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湘湖异战录 第6节 逃离沉船的老鼠

赵恒惕见到唐天喜,变色道:唐天喜,你不该来湖南的。你跑到这里来,可坑惨了你家老袁。你知不知道,袁世凯的老家彰德,出大事了。

唐天喜大惊:出什么事了?

赵恒惕:有人已经在彰德起兵了,组建了军队,打出了反袁的旗号。

唐天喜跳了起来:岂有此理,这还无法无天了,是谁活腻歪了?

赵恒惕:我听说,彰德讨袁军总司令,名叫袁世彤。

袁世彤?唐天喜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把我吓了一大跳,那是我家六爷,大总统的六弟。六爷自来就是这么个怪脾气,再说什么起兵啊,说得倒怪吓人的,那不过是六爷招募了几十名佃户,轧闹猛起个哄。起因是六爷反对大总统称帝,还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呢,六爷的讨袁军,出征北伐时被两名片警截住,大警棍抡起来一顿狠抽,已经镇压下去了,哈哈哈。

赵恒惕:我听说,袁家闹事的,不止是这个袁世彤吧?

唐天喜:没错,这事儿也嚷得尽人皆知了,六爷和小姐公开登报,与大总统脱离兄弟姊妹关系。那报纸我还偷留了一张,你等我拿过来给你看看……上面是这样写的:袁世凯与予两人,完全脱离兄弟姊妹关系,将来帝制告成,功名富贵,概不与我弟妹两人相干;帝制失败,一切罪案,我弟妹二人亦毫不负究。特此声明。声明人:袁世彤,袁书娥。

赵恒惕:原来是这样啊,说起大总统可真叫苦啊,居然连自己的家人都不体谅他。

唐天喜:是啊是啊,说起这事儿也不算大,袁家大爷那就更……唉,不说这个了,要不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

赵恒惕:唐天喜啊,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生是大总统的人,死是大总统的鬼,万不可做出令大总统失望的事情来。

唐天喜:……你这话从何说起?

赵恒惕:这不明摆着嘛,袁世凯放着好端端的大总统不做,非要称帝,结果呢?国人反对,北洋反对,家人反对,蔡锷那边干脆起兵了。这时候的大总统,说起来就俩字:孤独!若你再稍有动摇,袁世凯那就惨了。

唐天喜:……事情未必像你想得那么悲观,云南不过是偏远之地,缺兵少粮,不可能闹出花样来的。

赵恒惕:那么武昌呢?武昌就兵精粮足吗?可别忘了辛亥年武昌首义,一声枪响,各省响应,清朝说亡就亡。我看在这件事情上,袁世凯的弟弟妹妹看得比你更明白。

唐天喜:……你认为这一次,又会重演武昌当年?

赵恒惕:这可不是我说的,你看袁世凯的弟弟妹妹,他们为什么急于登报,与袁世凯脱离关系?

唐天喜:……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严重。

赵恒惕:事情有多严重,取决于国人对此事的看法。如果国人都认为不严重,你想严重也严重不起来。如果国人认为严重,你想轻描淡写也难。现在这情形是蔡锷认为很严重,北洋认为很严重,老百姓认为很严重,连袁世凯的家人,也认为很严重。大概认为此事不严重的,就只剩下咱们俩了吧?

唐天喜:咱们俩?

没错!赵恒惕兴致勃勃地把一个钱袋拍在桌子上,说:眼下这情形,就是这个样子的,袁世凯就好比一只要沉的船,连老鼠都飞快地逃离,最后谁留在他身边谁倒霉,所以大家都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但我不用跑,你不能跑。我不用跑是因为我压根不在船上。你不能跑,是因为人家袁世凯厚待你30年,你跑了算怎么回事?

唐天喜:我也未必就不能跑……

赵恒惕:胡说,这话别人可以说,你能说吗?

唐天喜:我凭什么就不能说?跟大总统一辈子的,非止我一个人,这时候全都反水了,连大总统的家人都只顾自己了,凭什么单挑我一个陪葬?

赵恒惕:你看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唐天喜:老子就这样,你管得着吗你?

赵恒惕:唐天喜,你真的不能……

唐天喜:老子就是能!凭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