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隋陈对垒 蓄谋出兵

可是,毕竟和陈朝喊和平友好已经喊了很多年,现在要开战,总得有个理由。找什么理由呢?

隋文帝利用了傀儡政权——后梁。后梁又是怎么回事呢?南朝分成宋、齐、梁、陈四个朝代,梁朝灭亡时,有个皇孙逃到湖北江陵,投靠西魏,建立傀儡政权,史称后梁。后来,西魏变成北周,北周变成隋朝,后梁的地位不变,始终是傀儡政权。国土面积不过四百里,人口也才十几万。有道是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后梁没有实力,对隋朝向来非常恭顺,隋文帝对后梁也很客气,还让二儿子晋王杨广,即后来的隋炀帝娶了后梁的公主当王妃,就是后来的萧皇后。

问题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隋文帝决心统一天下,连陈朝都准备打了,怎么能允许后梁再存在下去?就在开皇七年(五八七年)八月,隋文帝忽然下令,征后梁国主,也就是杨广的大舅子萧琮入朝。萧琮哪敢怠慢,赶紧率领文武大臣出发。结果,这些人一到长安,直接被扣押,与此同时,隋文帝派崔弘度率部进驻江陵,稳定局势。

崔弘度就是北周末年尉迟迥叛乱时,最终逼死尉迟迥的那位将军,在隋朝也算威名赫赫。后梁百姓一听说崔弘度来当接收大员,惊惧不已。因为崔弘度不仅是能打仗的将军,还是个著名的酷吏,以残酷著称。

举一个例子。崔弘度有次吃甲鱼,旁边有八、九个小吏伺候。吃着吃着,崔弘度一个一个问身边的小吏,甲鱼味道好不好?小吏都说,味道很好。

八、九个人问完,崔弘度勃然大怒,说:你们根本没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可见欺诈成性!每个人重打八十大板!这样严酷的名声建立起来,民间就编了一则顺口溜:“宁饮三升酢,不见崔弘度。”

后梁向来偏南朝风范,统治比较宽松,人民自由惯了,现在让这样残暴严苛的人接收江陵,江陵百姓能不怕吗?怎么办呢?既然当时陈隋对立,干脆投降陈朝。于是,赶紧派人跟陈朝沟通。十万人都要投降陈朝。那么,陈后主该不该接纳呢?如果他是聪明人,就不该接纳。为什么?因为两国早有互不招降纳叛的协议。陈朝如果违反协议,明摆着是挑起衅端。可是,陈后主并不聪明,他是个好大喜功之人,一看有这么多人投奔自己,这叫穷鸟入怀,正好彰显自己是有道明君,万方来朝的风范,焉有不接纳之理!马上派人接应,把江陵的十万百姓接到陈朝。

问题是,这样一来,蓄谋已久的隋文帝找到了理由,隋陈两国号称友好邻邦,所以,我从来不从你那边招降纳叛,如今,你怎么敢随便接收我这边的叛臣!在这种情况下,隋文帝马上表态。他说:“我为民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

但是,尽管陈叔宝如此昏庸,尽管隋朝此前已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尽管陈朝招降纳叛,隋朝师出有名,尽管隋文帝已表态要吊民伐罪,但是,这句话放出去之后,隋文帝并没有立刻开始对陈朝用兵。为什么?

他也有顾虑。毕竟,南北分裂已经三百年,统一不是件容易的事。南朝经济文化的发展程度都很高,水军也有几十万之众,综合国力并不弱。而隋朝虽然地广人多,军队也算百炼成钢,但是,毕竟并不擅长水战。

万一打不好怎么办?当年,十六国时期,前秦的苻坚统一北方后,雄心勃勃地南征,集结八十万军队,号称只要把马鞭子全扔在河里,长江就会断流,结果淝水之战,被东晋打得惨败,留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成语,强大的前秦政权也因此灭亡。这是多么惨痛的教训。现在讨伐陈朝,万一有个闪失,会不会也断送隋朝已经取得的大好局面?

就在隋文帝心怀犹豫的情况下,众大臣按捺不住了。纷纷献计献策,表决心。其中,有两位大臣的意见非常重要有代表性。

第一个是皇甫续。此人即将到晋州当刺史,临行前,他对隋文帝说:陛下伐陈定会成功。隋文帝当时正为这件事焦心,赶紧说:讲讲理由。皇甫续说:


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无道,二也;纳叛臣萧岩,于我有词三也,陛下若命将出师,臣愿展丝发之效!


他讲了三方面理由。第一、隋大陈小,这是比实力。第二、隋朝的皇帝有道,陈朝的皇帝无道,这是比政治能力和政治道德。第三、陈朝接纳后梁的叛臣,师出有名,这是比战争的合法性。隋朝在这三方面都占优势,岂有不成功之理!

第二个大臣是薛道衡。此人是个著名的文学家,本来并不以谋略见长。但是,对于平陈问题,薛道衡也是信心满满。他说:


凡论大事成败,先须以至理断之。《禹贡》所载九州,本是王者封域,南北分裂已久,战争不息,否终斯泰,以运数言之,其必克一世;有德者倡,无德者亡。自古兴亡,皆由此道。我隋主上躬履恭俭,忧势庶政,陈叔宝峻宇雕墙,酣酒荒色。其必克二也;为国立体在于用人,陈重用小人,命将非才,其必克三也;陈甲士不过十万,西至巫峡,东至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其必克四也。


他提了四个理由。第一、统一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现在已经到了统一的时候了,这是天意。第二、隋文帝有道,陈后主无道。以有道伐无道,必定胜利,这是人心。第三、陈朝重用小人,将领不利,难以组织有效抵抗。第四、陈朝的防线过于漫长,兵力不够,肯定顾此失彼。有这样四个有利条件,隋朝肯定没问题!

听了大臣们的意见,隋文帝总算放下心中大石。因为从这些慷慨激昂的献策中,他看到民心。这两位提出意见的大臣既非武将,也非重要的谋士,其实代表着普通官员的判断和心声。当年苻坚未能打败东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内部不统一,因此,在作战时离心离德。而现在,普通的大臣都对胜利充满信心,说明举朝上下在认识上是一致的。团结就是力量!

就这样,开皇八年(五八八年)三月,隋文帝下诏说:


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闾阎,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


简而言之,我已经决定要吊民伐罪!这道诏书一出,表示隋正式对陈宣战。

那么,这场精心准备的统一战争能否顺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