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伯里克利时代(后期) 阵亡者追悼演说

战争第一年结束的冬天,伯里克利和阿希达穆斯都履行了自己应尽的职责。

斯巴达国王应该视察了遭雅典海军摧残的拉科尼亚地区,而伯里克利则出席了雅典阵亡者葬礼。虽然雅典方牺牲人数有限,但因为是在开战首年,所以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十分强烈。


在环绕首都雅典而建的城墙外不远处,有一片开阔的市民公墓。希腊人和罗马人都采用火葬,因此墓地没有阴森诡异的气氛。再加上雅典冬季依然有灿烂阳光和海上吹来的凉风,且空气干爽,公墓里时常可见雅典人以及亲人墓地在此的外国居民在此散步。

阵亡者专用的墓地也在这里。在能眺望到帕特农神殿的公墓一隅,为阵亡者举行追悼仪式,是雅典的惯例。

出席仪式的除了阵亡者家属以及政府、军队的高官之外,也有不少普通市民。大家追悼为国捐躯的战士,非常合情合理。

另外,雅典规定由当年的将军发表纪念阵亡者的演说。演说者应是率军出征或者派军出征的当事人。

因此,伯罗奔尼撒战争第一年的追悼演说由伯里克利发表。登上讲坛的伯里克利开始了时隔多年的追悼阵亡者的演说。

伯里克利的有趣之处就在于他做事总能出乎意表。他高超的演说技巧在这30年里已是众所周知,但他没有以华丽的辞藻来展现语言的威力。他的演讲从语言的无用开始,这让听者感到十分意外。

他说,任何言语在高贵的牺牲面前都是无用的,但重温死者为国家做出的奉献并非无用。接下来的一段演说堪称雅典民主政体的最佳宣言,2500年以后它还被收入欧洲中学课本。


我们雅典的政体,是我们自己创造的,不是模仿他国得来的。如果给它一个名称,可以称作民主政体。因为决定国家方向的不是少数人,是大多数人。

在这个政体下,所有的公民具有平等的权利。一个人担任公职所获得的名誉,并非缘于他的出身,而是因为他的努力和业绩。哪怕贫穷,只要他能够对国家有所贡献,就不会因出身卑微而默默无闻。


除了公共生活,我们在私人的日常生活中也充分享受着自由。雅典公民享受的,是在言论等各方面都得到保障的自由。公民不仅可以对政府的政策提出反对意见,对执政者个人的嫉妒、中伤、羡慕都是自由的。

即便如此,我们的生活并没有被卷入这些激烈情绪的旋涡。

雅典有各种让我们忘却平日辛劳的娱乐,有定期举办的祭祀、竞技和戏剧活动。即便在战时也照常进行。

这一点以及下面要说的事实,都证明了我们和对手的不同。

我们的对手通过排斥外国人来保证国内的安定,雅典正好相反,我们向外国人敞开大门。我们相信向外国人提供机会会让我们的城邦更为繁荣。

在子弟的教养方面,我们的竞争对手在孩子年幼时就对他们施以严格的教育以培养他们勇敢的性格。我们不像他们一般对子弟施行如此严格的教育,但面临危机的时候,我们的勇气从来不比他们逊色。

对于试炼,他们用非人的残酷训练达到预期的效果,而我们根据每个人的能力给予他们锻炼。我们的勇气不是法律逼迫出来的,它源于雅典公民每日生活的行动准则。

诸位现在所见的雅典的荣光和繁荣,是无数无名英雄创造的,他们给雅典带来永恒的生命。


我们热爱美,但保持节制;

我们热爱知识,但不沉溺;

我们追求财富,是为了寻求超越,并非为了愚蠢的炫耀。

在雅典,贫穷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不愿努力摆脱贫穷。

我们相信尊重私人利益可以提升人们对公共利益的关心,因为人们在追求私利的事业上展现的能力,也有可能被很好地应用于公共事务。雅典赋予每一位公民担任公职的机会。我们认为,不关心政治的人不是崇尚平静的生活,而是没有履行公民的义务。


诸位每日所见到的,是可以称为全希腊人的学校的雅典。我们的阵亡者为了保护它的荣光和繁荣,献出了他们的生命。

对这些人的光荣牺牲,国家能够回报的,仅仅是将这些牺牲铭记于心,抚养其子女,给予他们经济保障直至他们成年。

在此我可以向雅典全体公民再做一个承诺。尽管我们在战时不得不增强海陆两方面的军力,但我会尽力保证公民们的日常生活一如既往。只有在这两方面都获得成功,雅典才不辱这个伟大城邦之名。


现在,遗属们可以继续沉浸于丧亲的悲哀之中,然后回家去,和其他人一样。

面对这位坚持开战的领袖,遗属以及其他市民没有发出任何抗议或指责之声。雅典人在这种时刻,同样被伯里克利诱导。


战争第二年的公元前430年,进入夏季后,斯巴达国王阿希达穆斯率领伯罗奔尼撒联军入侵阿提卡。这一年,雅典发生了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严重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