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五节 太空船一分政府零分
伯特·鲁坦小心翼翼地选了个日子——2003年12月17日,莱特兄弟首次飞翔一百周年纪念日——来发出他所谋之事如何重要的信号。同一天,埃隆·马斯克带着他的“猎鹰1号”火箭沿着华盛顿的独立大道来了一场游行。鲁坦则做好了准备,进行他秘密建造的航天飞机的首次动力飞行。
有三名测试飞行员供他选择,每个人的背景和经验都不同,但相同的是对试飞的渴望。每个人都想在这场不同寻常的比赛中一试身手,以完成首个太空飞行的商业任务。
曾担任海军陆战队飞行员的布莱恩·比尼曾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的波斯湾战争中在伊拉克执行战斗任务,并从两所常春藤联盟大学获得学位,他有着运动员般的身材,还有着即使在飞行中遇到棘手情况也能沉稳发声的性格。
迈克·梅尔维尔在很多方面都和比尼恰好相反。六十三岁的他正想着退休。作为一名南非人,他高中就已经辍学,飞行很大程度上也是自学的。但他是鲁坦的第一个员工,两人相识有几十年了。梅尔维尔天生就是开飞机的料。他在驾驶室里的直觉奇准,准到鲁坦可以完全信任他。
然后是年轻的X一代 彼得·西博尔德。他长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圆脸,看上去有点像成人版的比弗·克利弗——这个长着花栗鼠齿的男孩出演了20世纪50年代的一部情景喜剧。但他雄心勃勃、聪慧无比,并将他的航天经验与他的工程背景相结合,开发了鲁坦最近一项发明中使用的模拟器——一种名为“太空船1号”的空间飞行器。
“这三个人再出众不过了,”鲁坦多年后回忆道,“我希望他们都能成为我的宇航员。”
这架外观奇特的飞行器被鲁坦用来竞争所谓的安萨里X大奖。这一奖项借鉴了奥提格奖(Orteig Prize),25000美元的奖金在1927年由查尔斯·林德伯格因其史诗般的跨大西洋飞行而获得。这次穿越的可不是大海,安萨里X大奖的终点线将设在空中、高达100公里(62英里)的地方——太空的边缘。
参赛者要想赢得1000万美元的奖金,就必须将一辆载人飞船送到这样的高度,然后安全着陆,并在两周内再次完成。另一个规则是,宇宙飞船必须用私人资金建造,而不是政府的资金。
安萨里X大奖的组织者希望,他们的比赛能像林德伯格那次引发了商业航空革命的飞行一般,激起新的商业太空运动,并最终结束政府对太空的垄断。
鲁坦的太空船设计当然是非常规的,他所有的飞机都是。鲁坦长着一张粗糙而古怪的脸,留着猫王一样的长鬓角。他于1982年在莫哈韦建立了名叫缩尺复合体(Scaled Composites)的新奇小公司。他的实验设计有多个机翼,有些机翼会伸出来,然后向上弯,形成一个U形。有时他们的机身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好像他的灵感不只来自空气动力学的规律,还来自毕加索。鲁坦组建了一个由最具创新力的飞机工程师组成的团队,他们设计、测试和制造飞机,通常都在一年内完成。
“太空船1号”不是从发射台垂直发射的,而是嵌在已经飞到5万英尺高空的母舰之中。一旦到了这个高度,这个被称为“白骑士1号”的母舰将把这艘太空飞船抛下去,让它像一只刚从母巢中飞离的小鸟那样自杀式坠落。自由落体将持续几秒钟,直到飞行员点燃发动机,空间飞行器随即起飞。
这个被称为空中发射的概念已经存在多年,主要由军方使用。其中最有名的,可能要数查克·叶格 的X-1试验机,它由波音B-29飞机在空中发射。这比他1947年在莫哈韦沙漠成为第一个打破声障的人要早,而如今“太空船1号”也要在这里飞了。
但与其他空中发射的运载工具不同,鲁坦为“太空船1号”做了一个特殊的设计,这是他在某天半夜里想到的。总的来说,就是这架飞船的机翼能够脱离机身,并在他所谓的“羽毛”机动中向上折叠。直立的机翼就像羽毛球上的毛一样,通过重新进入地球大气层创造阻力,使飞机居中,从而消除了对隔热罩的需求。当“太空船1号”安全地返回大气密集的空气中,机翼就会复位,飞船将滑回地面。
这是一个非常精彩的革命性设计,让飞行器能够更安全地着陆地球。但是,如果机翼在错误的时间如太空飞机向上直冲时被解锁,就可能造成毁灭性的后果。
到底挑谁进行第一次动力飞行,鲁坦陷入了艰难的抉择。到目前为止,飞行员一直像开滑翔机一样开“太空船1号”,让它滑回地面。但是在这次飞行计划中,不仅要第一次点燃发动机,还要打破声障——鲁坦的运载工具最重要的测试之一。
鲁坦像一个棒球经理般决定谁应该在开幕当天上场。梅尔维尔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并且是一位成功的飞行员。西博尔德有智慧。但权衡之后,鲁坦选了比尼。选一位能把F/A-18大黄蜂战斗机停在航空母舰上的退役军人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试飞那天,莫哈韦沙漠迎来了一个美丽的早晨。空气安静而清新。比尼即使很紧张,也没露一点声色,尽管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类似试镜的活动罢了。如果他表现得很好,那么也许他有机会成为第一个飞往太空的商业飞行员。
比尼穿着飞行服,整齐又高挑,看起来好像准备好了要去出演《壮志凌云》 一样。他爬进太空飞机之后,就耐心地等着“白骑士1号”送他到达高空。时间一到,他平静地告诉地面指挥中心:“准备释放。”
“太空船1号”脱离母舰,比尼打开了点火装置。发动机的后坐力把他摁在座位上,燃烧时间仅有极度紧张的十五秒。尽管如此,“这简直侮辱了你的感官”。他说:“随着一连串的噪声和震动,飞船几乎立即做出了反馈。你打开大门,就立即坐在了这匹野马背上。”
这十五秒足矣。这次飞行取得了成功,比尼像专业人员那样操纵着1.2马赫的巨大力量,产生了一股声波,标志着任务的完成:“太空船1号”突破了声障。
“鲁坦先生,这一趟可真够狂野的。”他告诉地勤人员,他准备回到地球。
但当比尼靠近跑道时,发现自己难以保持飞船的高度。他低位降落了,然后狠狠地撞进了地面。
起落架向外张开,就像体操运动员劈叉一样。飞机的底部像胸腹入水的笨拙跳水动作般砸在地面上,然后翻转过来在停机坪上拖行了一阵。滑了几百英尺后,“太空船1号”滑出了跑道,滑进褐色的沙漠泥土中,激起了一阵预示着失败的烟尘。
任务控制室里的鲁坦从座位上跳了出来,然后跑出跑道。急救人员也赶到了事故现场。
比尼没有受伤,但他很愤怒。
“该死的。”比尼一遍一遍地说着。他把氧气面罩撕下来,然后在冷静下来之前使劲地拍打着驾驶舱的天花板。
鲁坦在里头待了片刻,努力让他的飞行员冷静下来。这位飞行员正尴尬地站在他刚刚坠毁的飞机旁。“嘿,除了这个,飞得怎么样?”鲁坦说,试着用这样幽默的说法缓和一下打击。
但是这位前海军飞行员很伤心。“言语都无法描述我有多失望——”他开始说道。
鲁坦不等他说完。
“你做得非常好,”他说,“刚刚那都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次事故是一次失败,对比尼来说更是屈辱。这是“太空船1号”计划的第一个重要里程碑。但是现在比尼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失去了进入太空的机会。
缩尺复合体公司的工程师随后会确定这并非比尼的错,飞行员控制装置恰巧在重返大气时卡住了,因摩擦而动弹不得,这种情况常被驾驶员称为“黏着”。毕竟这次是试飞,“测试”才是重头戏,意义就是测试各项数据的极限,看看哪里会出问题。
但大奖赛组委会却不这么想,也不怕公开说出来。
“他这都不是在开飞机。”梅尔维尔对《大众科学》杂志说道,这个评论让比尼十分生气,“他只是将飞机直射到地面,就像开着F-18战斗机冲到甲板上时会做的一样。”
(后来,在给编辑的一封信中,梅尔维尔说他“受到了深深的伤害,编辑竟然用了这条我完全不记得采访时说过的评论,而当时的采访目的在我的理解中也完全不同。布莱恩·比尼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认识的最好的飞行员之一”。他还写道:“杂志对这条评论的使用实为断章取义,只是想把一个本来就很轰动的故事包装得更有爆点罢了。”)
尽管着陆失败了,但鲁坦仍忍不住高兴——这次飞行其实是成功的,他们打破了声障。现在他们获得了关于飞行器性能的所有数据,这将有助于他们进入太空。这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冲力如何?”鲁坦问道。
飞行员犹豫了片刻。“呃,”他说,“非常强。后坐力和机翼水平情况每秒都在变化。当你觉得自己能掌控住了,马上就会有状况发生。”
换句话说,要开“太空船1号”,光做个飞行员是不够的。可能你还得有些竞技表演的经验。
这个项目一直都是鲁坦来公开表态的。这位急匆匆的工程师说他“想飞得更高,因为这样才能看得更远”。但在比尼试飞的前几个月,他要公开“太空船1号”时,他是以最高的保密级别来对待这个项目的。一部分原因是结果还不尽如人意,也因为他的新客户——保罗·艾伦。这个人和他的儿时好友比尔·盖茨联合创办了微软,极其低调而神秘,富得连隐身衣都能买到。
像贝佐斯和马斯克一样,艾伦儿时是科幻小说的忠实读者,对太空极有兴趣。他的父亲是华盛顿大学图书馆的副主任,艾伦放学后会在那里待上好几小时。“我父亲让我在书架之间徜徉。”他坐在西雅图办公室外一个能够看到太空针塔(Space Needle)的会议室里说道,“我喜欢它。”他读威利·雷 的书和关于沃纳·冯·布劳恩的V-2火箭的书,对发动机、涡轮泵和推进剂十分着迷。
艾伦知道“水星7号”所有宇航员的名字,好像他们是他最喜欢的棒球队球员一样。他也想成为一名宇航员。但六年级时,他发现自己即使坐前排也看不到黑板。他的近视意味着“我的宇航员梦想结束了”。他说:“不知何故,我知道必须拥有完美的视力才能成为一名试飞员,我的宇航员生涯算是结束了。”
他曾在回忆录《我用微软改变世界》 中说到,他曾将铝质椅子的把手包满锌粉和硫黄粉,然后用一个咖啡壶当底座引燃,以期将这个把手发射出去,但没有成功。
“原来铝的熔点比我想象中的要低。”他说。
即使长大成人,他对太空的热情丝毫未减。1981年,他前往肯尼迪航天中心观看首次航天飞机发射。“这声音令人难以置信,”他回忆道,“空气在震动,你可以感觉到压缩波进入你的胸腔……脸上也能感到引擎发出的热量。”艾伦和佛罗里达海岸线上成千上万的人一同观看了这次发射,很多人都大喊:“去吧!去吧!去吧!这真是太鼓舞人心了。”
艾伦和比尔·盖茨共同创建微软之后,就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可以自由追求他的激情所在。他是一位狂热的体育迷,买下了波特兰开拓者队和西雅图海鹰队。他还在西雅图开了一家流行文化博物馆。他还对航空极感兴趣,收集了许多“二战”时期的战斗机,后来还在他的飞行遗产和战斗装甲博物馆做了展览。
1996年,也就是X大奖宣布的那一年,他前往莫哈韦沙漠探访了鲁坦,并谈及他计划建造一架能在大气层上空飞行的超声速喷气式飞机。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两年后,鲁坦赶赴西雅图与艾伦见了面,提出了更为雄心勃勃的计划——他计划开发“太空船1号”。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计划可行,是在又过了两年之后。
艾伦被说服了,并将投资超过2000万美元,如果计划成功,会马上支付一半。
鲁坦清楚,如果这一项目遭到泄密,讥讽嘲笑将避无可避。他不想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不想向那些会对他说“你想做的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人——比如他手下的航空工程师、媒体或者其他任何人——透露任何信息。
再者,他比任何人都更在意传言。鲁坦最喜欢的说法之一就是,如果没有一半的人认为你想要做的事是不可能的,这就不算研究。他敦促他的工程师要敢于冒险,并告诉他们:“真正有创新精神的研究人员即使面对天方夜谭也要信心满满。”
那些抱怀疑态度的人即怀疑论者,说他造不出“旅行者号”这架在1986年首次环球飞行9天44分30秒全程不停歇的飞机。他们现在也会说同样的话。
鲁坦已经成为他那一代最成功的航空航天工程师之一——他设计的几架飞机退役之后会进入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但很快,他就要开始寻找自己下一个探索的边界了。美国的太空计划在他眼里是在开倒车,对此他非常不满,他告诉《纽约时报》:“NASA几乎完全是停滞不前了。”在鲁坦心里,NASA已经成了另一个臃肿的政府官僚机构,国会和心性不定的领导班子一有什么突发奇想,都要影响到它。
本来应该安全平稳、花销合理的航天飞机,也被怀疑论者视为昂贵的死亡陷阱,两次灾难性的爆炸已经杀死了14名宇航员。更糟糕的是,它加快了NASA倒退的趋势,将这个曾经大胆的机构吓成了一个只想规避风险的官僚机构。
正如鲁坦所想,政府放弃了在太空行业上的独裁。现在,只有私营部门能够促进航天发展,他想。私营部门创新发展得极快,所用方式是政府部门根本想象不到的。
所以,他会造出世界上第一台商用航天飞船。这是个秘密,是他秘而不宣的一个项目,他之所以这样藏着掖着,是因为他知道这绝对会招致讥讽嘲笑。那些酸丁绝对会说,缩尺复合体这样的小公司,区区十几人,绝不可能做得起载人航天项目。
偏偏就做成了。
2004年6月21日,比尼突破声障才过去了半年,之后又做了几次试飞,鲁坦就准备好要做太空试飞了。
经历上次的糟糕着陆后,比尼已经觉得自己没什么机会再次选上了。他开始感觉自己“坐上了冷板凳”,好像公司里对他的普遍态度就是:“像个海军来的愣头青,开着飞机撞到了地上。他们心里的潜台词就是,我没能力把这事办好,‘你看看,他简直把飞机搞得一团糟’。这份耻辱和人们内心的想法,完全可以说是公司对我的成见了。”
试飞员之间的关系也因彼此对试飞机会的竞争而日渐紧张。“我们完全没合作,也没把各自所学互相分享,因为试飞席位究竟给谁是完全保密的,我们因此互相反目了。”比尼说道,“这么来看的话,当时的环境简直十分有害。”
宣布获选结果的那天,希尔博德正好在比尼的办公室里,和他讨论航空电子学的一些问题。当时比尼收到了飞行测试总监的邮件,他心里明白,这就是他念之又惧之的选拔结果了。
“我是现在就看这个坏消息呢,还是吃完午饭再看呢?”他暗自思忖着。
“你来看吧,”他跟西博尔德说,强使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最终人选出来了。”
西博尔德平常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能保持试飞员那惊人的冷静,比尼却回忆道:“马上满脸通红,整个人都被惹火了。而且他完全蒙了,自己一直辛苦游说,想要拿到的机会,怎么莫名其妙就没了。”
团队和梅尔维尔的合作更舒畅,他毕竟是鲁坦30年的知心老友了。在所有的飞行测试中,这次尝试是最大的——第一次尝试飞达100公里的太空边界。即使出了什么问题,鲁坦也知道,他可以依赖这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尽管他年纪大了。梅尔维尔也再次证明,他依然能够恰如其分地施展精湛技艺,即使此次试飞疯狂而又危险。
在“太空船1号”的早期测试中,他刚点火,飞行导航系统就失灵了,整架飞机呼啸向上,几乎完全垂直。任务控制中心的每个人都觉得梅尔维尔只能关停发动机、结束飞行并安全返回。在没有导航系统的情况下快速飞行简直就是疯了。
但情况正相反,梅尔维尔将发动机保持在每秒3400英尺的速度全速运转,像一颗超速子弹,而且几近盲目地往外射。他唯一的导航工具就是用眼角的余光从窗户望向地平线。他飞得极其出色,然后安然着陆,连鲁坦这个很难动容的男人都惊了。
在地面上,鲁坦与朋友们一起庆祝着,告诉梅尔维尔从任务控制中心看他是什么样子的。
“每个人都以为你要放弃了,”鲁坦说,“我说‘他至少还要飞上三十秒’,然后说‘不,他至少要飞四十秒’,然后又说‘不,他会完整地来一遍’!”
“太对了。”梅尔维尔回答。
鲁坦向《大众科学》坦言:“在其他公司,这样的试飞员是要被开除的。但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迈克选择继续下去是没问题的。”
但对西博尔德来说,此举是不必要的风险,而非勇敢的证据,他对梅尔维尔选择到达太空边界的尝试表示担忧。
如果梅尔维尔取得成功,他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成功驾驶纯商业、非政府的飞行器往返太空的飞行员。根据朱利安·格斯里所写的关于X大奖的书《如何制造宇宙飞船》(How to Make a Spaceship),西博尔德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梅尔维尔这个“牛仔”飞得极其散漫,风险很大。鲁坦收到了这封电邮,还拿给梅尔维尔看,以激起他和这个年轻对手的竞争之心。
看过格斯里的书,鲁坦对他的飞行员说:“看看你的对手是谁。”
比尼并不知晓这封电邮,但西博尔德想说服他一起抵制梅尔维尔。“他认为这是鲁莽的牛仔式行为,想让我也加入抵制。”比尼回忆说。
他拒绝了。高空中发生了状况,还是在太空实验之中,比尼说他如果遭遇了和梅尔维尔同样的情况,他也会那么做。
如果比尼被说成是毁了飞机的人,西博尔德则被认为太过谨慎了。在之前的一次测试中,他面临一个困境。“太空船1号”从母舰脱离后,他注意到其中一侧机翼似乎失速了。如果他接着飞下去,他担心他无法控制飞行器。但如果不接着飞,油箱就太满了,飞机会因机体过重而无法安全着陆。
当他向任务控制中心报告时,关键的几秒钟正飞速流逝——他下降得越来越快。最后,任务控制中心告诉他,要点燃发动机,用这么多燃料着陆太危险了。西博尔德照做了,并且安全飞行。
当西博尔德重新回到地面时,鲁坦热烈地向他致意并祝贺他。但是因为西博尔德等了很长时间来点燃发动机,没能达到应有的高度,这意味着他没有达到鲁坦为他设定的目标。审慎的方法可能是解决潜在严重问题的正确方法。没有人希望飞行员死。但是,当梅尔维尔面临问题时,他选择继续下去。
尽管如此,这支队伍中的一名成员还是支持西博尔德,因为他在模拟器中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
“好吧。”鲁坦同意了,但他仍然对西博尔德持保留意见,“他可能会退出。”
“彼得试飞‘太空船1号’时,没能完成首次动力飞行的目标,是因为他无法在适当的时间打开开关,点燃发动机。”鲁坦后来说,“而迈克和布莱恩已经到那儿了,并且打开了开关。”
梅尔维尔将成为首次向太空发射的飞行员。艾伦在他的回忆录中说:“一个勇敢的决定。尽管迈克的飞行时间有6400小时,但这次飞行是不同于以往的。”
西博尔德对这个决定非常失望。
“我认为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驾驶那艘飞行器,这是极具挑战性的飞行。”西博尔德告诉探索频道(Discovery Network)的纪录片人员,“这件事将会引起世界的关注。这次飞行是在说:‘嘿,NASA,我们飞到这儿啦。’”
在飞行前一天的新闻发布会上,三名飞行员穿上了飞行服,肩并肩地站着,看起来整齐划一。鲁坦宣布了他的阵容:比尼会操纵母舰“白骑士1号”,梅尔维尔将驾驶“太空船1号”,西博尔德则是他的后备飞行员。
鲁坦承认他们所图之事有危险,他说:“我们愿意通过冒险来寻求突破。如果因循守旧的太空开发商仍选择继续走过去几十年的老路,他们就只能在自己的慢车道上凝望我们加速进入太空时代的背影。”
保罗·艾伦在指挥台上表示,他们正在创造历史。
“明天,我们可能会书写航天史上的新篇章。如果我们的尝试取得成功,‘太空船1号’的飞行员将成为第一位驾驶着完全由私人出资建造的飞行器穿越太空边界的平民飞行员。”
但有些话他没说,就是他实际上为梅尔维尔的安危担忧。萨莉·梅尔维尔也是一样的心情,因为她自己也是一位飞行员。丈夫试飞之前,她对他唯一的恳求就是“一定要安全回到我身边”。
“有好多人,有男有女,都跑来问我:‘你怎么能让他做这个?’”她在探索频道纪录片《黑色天空》中说道,“就算我觉得这件事风险极高,甚至威胁生命,我也不认为自己有权告诉他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的意思是,这就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梅尔维尔知道这些风险,也知道自己的妻子有多担心。他多年来一直是试飞员,但他注意到自己年纪越大,妻子就越担心。这与他做过的任何事情都不同。这架太空飞行器将会以三倍声速飞行,在62英里的高空,飞这么快还是头一回。而且缩尺复合体的工作人员对飞行器进行了最后的调整,但他们还没有机会进行测试。
鲁坦坐在驾驶舱内,和他说了最后一番鼓舞的话。
“这次任务非同小可,伯特。”梅尔维尔告诉他,两个男人长久地握了个手,“非常感谢你给我这次机会。”
“你是最佳人选,”鲁坦回答,“这不过是一架飞机。别担心。”
沿着停机坪,成千上万的围观者聚集在一起。许多人天还没亮就来了,想一睹这次他们早有预料的试飞——是创造历史,还是坠于灾难。
在空中,梅尔维尔看起来十分轻松,而且胸有成竹。当他点火时,萨莉用一支双筒望远镜看着他,大喊道:“去吧,迈克!去吧,宝贝!”
梅尔维尔奋力地把“太空船1号”拉成直线上升,整架飞行器开始正常地向上跃冲。但是,只飞了八秒钟,他就被风吹离了原定路线。当他努力想要控制时,发动机发出了阵阵怒吼,整架飞行器都在震颤。然后,他听到了一阵巨响,心中开始了一连串不好的想象。“太空船1号”哪个部位坏了吗?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直爬升,直到发动机关闭,然后他一直在等待。刚开始飞行时出的问题让他现在偏离了原定路线20多英里。但是他似乎刚刚跨过了62英里的门槛。
“哇,”他对任务控制中心说,“这儿的视野你绝对不敢相信。我的老天爷啊。”
鲁坦转过身来恭喜艾伦,握着他的手,瞪大眼睛微笑着。但很快他们意识到还有另一个问题。鲁坦的“羽毛”系统上有一个羽毛球状的装置,是用来让他安全着陆的,但这个装置出了故障。如果稳定器不起作用,“太空船1号”会开始剧烈旋转,梅尔维尔在重返大气层时就很容易丧生。
这本该是他庆祝的时刻。梅尔维尔已经进入了太空。在外面他可以看到大气薄层和地球的弧线。他可以看到深邃的黑暗太空。但他没有心思享受这个时刻,他担心自己要如何回到萨莉身边。
地面上,萨莉焦急万分。她挤在一个对讲机旁边,手仿佛在祈祷似的紧扣在一起,听着她的丈夫和任务控制中心的人员讨论着如何解决这个困难。
“情况不妙。”任务控制中心的人员说。
梅尔维尔试图再次调整稳定器系统,几秒后,系统重新开始运作。他安全了。在重力将他拉回地球之前,他可以享受太空中的一点时间。他从自己的飞行服左肩包上掏出一把事先藏好的M&M's巧克力豆,肩包在失重的环境中轻轻地敲着驾驶舱的玻璃。最后,他终于让自己有一段时间去欣赏一下只有四个人类曾经见过的情景。
过了一会儿,当他操纵着“太空船1号”完美着陆后,萨莉·梅尔维尔的手再次在胸前紧握,并且热泪盈眶。“哦,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她并不是对着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说的。
看到丈夫出现后,她马上扑倒在他怀里。
“谢谢你能回家。”她抽泣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在摇椅上一起变老了?”
他说当然可以。截至目前,他是作为“太空船1号”的试飞员退役的。他创造了历史,从联邦航空局获得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商业宇航员”翼形章。
鲁坦欣喜若狂,他后来表示,很高兴这是由梅尔维尔而非其他人驾驶的。“更有经验的人会放弃两三次,让我们多忙活好几个月。”他说。
现在,他已经证明,一支由专心致志、充满热情的火箭专家组成的队伍,也能完成人人都认为不可能的壮举。此外,它不仅象征着被称为“新太空运动”的商业太空产业的诞生,还昭示了NASA的不作为。
梅尔维尔安全着陆后,鲁坦穿过欢呼的人群,抓起一条写着他心中所想的标语,骄傲地挥舞了起来:
“太空船一分政府零分。”
虽然艾伦是个航空爱好者,但他也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先驱者。“太空船1号”的成功使他意识到,他对人类太空飞行要冒的这份险有些吃不消。而且,与其说共襄盛举,不如说是被试飞员在飞行中命悬一线的风险吓到了。
在比尼的第一次动力飞行中,艾伦被“一阵恐惧”震慑住,他写道。在开发计算机软件时,“最糟糕的结果是错误信息。但这回我知道这个人离死亡不过一线之隔,对此我很难接受”。比尼的坠毁事故发生时,他觉得自己“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心里想着比尼是不是受伤了。
就在竞争X大奖的飞行进行之前,艾伦接到了维珍唱片和维珍航空创始人理查德·布兰森的电话,他正要创建一家自己的太空公司,并开始寻找飞行器的卖家。如果说艾伦是个对太空飞行感到不安且极重隐私的遁世者,布兰森就是他的反面,喜欢寻求刺激,精于媒体营销,并在追寻下一次冒险。
布兰森创办了一家航空公司和一家火车公司,并且参加了数次堪称铤而走险的创纪录的热气球游乐项目。他非常渴望创办一家公司,来帮助推动他所看到的太空终极边界。他对“太空船1号”感到震惊,认为鲁坦可以为他建造更大、更好的太空飞行器,并且是一个能够吸引大量游客进入宇宙的飞行器。布兰森给了艾伦一个非常慷慨的出价,以买下“太空船1号”背后的技术专利。
“飞行器给试飞员飞,我还可以理解,”艾伦回忆说,“要让普通人也成为乘客,这事还是别人来做吧。”
艾伦还是会关注X大奖,但随后他急于转向投资其他企业。因此,他通过价值高达2500万美元的交易将专利出售了十五年。布兰森将维珍银河加入他在维珍品牌下经营的公司名单,迅速将维珍标志绘在了“太空船1号”上,以便能在进行X大奖试飞时展示。
9月,鲁坦的团队完成了测试,对那笔奖金志在必得。为了赢得奖金高达1000万美元的安萨里X大奖,“太空船1号”必须在两周内飞两次,并且飞行器的重复使用率要达到80%。
鲁坦决定和西博尔德一起获得一等奖。比尼会成为后备飞行员。他开始担心因为先前的坠机事件,他再也没机会飞了。“我明白事不过三的道理,”他在一封电邮中愤怒地写道,“我只是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算的。”
梅尔维尔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清楚他的妻子萨莉是否允许他再来一次这种恐怖的飞行,不管它有多么激动人心。西博尔德对于他没有被第一次试飞选中感到不快,他已经为这项任务进行了三年多的训练。
但突然西博尔德开始变得顾虑重重。他的妻子刚怀了孩子,而在飞行前几周,他刚被确诊患有一项潜在的严重疾病。但他也觉得,这架飞机不安全,需要进一步测试。
有很多迹象表明,工程师们仍然在研究飞行器的扭结问题。一方面,梅尔维尔的飞行偏离了原定路线20英里,另一方面,稳定器出了问题。比尼那次则是控制装置卡死,造成了着陆坠机。西博尔德的孩子快要出生了,现在他得做个艰难的决定。尽管会让鲁坦和缩尺复合体的其他团队成员失望,但他仍无法完成这一任务。这次飞行实在是太危险了。
“彼得表示自己没有信心能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点燃火箭发动机,”比尼在一篇题为《“太空船1号”的魔力和威胁》的未发表的回忆录中写道,“他觉得这不够安全、测试不足,并且对其所知甚少。对他来说,这就是三件让这个极为重要的太空船系统出局的事,不值得他冒这个险。”
缩尺复合体告诉公众西博尔德只是生病了,他对飞行器不够安全、测试不足的担忧则没有对外透露。这已经是9月中旬了。第一次飞行近在咫尺,整个演习的重点就是要让公众相信,太空飞行可以安全得就像是例行公事。
没几天就要飞了,鲁坦不得不再次询问他值得信赖且久经考验的朋友迈克·梅尔维尔。那次惊险的飞行之后,鲁坦知道梅尔维尔有一种感觉,他觉得“我今天没有死,那我就不会在这个项目中丧命,因为我不会再做这个了”,但团队却要求他“再飞一次”。
比尼愤怒地冲进了董事办公室,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会用到后备,还是说我只能做后备”。
“这位飞行负责人没有废话,直接告诉我老板对去年的着陆并不满意,并暗示我重返阵容的努力遭挫,”比尼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所以就是这样。而且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我觉得自己失败了。”
虽然鲁坦说在比尼着陆时控制器卡死了,但他还说:“我们没办法选择布莱恩,他和火箭开发密不可分,所以他着陆出问题时,每个人都在质疑他的水平……我们不能让布莱恩加入进来,因为我们认为他没有准备好。”
萨莉·梅尔维尔听到她的丈夫要再次试飞时泪流满面。
“说实话,我非常恼火。”她告诉探索频道,“我本来已经笃信他不会再来一次了。所以我当时真的情绪很不好。于是我开始工作,并试图做好心理准备——迈克也有同样的问题。”
这并非只事关他们的心理调整。他的身体也没有准备好。为了准备承受强烈的冲击——不断增加并且会拉扯他们身体的重力——飞行员已经在测试飞机上进行了艰苦的训练。他们将自己置于令人头晕目眩的尾旋之中,急转弯,颠来倒去地飞。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身体准备好。
梅尔维尔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训练,迷信如他已经开始心想这次飞行是否太过勉强了。没多久,鲁坦说需要他,他告诉他的妻子:“想知道自己是否足够有机会再飞一次,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萨莉·梅尔维尔也想知道。
9月29日的飞行如期举行。“白骑士1号”在清晨飞上了莫哈韦的天空。紧接着它放出了“太空船1号”,几秒钟后火箭发动机点燃,后坐力将梅尔维尔锁回座位上,他兴奋地大叫,因为他几乎完全垂直向上飞着,堪称开了一个完美的好头。
从地面上看,它看起来也非常好。“他飞直了!”萨莉·梅尔维尔喊道,“飞直了!绝对是垂直向上的!”
但随后,“太空船1号”开始打起转来。它一开始速度很慢,但飞得越高,速度就变得越快,快到后来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飞行器上端仍然是向上的,但机翼旋转得太快了,以至太阳在舱内一闪一闪的,仿佛有人不停地把电灯开了又关。
梅尔维尔保持头部笔直,注意力集中在他面前的控制面板上。他不敢看窗外。看到他身后的世界只会让他感到不安,并让他感到恶心。就像他在导航系统熄灭的早些时候那样,他让发动机一直燃着。但这旋转却仿佛诅咒,他仍然向着太空飞去。
最后,他跨越了62英里处的边界,并通过飞行器上的环形推进器放慢了旋转速度,正好赶上重返大气层。
这是又一个惊心动魄的旅程。但是又一次,梅尔维尔成了那个操船掌舵直上太空的人。
上去一趟1000万美元,下来一趟又是另1000万。
第二天,是个周四,小组聚在一起开了个会。一切都在为第二次飞行稳步推进,他们将之安排在下周一。坠机事件发生之后就没再飞过的比尼在十个月前还试图保持锐利,在模拟器中花了许多时间,明知道可能要等很久,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机会。
他们把后勤过了一遍,航空电子设备看起来也不错。每个人都对飞行记录很满意。火箭也很好。当鲁坦举起手时,他们表示一切都准备好了。
“伯特,我需要最后一条信息,”他说,“那就是飞行员。”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飞行测试负责人说:“是布莱恩。”
梅尔维尔做过了。西博尔德已经退出了该计划。比尼真的觉得自己是挑剩下的那个,是试飞的最后一个选择,就像他说的那样,会议中的每个人都在想:“我们别无选择,只剩那个坠过机的人了。”
几天之后就是正式飞行了,他没有时间多想。这位前海军飞行员想要救赎自己。
现在不参加飞行了,梅尔维尔慷慨地帮助他做好准备,自己开飞机给他做测试。
10月4日凌晨,比尼走向太空船,看到了他的岳母。她带了一杯咖啡,给了他一个祝福的拥抱。但是当她搂着他的时候,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他背上。比尼没时间去换——而且也没有另一件轻量级的飞行服了,“所以我决定接受这个黏糊糊的玩意儿”。
他浑身湿透,含糖咖啡的气味遍布驾驶舱。但他准备好了。
母舰“白骑士1号”放出了“太空船1号”。比尼并没有等待任务控制中心在点燃发动机前解除警报的信号,而是几乎立即扳开开关,因为不想失去太多的高度,便紧挨着母舰向上疾行。一位工作中的工程师惊叫道:“我的老天爷!太近了!”
但除此之外,飞行极其顺利。他达到了比梅尔维尔之前两次还高的高度,为商业宇宙飞船创造了新的纪录。
合伙人艾伦和布兰森一同来到莫哈韦沙漠庆祝比尼取得成功的盛举,这个二人组看起来真是再奇怪不过了。布兰森一头柔顺的金发,一身维尔京群岛晒出来的棕褐色,而站在旁边的艾伦则看起来很苍白,穿着粗糙的牛仔裤。
“保罗,这难道不比你以往最好的一次性爱体验还要棒吗?”布兰森在飞行器升高时问道。
“如果在任何一种人际交往活动中都感到如此焦虑,我是不会觉得享受的。”艾伦想。
比尼这次着陆非常完美——没有摔个底朝天——轻轻柔柔地正好落在了跑道中间。
“他像空军飞行员一样驾轻就熟,不像是个海军飞行员。”鲁坦说,“他是‘太空船1号’唯一完美的选择。我为他感到骄傲。”
在庆典期间,鲁坦再次盯住了NASA。
“我在想那个太空机构,那个大家伙。”他说,“我觉得他们现在肯定面面相觑地说:‘我们完了。’”
NASA在这段时间的零飞行印证了这一点。“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多年前解体了,造成七名宇航员死亡。航天飞机计划停滞不前,调查人员试图找出哪里出了问题。在整个2004年,美国政府没向太空飞过一次。
事实上,那一年只有五次去太空的旅行。俄罗斯人占了两次,鲁坦他们占了三次。
这是小机构、个人的胜利,是一个独特的美利坚时刻。“感谢上帝,我竟生活在一个万事皆可为的国度。”比尼说。
对于他们的这几次飞行,联邦航空管理局基本没有阻拦。因为除了政府之外,还没有人曾试图进入太空,所以没有任何法律阻止他们这么做。而且,现行的监管措施非常宽松。当然只是目前了。国会绝对会开始注意这方面,并举行听证会来讨论什么样的法规适合用来管理这个新行业。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以后。现在是时候庆祝了。鲁坦在机库前聚集了缩尺复合体的整个团队。
“今天的成就很重要,而且这不是结束,”他说道,艾伦站在他旁边,“这只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鲁坦和艾伦随后打开了香槟酒,让酒泡洒出来。鲁坦直接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
与此同时,布兰森已经在梦想着下一个飞行器——“太空船2号”了。鲁坦已经着手建造它。但是这一次他会为理查德爵士而做,这位花花公子一直喜欢大排场。他们的新太空船将不会以得奖为目的建造。它将被打造成一件奢侈品,能装下多达六名乘客和两名飞行员,并且提供布兰森的维珍航空赖以成名的顶级服务。
目前,宇宙飞船仍然只是他头脑中的一个愿景。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