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蔚然大国——两汉文学 两汉之《诗》、《骚》——汉乐府
乐府易不得,难不得。深于此事者,能使豪杰起舞,愚夫愚妇解颐,其神妙不可思议。
——刘熙载《艺概》
诗之新制,亦复蔚起,骚雅遗声之外,遂有杂言,是为乐府。
——鲁迅《汉文学史纲要》
前几年,电视剧《还珠格格》在全国热播,紫薇对尔康的一句:“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打动了乾隆皇帝,也打动了无数情侣的心。然而也许大家不知道,这句话早在汉代已有,并且表达得更为挚烈,那就是汉乐府诗之一《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一个痴心女子的爱情表白,浓烈滚烫,一连使用五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表示爱情的坚决和生死不渝。
“乐府”最初是指主管乐舞的机关,它在秦朝就已建立,汉代人把乐府用来配乐演唱的诗称为“歌诗”,魏晋时期称为“乐府”,同时在魏晋时期按照这些乐府旧题写作的诗,不管能不能用来歌唱,也都称为“乐府”。汉朝是赋的时代,如果说赋是描绘宫廷生活、歌颂盛世、表达士人心境的话,那么汉乐府则是反映社会底层人民的生活苦难与真实情感,“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继承并发展了《诗经》的现实主义传统。汉乐府诗在语言方面的主要特点是:质朴自然、清新刚健、自由灵活、充沛有力,诗中多杂用五言、七言的句式。
汉乐府在内容方面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一是揭露战争的灾难,武帝以后汉朝的战争就连绵不断,名篇《战城南》给人们描绘了一场战争后的惨状:“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谓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战士们战死边地却没有人掩埋,乌鸦随意啄食人肉,死者为了得到一点点慰藉,竟只能请求乌鸦多为自己哭嚎几声,真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汉盛事是靠多少平民的尸骨堆出来的呀!二是反映劳动人民的痛苦生活,在封建社会盛事只是属于统治者的,贫民“常衣牛马之衣,食犬彘之食”,“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乐府诗对触目惊心的现实生活多有揭露,如《东门行》:“东门行,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糜。上用苍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面对妻子上指天、下指儿保证安分于穷困的生活,我们的主人公于心何忍?可是家徒四壁的生活现实还是把他逼上了“拔剑东门去”反抗官府压迫的道路。三是反映爱情婚姻生活,《上邪》就是其中一篇,此外还有《饮马长城窟行》、《江南》等,或绵长或奔放,描述了悲惨生活中的纯真爱情。然而爱情不都是美好的,当时广大女性已受“三从”、“四德”的压迫,在男权面前毫无地位,面对比比皆是的负心郎,只能默默地哭诉“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白头吟》),还有《有所思》:“问君有他心,拉杂催烧之。催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以一个女子的口吻,写出失恋后内心的复杂心情,既爱又悔,将寄托爱意的信物“催烧之”,“扬其灰”。最能控诉封建礼教扼杀人情的当属哀婉动人的长篇叙事诗《孔雀东南飞》。
《孔雀东南飞》最早见于《玉台新咏》,题为《古诗为焦仲卿妻作》。诗前有序文:“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刘兰芝和焦仲卿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相亲相爱。刘兰芝聪明美丽、知书达理、勤劳善良,可以说具有中国传统女性所有的美德,她“奉事循公姥”,“昼夜勤作息”,可是并不能为焦母所容,焦母言“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逼迫焦仲卿休妻,焦无奈只得相从。分别时俩人相约永不相负,可是兰芝回到娘家后,就有太守为其儿子求婚,其兄长逼她再嫁。她深知需“处分适兄意”,但又不愿意违背自己的爱情,便与仲卿相约“黄泉下相见”,诀别后自杀身亡,焦随后也自缢殉情。合葬后,两个人的冤魂化作一对鸳鸯,永不分离。
全诗热情歌颂了焦刘生死不渝的真挚爱情,当焦仲卿送别刘兰芝时表示“誓不相隔卿”,“海必相迎娶”,“誓天不相负”,而刘也表示:“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诚的,然而焦母和刘兄为了各自的利益是绝不允许他们破镜重圆的,于是他们只能相约黄泉下,以自己的生命来维护爱情的尊严,这样的爱情悲歌、爱情颂歌震撼着千百年来的读者。
焦刘二人的爱情悲剧是必然的,汉朝统治者为巩固新生的封建制度,通过独尊儒术,将诸子百家之一的儒学改造为维护封建统治的礼法制度。董仲舒制定的“三纲”,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将权力一级级集中于君王的手中,而女性却成为社会的最底层,“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成为婚姻生活的至上权威。焦仲卿和刘兰芝看似受到的是焦母和刘兄的逼迫,但实际上他们对抗的是背后的整个封建礼法制度,所以俩人双双殉情的结局,无疑是对封建社会扼杀人性的血泪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