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流丽万有,东方意境——唐朝文学 一篇长恨有风情——白居易
乐天少年知读佛书,习禅定,既涉世,履忧患,胸中了然,照诸幻之空也。
——苏辙
禁省、观寺、邮侯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牛童、马夫之口无不道;至于缮写模勒卖于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
——元稹
白居易“幼聪慧绝人,襟怀宏放”,“五、六岁便能为诗,九岁谙识音韵;十五、六……苦节读书,二十未已,昼课赋,夜读书,间又课时……以至口舌生疮,手肘成胝”。16岁时,他来到了长安,怀诗文一篇去拜谒当时的名士顾况,受到迎门礼遇。顾况闻他名居易,便开玩笑说:“长安米贵,居恐不易。”及读到这首诗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时,大为赞赏,说有这样的文笔,居长安不难。这首诗,确见白居易才情非凡。
自28岁在宣城参加乡试之后,他步入自己的政治生涯。他在仕进上曾一帆风顺。29岁时,以第四名及进士第,31岁时,试书判拔萃科,与元稹等同时及第,与元稹相识,从此成为莫逆之交。35岁复中“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次年冬季,授翰林学士。就在授翰林学士这一年前后,娶杨虞卿妹为妻,元和三年(808年)拜左拾遗。在此期间,白居易关注国事得失,关心百姓疾苦,积极参与政治。特别在三年左拾遗任上,他表现出饱满的政治热情,不仅“有阙必规,有违必谏,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害无不言”,而且“启奏之外,有可以救济人病,裨补时阙而难于指言者,辄咏歌之”,写有以《秦中吟》、《新乐府》为代表的大量讽喻诗。
元和九年,白居易授太子左赞善大夫,后因上疏请急捕刺武元衡者,为宰相所恶,被贬为州刺史,又为中书舍人王涯所谗,追诏再贬为江州司马。此次连续被贬,对白居易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和教训,使他的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为避祸远嫌,“不复愕愕直言”,“世事从今口不言”。在江州,他自称为“天涯沦落人”,以游历山水、作诗为事,慕起陶渊明来,希望作个隐逸诗人,并转而事佛,企图从佛教中求得解脱。虽然后来又被召回长安,但他很快请放外任,以官为隐。
白居易的名篇丽句不但在国内广为流传,而且远传国外,日本嵯峨天皇,曾大量抄写吟诵;鸡林(新罗国)贾人出重金搜求白诗。自从有诗以来,其作品为外国人士所珍视,白居易可算是第一人。在白居易的诗歌中以其感伤诗《长恨歌》最为有名,它和此前产生的《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共同代表着中国古代叙事诗的最高成就。相传长安的歌伎因为能吟咏《长恨歌》而增价。
《长恨歌》是一曲爱情毁灭的悲歌。白居易作《长恨歌》其意“不但感其事,亦欲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诗的主题是“长恨”。从“汉皇重色思倾国”起,第一部分:叙述安史之乱前,玄宗如何好色、求色,终于得到了杨氏。而杨氏由于得宠,鸡犬升天。并反复渲染玄宗之纵欲,沉于酒色,不理朝政,因而酿成了“渔阳鼙鼓动地来”的安史之乱。这是悲剧的基础,也是“长恨”的内因。
“六军不发无奈何”起为第二部分:,具体描述了安史之乱后,玄宗仓皇出逃西蜀,引起了“六军”驻马要求除去祸国殃民的贵妃。“宛转娥眉马前死”是悲剧形成的关键情节。杨氏归阴后,造成玄宗寂寞悲伤和缠绵悱恻的相思。诗以酸恻动人的语调,描绘了玄宗这一“长恨”的心情,揪人心痛,催人泪下。
“临邛道士鸿都客”起为第三部分:,写玄宗借道士帮助于虚无缥渺的蓬莱仙山中寻到了杨氏的踪影。在仙景中再现了杨氏“带雨梨花”的姿容,并以含情脉脉,托物寄词,重申前誓,表示愿作“比翼鸟”、“连理枝”,进一步渲染了“长恨”的主题。结局又以“天和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深化了主题,加重了“长恨”的无奈。
这部文学作品最精彩的地方是把称颂爱情与讽喻贪爱联系在一起,如前所述,诗歌的描述一面是“卿卿我我”的爱情,一面是贪爱怠政的恶果。我们很难截然分辨出哪是体现李、杨爱情的地方,哪是体现李、杨怠政的地方,甚至一句诗、一个词语也可作两方面的理解,例如:“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我们可以认为,此乃描写李、杨爱情浓烈,也可以认为,此乃铺叙李、杨荒淫无度。我们必须看到,正是李、杨的爱情荒败了朝政,招致了“渔阳辈鼓动地来”和杨玉环的“宛转蛾眉马前死”。李隆基虽然舍不得自己昔日“爱如珍宝’的妃子死去,但面对护驾的“六军”,想救却“救不得’。如何‘以天下之王,不能庇一弱女”,这是因为“蛾眉”与“六军”的力量对比悬殊,更是因为“六军’不是如安禄山一样的邪恶势力,它代表着正义,是不容对抗、不容否定的力量。李隆基正是在一方是所爱,一方是正义的对峙的两难境地,才感到痛切心腹的“无奈何”的。这里没有单纯的善与恶的冲突,有的只是两种同样有价值的东西的交锋。
可以说,《长恨歌》中饱含的那一份无可奈何的感伤至杨妃之死已传达出来了,但作品并未就此结束,紧接着是对玄宗对杨玉环的伤心蚀骨的无尽思恋和李、杨人间天上生死不渝的深情的生动描绘。正是李、杨对爱情坚贞执着的追求和“天长地久有时尽”而分离却永无终期的深沉悲哀,使无可奈何的感伤上升到一个新的境界。愈是饱含泪水不懈地追求与思恋,其分离就愈具有悲剧意义;其分离愈具有悲剧意义,使人冥冥之中感到的那一份无可奈何的心灵负荷愈沉重,感伤的心灵愈丰富。“南内凄凉”与“海上仙山”的描绘,其功能像一个放大器,把无可奈何的感伤加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