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斩关夺隘——长征中重要的战役战斗 第六章 强渡大渡河——红军长征中的杰作

“让朱毛做第二个石达开!”

大渡河,是岷江的一条大支流,古名铜江,当地人又叫铜河。由于位于高山峡谷,高原雪水奔腾咆哮,飞泄而下,观之惊心动魄。安顺场,古名紫大地,1902年被洪水冲没后,改名安顺场,是大渡河上的一个渡口。在这里渡江的办法是,先将船由南岸沿河埠逆流拉上五六十米,再顺流如飞箭般地斜放向对面河埠。船的拉绳不能稍前和稍后,否则,碰上礁石,船即破碎,人被冲走。船只返回,也须如法炮制。就这样,来回也要50分钟到1个小时。

春夏洪水暴涨,过渡尤难。

“叫朱毛做第二个石达开!”当蒋介石把行营从贵阳搬到昆明,乘飞机来到川康地区,给国民党二十四军军长兼川康边防军总指挥刘文辉下达手令,并提升他的侄子刘元瑭为“陆军中将”,以表彰他在会理城防战中“有功”的时候,为了给这位在川南沪州兵变中起家,在川西成都争夺战中被刘湘打败,转而退入地瘠民贫的西康,情绪消沉,满腹牢骚的“西康王”打气,蒋介石又特意类比说:“共军从江西流窜,基本上走的是当年石达开西征入川的老路,如今又渡过金沙江,北渡大渡河,简直是72年前石达开覆灭的重演。共军后有金沙江,前有大渡河,几十万大军左右堵击,共军插翅也难飞渡。”刘文辉觉得凭着自己派到安顺场和沪定桥的两个旅,加上驻富林的屯植司令羊仁安和驻安顺场的彝务总指挥赖执中等地方势力的协助,守住大渡河还是有绝对把握的。于是,便在他的司令部所在地——号称“雨城”的雅安那座坚固考究的房子里,调兵遣将,部署毁船、抓人、绝粮、防堵、扫清射界等事宜。

羊仁安和赖执中系大渡河边的两大恶势力首领。羊仁安平时不驻富林却驻在八排。八排乃是他的老家,经他多年经营,成为一个巢穴。羊仁安除收安顺场下游一带的税金外,还垄断了香杉木的买卖。香杉木也称“阴沉木”,是做棺木的上等材料,俗称“建板”,价格十分昂贵。这种木料平时难见天日,只有大渡河的雨季,方能将它冲出。羊仁安规定无论何处何人发现此种木料,都必须报告并缴送给他,如丢失还要赔。靠着垄断香杉木,羊仁安发了大财。此刻他正在八排家中大排筵席,招待二十四军第五旅旅长杨学端及赖执中,此时八排对岸纳耳坝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国民党军队正在放火烧镇,以扫清守军“射界”。望着大渡河南岸的火光,羊仁安对赖执中说:

“赖司令,按刘司令部署,你应尽早从安顺场撤到河北岸,然后把安顺场烧光,以免为共军所利用。别舍不得那点家当,否则,共军来了,共产共妻,男的枪毙,女的当慰劳队,连副司令刘元瑭守会理时,都把自己的黑白二妾先遣到西昌躲避,您司令可别硬是舍命不舍财呀!到时定你个通共资敌的罪名,你老兄可吃罪不起。”这小子是存心使坏,近期两人为争“香杉木”的垄断权,正剑拔弩张,他知道赖执中的老家在安顺场,赖执中顾惜家产、公馆,迟迟不肯烧房子撤到北岸来,存心借防共之机叫这个老对手破点财,以泄私愤。

“羊司令!共军说不定走宁雅正道,端你的富林老窝,你的八排也保不住。我的安顺场谁不知是用兵绝地,共产党神出鬼没,难道真肯乖乖地当石达开第二。再说,光是那个‘倮倮国’(指彝族聚居区,“倮倮”是反动派对彝胞的蔑称)就够共军受的,我已派出十多名小哨刺探去了,一旦有事,会飞快来报,到时再烧房子不迟,不要庸人自扰,连共军的影子还没看到就吓破了胆!”赖执中反唇相讥说。

杨学端只好出来打圆场说:“大敌当前,兄弟要精诚团结。羊司令射界扫得快,赖指挥也不可不防。我指定第七团团长余味儒守安顺场冕宁要道,韩槐楷驻安顺场,与赖司令共同把守。但船只必须控制起来……”韩槐楷是四川名山百丈场哥老会首领,他手下的这个营全是袍哥队伍。

这位韩槐楷在安顺场浪荡多年,嗜赌,十分贪财,与当地恶霸混得最熟。杨学端安排这些地主武装把守第一线,是贯彻刘文辉“前轻后重”,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的方针。因为刘文辉曾当着下属发牢骚说,“共产党找上我这个穷光蛋来了,如今拚也光,不拚也光,只好拚一拚,走着瞧。但将来手中没有几张王牌,走到哪也没有后路。”赖执中于是和韩槐楷商量,先不撤安顺场,以免白受损失,保留木船2只,待红军真的来了才渡河,这样南岸消息还不至于隔绝。并多派哨报,只要远远发现红军,哨兵即利用熟门熟道,取捷径飞报,那时再烧房过河一定不会误事。韩槐楷是外来客军,见衣食父母“地头蛇”这样说,落得作个顺水人情,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红军姓‘红’不姓‘石’!”

夺取安顺场,强渡大渡河的任务光荣地落在了红一团的肩上。

“同志们!”红一团政委黎林同志在先遣营面前动员说:“这次强渡大渡河,关系着数万红军的生命,军委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我们,叫我们作全军的先遣团,你们一营是全军的先遣营,一定要战胜一切困难,坚决完成任务,为全军打开一条胜利的道路!蒋介石叫我们做第二个石达开,红军姓‘红’不姓‘石’,我们不是石达开,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在我们面前,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没有突不破的天险。”一营长孙继先代表全营表示:“请首长放心,我们一营一定打好这一仗!”然后发出出发命令:

“不准咳嗽,不准点火打手电,不准讲话,前进!”当先遣队到达一个名叫擦罗的乡镇时,当地民团没有见过红军,也没见过中央军,更没有料到红军来得这样快,以为是中央军来了,当地1个伪区长便组织民团欢迎。他点头哈腰地向随先遣营出发的杨得志团长说:“贵军路过贱地,本区长事先不晓得,接待不周,长官千万莫要见怪。哪天长官空闲,欢迎你们再来耍。”我军将计就计,正好了解安顺场渡口情况。这位区长在宴席上说:“安顺场是一个近百户人口的小镇,守军有2个连,指挥是赖执中,街上一大半铺面房屋都是他家的,因为不知道红军走哪路,所以还呆在公馆里,只准备了一些柴草。渡口只有1条小船,白天在对岸,夜晚在此岸。河对岸有1个营,背后还有1个团摆在下游15里处,上游沪定桥驻有3个‘骨干团’……”这些都是极重要的情报。

杨团长命令将这个伪区长捆起来,以免走漏消息。并当即决定,一营乘夜急行军,夺取安顺场,抢夺渡船,控制渡口。

经过140多里的急行军,一营兵分三路,冒雨急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绕开敌堡,直插安顺场街心。

由于天降大雨,敌军根本未料到红军从天而降,正在打麻将,抽大烟,唱戏听小曲,赖执中则早已怀抱娇娃进入温柔乡。忽听一阵乱枪,赖执中从梦中惊醒,顾不上穿衣,忙带卫兵翻墙逃跑。由于匆忙,从公馆墙上跌下后摔坏了脚,其卫兵忙背上他躲到了附近彝族区。其余敌人,都乖乖投了降。

可是,船呢?专门负责看守那只小船的1个班在哪里呢?二连指战员专门在河边搜索。他们时刻没有忘记军委首长临行前的话:“只要有了船,渡河就有办法了!你们抢占安顺场,关键是要夺取那只船。”“只要船在这边,就是敌人把它塞在老虎嘴里,我们也要把它拉出来,敌人把它藏在龙王潭里,我们也要把它捞上来。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要让敌人乘船逃跑了。”二连连长熊尚林斩钉截铁地说。

“站住!干什么的?”指导员黄守义发现河中隐约有一个黑点正在移动。

“哒!哒!”紧接着朝黑点前方就是一梭子枪弹。“船快开回来,否则就开排枪了!”战士大声命令!

“马上把船夺回来。”熊连长一声令下,几名战士一下子跃入水中,游到船边。

抓住了这只船,红军占领安顺场的第一步计划完全达到。此时是5月25日凌晨3时。由于大渡河水的咆哮声淹没了枪声,又是雨夜,对岸敌军对南岸已经易手的情况一无所知,这就为第二天天亮组织强渡打下了基础。

“一营渡河胜利取得了一半,立了头功,马上睡觉休息,天亮后给你们买全镇最好的东西吃,吃饱了强渡大渡河!”军委首长高兴他说。

杨团长马上组织人寻访船工,一下子串连了20多人,分成2班,准备轮流撑篙拉船。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一场惊心动魄的抢渡战斗打响了。

十七勇士不朽的丰碑

“兵贵神速,先下手为强!”杨团长决定,乘对岸敌人还摸不着头脑,我们要组织精干队伍强渡过去。

组织渡河奋勇队的任务交给了先遣营——一营。一听说这个任务,一营的战士纷纷跑来,围住了营长孙继先。

“营长,把渡河任务交给我们吧!”3个连长都这样说。“营长,让我参加奋勇队吧!”每个战士也都争先恐后地请战。

面对这种场面,杨得志与孙继先当即决定:集中到二连挑选。一条小船坐不了多少人,只挑选16名。

二连全体集合,大家屏息静气,听营长“点将”:

“二连连长熊尚林,第二排排长罗会明,三班班长刘长发,三班副班长张克志,战斗员张桂成、萧汉尧、王华亭、廖洪山、赖秋发、曾先吉;四班班长郭世苍,四班副班长张成球,战斗员萧桂兰、朱祥云、谢良明、丁流民。”被点到名字的人都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昂首挺胸出列,向熊尚林连长看齐,排成了整齐的队伍。这队人除了共产党员,就是共青团员,都是熟悉水性的人,有的还当过船工。

突然,“哇”的一声,一个小战士从队伍里冲出来,他一边哭,一边嚷道:“我也去!我一定要去!”大家一看,原来是二连通讯员陈万清,他是遵义会议后从贵州入伍的新战士,参军还不到半年,今年才十六七岁,但为人机灵,作战勇敢。是一块战斗员的好料。

多好的小战士呵!望着激动的陈万清,团长杨得志和营长孙继先也不禁热泪盈眶,两人点了点头,这是会心的认同。孙继先朝陈万清说了声:“去吧!”通讯员破涕为笑,赶忙飞快地跑到16人的队列里。

一支渡河奋勇队就这样组成了:十七勇士,每人1把大刀,1支冲锋枪,1支短枪,五、六个手榴弹,还有小铁锹等作业工具。熊尚林是理所当然的队长。

火力配合:配属红一团的一军团炮兵连3门八二迫击炮和数挺重机枪布置在阵地上,轻机枪也进入阵地;有名的神炮手赵章成在乌江强渡中立了功,今天又用上这位“宝贝疙瘩”了。另外,机炮连的3名特等射手也进入了阵地。

“同志们!红军的希望,就在你们的身上。坚决地渡过河去,消灭对岸的敌人!”杨团长作了有力的动员。

熊尚林带领勇士们跳上了渡船,船工也准备好了。

杨团长请示刘伯承总参谋长,刘伯承看了看表,发出命令:“开始!”杨团长转头传达命令:“火力掩护,强渡开始!”严峻的时刻来到了。渡船在热烈的鼓动声中,离开南岸,向北岸划去。

突然,敌人向红军渡船开火了,渡船周围水花飞溅。“轰!”的一声,一发炮弹落在船边,掀起了一个巨浪,打得小船剧烈地晃荡起来。不过,在战士和船工的奋力控制下,终于恢复了前行的状态。

“打!”杨得志向炮兵连发出了命令。

神炮手赵章成在敌炮响起的一瞬间,就用目测吊好了瞄准线。几发炮弹打过去,像长了眼睛一般击中了敌人的炮位,掀掉了敌人的碉堡。轻重机枪和步枪也一齐向敌人开火。大渡河上,枪炮声压过了河水的咆哮声。

十七勇士驾着渡船迎着敌人密集的弹雨前进。船工们在红军英勇精神的感染下,使出了最大的力量,加快渡船的速度,拚命地撑着,划着。

刘伯承、聂荣臻走出上事,命令所有司号员吹冲锋号,以吸引敌人注意力,分散江中渡船的压力。萧华政委拿起军号,也挺起胸膛吹起来。顿时,枪声、炮声、水声之中又加上了嘹亮的军号声,蔚为壮观。

敌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乘此机会,渡船飞速前进。

突然,敌人清醒过来,一梭子弹打在渡船上,4名战士手臂负伤,船帮也被打了1个洞。

小船失去控制,飞速下滑几十米,如果再滑下去,非被卷进下游的漩涡不可。

人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1米,2米——渡船一下子撞到一座大礁石上。

“糟糕!”木船撞礁石,不是船毁,就是人亡。人们一下子闭上了双眼,不忍看那可想而知的残酷事实。

奇迹出现了。几个战士和船工跳下船来,站在水中礁石上,拼命地用手,用肩,用桨顶着船。船不再下滑,船体没破,也没散。

“撑啊!”“加油啊!”岸上的人不禁大声喊起来。

渡船渐渐靠近对岸了。敌人射击电更猛了。十七勇士不顾敌人疯狂的子弹,从离岸五六米处跳下水去,跃上对岸。勇士登岸,大刀举起,枪声响起,南岸的人这才出了一口气。

突然,小村中涌出一股敌人,哇哇叫着向十七勇士冲去,企图一个反扑,把勇士赶回大渡河中。

“赵章成,给我轰!”大家都知道老赵有绝活,一齐下命令。

在强渡乌江战役中四炮定乾坤的赵章成这次两炮就解决了问题。只听“轰!轰!”两声巨响,敌群中两朵烟花过后,齐刷刷躺倒两大片。

重机枪手李德才的那挺重机枪又叫开了,残余敌人如秋风下的落叶,纷纷倒地。

“打!狠狠地打!”河南岸一片吼声。人人都成了指挥员,因为敌情是明摆着的。一顿排枪,一阵手榴弹,敌人溃败下去。

“延伸射击!”杨团长及时提醒。

敌军又一次企图反扑,又一次被红军打回去。十七勇士趁此机会,猛扑敌群。17把枪喷吐火舌,17把大刀上下翻飞,血光四射,韩槐楷的河防营哪里见过这阵势,只好向山后逃之夭夭了。十七勇士胜利控制了渡口。

不一会,渡船又回到南岸。孙继先率领机枪射手登船,巩固扩大阵地纵深,防止敌人援兵开到后反扑。第三船,杨团长率队过河。不久,又从下游缴获了两只船。于是3只船在52名船工的轮班摆渡下,红一团过去了。红一师过去了,军委干部团过去了。敌人的河防营、后勤旅全垮了。号称固若金汤的大渡河防线被突破了。

不朽的丰碑

“红军是飞过来的!”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成功,在当地群众中引起了无数逻想。当地一个90多岁,曾亲眼目睹石达开全军覆没的老秀才宋大顺说:“红军起义替天行道,百税厘金一笔勾销,贪官污吏望风而逃,打尽土豪百姓欢笑。看来,这天该变变色了!”国民党将领哀叹:“自朱毛西窜以来,曾渡贡水、章水、耒水、潇水、湘水、清江河、乌江河、赤水河、白层河、黄泥河、金沙江,然无有过大渡河之奇妙者,洪杨之役,翼王石达开西行至此,而授命……今朱毛至此,竟安全通过。”

李一氓在《从金沙江到大渡河》一文中,专门写了《安顺场怀古》,其中三首说:

澎湃铜河一百年,红军遗迹费流连。

岂有渡来重渡去,翼王遗恨入西川。

检点太平天国事,惊涛幽咽太伤心。

早知末路排安顺,何不南朝共死生!

十七人飞十七桨,一船烽火浪滔滔。

输他大渡称天堑,又见红军过铁桥。

十七勇士英名永垂!红一团功勋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