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东宫易主 刀下太子

老臣高颎被革职为民,太子杨勇的保护伞轰然倒塌。现在,朝廷里的主要人物隋文帝、独孤皇后和宰相杨素意见一致,废长立幼势在必行。问题是,具体怎样操作呢?这时,有个小人物派上大用场。

此人名为姬威,是太子杨勇手下,但是,早被晋王杨广收买,成了潜伏在杨勇身边的眼线。开皇二十年(六○○年),杨广觉得时机成熟,对姬威下达命令说:


东宫过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告之,则大富贵!


主上已经决定废掉太子,就缺一个人挑头,你若挑头,富贵唾手可得!姬威一听,赶紧上书隋文帝,说太子杨勇图谋不轨!

隋文帝当时正在行宫仁寿宫避暑呢,一听这消息大惊失色,连忙赶回大兴城,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隋文帝上朝,第一句话就对大臣说:“我新还京师,应开怀欢乐;不知何意翻然愁苦!”我回到京师,本来应该很高兴,但不知为何如此苦闷,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隋文帝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在仁寿宫,天天听独孤皇后和杨素两人讲太子坏话,现在又接到姬威举报,他以为太子不才肯定已经是朝廷的共识。现在这样问,是给大臣表达的机会,他好乘势废掉太子。

问题是,他听到的那些太子劣迹许多都是假情报,一般大臣对所谓的太子失德并没有明显感觉,也不了解宫廷斗争的内幕,听皇帝这么一问,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过去,吏部尚书牛弘才挤出来一句:“臣等不称职,故至尊忧劳。”您这么闷闷不乐,肯定是因为我们工作没做好。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隋文帝一听,干脆直接对东宫官员发难,他说:


仁寿宫此去不远,而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如入敌国。我为下利,不解衣卧。昨夜欲近厕,故在后房恐有警急,还移就前殿,岂非尔辈欲坏我家国邪!


仁寿宫和大兴城离得并不远,但是,我每次回来,都不得不戒备森严,简直像进入敌国一样,你们难道不知道因为什么吗?还有,昨天晚上我拉肚子,本来应该住后殿,方便上厕所,可是后殿防护力量不够,我害怕有人偷袭我,不得不睡到前殿,而且连衣服都不敢脱,这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吗?说完,直接把几个重要的东宫官员抓起来,然后,命令杨素当庭宣布太子的罪状。

杨素说:太子的罪状太多了。诸位都知道他手下有个名为刘居士的恶棍,纠结一伙豪强子弟,整天为非作歹,扰乱京师治安。我奉陛下敕令,请太子好好处理刘居士的余党,他居然脸红脖子粗地对我吼叫,说:刘居士他们早就捉拿归案了,还让我处理什么?就算还有什么问题,你是宰相,应该由你负责,跟我有什么关系?诸位听听这话,这不是公然违抗陛下的旨意吗?

还有,他对我说:当年我爸爸在北周谋求天下时,多危险啊!万一出点差错,还不是我这个长子跟着一块没命,如今他当了皇帝,竟然让弟弟们骑到我的头上,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这也太没良心了。诸位听听,这不是在怨恨皇帝吗?哪是太子应该说的话啊!

大臣们一听,就这样?这算不了什么大事啊!隋文帝一看大臣反应不怎么激烈,也觉得杨素说的这些还不够有说服力,便加以补充。他说:


此儿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恒劝我废之。我以布衣时所生,地复居长,望其渐改,隐忍至今。勇尝指皇后侍儿谓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几许异事!其妇初亡,我深疑其遇毒,尝责之,勇即怼曰:“会杀元孝矩。”此欲害我而迁怒耳。长宁初生,朕与皇后共抱养之,自怀彼此,连遣来索。且云定兴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来,何必是其体胤!昔晋太子取屠家女,其儿即好屠割。今傥非类,便乱宗。我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敌;今欲废之以安天下!


意思是我早就觉得这个儿子不堪继位,皇后也经常劝我废掉他,但是,我考虑他是嫡长子,又是没当皇帝时生的,所以一直给他机会,希望他改恶从善。没想到,他这几年愈来愈不像话。隋文帝接连列举太子四条大罪。哪四条呢?

第一条,太子曾经指着皇后的侍女说,这以后都是我的。我们还没死,就觊觎我们的东西和我们的人,这不是不孝吗?

第二条,太子妃元氏去世时,我疑心是他毒死的,说了他两句,没想到他居然质问我说,是不是元妃的父亲告状?我一定要把这老家伙干掉!这不是威胁我吗?

第三条,他和云定兴家的姑娘在外面鬼混,生了儿子,我和皇后不计前嫌,还当成自己的大孙子看待,主动抱过来要帮他抚养,没想到他竟然认为我们不怀好意,马上派人来把孩子要回去,这不是和我们离心离德吗?

第四条,云定兴家的女儿,既然能和他鬼混,恐怕也就能和别人鬼混,谁知道孩子是不是他的!如果不是,以后接班当皇帝,岂不乱了血统?就算是他的,以云定兴那样的人家,必定生不出什么好孩子。所以我想来想去,终究不能要这个不肖子!现在,我打算本着为天下百姓负责任的态度,把他废掉,另立太子,你们同意不同意?

左右一听隋文帝这番长篇大论,更糊涂了,说什么儿子盯上妈妈的侍女、儿子不让爹妈抱孙子,甚至孙子不一定是儿子的亲骨肉,这些婆婆妈妈的家庭纠纷,不登大雅之堂,哪里是皇帝应该说出来的话,太没水准啦!就凭这些废掉太子,太轻率了吧!

这时,左卫大将军元旻说话了。他说:


废立大事,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


意思是,废立太子是一件大事,陛下不要听信谗言,以免后悔。很显然,大臣并没有像隋文帝想的那样,立刻举双手赞同皇帝废长立幼。相反,他们表现得相当怀疑,甚至是直接的反对。

此时,隋文帝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这几年,他整天听独孤皇后和杨素两人说太子坏话,误以为太子的种种罪过早已人所共知,大家都巴不得把他废掉,只有高颎反对,才把工作重心放在高颎身上。以为高颎一下台,就没有任何障碍。现在看来,情况远比想像的复杂。朝廷中大多数臣子对于太子的过错并没有多少认识,甚至,还有人公开支持太子!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