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魔修传送阵建于风瀑峡谷之后，隐秘性不必说，也限定了能够安全穿越瀑布进入其中的修士修为最少也得金丹以上。

叶凝严夜自然没问题。但严夜旧伤未愈，硬闯只会加重伤势，于是两人又在瀑布下停留几天。叶凝护卫，严夜就地服下了盗来的月华精“油”，静心炼化。

过程中就见他顶心黑气缭绕，圆乎的脸蛋先是黑紫得发亮，随后随着魔气排出逐渐好转，恢复到粉融融、胖嘟嘟的状态，一眼瞧上去又小了一两岁。

几天下来，恢复所有伤势没用上一瓶月华精露，萧煜在这方面倒确实名不虚传。

结束醒来，严夜只觉得久违的轻松与力量又回到了身体的每一处，运转魔力时再无内腑阵痛之感，兴奋地当场跳起，仰头长啸惊起林鸟无数。

不过当瞧见水面上自己那无比碍眼的孩童稚容，他神色骤沉，惯常的低气压又回到身周。他厌烦地捋上斗篷帽子遮住头脸，“我好了，我们出发吧。”

悠然看风景的叶凝懒懒颔首。二人做好准备，凌空升起，垂直升到了长宽约数十丈的瀑布正中，水流声震耳欲聋，远处看他们浑似瀑流前的两粒小黑点，惊险得随时会被吞噬。

“这里，进去！”

阵盘停止颤动，严夜回头冲她大吼一声，当先冲进瀑布中。叶凝早已结好数重防护罩，随他一头扎进激烈的水流——

视野轮换，剧烈的颠簸过后他们陷入一个昏暗潮湿的洞穴。往里不远即是传送阵所在，看似与其他岩壁无异，严夜敛声屏气地在四壁鼓捣了好一阵，整个洞穴灵光亮起，古老玄奥的阵纹一点点展现在他们面前。

其中的阵法波动与叶凝曾感受过的传送阵别无二致。叶凝恰好立在灵光范围外，扫视一圈，并不急着入内。

严夜犹忙着在阵中心摆下阵盘、镶嵌灵石，他背后，清泠悦耳的女声徐徐响起，舒缓若含着笑意。

“严夜道友，你在阵法上的造诣的确胜我良多，不过以你我现在的距离，”

“取你性命，我轻而易举。”声音已贴在他耳畔，伴随肩上的一股重力，严夜差点被按得脸趴在阵盘上。

他耳边女声瞬时降温，冰冷粗暴直捣黄龙。

“所以老实点，别想在阵法上动手脚！”

挣扎地自魔掌下撑起，严夜低着头既无抗议也无辩驳，闷声不吭继续手里的动作。叶凝掐着他的命脉站在阵中心，沉默的空气被阵法启动的嗡鸣崩得越来越紧。

恐怖的空间压力挤压着阵中之人，二人只得全神贯注地运气抵御。被席卷进阵法的前瞬，叶凝忽觉右手莫名一软，掌下的细脖子如泥鳅般顺滑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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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滑如绸的金黄沙面“砰”的冲出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

漫天细沙飞沙，“哈哈哈老子终于解放了！臭女人老子不欠你的了！”

四野荒凉无人，一连串充满释放之意的猖狂笑声回荡悠长。叶凝晚了瞬从同个位置钻出来，那人嚣张的声音已零落逝远。

“念在你帮了我回，建议你去枯海客栈住几……”

顶着满头黄沙，被大大摆了道的叶凝神色从没这么阴沉。重重迈出一步，浑身沙粒振落，她始料未及地陷入沙面，脚底是迥异于地面的浮软触感。

一时停滞，她环目四顾，终于有了来到枯海漠的实感。

热浪滚滚，沙丘绵延。立于此地，视野中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堆积起的褶皱恍如波涛连绵，无边无垠的荒凉景色让人无法想象出这里数万年前会是丛林茂密的水地沼泽。

沧海桑田，此地是被时间遗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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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凝没有选择艰难地在沙漠跋涉，而是御舟而起。上升，上升，继续上升到足以望清附近地形的高度。

可是目下依旧是黄沙，漫漫如汪洋大海。陡然，快速的上升中她惊觉灵力迅速流失，顿时速度骤缓，乃至降下高度，灵力流失的速度总算慢下。

——仅仅这么片刻，她经脉中的灵力竟已只剩下三分之二！

究竟怎么回事？！飘荡半空，叶凝的淡定彻底消失无踪，凝重思索，关闭的神识与感官小心打开，谨慎之极地感受着周遭灼热干燥的空气。

灵力稀薄，空间感混乱，死气蔓延。一旦意识到这些，那股被她忽略了的灵窒之感一下充塞感官，恍若鱼虾离水，她的呼吸登时都微微艰涩起来。

此刻，枯海漠方在她面前完全展露了作为“生命禁地”的真面目。

叶凝心情沉重。是她准备不足过于疏忽了。安逸太久当真忘了真正的修真界有多恶劣。

到了这时候，已不是她能不能完成那什么寻仙剑的任务，而是她能否在如此环境下保全自身，不至让好不容易捡来的性命可笑地丢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死地。

死亡的威胁摆在跟前，越是这种时候她的头脑反倒越加冷静。既然魏情浓那批筑基修士都能在枯海漠活下，她没理由找不到生机！

……去枯海客栈住么？她倒是要看看这座冠着枯海之名的客栈又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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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下决定，她不惜花费另外三分之一的灵力攀升到比之前更高的高度，终是遥遥望见西南方突兀于黄沙中的一点黯灰。

叶凝当机立断往那个方向疾行。黄沙之上距离感被拉得无限漫长，她只能从倾斜的阳光判断已行进四五个时辰有余。西方暮色深沉，赶在夜晚到来之前她终于赶到那点黯灰处。

这是一座纯以灰岩堆垒成的宽长石堡。镌刻“枯海客栈”的石碑半截栽在沙里，字迹沧桑几不可辨认。

走近可发现，石堡分上下两层，壁厚而窗小，就算大堂里也光线昏暗阴凉干燥。叶凝踏进门槛，不禁回头从半掩的枯木门窗往外望。

低垂的暮空下黄沙漫漫，半截不知什么动物的白骨被风吹得滚来滚去，漫无边际的死寂。那是她来的地方。

收回视线，她毫无犹豫地往正对门的柜台而去。褪漆的柜台后不见任何人影，只在靠近外沿摆放着一座小小的铜铃，斑驳生锈。

她隔空微弹，一息后铜铃慢悠悠地晃荡起来。叮咚清脆，响过三声后停下。

叶凝静静等待。果然不到片刻，二楼上传来脚步声，轻巧若脚尖着地，慵懒韵律听得人不觉入神。其后，袅娜的绯色倩影自木质楼梯后款款转下，同时娇声沥沥。

“客官稍等，奴家这就下来。”

胸脯丰盈，腰肢纤细，如云的鬓发下眼波含情红唇丰润，行止间风韵天成，非尤物二字不可形容。比外貌更令人惊讶的是其身为掌柜修为却只有金丹中期，与枯海漠的恶劣格格不入。

此情此景，难免让人生出丝兴趣。叶凝面上毫无显露，一幅老手的样子熟练道：“我要住宿，房价多少？”

掌柜的回应却是将她从头至脚溜了遍，不叫人感觉冒犯，只让人觉得被她目光触及的地方似乎泛起一阵酥麻。打量完了，女掌柜妙目轻眨，团扇掩面。

“客官一瞧便是头次来枯海漠罢。想要住宿么……真是不巧，小店近日满房了呢。”

满房，这么巧？是冥冥中的倒霉之神又光顾了她，还是……这位女掌柜看她哪里不顺眼所以不想卖给她？

叶凝不动声色，然而阅人无数的女掌柜眨眼便瞧出她的怀疑，噗嗤娇笑，“客官不必怀疑什么，瞧，那头还坐着位没轮上趟的客官呢。”

大厅竟然还有其他人？！叶凝目光如电地落到她示意的位置。

果不其然，昏暗角落悄无声息地坐着名黑衣剑客。戴着遮挡风沙的厚厚帷帽，脊背挺削，似察觉她的视线帽底微微一动。

仿若对上他的眼睛，她心底没由来地一悸。有瞬没听清那位活色生香的女掌柜的话。

“……皆是刚到，不过小店真没空房了。客官若不嫌弃，可像那位客官一样暂坐大堂，房间空出来了奴家立马通知你们。”

按说修士与凡人不同，到叶凝这个层次睡眠早不是每日必须的事物，租房不过是为了有个打坐的地，是不是在大厅根本没影响。

“我……”

她刚说了一个字，忽听“叮铃”轻响，掌柜后头挂满的房间号牌某个自动摇晃起来。

女掌柜转身揭下号牌，看了看夸张地弯起眉眼，惊喜高呼。

“正好有客人退房，还是双人间呢！这位刚来的客官，还有那边的客官，你看你们要不要商量下合住一间？算下来能省不少房费呢！”

服务得好不贴心，连省房费都为他们想到了。女掌柜继而更贴心地送上，“本店禁止打斗，只要成了我们的顾客，客栈以内安全问题绝不用担心哦。”

“……”

排除安全问题，与人合住（其实就是在同个房间打坐）完全在叶凝的接受范围内。但这回叶凝少见地起了犹豫。

她不觉微抿下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此际，那头被涉及到的另一人有了动作。滋然轻响，是那人自桌后站起，背负青锋，缓慢沉稳地步向这方。

闻见那人嗓音的刹那，叶凝凝固于地，脊背僵硬得犹如石化。

“——我同意合住。”

他立于她身后一步外，声磬如玉，低沉得一字字砸在她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天使们，由于最近加班多今后几天得改为两天一更了，原谅作者菌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