸点约为26℃,有气化的危险……你绝不要因为戴着面具就疏忽大意。”
原来“茶”就是氰酸液化气。
他们把装有三角形长颈瓶的袋子挟在腋下,依旧戴着防毒面具,乘电梯从屋顶下到口字楼一层。在走廊里没走几步,就遇到了特别班人员,一齐向他们举手敬礼。穿过二道和三道铁栏杆门,登上7号楼特设监狱的楼梯。走到二层楼的入口处时,特别班人员还想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可是被他们用手制止了,并示意再往前走就危险了,要特别班人员赶快离开大楼。
两个人走在7号楼的外走廊上,皮靴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一步步走近了第一个单人牢房。
原731部队特别班人员说道:“如果‘马鲁太’们看见这两个身着白色服装,头戴防毒面具,提着口袋的人的话,一切都会明白了……如果事先知道这两个人的真面目的话,肯定会陷入绝望……因为这两个人不是731部队的人员……他们是关东军516部队派来的。”
关东军516部队!这是“恐怖的名声”震惊满洲的毒气部队。正式名称是:关东军化学部第516部队。这两个人是516部队的技术军官和军队文职人员……
日本陆军,设有陆军大臣直辖的陆军技术总部、武器行政总部。从1944年起共拥有第一至第九技术研究所。其中“六研”即第六研究所设于东京淀桥,专门从事有关化学武器以及有关化学战的调查研究工作,主要负责进行关于毒气的研究。在中将或少将级的所长领导下,共约有700名人员,划分成四个科:第一科负责研究侦测毒气和合成毒物,第二科负责研究防护,第三科负责治疗,第四科负责研究化学战剂。
这也许是多余的话。战后,美军进驻日本以后,带来许多中央情报局的人员。这是一支专门从事情报活动和搜集情报的部队。石井四郎在战后一直躲在千叶县,把自己隐藏起来。经过千方百计的秘密侦察,最后发现并抓获石井的也正是中央情报局的人员。
随着美军进驻日本以后,中央情报局和第8军的人员就巳想方设法地到处搜寻旧日军的人员,尤其是陆军技术研究所的军官们。
其中对陆军第九技术研究所的人员,中央情报局表示了异常的关注。陆军第九技术研究所设于神奈川县的登户,在长野县松川村和中泽村、兵库县的小川村都设有分室。他们在战时和731部队合作研究杀人光线、特殊药物、谋略用器材以及对植物战剂(如枯叶剂等)。
在特殊药物中,据说就有后来在帝国银行事件中使用过的那种氰酸化合物——丙酮氰酸合成毒液,还有为印刷假纸币而研制出来的特殊染色液等。
除了这个研究化学武器的陆军第六技术研究所之外,还有一个千叶习志野学校。它属于另一指挥系统,归陆军教育总监领导。这个学校在各连队分别配属一二名负责毒气工作的军官,他们是负责开展连队毒气战防护方法、防毒面具及衣服的穿着训练和消毒等教育的专门技术军官。习志野学校从全国各地和海外驻地召集这些军官进行六个月至一年的毒气防护及攻击方法的训练。
“六研”的研究成果则拿到在满洲的齐齐哈尔的516部队总部,进行大规模的野外实验时使用。因此,“六研”、习志野学校和516部队相互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人员也不断进行交流。
陆军习志野学校,是研究毒瓦斯战和培训实战人员的教育机关
在茨城县大田西山庄接受实习教育的习志野学校地成员
实习训练的内容是在陆军第六技术研究所开发毒瓦斯的使用方法
恐怖的孪生部队516
研制毒气的516部队人员,怎么会出现在专门从事细菌战研究的731部队里呢?这里面自有它隐秘的原委。
1941年12月8日,日军以袭击珍珠港事件为开端,一举占领了马来西亚、菲律宾、婆罗洲、爪哇岛以及缅甸南部,大肆夸耀“皇军无敌”。
但是,以1942年6月日军在中途岛海战失败为转机,战局日益不利,从瓜达尔卡纳尔岛攻防战失败并从该岛撤退开始,失去了制海和制空权。实施“跳蛙作战”的美澳联军和进行阻击的日军,在中部所罗门群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在这种情况下,在日军驻腊包尔要塞的官兵中发生了“一氧化碳中毒致死事件”。腊包尔位于西太平洋俾斯麦群岛、新不列颠岛(新几内亚所属)的东北部,当时是个军事要地。
日军在腊包尔构筑了坚固的要塞,从这里可以炮击经过附近的美军舰船和飞机。但是,从这个用水泥构筑的永久性的半地下式的要塞连续发射大炮和用机关枪射击,使要塞内产生并充满了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它在空气中含量增加到四万分之一时,人会感到头痛而影响人体的健康。这是因为一氧化碳和血液中血红蛋白相结合,氧气便不能进入人体内,引起严重缺氧。
腊包尔要塞里的官兵开始频繁地发生一氧化碳中毒事件。由于一氧化碳很轻,浮游在大气之中。当人们察觉时,浓度就很高了。由于它伤害人的脑细胞,常常使人失去知觉,甚至死亡。
当时的大本营(后改称为最高战争指导会议)十分重视腊包尔要塞的中毒事故,指令516部队和731部队共同研究一氧化碳中毒的原因,并提出防止中毒的对策。于是516部队经常秘密派出五六名人员到731部队去工作。据说,516部队首次到达平房的时间是1943年6月1日,一直在那里工作到同年9月1日;第二次是1944年6月1日至9月1日;第三次是1945年6月1曰至战争结束。先后共派遣三次。
这些研制毒气的人员抵达731部队以后,731部队对他们的身份严格保密。731部队安排他们住在高级军官宿舍里,宛如731部队人员一样。除731部队的部分领导干部外,其他人员至今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516部队和731部队的联合研究:1943年进行了一氧化碳及芥子气对人体影响的研究;1944年进行了芥子气的若干实验以及“茶”一号(氰酸)的研究;20年来进行了氰酸对人体的实验。
当时研制出了氮芥子气这种残留效果很高的毒气,并进行数次实验。
另外还进行过在棒球那么大的玻璃球里填满氰酸的“攻击坦克用的茶弹”的研究。这是一种按照火焰瓶投掷要领将“茶弹”投入坦克炮塔杀伤内部乘员的原始武器。
“1943年秋,在诺门坎进行过极大规模的氰酸实验。这次实验是由25师团师团长直接领导,在下风处部署了猴、马、鸟、兔等实验用的动物,喷射了压缩在像灯油桶似的一桶约一公斤氰酸。当时没有使用人做实验。”
“当时,陆军十分重视把氰酸作为武器来使用。但是,氰酸武器致命的缺陷是挥发性太强,沸点只有25℃~26℃,夏季十分容易气化;经皮肤吸收很快,使用起来也就非常危险;另外,同空气相比,它的比重仅0.7,很容易从地表面蒸发掉。
“因此,必须在日出、日落等地面垂直温度‘上温下冷’现象发生逆转的时间带内来进行实验,作为武器来说,是不完善的,所以没有使用。516部队储藏了大量未使用的‘茶弹’。战争结束撤退时,在嫩江河畔烧毁了一些,装在高压钢瓶内的氰酸和芥子气都扔进了嫩江。人们都担心一旦那些钢瓶烂掉,是否会成为污染源。”原516部队人员作证时担心地说道。
出现在“马鲁太”小屋外走廊的那两个毒气部队人员,开始时在单人牢房前停了下来,从“窥视窗”观察牢内的动静。在这间狭小的牢房里关着4名“马鲁太”。
由于是夏季,有的“马鲁太”上半身接近裸体,他们坐在地上,似乎在秘密交谈着。
这两名516部队人员从自由开关的“窥视窗”观察了一会儿,立即迅速地从袋中取出装有氰酸液化气的三角形长颈瓶,投进了牢房。长颈瓶发出摔碎声的同时,“马鲁太”们大声喊叫道:“毒气!快逃!”牢房为之骚然。
516部队人员的长靴发出响声,从一间单人牢房走向另一间牢房,相继打开“窥视窗”,把三角形长颈瓶扔了进去。长颈瓶被摔碎以后,气化了的氰酸气在单人牢房内迅猛地扩散开来,充满了房内。
整个“7号楼”立即变成了一座充满惨叫声的活地狱。有的“马鲁太”口里吐着白沫,显然憋得十分难受;有的“马鲁太”把脸贴在地上蹭来蹭去,想躲开毒气;有的“马鲁太”往同伴的尸体底下钻;有的“马鲁太”在临终的痛苦中,用系着手铐的锁链,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敲打“窥视窗”,直到气尽力竭才倒下去。
原516部队人员回忆道:“投掷三角形长颈瓶作业,大约在15分钟内就结束了。据通知,处理‘马鲁太’是731部队撤退准备工作的第一个步骤。我记得,一共投进去9个三角形长颈瓶……似乎有的单人牢房里没有人,是空的。各牢房死的人约三四个人以上。不过,有的不是马上就死去,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惨叫,不停地从里面敲打铁门……放在口字楼顶上那个装‘茶’的钢瓶,是在战争结束前镇压‘马鲁太’暴动时用剩的……
在第一集中曾写到那里有利用换气系统施放毒气的装置。为什么不利用这一系统,而让我们冒着危险,把氰酸灌进三角形长颈瓶后投入牢房呢?这一点我们始终未弄清楚。我想大概是没有注入毒气的系统吧。另外为什么不用枪杀,也是一个疑问。
“据我的推测,在731部队里用尽一切手段处理‘马鲁太’之后,可能委托516部队来做‘最后的处理’。如果使用枪杀,因为‘窥视窗’太小,死角太多;要是把毒物混入食物送进去,有的‘马鲁太’会不吃,也不会自杀。由于这种种考虑,所以最后才让我们来做‘马鲁太’的善后处理吧!
“我们是8月10日上午10时左右抵达731部队的,在单人牢房里,镶有玻璃的杂居牢房里巳经有不少上吊身亡的俘虏尸体,多半是妇女。我记不清是否向7号楼、8号楼的所有牢房都投过三角形长颈瓶,而只记得向那一栋楼的一侧投过,为什么只向一侧投毒,我不明白。我们在731部队撤退时,曾经进行过挖坑埋许多死尸的作业。从以上情况看,估计在我们抵达731部队之前已处理了相当多的‘马鲁太’。”
走向死亡的斗室
在731部队的许多作恶行为中最惨不忍睹的活体实验,要算是和516部队联合进行的毒气实验了。
在平房731部队总部设施的西北方向约4公里洼地上,有一块用苇席和部分砖头围起来的地方。它的周围是极目无垠的荒野。由于这个小小的庭院是用苇席和砖墙围起来的,从远处看去,只是一个普通的仓库。
但是,这片洼地却正是堪称恶魔宴会的毒气实验场。
当时陆军拥有数种毒气和毒气弹:
黄一号 芥子气
黄二号 路易士毒气
茶 氰酸
蓝色 碳酰氯
红色 联笨氰基胂
芥子气,是一种糜烂性毒气,有些和做豆腐杂烩等作为调料的芥末所发出的臭味相似。人们的皮肤一沾着这种毒气,就像烧伤那样,先起水泡后溃疡,外露的手脚、脸部、脖子不消说,它还可浸透衣服,弥漫全身,直至全身烂透。
路易士毒气是速效性糜烂毒气。它可以渗入人的视神经或皮肤里,还能伤害肺部和咽喉,引起呼吸困难。死亡时的惨状,令人不忍一睹。
氰酸气,有些像苦杏仁那样味道,吸入体内立即会同血液中蛋白质相融合,使人陷入缺氧状态。它是一种中毒性气体。纳粹德国在奥斯威辛(集中营)曾大量使用过这种毒气。
碳酰氯和联苯氰基胂(氯化砷)都是一种刺激性的毒气。前者能使人窒息而死;后者具有催泪性。“红色”的毒性较小,常常用于毒气演习。
516部队内的毒气防护实验,着眼于人对毒气能“持续”多久,它是在戴或不戴防毒面具时,在面具内的活性炭和氧化剂的量发生变化或毒气种类和浓度发生不同变化的情况下,人究竟能“持续”多久的一种实验。这种实验使用了许多“马鲁太”,三年间可能使用了100多人。
“参加这些实验的人员,首先是现役人员,其次是要提拔干部候补生的预备役人员。516部队在当时的日军部队中,民主气氛较浓。在队员中有一位毕业于大阪大学的叫S·Y的技术中尉,在N部队长命令他参加实验时,他表示了拒绝,说自己是天生教徒,不能参加那种不人道的实验。虽说是民主气氛较浓的部队,但是,在天皇的军队中,S中尉根据自己的信仰拒绝执行上级的命令,是很了不起的。容忍他这种态度的部队长也是很了不起的。战争结束撤退时部队长指挥得当,我能平安无事地回到国内也是托了他的福。这位部队长现在业巳去世。”
731部队的毒气实验,主要在夏天进行。因为这种实验必须利用广阔的荒野。如果放在冬季,在严寒条件下,是不可能进行野外实验的。
用来作毒气实验的“马鲁太”多数都已做过各种实验,身体机能已经遭到损坏。
“和516部队关系最密切的是731部队的吉村班。因为往往是吉村班在冻伤实验中使用过的‘马鲁太’,再送到毒气实验场去。……从吉村班转送来的‘马鲁太’是十分惨的:多数烂掉了手脚,光剩下像海豹一样的躯体;有的由于营养不足,全身只剩下皮包骨头,腿肚子只有手腕那么细。我想,可能是把进行冻伤实验后巳经没有用处的‘马鲁太’转送过来的。”
原516部队人员以一种充满苦涩的口吻做出了上述证词。这完全是把“马鲁太”彻底利用到底的一种凄惨的“废物利用”。516部队置于承包731部队(废物)的位置。
一位原516部队人员把自己的证词录了音送来。他在录音最后说:“战争是狂人干的勾当,绝不能让它重演。因此,挖掘出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为了告诉不了解战争的下一代人。”
毒气实验是在被称作“小屋”的特殊组装的一间小实验室里进行的。(参看当事人根据记忆画出来的示意图)
实验室是一套一大一小的两间房子。大的是用厚5毫米的铁板围起来的一个每边长3.6米的方形房子,这里是毒气发生室,它同毒气发生机直接相连接。它可以根据需要调节毒气浓度,称大气调节室。
小的是一间.每边1.5米的玻璃房子,除天花板和后面以外,全部都是用玻璃镶起来的。
大房间里装有芥子气、氰酸、一氧化碳发生机,天花板上装有一个大型风扇(气体搅拌机),只要一按开关,就可以向小房间送毒气。
毒瓦斯试验室示意图
大房间的天花板和地板分别安装有直径约50公分的管道,分别同小房间相连接。大小两个房间是用两根管道相连接。这些管道的作用是使保持一定毒气浓度的空气相互进行循环。
小房间是用特殊防弹玻璃盖的,它之所以要求透明的,主要是为了便于从外部进行观察和摄影班拍摄实验情况留作记录。
这间用玻璃组装的小房间有一个单开门。一开门就能看见地面上铺有一条短铁轨,这是专供往里搬运“马鲁太”使用的。
“从特殊汽车下来的‘马鲁太’,一个个被架到台车上。这种台车只有轨道车的一半大……台车上立有一根柱子,把‘马鲁太’绑在柱子上然后在地面轨道上移动。
“这间用玻璃组装起来的小房间,比电话室稍大一些……绑着‘马鲁太’的台车咕噜咕噜地发着响声,一直推到小屋的门口。台车的铁轨和小房间的铁轨是相连接的……等把台车推进房间内,就关上门,实验的准备工作算完成了。”
这是曾列席毒气实验的一位原731部队人员的回忆。
这个“小屋”,在战争结束时拆掉了,听说把玻璃和钢骨架都埋入地下,仅把马达和铁制部分搬到了齐齐哈尔。
37年的守灵
原731部队和516部队人员一致证明,每逢在玻璃小屋里进行实验时,同“马鲁太”一起放进去的还有小鸟、土拨鼠、狗和鸡等动物。根据使用毒气的种类和浓度的不同,“马鲁太”的着装也有所不同。
送进小屋时,根据不同的需要,有时让“马魯太”带上防毒面具,有时让他们穿上军装,有时则是裸身露体。
在如同温室般的小屋周围,由六七个人围着,这些人是731部队吉村班人员、摄影班人员和516部队的技术军官。有时还有从孟家屯远道而来的100部队的军官。
当“马鲁太”被绑在台车的柱子上时,他们就明白这一切了,有的人便大闹起来。这时负责警备任务的特别班人员,就用棍棒毒打“马鲁太”,不让其反抗,然后再把台车推进实验室。在场吵闹的人多数是朝鲜“马鲁太”。这种毒气实验每次只用一个人,平均每天“消费”四五个“马鲁太”。
从731部队本部到毒气实验场架设了一根长4公里很粗的电线,这是用作毒气实验的电源。516部队人员一边透过实验室四壁的玻璃盯着拼命想挣脱的“马鲁太”,一边按动了大实验室里的开关。电风扇随即开始转动,使整个大实验室都颤动起来。安装在大实验室里的热源也在给烧瓶加热,茶褐色的氰酸液渐渐变成氰酸气体冒了出来。
原516部队人员作证说:“和实验室相连接的粗管道中有一个用铁板制的气闸……电风扇一转,气闸一拔,毒气就流进关着‘马鲁太’的小屋里……由于风的压力,每次往外拔气闸都要费很大劲。要拔出这块铁板,必须按照命令行动,还得要快速,通常是由两个士兵一齐用力才能拔出来。……大实验室里安装有一台岛津制作所制造的毒气浓度计,可以测定‘马鲁太’的死亡与毒气浓度相关的数值。”
拔起气闸的同时,站在玻璃实验室外的731部队人员,手里拿着秒表,贴近玻璃,自始至终地观察“马鲁太”的变化情况。这时,16毫米摄影机也跟着转动起来。被绑在台车上的“马鲁太”,吸进了从管道送进来的氰酸气,发出猛兽般的吼叫声,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片刻之后,嘴里向外吐着白沫,瞪圆了两只眼睛,把四肢硬直一挺,脑袋立即耷拉下来,这个“马鲁太”就断气了。
“凡是用氰酸气毒死的‘马鲁太’脸上无一例外地呈现出鲜红色……用芥子气毒死的‘马鲁太’,全身都起水泡,皮肉都被烧得烂乎乎的,令人惨不忍睹……通过我们的实验获知‘马鲁太’的生命强度,大致上和鸽子差不多。鸽子死时,‘马鲁太’也断了气。我们整天都进行实验,在731部队一共进行了50多次。”
原部队人员至今仍清楚地记忆着若干情景。有一天,车前飘着黄色将军旗的731部队长的汽车驶进了氰酸毒气实验场。石井四郎中将从车上走了下来,接受在场人员的敬礼以后,便催促大家立即进行实验。
这一天的毒气实验,由于部队长亲临现场视察,部队人员的情绪特别高。用作实验的“马鲁太”,不仅有经过各种实验以后的“处理品”,而且还有特意从单人牢房选送来的几个健康的中国人,即谓之正品。
电扇发出隆隆声转动起来,气闸也拔了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喷射出氰酸气。“马鲁太”陷在弥漫的氰酸气之中,气闷得要命,痛苦地挣扎着,使绳索勒进了手腕的肉里,最终断了气。
从实验室里拖出了尸体。石井四郎站在尸体前命令说:“扒光下身看看!”一个文职人员从僵硬的“马鲁太”身上脱下裤子和内衣。这时看到从这个“马鲁太”的阴部到大腿流了许多白色的、滑溜溜的黏液。
石井四郎军医中将说:“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精液。凡是吸了‘茶’(氰酸气)的人,都会流出这样的东西……”
还有一个情景。那是在战争结束的那年7月发生的事。当“马鲁太”从开到实验室的特殊汽车下来的时候,连731部队人员看后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原来走下来的是俄国的母女两人。
一位原731部队人员这样作证说道:“母亲个子不高,一头金发,30岁左右;那个女孩最多不过三四岁,……两个人穿的都是白色的裙子。我们问,拉她们来这里干什么?回答是:‘部队再不撤退不行了,你们下狠心给处理掉吧。’……于是我们把母女两人架上了台车,没有给她们戴手铐,也没有把她们绑在柱子上,就推进了实验室。看样子,这位母亲已横下了一条心。”
这位人员断断续续地说道:“即将往室内送毒气时,偎依在母亲脚下的那个女孩还抬起头来,从玻璃屋内以好奇的目光环视着四周。母亲用双手静静地按着这颗放射出天真目光的褐色头发的小脑袋。这时,女孩把头贴在母亲的怀里,一动也不动……正在这时,毒气喷射进来了。
“在玻璃屋里,这位母亲尽力把孩子的头按在地上,拼命用自己矮小的躯体庇护着孩子,然而,不断喷进室内的氰酸毒气像一只魔爪,先夺走了女孩的生命,接着又把这位母亲杀死了。”
“可怜的母女俩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先后断气了。母亲的手始终放在女儿的头上。真是残酷极了!当时我的工作是……握秒表,测母女咽气的时间……那双放在孩子头上的母亲柔软的手掌……37年后的今天,当时的情景依然浮现在我的眼前,久久不能离去……”
这位74岁的原731部队人员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拳头紧紧地握着。等他讲完这段话时,两眼里含着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至今巳过了37个年头,这时流下的眼泪,再也不能献给那俄国母女俩了。
活的木乃伊
“读完这些实录,想到那些无比残酷的情景,我对人类感到绝望了。虽说是一支魔鬼般的关东军731部队,但其中总会有一些敢于抵制上级命令的人吧!连续发生那么多残暴的场景,真让读者的神经不堪忍受。……”
这是宫城县一位叫Y·M的家庭主妇(33岁)的来信。在读者中二三十岁的人写这种信的比较多。
但是,本书并不是故弄玄虚,强调那些残暴的场面,而仅仅是为了排除主观,填补战争史上这段空白,正视了实录的结果。就拿上边说的毒气实验这一段来说吧!在我撰写《恶魔的饱食》第一集时,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些情况。原731部队人员都想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要把这些事隐瞒下去,因此都闭口不谈。
可是,后来由于得到了516部队的一位当事人“勇敢地通报”了此事,才有了可靠的线索。经过好几个人的介绍和百折不挠的采访,终于使这些可怕的事实得以清清楚楚地呈现在读者的面前。
“毒气实验集中了731部队现代科学技术的精华……在实验室里,‘马鲁太’在大约5分钟至7分钟内就可以断气,但另一方面还利用原始的办法花费很长的时间,进行许许多多的实验把人折磨死……比如饥饿实验、断水实验、干燥实验、触电实验、热水实验……又如利用活体进行火攻、水攻实验,更是家常便饭了。”这是一位原部队的高级人员提供的证词。
“以两天三个人”的速度“消费”“马鲁太”的实际情况远远超过了笔者的想象。
执笔记录日本人加害其他民族的实录,是一件心情十分沉重的作业。
在731部队进行活体实验,是日本人在37年前亲手进行的,这是事实。这些实验的内容是多么惨无人道,我们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那些由知识分子(医学工作者、研究人员)带头搞的这些残酷的事实上移开。
所谓饥饿实验,正像字面上所表明的那样,是一种在不给“马鲁太”任何食物而光靠喝水的情况下看能够活多少天的实验。所谓断水实验,则同饥饿实验相反,这种实验是在只让“马鲁太”吃面包而不给一滴水喝的情况下看能活多久的实验。
“饥饿、断水实验是在哈尔滨市内滨江站附近的南楼地下‘马鲁太’拘留室内进行的……这个实验由江口中佐为首的江口班负责。‘马鲁太’光靠喝水平均能活到60天至70天……可是,那种只吃面包的实验,到了第5天,‘马鲁太’的脸就都浮肿了,一个个显露出十分难耐的表情。实验到了第7天,‘马鲁太’无一例外地都吐血死亡。”有关人员这样说道。
所谓干燥实验,就是把活着的“马鲁太”绑在椅子上,然后再放进高温干燥室里,在干燥的热风烘烤下,“马鲁太”全身冒大汗,然后烤出来的汗水还不等落到地上,又被热风烘干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马鲁太”体内的水分一点点地都被烤干了。不到15个小时,“马鲁太”体内再没有一点水分可以滲出来了。这可真是桑拿地狱。原731部队人员的证言说:“‘马鲁太’的身体,就这样变成了一具干巴巴的木乃伊……把它放在秤上一称,干尸的重量,只有活着时的22%……实验证明,人体内含有的水分为78%。”
所谓触电实验,就是把“马鲁太”固定在电椅上,然后逐步增强电流。由于电流的冲击,常常发生“马鲁太”和椅子全都翻倒在地上的情景。在小规模的电击实验中,“马鲁太”的身体顷刻之间就烤糊了。
所谓热水实验,就是实验在赤裸的“马鲁太”身上不断地增加热水浇洒,看烫伤的部位、烫伤的程度以及在烫伤情况下人体的生存条件。
隶属于731部队的医生、科学家和研究人员等,利用“马鲁太”进行活体实验,需要计划好多种多样的变化(应用与配合)。所以,在731部队里设置了一个“企画课”,由该课课员来协调各班提出的实验项目。
他们把那些经过冻伤实验全身受到伤害的“马鲁太”编在一起,再送去做毒气实验;利用注射了鼠疫菌或正在发烧的“马鲁太”做紧急的搾血实验。
在利用鼠疫菌进行细菌战时,不能让友军士兵受到感染。研制防止鼠疫菌感染的菌苗,这就是731部队担负的重要研究课题。他们从那些得了鼠疫正在发高烧的“马鲁太”身上活生生地榨取他们的血液,正是为了制造这种疫苗而大量采集血清。
731部队处理“马鲁太”,宛如处理一条鱼,把鳞作为肥料,把身子清蒸或红烧,剩下部分熬成汤。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马鲁太”身上没有一点废物或残渣。
最后的抉择
由于把氰酸气放进了7号楼二层,关押在那里的“马鲁太”全部都死掉以后,我们再回到平房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当苏军以排山倒海之势越过边境,进入满洲的时候,也就是1945年8月9日到10日。
原731部队从事搜集敌情的调查课一位课员回忆说:“我知道苏军参战是在8月10日下午6时……收音机里播完关东军军歌之后,播出了一条特别消息……说‘今天拂晓四点钟,苏军开始入侵满洲,我军立即进行迎击。目前双方仍在激战中……’我当时心想,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
在苏军参战前几天,日本驻苏大使佐藤向日本政府发回电报,报告了苏联政府提出的“日军必须从整个满洲撤退”的要求。此外,关东军首脑估计苏军进攻的“某日”在8月中旬。这一点在前边提到的那个原731部队人员所说的“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的预感巳经得到证实。
在此之前,关东军首脑纹尽脑汁,从关东军所剩无几的装备中,调集了仅有的反坦克炮,编成了一支最精锐的部队,部署在牡丹江一线。
如果苏军最新式机械化装甲师突破牡丹江防线,从那里向哈尔滨推进,就近在咫尺之间了。因此,无论如何要把731部队的证据和秘密隐藏起来。为了“蠃得时间”,牡丹江至少要顶住48小时以上。关东军首脑痛苦的判断就在这里。
731部队人员的关系是互相不说自己的任务也不问别人的任务,住宿互相为邻
这是在举行新年宴会的情景
后来,担任苏联国防部长的马林诺夫斯基回忆这段历史时说:“苏军分三路进攻满洲,作战中唯有驻牡丹江的日军抵抗最激烈。苏军进攻的消息立刻使整个满洲陷入混乱状态,731部队惊慌失措地忙着撤退。”
当关押在7号楼二层的“马鲁太”被氰酸气毒死以后,8号楼的“马鲁太”又被731部队特别班人员赶到一起,让他们观看从7号楼二层拖下去刚刚死去的“马鲁太”尸体。
一位原部队人员证词说:“在这些活着的‘马鲁太’中也有妇女。还有一个直到最后仍充当翻译的俄国‘马鲁太’……他在731部队算是个老‘马鲁太’了,才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要这些‘马鲁太’去看7号楼二层的屠杀现场。其真意是促使他们下决心,‘你们不会愿意这样去死吧,最好还是去自杀。’也有人作证说:把活下来的‘马鲁太’集中在房间内,投入苦味酸(日本曹达公司制的一种炸药),然后再刺喉咙,置他们于死地。
“对于‘马鲁太’,哪怕是一个人,也不允许留下来。要不把他们毒死,要不让他们自杀。731部队人员要这些‘马鲁太’从中做出选择,意思是给一点‘人情’。不,毋宁说是恶魔之情。”
这个原部队人员继续作证说:“当把堆积如山的用毒气杀害的‘马魯太’尸体,给活着的‘马鲁太’们看过之后,就给赶在一起的‘马鲁太’每人发一根细长的铁丝和棍子……要他们每两个人一组,面对面地站好,然后把铁丝拧成圈套,将两个人的脖子套在一起,中间插上木棍,让一个‘马鲁太’抓住棍子的上头,另一个‘马鲁太’抓住棍子的下头,接着就要他们把手中的棍子朝同一方向,一圈圈地转动,命令把铁丝圈套勒紧……”
随着棍子的转动,铁丝圈套越来越紧,相对站着的两个‘马鲁太’也就越来越靠近,不一会儿,勒得胸脯紧贴胸脯,最终铁丝勒进脖子的肉里,两个人便都断了气。
“这些‘马鲁太’,在看过被毒气杀害堆积如山的尸体以后,都横下了心:反正同样是死,和难友一起互相勒死,总算好些吧!”
“于是,这些‘马鲁太’便面对面,把头伸进铁丝套里,相互盯着对方的眼睛,合伴踏上了凄惨的死亡之途。”
“在731部队人员的监视下,‘马鲁太’们一齐转动棍子,眼看着铁丝套越来越紧,接着便出现了一场互相绞死的凄惨情景。”
“为了防止‘马鲁太’们逃跑,手持毛瑟枪的731部队人员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监视着……‘马鲁太’们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逃跑的。”
“这些‘马鲁太’都咬紧牙关,紧勒铁丝套,眼珠都快蹦出来了,可是,那棍子还是在不停地转动着……两个‘马鲁太’如果有一个断气松手了,另一个‘马鲁太’还得继续紧勒,结果都被勒死……只剩一个活下来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合力转动棍子,使铁丝套产生了巨大的力量。这是最简单的一种大批量自杀的方法。”原部队人员说道。
对女“马鲁太”的办法是“劝逼”她们自己一个人吊死。她们被逼得无奈,只好在门把上挂上铁丝,猫着身子,把腿一缩,就自缢了。
尸沉江河
在加紧处置“马鲁太”的前后,731部队的各处设施都烧上了重油放了火,十多处设施都冒着巨大的火焰,黑烟滚滚。
在高等军官宿舍西侧的地下燃料库,埋藏着几百个盛满汽油的圆桶,十几个731部队人员清除了盖在圆桶上的土,就用导火线一下把这些燃料全部烧光。
在器材仓库群中,有个同口字楼形状相似的巨大的四方形建筑物。其一层内“秘藏”着许多辆新卡车。当时,在关东军的其他部队里是没有的。这些库存品是为进行大规模细菌战所做的准备,全都是福特汽车制造厂的产品。
一位原部队人员回忆说:“其卡车数共80辆……不,也许比这个数目还要多些,全都浇上重油和汽油。等我们往上投炸药的时候,大家都叹息说:‘真太可惜了。’”
731部队在撤退工作中感到最棘手的是火化“马鲁太”的尸体。我在前面曾谈到,在口字楼院子里“马鲁太”曾经亲手挖了一个很大的墓坑。各班传达了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的命令。这项任务就是集中被毒气熏死和勒死的尸体。领到任务的部队人员全部集中起来,每两人为一组,把尸体运往坑里。
这些死亡的“马鲁太”中,有的从嘴里吐出白沫,有的从嘴角和鼻孔里流出鲜血。尸体很沉重。部队人员都不敢看“马鲁太”,一个劲地往坑里扔尸体。
一位原部队人员说:“我记得往堆积如山的尸体上浇重油,又扔进柴火,还拣了几张马口铁板盖在上面,然后点了火……尸体没有烧透,后来又重烧了一遍……虽然上司命令要求在火化后‘马上收集骨头,装进草袋里扔掉’,可是骨头太烫,无法下手……结果,到了傍晚,才把骨头收集起来。”
在原731部队人员中,据说有很多人直到今天仍梦见火烧“马鲁太”的情景。
被烧过的“马鲁太”的骨头,装了几十个草袋,用卡车拉走投入松花江内。运输班接到命令到了江边,“打开草袋口,把骨头在江中撒开”。他们是在夜间满身是汗进行这项工作。扔“马鲁太”尸骨的同时,还有几百副手铐和脚镣,也扔进江里。装在玻璃瓶里的几千个人体标本,也随着飞溅的水花沉入松花江。
据原部队人员回忆,撤退工作进入最后阶段,已经是8月13日拂晓。接着又下达命令在平房的铁路专用线的731部队的煤堆边“全体集合”。到这里来集合的有满身臭汗又沾上了煤灰的731部队以干部为中心的许多部队人员。
石井四郎中将站在堆积的枕木垛上。这个曾经率领恶魔部队的大个子,盯着部队人员,一边摘下战斗帽,擦了檫汗,一边提髙嗓音讲话。他说:“……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个地方,有一支石井部队,它曾经运用现代科学,费尽心血从事研究……在历史上这个名字是不会消失的……”
据说,有人看到,石井四郎部队长像狮子般地吼叫时,从他的下巴上一颗颗大粒的汗珠在往下流淌。由于撤退工作把人搞得筋疲力尽,731部队人员一副发呆的表情望着部队长。“马鲁太”小屋巨大的爆炸声多次打断石井四郎的讲话。
日益扩大的影响——写作过程中的留言
本书自开始执笔以来,得到许多读者真诚的批评和鼓励。到第二集写作期间,直接给我寄来的书信和转来的信件、明信片等,已超过300封。再加上电话,直接反响已多达500人。在如此短期间,得到如此大的反响,对我来说,这是自从《人证》问世以来所未有过的,我想借此机会表示谢意。现就读者的若干质疑与询问谈一谈个人的看法。
关于第一集中的“马鲁太”暴动问题,居住在九州的一位原“731部队人员K·A寄来了一封郑重的信。据K·A先生的回忆,早在1942年初夏,曾在731部队里发生过一次”马鲁太“暴动。
现将K·A先生来信的部分原封不动地引述如下:“……我在部队任职到1943年5月。下面讲的事是我在任职期间发生的。我记得那是1942年六七月间的一天。部队下达了紧急集合的命令,我拿起步枪和另外四名人员一起来到特别班的门口处集合,在入口处领了子弹。特别班的出入口两侧架起了机关枪,两挺机关枪对准了‘8号楼’。”
“我是第一次进入特别班,过去从总部三层楼的窗口看到过‘马鲁太’在室外工作的情景……宪兵把梯子架在8号楼的三层用手枪射击‘马鲁太’。”
“中留部长说把‘红的’拿来!我心想,‘红的’是什么呀?当时没有想起来,当发下防毒面具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剧毒毒气!它装在一个直径为10-20公分的罐里,罐盖上面系有一根红线。在部队里把这种剧毒毒气叫做‘红的’。”
“我和小川君(翻译)同时也担任部长的警卫,我们接到的报告说有7名苏联军人(逃兵)闹事。他们用手铐突然从背后将一名哨兵打晕,夺走他们的手枪和钥匙,把8号楼二三层的收容者全部放出楼道里,正在大闹。
“部长召来特别班的技术员,命令把一层的‘马鲁太’全部转移到7号楼去。8号楼一层的十几名年轻苏联女‘马鲁太’举着双手出来了。我看到其中有一个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举着走出来。
“这些女‘马鲁太’被重新关好的同时,打开碳酰氯毒气罐,从一层的窗户扔进去。部长看着手表,命令把门打开,大家一齐跑到二三层楼上去。60多名‘马鲁太’都死了。我对特别班人员处理‘马鲁太’的这种做法,大为吃惊……”
K·A先生在来信中继续回忆“马鲁太”暴动的情况,并联系到日本民族遭受原子弹轰炸的惨祸说道:“你们对原子弹的爆炸是怎么想的?可以说全日本被当作‘核武器’的‘马鲁太’和进行实验的实验场了。数十万同胞在转瞬之间被消灭了,如今仍有许许多多人处在原子弹后遗症的痛苦中。”
此外,住在川崎市的O·A先生和住在多久市的J·T先生提出了下述值得听取的意见,现将其中的一部分作一介绍:
“在《恶魔的饱食》(第二集)的结尾处有‘拒做动物的宣言’的一节,对这种看法,我无论怎么想象都是无法赞同的。”
“如果人类把动物视为不如人,并以这种傲慢的思想来指导反核运动的话,那么,同731部队对待‘马鲁太’的想法在某些地方就有关联了。我想我们应注意到人类并非万物之灵这一点。仅就731部队而言,正是由于是人,才有可能完全证明人的本身。这样说,也不过分吧!甚至令人想到所谓富于人情味的人,岂不是指伊藤(石井之误吧)四郎一类人而言了吗?”
“人比其他动物在什么地方、怎么高出一等,我一点也不明白。”
“同人类相比较,动物是没有礼貌、不稳重,但他们直到死亡,除了仅有的一点欲望之外,还有什么要求呢?”
(川崎O·A先生来信摘要)
“但是,如果让我大胆地说的话,为什么今天要重提‘恶魔的饱食’呢?战后巳过了37年——这种说法也许有语病。那么,今天为何又要旧事重提呢?多少有些令人不快。如果这样的话,翻开世界历史来看,战后巳经过去37年,突然又爆发了下一次战争,即使再发生类似‘恶魔的饱食’的情况,也并非怪事。在这个时期,就是现在……我想说的是揭发如此可耻的(本来打算尽量掩盖的)历史上的一幕,有点为时太迟了。”
“从搜集秘密撤退的‘石井部队’的有关资料和信息,直到出版,这一过程是否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呢?还是森村先生身边碰巧有愿意不惜做出这种努力的人呢!”
“不管怎么说,到1982年出现了教科书问题、修改宪法问题以及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不久又出现了满洲国建国纪念碑问题,等等。人们在议论日本右倾化,担心出现军国主义化的危险,使人不由得感到某种非常可怕的力量,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开始蠢蠢欲动。在这种情况下出版此类书籍在某种意义说应该是合乎时(宜)的,或者说这是一种巧合吧……”
(多久市J·T先生来信的部分摘要)
(括弧内文字均系作者所加)
另外,在实录中,对汉语的日语注音,得到了许多人士多方的指教。在此深表谢意。
部分媒体提出批评说“恶魔的饱食”是否是日本共产党的宣传品,我想借此机会说明一下个人的看法。
《恶魔的饱食》发表的媒体是日本共产党机关报《赤旗》,作为秘书协助我工作的下里先生是日本共产党党员,由此产生了这类批评。我估计在这种批评的背后潜伏着下述情况:
可以说,在日本人那里存在着对“到处是收容所的苏联社会”的阴暗印象,存在着“讨厌共产主义”的观念。的确,目前苏联式社会,没有真正的政治上、思想上和人性上的自由。以武力为后盾的露骨的扩张欲望,以及有关国家的一些不明朗的阴暗面,令人不能对苏联放松警惕。它显示出共产主义的理论和实际之间的差距。
日苏关系的历史和北方领土问题等更促使日本人对苏联产生了更坏的印象,不少人把对苏联的这种印象和共产主义直接联系在一起,把共产主义置于自由和民主主义的对立面上。
我不打算在这里论述民主主义和共产主义,也没有这个任务。那些概念本身有很多不同含义。西欧国家和共产主义国家之间对民主主义的解释也不一样。
本来,共产主义是表示同资本主义相对立的社会经济结构的一种用语。资本主义立足于私有财产制度和契约自由原则之上,而共产主义思想作为解决资本主义矛盾的办法提出了建立一个以财产共有为基础的未来社会。
对此,民主主义主权在国民,作为行使的政治形态,它是同一个君主或独裁垄断权力的君主政治或专制主义相对立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由于资本主义危机的结果产生了独裁政治。虽说有过这样一段历史,但是,作为社会经济结构的共产主义与作为政治形态的民主主义相对的概念产生了混乱。它同对苏联式的社会的阴暗印象以及战前和战时的反共教育是联系在一起,构成了日本人讨厌共产主义思想的基础。
战时或战前,只要一说“赤色”,人们就像细菌一样感到害怕,从贴上这种标签的人家的门前经过时,赶紧快步而过。当时,可以说“赤色”成了罪犯或大坏蛋的代名词。这种思想残余至今在日本人中仍然根深蒂固地存在着。
不少人并不进行深入的思考,只是觉得讨厌。我的秘书是日共党员,就硬把我和该党拉扯在一起,把《恶魔的饱食》说成好似该党的宣传广告一样,令人感到他们企图利用日本人讨厌共产主义的心理。他们知道许多读者会远离共产党的作品,甚至有这样的情况,他们不惜以执著的态度攻击因我们的过失而误用的照片,攻击的次数大大超过了此书的发行量。
另外,有人认为《恶魔的饱食》为了追踪日本侵略中最残忍的场面,伤害了日本人的自尊心;批判侵略也势必会影响到人们对体制的选择(自由主义社会呢,还是社会主义)。而这些会被别国情报战、谋略战的战略所利用。因为情报的破坏力不比武器差;情报战对于宣传媒体置于政府控制之下的苏联式的社会或独裁国家来说,是单方面有利的。自由主义社会的自由是极权主义社会最廉价、无抵抗的而又有效的战略目标。
的确,在情报战中,保障国民“知道权利”的自由主义社会和没有“知道自由”的极权主义社会相比较,处于绝对不利的地位。但是,在报道(思想、言论)自由的情况下,说揭露本国不好的情况,就是伤害了国民的自尊心,甚至会影响到对体制的选择,这种意见是说不通的。我们为了取得包括思想、言论自由在内的人的基本自由为根基的民主主义,付出了无数的代价。我认为对于能够保障不隐瞒对本国不利的情况,可以有公布的自由,这种国家体制,不仅不会伤害他们的自尊心,毋宁说是一种自豪。当要人们对不存在报道自由的社会和保障能够揭发其阴暗面的自由体制做出选择时,人们会毫不踌躇地选择后者。
也有人批评说,《恶魔的饱食》过分依赖于美国方面的资料。第二集的资料,主要是根据美国的情报公开而取得的。为了确保构成民主主义根本的自由,甚至连对本国不利的情况也能够予以公开(虽说国家安全保障上有限制)。从美国的这种姿态,人们可以看到坚定的民主主义。在《恶魔的饱食》中,没有苏联方面的资料,毋宁说,显示出美国的强大,取得了同“战略成果”相反的效果。在军国主义的统治下,《恶魔的饱食》是绝对不能出版的。今天之所以能够出版,是民主主义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