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散落的文学之星——其他西方国家 人与文的革命——米兰·昆德拉

昆德拉作为一个小说家,他的右手所高扬的是“人的可能性”,他的左手所高扬的是“文的可能性”。昆德拉毫不含糊地两面开刀,且各有所成,这就奠定了他在20世纪小说史上的特殊地位。如果从人的角度讲,我们可以称他为一个杰出的探索人的可能性的“存在人类学家”;那么从文的角度讲,我们还可以称他为一个杰出的探索文的可能性的“小说文体学家”。

——邵建《人的可能性与文的可能性——米兰·昆德拉

的小说“革命”》

在上个世纪80年代,米兰·昆德拉开始进入中国读书界,不同的译本和文史哲三界的介绍使他成为我国读者最熟悉和喜爱的外国小说家之一。到今天,米兰·昆德拉的名字和他的小说《为了告别的聚会》、《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一同掀起了一场昆德拉的文学飓风。尽管昆德拉在小说创作与理论方面都成就非凡,然而他总是与诺贝尔文学奖无缘。

这位被诺贝尔奖所遗忘的作家1929年4月1日出生于捷克第二大城市布尔诺,青年时代他就博览了世界各国的文学名着,特别对现代艺术表现了独特的兴趣。他多才多艺,早年受钢琴家父亲的影响而酷爱音乐,音乐是他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在他的创作中,人们可以看到音乐中的多声旋律。

昆德拉的祖国捷克作为东西方各种思想的交汇点,现代艺术获得了较大发展,并传入了无产阶级的革命理想。在这种社会环境中,昆德拉经历了那个时代的共同经历——激情爆发,反对现行制度,然后理想破灭。1953年的诗集《人,一座广阔的花园》,1955年的叙事长诗《最后的春天》,1957年的爱情诗集《独白》,1962年的剧本《钥匙的主人们》,1960的评论专着《小说的艺术》展示了他青年时期在不同艺术领域的探索。此外昆德拉一直在不停地寻找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艺术风格。1959年,他的第一个短篇《可笑的爱情》问世。

1968年,昆德拉和许多知识分子参加了“布拉格之春”,批判现实生活,倡导民主改革。在前苏联的干预下,政府平息了这次运动,昆德拉与许多人一起受到清算。1975年,昆德拉移居法国。

可以代表米兰·昆德拉的文学成绩的是7部长篇小说和一本短篇小说集:《玩笑》、《可笑的爱情》、《生活在别处》、《为了告别的聚会》、《笑忘录》、《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不朽》、《缓慢》。他在法国还写了两本评论小说艺术的随笔——《小说的艺术》和《被背叛的遗嘱》。昆德拉的作品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引起了不同的反响。在本世纪,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三大潮流遍布文坛,差不多任何一个作家都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昆德拉是一个少见的异数。他的小说有他所生活的现实世界的影子,但他不是一个现实主义者;现代主义的世界荒诞感可以在他的小说里看到,然而他也不是一个纯粹的现代派;用后现代主义的尺子可以看到昆德拉小说中后现代的影子,可他又不是那种削平一切价值的后现代主义者。他的作品不但在艺术上独树一帜,而且还善于从哲学的高度探究人性的复杂,熔小说和哲学于一炉;从文学的角度展开对哲学的思考,美国《新闻周刊》称他“把哲理小说提高到了梦态抒情和感情浓烈的一个新水平”。他最欣赏的小说家是18世纪英国的斯泰思和法国的狄德罗,还有西班牙的塞万提斯。在昆德拉看来,小说的精神就是相对性和不确定性,是对存在的怀疑和探询。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是昆德拉最重要的一部作品,这部小说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他的才华,对人生的思索、对小说形式的迷恋都是典型的昆德拉风格。他从一个独特的角度把握人类的生存情景,在这本小说中,他追问生命的意义问题,一反那种哈姆雷特式的“是生存还是毁灭”的沉重,他发现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不是沉重,而是轻松。从这一独特的生活视角,他审视了人类灵魂的空虚与充盈,对于生命的灵肉、轻重之间做了新的诠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一开始就将托马斯的问题摆在那里:在没有永劫回归的世界里,生命存在之轻。它的主题:生命对于每一个人都只有一次,历史不会重复,人的生命不会重来,这注定了生存的意义除了经历一个过程外别无选择,因此,人类的一切都体现着生命之轻。

托马斯、特丽莎、萨宾娜、弗兰茨这几个人物的经历,构成了小说的主体,他们不同的生命选择是小说的哲学脚注,昆德拉通过他们演示了对永劫回归、轻与重、忠诚与背叛、偶然与必然、媚俗等多种命题的探索。有的论者从音乐方面来探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书中四个主要人物,可视为四种乐器,托马斯为第一小提琴,特丽莎为第二小提琴,萨宾娜为中提琴,费兰茨为大提琴。它们交相呼应,相互映衬,类似音乐中的四重奏。小说中的几个人物都在不停地进行生命的选择。托马斯不顾父母的意愿,选择离婚,不停地更换情人,在众多情人中选择特丽莎作为自己的妻子,在祖国沦陷时选择逃亡,最后又因特丽莎而选择回国。他拒绝在一张收回自己文章的声明上签字,又拒绝在一张呼吁政府赦免政治犯的文书上签字。这一选择使托马斯滑向人生的深渊。特丽莎背叛了母亲,选择出走。然后她选择了托马斯作为她的终生依靠。苏联入侵后,她用相机拍下很多照片,提供给外国记者。不久,她选择与托马斯一起逃亡,结果又意外地回国。最后,又与托马斯一起到了乡下。萨宾娜的选择就是一连串的背叛,她背叛了父亲,又背叛了情人和她的同胞,在漂泊中找不到归宿。一向守旧的弗兰克,也背叛了家庭,他选择为了正义、公理和美好参加游行和呼吁,并最后进军柬埔寨。这些选择,无一例外,都强调了这些人物选择的必然性。但是这种所谓的必然性又是十分荒诞的,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偶然选择的结果。

作者认为,轻得无法承受的生命甚至连草图也不如。那么,人将选择什么呢?沉重还是轻松?书中的人物的所有选择都围绕着这个问题,可是他们都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生命之轻。昆德拉在小说中提出了这些人类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这是一些哲学上无法解决的问题,包括作者本人的困惑也时时在小说中显示出来。他与那些人物符号一起,跌入了自己设定的圈套。他把生命中选择的意义全盘否定,只是为了证明生命之轻。可以说这本小说只是提出了一些哲学问题,至于应该如何面对这些问题?昆德拉并没有提供答案。

看完这本书,沿着昆德拉思考的问题,我们不禁要反问作者:世界果真如此么?我们所有的选择都没有任何意义么?无论选择善恶美丑结果都是一样的么?人类的历史确实不能重演,轻与重确实是常常令我们难以选择。但我们能够点点滴滴向着美好、善良、正直、公理作出自己的努力。就算人生是一幅不可修改的画,我们也有理由尽可能把这幅画画得更好一点,至少不那么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