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尉迟恭大闹庆善宫 盖苏文为患高句丽

贞观十七年(643)二月,尉迟敬德上书,请求回家养老。

这对李世民自己来说是个特大新闻,几日后,他答应老黑,并以他为开府仪同三司,五天上一次朝便可。大老黑在这段历史中消失的原因历来是个谜,不过抽丝剥茧,仍可以搞清楚这个当年战功赫赫的武将为何如此低调。

十多年前的贞观初年,李世民在自己的出生地举办了一场大型宴会。

宴会上美女如云,大臣中也有能歌善舞的,大家一起跳舞开心。众人盘坐在草荐上,前头是小桌,上头放着瓜果饮食,无不欢乐开怀。

李世民决定让文人武将都朗诵诗歌,朗诵比赛的形式新颖,大家觉得非常有意思。正比赛,殿上忽然爆出一记怒喝:“你有什么功劳,敢坐在我前头!”接着,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不明真相的群众开始张望。众人一瞧,才知道是尉迟敬德打人了。老黑觉得,挨揍的那家伙不要脸,竟然敢拉架。

被揍成了熊猫眼的人,是任城王李道宗同志。

原来,大老黑和别人争上首,坐在他位次后头的李道宗好言相劝,说这是朝廷安排的官位,其实很公道了,老黑就别不高兴了。大老黑这个老粗,竟然觉得李道宗可恶,一怒之下,出拳把劝架的给揍了个半死。也是有准头,有力度,李道宗的眼珠被打淌了出来,几近失明。

众人瞧情况不对,立刻上前拉住,老黑怒气未消,靠着一身蛮力接连撂倒了几个人。

见这么大好的一场宴会被大老黑搅黄,李世民大怒,离席而去。这原本就是给李世民庆生的,主人都撤了,大家也就灰溜溜走了。大老黑被李世民叫了出去,他战战兢兢地看着满脸怒气的李世民。李世民用手指了指尉迟敬德,咬牙切齿地说:

“朕现在才知道,韩信活该被汉高祖杀死!

“你好自为之,以后安分点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打那往后,大老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朝廷上几乎不曾见他发言。落寞无比的他意识到,如今的李世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秦王了。

从贞观年间对尉迟敬德的记录中发现李世民警告他绝不是偶尔为之。贞观初年,大老黑办的那些事儿的确令人愤怒。

老黑是打铁出身,所以一言不合就要出手伤人。整死李建成、李元吉后,他错误地以为李世民一定会把那些对皇位有威胁的人全部杀死。所以,大老黑决心提前帮李世民拿下他们。他今天踹李元昌,明天干李贞,后天就要跟李道宗闹架。李世民警告过他好几次,他愣是没听懂。

如今在宴会上大闹,他已经打破了别人忍耐的极限。大闹宴会的故事发生在贞观六年(632),老黑被冷落了六年,也憋屈了六年。

贞观十三年(639)的二月,改变状况的机会来了。

这一年,正好赶上李世民派人出兵高昌。他找到大老黑,头一句便是,“有人说你要谋反。”

然后淡淡地问:“真的吗?”

尉迟敬德委屈得想哭,他只不过是埋怨了几句,怎么就想谋反了?老黑看着李世民,语调奇怪地答道:“臣就是要反!”

李世民愕然,老黑忽然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那一身可怕的伤疤。“臣跟随陛下,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到如今,只留下这累累伤口!现在天下已定,陛下却如何怀疑臣要谋反?!”尉迟敬德解衣投地,这一刻,让人无法控制情绪的场景,在李世民面前呈现。

尉迟敬德的上身,鳞片一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李世民像受了伤一样,一下瘫软在一旁的座上。

良久,他抬抬手,“爱卿,快些穿上衣服吧!朕不怀疑你,所以才单独跟你说,更别提对你有什么不满了!”

李世民决定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尉迟敬德。老黑却磕头谢罪:

“臣没什么学问,不过也听说过古代的贤人都是富了也不换妻。臣跟自己的糟糠之妻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大老黑没啥学问,但他知道功成身退的道理。这段时间,他在家里搞起了园林建筑,修仙求道,还颇有心得。

贞观十九年(645)二月十二日,李世民决定亲征高丽。在家玩仙术、造园子的尉迟敬德上书反对:

“车驾往辽东去,皇太子又在定州监国,洛阳和长安两个京城就没了主人。虽然有人把守,但终究还是空虚。辽东路远,怕有个杨玄感一样的家伙打陛下的主意。再说,高丽本来就是个边陲小国,陛下亲自前去,显得太没出息。不如就让良将去,不长时间就把它灭了。”

李世民看罢大老黑的上书,哈哈大笑,老黑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李世民并不采纳他的建议,但也表扬了他。一心要亲征的李世民不但自己要去,还非要带上老黑,他让尉迟敬德以本官行太常卿,任命为左一马军总管,一起往高丽前进。

东征高丽的原因,是高丽内乱。

盖苏文的奋斗

高丽历史上,泉盖苏文非常有名,泉盖苏文,原名渊盖苏文。

为什么改名?自己想去。

渊盖苏文是高丽国的权臣,掌管军政大权,说话比高丽王都管用。

善于吹牛的他自称是从水中破壳而出,大家心里头有疑问,你是蛤蟆么?渊盖苏文并不介意大家的怀疑,他认为,上帝总是容易被人怀疑,容忍他们是上帝的职责所在。渊盖苏文年少时是那么的不让人待见,虽然他爹是高丽的东部大人、大对庐(丞相),按照礼法,他就应该是东部大人的继承者。

可因为他只会吹牛,所以众人极度讨厌他。

由于一直没能继承老爹的爵位,渊盖苏文决心给每一个人磕头谢罪。大家心都很硬,不肯原谅他,他就要死要活地磕头磕到脑门儿流血。众人表示,盖苏文你磕头也没用,你这胡吹海捧的本事,用来做官是不行的。盖苏文不信邪,继续玩儿命哭,众人不肯松口,他便提出一个请求:

“既然大家都认为我不行,那我试试总可以吧,如果不行,我自动辞职,万一我做得很好,你们岂不丢失一位很有才干的能臣?”

哟,有点儿意思。

众人蔑视地瞧着盖苏文,盖苏文见大家还是不肯,忽然开始用拳头揍自己。盖苏文拳脚了得,差不多把自己揍了个鼻青脸肿,眼见都快死了。大家认为,集体这样对付一个孩子,实在是不公平,于是可怜他,让他暂时继承父业。正是这个决定,把所有人推向了火坑,一个都逃不掉。

得了权的盖苏文很快就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揽权能力,因为很会打仗,所以在高丽内部的话语权也非常了得。百官渐渐对他另眼相看,也从那个时候起,盖苏文开始玩弄法律,藐视群臣。他为人凶残暴虐,常常逼迫高丽的王族和大臣。高丽荣留王心里委屈,便召开群臣会议,在场的所有人都表示希望灭了盖苏文。

当然,盖苏文和他的同党不在场。

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太差,凶残的盖苏文得知此事,抢先一步行动,散会后,他给诸位与会人员送了一份请柬。请柬上说,“盖苏文要在城南阅兵,有酒有肉有美女,请诸位务必赏光。”

众人不敢去,又不敢不去,后来去了才发现,大家没有一个不到场的。按时到场的百官瞧见主席台上的盖苏文,像是在笑,又像是神情严肃。百官坐好后,盖苏文的阅兵开始了,这是一场屠杀。

盖苏文将手一挥,全副武装的士卒上前,一顿嘁哩喀喳后,高丽百官全部被杀。盖苏文兵分两路,搞定这些,亲自领兵奔向王宫,将荣留王杀害。

盖苏文手段残忍,将荣留王整死后,还斩为数段,抛到了沟中。

高丽王,盖苏文是不想当的,他要当就当兵部尚书。

高丽的兵部尚书叫做“莫离支”,如此,名头上,盖苏文不是王,也就没有篡权,但实际上却掌控了高丽的所有。

盖苏文喜好奢华,他出行排场很大。高丽百姓时常能看见这个莫离支出来耍威风,在路途中,他用整齐划一的打手开路,打手穿着华丽的衣服,却不把百姓当人看。国人一旦听见是莫离支来也,便要以奔丧的速度逃离现场,让出道路。如果您不幸腿脚不好,就会被手持大刀的侍卫分尸几段。

盖苏文自称有洁癖,他上马的时候一定要有人跪着当踏椅。而且普通侍卫不要,就要贵人、大将伏地跪下,然后他人模狗样地踩着人家的背上马。史料记载,高丽百姓恨盖苏文恨得牙痒痒,因为遭遇他的排场,就算你逃跑的路前头是火坑也得跳,不逃必死无疑。

实际上,荣留王在位的时候,高丽和唐朝关系不错。

盖苏文杀死高丽百官,残暴不法的名头传播迅速。亳州(安徽)刺史裴庄首先上书,说盖苏文凶险,请速速除去。为此,李世民批复:

“高丽荣留王一直与我相善,也一直都向我们进贡,现在他被乱臣所杀,朕当然很悲痛。可趁着别国混乱而去攻打,即便是打赢了也令人不齿。”

诸位不要以为李世民不想弄死盖苏文,实际情况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高丽的状况,自从陈大德汇报了情况后,他就暗中关心盖苏文的一举一动。只是,魏徵的话一直就在耳边响着,他更愿意当一个从善如流的好皇帝。

贞观十七年(643),太常丞邓素出使高丽,受到虐待。回国后,他第一时间上书,强烈要求在怀远镇增加戍兵,来震慑高丽。

眼看盖苏文加快了行动的步伐,李世民依旧不肯出兵。他说:“‘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我可没听说在边关增加一两百个戍兵就能威震邻国的事情!”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远方的人不服你,你就做好自己。但这并非李世民的本意,在这个世界上,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很多,可能说到人心坎儿上的人却很少。

有一个人瞧出了李世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