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玉手点将录 第8节 是谁下达的暗杀令
蔡锷于阿迷遭遇暗杀的详情,在当时就有多种不同的版本,使得这个案子扑朔迷离,笼罩在一片疑云之中。
刘秉荣先生整理多家史料,写下了蔡锷遭遇暗杀的经过:
……蒙自关道周沆和阿迷县长张一鲲,早奉袁世凯密电,令其防止蔡入滇异动,务必跟踪谋杀,若已入滇境,须沿铁路侦察捕杀。周、张接电后在蒙自关道署开过多次会议,决定组织暗杀队,自越至滇捕杀或狙击。继侦知蔡已至河内,不日乘滇越车入昆明,如中途狙击不能得手,即于碧、阿两站,借设宴欢迎,暗放毒药于白兰地酒内毒死,抑或劫杀等情。由于蔡锷平安抵昆明,周、张二人即畏罪潜逃出境,唐继尧电令河口督办捕获,捕解到省法办。不料在河口督办接电之际,周、张已先一夜偷过界去了。而后,周沆到香港,张一鲲因等候其爱妾张素娥,逗留在越南老街,时河口督办正欲向法方引渡张一鲲归案,第二日其妾张素娥到河口被检查处挡获,命其请妥保,若请不着妥保,可通知张县长由老街过河口来证明是他的眷属,准许由他领过河口。张一鲲接函后,过河口来证明,立即被捕解到省法办,此旁话,不提。(刘秉荣《护国大战》)
刘秉荣先生叙述说,蔡锷是12月22日晚9时到达昆明的,与军官见面后,因喉疾讲话不多,即回警卫团部休息。而在这个时间里,蒙自关道周沆,和阿迷县长张一鲲,正多方布置,准备杀掉蔡锷,得知蔡锷已达昆明,知道自己麻烦大了,就急忙逃跑。周沆逃到了香港,而张一鲲却受爱妾张素娥拖累自投罗网,立即被捕解到省法办,杀掉了。
这段历史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妥之处。但据史学家王忠和老先生整理多家史料后,却弄出了一个与刘秉荣先生完全不同的版本:
……袁世凯得知蔡锷回云南后,立即密令唐继尧劫杀蔡(也有一说是直系人物云南巡抚按使任可澄)。唐出身云南会泽书香世家,看到本是湖南人的蔡锷却在云南享有祟高的威望,所以十分嫉恨他,便指使离昆明五百多里之外的阿迷旅店(现在的蒙自)知事刺杀蔡锷,为的是避免自身嫌疑。可是,这位阿迷州的知事却太不中用,只是把蔡的仆从打伤,蔡锷主仆二人于1915年12月19日晚间平安抵达昆明。蔡明知是唐继尧暗中下毒手,但是大敌当前,也不去和他计较,主张即日举兵讨袁……
在这里,俩史学家终于成功地掐到了一起,刘秉荣老先生和王忠和老先生,双方对蔡锷遇刺事件的描述上,存在着四点差异:
1.双方时间不一致,刘文说蔡锷是22日晚抵达昆明的。王文说蔡将军抵达昆明的时间是19日,前后相差了整整三天。
2.人数不一致,刘文说蔡是由唐继禹率两个警卫连,一个宪兵队护送至昆明,王文说蔡是和仆人两人抵达昆明。
3.暗杀过程不一致,刘文说暗杀实际上并没有发生,王文中则暗示了一场激烈的伏击战。
4.下达暗杀命令的途径不一致,刘文说是袁世凯直接下令给阿迷县长张一鲲,而王文则说下达暗杀命令的人,实际上是唐继尧。
在我们此前的史学研究过程中,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麻烦,不同的史学家对同一事件的描述,竟然是天差地远,两者的距离已经到了无法相互解读的地步。
要知道,所有的史家研究,都是汇集不同立场的当事人史料,相互印证彼此戳穿,最后过滤掉过于强烈的主观情绪,而得到一个比较接近于客观事实的状态描述。而在这里,这招不灵了,没法子应用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是因为一个虚假信息的介入,导致了历史系统的紊乱。这就有点儿像是在听收音机的时候,受到了电子信号的干扰,使广播变得支离破碎,凌乱不堪。纵有多名当事人在倾听,但每个人听到的,都和别人听到的有着本质的不同。
那么在这里,这个虚假信号,是什么呢?
就是袁世凯下达暗杀令的错误解释,导致了史实变形扭曲。
首先来看刘秉荣老先生的说法,他说是袁世凯密电阿迷县长张一鲲,让他劫杀蔡锷。这怎么可能?袁世凯以大总统的身份,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小的县长,下达这种荒谬离谱的命令?而且这道暗杀密令不止下达给了阿迷县长张一锟,连蒙自关道周沆也收到了。试想这种级别的行政官员,有没有暗杀能力?又有多少保密意识?如果袁世凯真笨到这份儿上,随随便便下令一个小县长暗杀著名军事将领,如此低智商,他凭什么做中国的大总统?弱智都能当开国大总统,这个国家的民众智商又得低到什么程度?
所以,即使是袁世凯真的下达暗杀密令,也断无可能对一个小县长下令,难道袁世凯认为一个小县长,比他内定的全国陆海空大元帅办公室总参谋长,水平更高吗?
如果暗杀密令不是袁世凯下达的,那又会是谁?莫非正如王忠和老先生所说,是唐继尧下达的?
这更无可能。
如果是唐继尧下达的这道命令,蔡锷必死无疑。只需要一小队贴身警卫,就能够于途中将蔡锷击杀,断无失手之理。
暗杀密令即非袁世凯下达,又不是唐继尧下达,那到底是谁下达的?
想一想,此时的昆明,在蔡锷抵达之前,是谁说了算?是唐继尧吗?如果蔡锷到了昆明,对谁的威胁又是最大的呢?
在昆明,真的有一伙人,超级不喜欢蔡锷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