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玄宗之死 兴庆宫岁月:触景伤情,处处都是贵妃生活的痕迹

至德二年十二月五日,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唐玄宗终于回到长安,住进熟悉的兴庆宫。这次回宫是什么感受呢?我想应该是悲喜交加吧!一年半以前,他离开兴庆宫的时候,是匆匆逃命、前途未卜;如今安史之乱虽然还没平定,但是,两京毕竟已经收复,也算得胜还朝了,这是喜事。可是反过来说,一年半以前,他离开兴庆宫的时候,还是大权独揽的皇帝;如今再回来,已经是寄人篱下的太上皇。物是人非,又不免令人悲从中来。太上皇好不好当呢?从物质方面来看固然可以,肃宗为了表现孝心,甚至还专门给他送来炼丹的金灶。可是,修练需要精神上的轻松愉快,恰恰就是在精神方面,玄宗觉得难熬。白居易《长恨歌》里说得很清楚:“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失去权力已经很让玄宗消沉了,失去爱妃,更是让他伤感。兴庆宫里处处都有贵妃生活的痕迹,唐玄宗一下子就陷入对杨贵妃无休止的思念和自责里。本来,经过安禄山军队的洗劫,兴庆宫里很多旧物都不在了,但是,偏偏有一架玉磬留下来。当年,杨贵妃不仅能歌善舞,而且还擅长击磬,声音清澈悦耳,连梨园里专门击磬的艺人都赶不上她。俗话说好马配好鞍,玄宗就特地以蓝田玉给她做了这架玉磬,上面装饰着金钿珠翠,异常豪华。现在人亡物在,徒增伤感,玄宗“顾之凄然,不忍置于前”,派人送到太常寺仓库里去。可是,跟贵妃有关系的东西太多了,哪能都藏起来呢?

有一天,有一个叫做贺怀智的乐工,给唐玄宗敬献了一方头巾。这方头巾有什么特别之处呢?贺怀智说,当年,他曾经在玄宗面前弹琵琶,贵妃也立在旁边。一阵风吹来,把贵妃的领巾吹落在他的头巾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掉下来。贺怀智回家之后觉得头巾异香扑鼻,香气经久不散,就把这方头巾收藏起来。如今贵妃不在了,这方头巾就献给皇帝做个纪念吧!玄宗接过头巾,潸然泪下,说:这是瑞龙脑的香气,是天宝末年交趾进贡的,一共就十颗,都赐给贵妃了,图的就是温香软玉抱满怀。如今玉碎香冷,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兴庆宫既然到处都是杨贵妃的影子,索性出去散散心吧!到哪里去呢?我们说过,唐玄宗喜欢华清宫,每年冬天都要到那里去浸温泉。乾元元年(七五八年)十月,他又去了。天宝末年,玄宗每次到华清宫,总爱招一个叫谢阿蛮的民间女艺人跳舞。这个女艺人最擅长跳《凌波曲》,跳得飘飘欲仙,连能歌善舞的贵妃都要击节赞叹。这一次,玄宗又把她请来。谢阿蛮献舞之后,走到唐玄宗面前,拿出一个金粟臂环,说:当年我拜贵妃为师,贵妃怜我贫寒,不仅没收拜师礼,反倒送给我这个臂环。如今臂环完好,贵妃却已不在了。玄宗一听,又是老泪纵横。入蜀的路上,唐玄宗思念杨贵妃,曾经创作哀怨动人的《雨霖铃》。现在,这首曲子又飘荡在寂寞的华清宫里,一曲未终,所有人都已经泪流满面。

当年在马嵬之变那样的情况之下,贵妃只好被草草掩埋,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唐玄宗就向儿子提出来,想要重新安葬一下,以慰贵妃在天之灵。行不行呢?唐肃宗没说什么,可是,礼部侍郎李揆却出面反对。这个李揆贪图权势,已经跟大宦官李辅国联宗,自然对马嵬之变特别敏感。他说:“龙武将士诛国忠,以其负国兆乱。今改葬故妃,恐将士疑惧,葬礼未可行。”一句话点醒唐玄宗。肃宗本人正是马嵬之变的后台,现在要改葬杨贵妃,难道是想给马嵬之变翻案吗?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啊!既然官方不能出面,没办法,玄宗只好悄悄地派一个宦官去了,当年贵妃死后,就用一条紫褥包裹一下就埋葬了,现在,好歹给她一口棺材吧!过了两天,宦官回来,带回一个香囊,说,经过两年多的风吹雨打,贵妃的尸体早已经腐烂,只剩下这个香囊。唐玄宗一听,真是痛彻肺腑。

唐玄宗触景伤情,真是整日伤心整日闲。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两年多之后,他连兴庆宫也住不下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