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东西板南北叉:走在煤之道 矿工“上班”:“人未咽气先‘入土’”

在山西农村,人死后一般都是土葬。在生活中,大家忌讳一个“死”字,而用一句“没(mo)了”来代表。或者在日常生活中,人们说话遇到“死”这个字时,往往就用“入土”两个字来绕上几个弯代替这个意思。

要家庄一带的煤矿的煤层,都在黄土下面的砂石层里,煤老板要组织工人挖煤,就要先“刮开”黄土层过“石垅”,然后才能取到煤。矿工要进矿挖煤时,人们就开玩笑说:“入土去啦?”

太阳长出了一丈高,树上的麻雀不时飞到窗棱上啄叼粮食。

三十出头的高富成还在西边的偏窑洞里蒙头大睡。

被子外面露着一双黑不溜秋的大脚丫,从坑下带回来的煤泥原封不动地搭在大脚丫指缝里。炕墙脚下,两只疲惫不堪的大雨鞋横七竖八地躺着。

一个月来,东风煤矿的煤老板安排坑下矿工开始“回采”。

这对一座煤矿来说,意味着“寿终正寝”。

一般地,当一座煤矿正常开采数十年后,坑下某层煤炭储量接近枯竭,其开采价值接近零。这时,按正常矿井生产规律,就要重金挑选一些经验丰富的矿工在坑下实施“回采”了。

“在煤矿干我们这行的,在坑下挖煤现场发生事故是常有的事,所以死伤总是在所难免的,只是看谁的运气好不好的问题。”老矿工李来生说。

他是一位曾在三座煤矿干过收尾“回采”工作的“油条级”矿工。

“来矿里工作时间长了,什么都不想,只想多挖点儿煤,多挣点儿钱。”李来生的“同行”李生民说。

这几天,高富成坑下一直在加班,凌晨5点时分,疲惫不堪的他下班回来后,顾不上洗脸洗脚,倒头便睡。

中午时分,他醒来了。

蓬头垢面的他看了看窗外,前面不远处就是他家的秋田,面黄肌瘦的玉米在正午贼毒贼毒的太阳下无精打采地晃着。

如果老天长眼,遇到风调雨顺的好时节,自己再勤快一点,高富成这块玉米地今年能为他创收1000多元钱。但一想到外面的头顶无遮无挡,在忍受着地面热浪“烘焙”的同时,还要顶受太阳的毒晒,他就有点胆怯了。

“在煤矿每个月能挣两千元,再遇上‘过垅’和‘回采’等‘肥活’,这当然是在矿上坑下挖煤赚钱要比务农来得快。”

谁不怕死?其实,工人们一样也都怕死,但就算井下“回采”风险再大,但只要能换来养家糊口的钱也在所不惜。当然,干不干活儿也得听老板的。再说井下发生事故是经常的。

其实,这个账他们还是算得明白的。

在一些产煤山区的挖煤工人当中,就流行这么一句辛酸“流行语”,说的是“坑下回采三天,赶上地里种田一垧”。

有时,这人也怪,人们常说,“人干哪行,性随哪行”。

一位碾转8座煤矿,在坑下挖了几十年煤的老矿工说,坑下“入土”的活干习惯了,就不想再干“地上”的农活了。

高富成就是这样,十来年的煤矿坑下“拉龄”,他早已习惯了每天几小时在坑下汗流浃背和揪心裂胆。身心皆苦的时间毕竟短暂,再苦再累,牙一咬腿一蹬就过去了。

再说,他们在煤矿“入土”一天,胜过地上一月的收入,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有了钱,想吃啥还怕买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