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武则天顺势杀裴炎 陈子昂科考求上谏
余温未消
徐敬业起兵的后果很严重,扬州叛军左司马薛仲璋同志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那就是宰相裴炎的亲外甥。
裴炎没有宋之问那样的高尚品质,自然也干不出在薛仲璋尸体上多砍两刀的事情。裴炎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当年,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武元庆之子)、武承嗣(武元爽之子)想要杀死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诸王中最有名气,最让人佩服的)的时候,武则天点头同意,裴炎固争,太后因此不悦,裴炎也因此惹得武家的不满。
武则天没工夫想念裴炎当年废掉庐陵王李显的功劳,更没工夫表扬他疾恶如仇、严惩贪官的作为,她开始讨厌裴炎。武则天喜欢顺便杀个人什么的,所以,这一回徐敬业叛乱,她心想,干脆算裴炎是同伙,杀了他得了。
武则天很聪明,杀裴炎,当然要采访一下裴炎的感受。
“怎样才能平息所有谋反?”
“皇帝年长,不能亲政,才让这些叛贼有借口起兵。如果太后归还朝政,叛乱也就不讨自平了!”
监察御史崔察上奏,“裴炎受先帝重托,大权在握,如果没有异图,怎么会让太后归政?”武则天很惊讶,她让肃政大夫和侍御史去查查这情况是真还是假。两位受武则天委托的仁兄很快查办完毕,裴炎被押入了大牢。他受尽酷刑,依旧言辞不屈,狱卒都被感动了,劝他说几句软话,兴许可以少受点苦。
和裴炎交往的人,多是义士,很多人为了裴炎,甘愿冒着被株连的危险替他说话。凤阁舍人李景谌率先跳了出来,可惜他是想整死裴炎。
李景谌言辞凿凿地证明裴炎想要谋反,还列举了他的一些反常举动。譬如不参与杀自己亲外甥的讨论,还让太后让位。武后微微点头,表示痛心,她说她已经派人去查了,的确如李景谌所言,证据确凿,裴炎想反悔也反悔不了。
出于公心,刘景先(即刘齐贤,避李贤讳改名,宰相)和凤阁侍郎胡元范站出来说:“炎,社稷元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敢明其不反!”武后呵呵一笑,说:“裴炎谋反都有证据了,爱卿不知道而已。”
刘景先面红耳赤,“如果说裴炎的所作所为是谋反,那臣等也是谋反!”武后被宰相们逼得没了话,她没想到会有人为了旁人来她跟前闹腾。她安慰二人道:“朕知道裴炎要反,也知道你们不反。(朕知裴炎反,知卿等不反。)”
面对汹涌的求情大潮,武则天堵上了自己的耳朵。
几天后,刘景先、胡元范下狱,刘景先被贬,胡元范流放致死,所有求过情的人一律惨遭杀害或是贬谪。至于为杀死裴炎做出贡献的李景谌,则被提拔成了宰相,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裴炎还是反了,说你反,你就反,不是谋反也是反。
这一天,他被拉到了都亭。临刑前,裴炎望着自己的兄弟,说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话。“我对不起你们,你们的官禄,都是靠自己的打拼得来的,我没有出一点力。今日,炎遭人陷害,流落至此,实在可悲。(兄弟官皆自致,炎无分毫之力,今坐炎流窜,不亦悲乎!)我要走了,只是,真的舍不得你们!”
裴炎,两袖清风,慷慨赴死,轰动洛阳。
武则天下令籍没其家,负责查抄裴炎家的官员来到了裴炎家里,在群众的围观中,他转了一圈,封上大门,什么都没拿就回去复命了。裴炎的相府破烂不堪,家中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一分钱的贪污都没查到。不对,也查到了一些物件,除了官服,就是打了无数补丁,但依然洗得很干净的衣裳。
裴家行动了,裴伷先,裴炎的侄子,神童、青年才俊,十七岁任太仆寺丞。
伯伯被斩以后,这个孩子再也坐不住了,他写了一封密信,送到了太后面前。太后看罢,召见,劈头便喝道:“裴伷先,你伯父谋反,你还跟我废什么话?!”
裴伷先道:“臣这是为陛下出谋划策,不是诉冤!陛下是李家的媳妇,先帝走后,你独揽朝政,擅改嗣子,贬斥李氏,滥封诸武。臣之伯父忠于社稷,反被诬陷,祸及子孙。陛下的所作所为,臣实在痛惜!陛下应早日归还朝政,在深宫好生休养,则宗族可全;不然,天下一变,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武后大怒,呵斥道:“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裴伷先被人拉着,掉过头连连高喊:“听臣的话,还不晚!”
武则天本不想当场殴打上言者,可这次,她被这个孩子给激怒了,下令在朝堂上暴打一百大板,打得血肉模糊,流放瀼州,永世不得翻身。(太后命于朝堂杖之一百,长流瀼州。)太后兼皇帝武则天曾安慰过身在西京长安的刘仁轨,希望他放心,洛阳是绝对不会出现杀害忠臣的情况的。
刘仁轨当然没信,这日,从洛阳往长安去了一位名叫姜嗣宗的郎将,他主要负责出使长安,给刘仁轨问个好,请个安。
刘仁轨见到了他。
“裴炎死了。”
刘仁轨哦了一声,“他怎么了?”
“谋反。”
“哦……”
姜嗣宗看了一眼刘仁轨,忽然从眼神中流露出先知一样的光色,他吹牛道:“嗣宗早就觉察出裴炎异常了!”
刘仁轨支应了一声,问:“你真早就看出来了?”
“嗯!”
姜嗣宗确定地点点头。
刘仁轨欣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写了一封密信,最后交给姜嗣宗,“仁轨有事要奏,正好借使者的方便,交给太后。”姜嗣宗大呼刘仁轨客气,顿时感觉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许多。他忙不迭地接过密信,猜想这封信上,肯定就是刘仁轨对裴炎的看法,顺带有对自己提前感知能力的肯定。
姜嗣宗满足地理了理自己的酷头,上马走了。
几天后,信件到了太后手里。表奏全文共一行:“嗣宗知裴炎反不言。(姜嗣宗知道裴炎要反却不说。)”此时的姜嗣宗,正等待太后投来赞许的目光,却不料武则天神色大变,厉声令人将他拖出去,绞死在都亭。
几天后,武则天下令追削李敬业祖考官爵,挖坟砸棺,复姓徐氏。
李绩辛辛苦苦恪守职责,谦卑忍让,最后还是被毁了。
刘仁轨对此事无能为力,他只看到武后大力打压异己,没有看到她推让大权。他也管不了了,想管也管不动了。三个月后,刘仁轨薨,这位识时务的俊杰,为中日第一战做出卓越贡献的宰相死了。武则天怀念这位朝廷功勋的大臣,为他罢朝三天。
遗憾
裴炎的事儿还没完。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突厥最害怕的边将。他与骆宾王交好,又与裴炎很铁,故而裴炎下狱,他上书一封,为裴炎慷慨陈词。
武后大怒,派人罗织程务挺罪名。
光宅元年(公元685年)的腊月,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听从武则天安排,找到正在执勤的程务挺,不由辩解,拖出军营便斩杀掉了。武则天下令,籍没程务挺的家,以同谋罪定名。那年头,突厥人视程务挺为战神,还专门为他立了祠庙,每次出师前,都必定程务挺的塑像前祈祷。
突厥人摆起了酒宴,热烈庆祝程务挺之死。
程务挺死了,大家都很开心。
然而突厥人还是不能太过开心,因为夏州都督王方翼还没死,这个高深莫测的战将和方略家,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众人拜了拜洛阳方向,请武则天格外开恩,替突厥灭了王方翼。武则天点头同意(她本来就想杀死王方翼),让人罗织王方翼的罪名(因王方翼与程务挺共职过,又是王皇后的弟弟),腊月底,王方翼就稀里糊涂的被关入大牢,流放崖州(海南岛)而死。
突厥、吐蕃,共同摆开庆功宴,哈哈大笑,击掌相庆。
武则天的改变
垂拱元年(公元686年)二月十三日,太后定制:朝堂所置登闻鼓及肺石,不须防守,有挝鼓立石者,令御史受状以闻。(朝堂放置的鸣冤鼓和肺石不用看守,有击鼓鸣冤者,就让御史受理。)
三月,正谏大夫、同平章事崔察被罢职;几日后,武承嗣被罢职;月末,太后颁布《垂拱格》。
四月初七,贬蹇味道为青州刺史,升刘祎之为太中大夫。太后说:“不能有恶事就推到君主身上,有善事就自己扛着。毕竟,君臣同体!”
五月初十,以冬官尚书(就是原来的工部尚书)苏良嗣为纳言。(苏良嗣,苏世长的长子,以刚直不阿、敢于直谏著称。)
五月二十三日,定制,九品以上官员或普通百姓,都可以自荐。
六月,以天官尚书(吏部尚书)韦待价(李道宗女婿,儒将)为同凤阁鸾台三品。
七月十一日,以文昌左丞魏玄同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下诏祀天地,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配坐;采纳凤阁舍人元万顷等人的建议。
……
十一月,广纳上书,寻求治国良策。(论如何“调元气”)
武则天的改变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坐在朝堂之上的这个太后,是以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一个人的改变怎么会如此突然,又怎么会这么令人捉摸不透?武则天似乎不关心别人的看法,她让每个人都写一篇奏疏,一位二十六岁的年轻学者写的文章,引起了太后的注意。满纸忠烈之言,正气凛然,文采飞扬,观点犀利。太后赞许地慢慢点头,她再一次看了看最后的署名:
麟台正字,射洪——陈子昂。
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四川射洪)人。
他的太祖、高祖、六世祖,都是闻名天下的大家。到了老爸陈元敬,家庭还保持巨富,闹饥荒那年,陈元敬一人出资买了万石粟米,赈济乡里,誉满方圆。作为一名优秀的富二代,陈子昂尤其不爱仗着祖上的光彩办事,于是习武。因讨厌学习,故每天就知道玩,习没学好,倒练得一身好武艺。
他乐善好施,侠肝义胆,人称任侠。
十八岁,陈子昂依旧淡定地宣布自己不学习。可是某日,和几个朋友一起斗鸡走狗,陈子昂突然玩累了,他说,我累了,我要改变自己。于是,他杀入乡校(地方学校),苦学六年,一举中的,考上了明经科的进士,把和他一起玩的人抛在了脑后。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陈子昂昂首阔步地步入了仕途。
唐高宗牺牲前后,关中持续大旱,文林郎陈子昂上书一封。他无意识的举动博得了太后的共鸣,“关中大旱,百姓活不起,先帝仁爱,必然不能苦了百姓,那就把灵柩埋在洛阳吧。”武则天很高兴,在金华殿召见了这个外貌儒雅,却不失野性(子昂貌柔野,少威仪)的少侠。
风水堪舆
裴炎:我五行缺火,所以单名一个“炎”字,你呢?
李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