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森小姐

“我和藤原小姐可是今天才认识的哦,而且还是她伤心主动和我搭讪的,你这样颠倒黑白我也很苦恼呢。”

太宰治平静地微笑着说道:“本来就是你的错吧,都已经分手了结果还来纠缠她,明明你对藤原小姐也没有什么感情,所以说啊,到了最后还是为了钱吗。”

“因为自己没有地方卖反而生气了吗——”

他顿了一下,歪头想了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一样说道:“本间先生?”

太宰治的语气中并不包含嘲讽之意,他的话语很平静,就像是在不带感情地阐述一件既定事实,然而被称为本间的男人简直都要暴怒了,他抓着太宰的领口抓得更紧,恶狠狠地看着他,看起来几乎都要按捺不住掐他脖子了。

“闭嘴!”他咆哮道,“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小白脸的存在绘里才会离开我的,你以为我没看到吗,刚刚你喝的酒钱还是绘里给你付的!”

“哎,可不要误会哦,”太宰笑了起来。

“和你不一样,我可是个不慕名利的好男人,像那种吃软饭的事情我才不会做,但是既然人家诚心诚意想要感谢我的安慰,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虽然他根本没怎么出言安慰就是当个树洞听藤原绘里自己在那里讲。

“这样说也没错,要是对方真心诚意,又完全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的话,确实不太好拒绝。”一个警官了然地点了点头,只不过……

他又看了眼那边的一行人。

那红裙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眼熟,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的长相也很熟悉,似乎在什么重要的场合上见过一样。

他想起之前曾出席过的与港口Mafia首领密谈的会议,那时他在门外面站着,一进一出间也看到了港黒来人的面容,似乎那位首领离开的时候旁边跟着的小女孩也是这样的金发红裙形象,几乎是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了,而现在在她身边的女人更是发色瞳色与港黒首领森鸥外一模一样,面容上也多有相似之处,有一瞬间他几乎要幻视森鸥外就在这里,还穿着女装,然而仔细一看,又觉得那种楚楚动人的姿容和那位首领完全不同。

是认错了吗?

他将视线转移到手臂还搭在加奈绘轮椅上的江户川乱步身上来。

提到江户川乱步这个名字,整个警部系统内部无人不知,“异能侦探”之名令所有犯人闻风丧胆,所有与他共事过的人都对他相当信服。

而被那位传说中的侦探看中的人,绝不可能是恶人。

警官放下心来,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案件上。

本间和也简直要气炸了,他愤怒地大叫:“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谋杀了绘里,你肯定是因为她的钱才接近她,结果因为她拒绝了你就恼羞成怒,一定是这样的!”

“不然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绘里死了大家都很惊慌,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平静,一定有问题!”

本间口不择言:“昨天晚上和绘里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就是你吧,像你这种只会出卖涩相的小白脸,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只不过是会说话,会哄人开心罢了,真不知道绘里怎么会看上你这样恶毒的人。”

“欸——”太宰拖长了声音,“但是我可是个侦探哦,侦探见到了这种事情会感到惊慌才奇怪吧,这样污蔑我的名誉我可不会承认,小心我告你诽谤哦。”

还没等对方反驳,他就笑眯眯地朝着加奈绘这边招了招手。

“那边的那位小姐也可以为我证明,我昨天晚上可是好好地在家里躺着,千代酱可以证明我一整晚都没有出过房门。”

他这话说得相当暧昧,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加奈绘身上,一瞬间看着她的眼神都显得暧昧不清起来。

“只是把你从水里捞出来扔回家而已,”江户川乱步却无法忍受太宰治模棱两可的发言,他毫不犹豫地补充了他没有说出来的那部分真相,“人家好心好意,你却在这乱说胡话,昨天晚上发烧怎么没烧死你。”

“而且千代只是把你丢下来就离开了,谁知道接下来你又做了什么事,说不定你就半夜突然退烧,然后不知道脑子搭错哪根筋跑出来约会了呢。”

“果然吗,”太宰低声说道,对于乱步的话表达出来的信息而感到难以言喻的愉快,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虽然神智已经不清楚了,但是昨天晚上“那个人”带给他的感觉,却怎么也没办法忘记,那种只有触碰到对方才能感受到的充实满溢的愉悦感,然而随着那人的抽离,精神又重新回到了空虚。

这种落差感使人上瘾,太宰一看到加奈绘,精神就不由振奋起来,也正是那一刻起,他确认了昨天晚上的那个人就是她。

他当然不会过问加奈绘为什么救他,又是怎样救的他,为什么她会知道他的住处,这些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正渴望着,他非常渴望,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迫切地想要接近,触碰甚至于贴合。

太宰治的脸上久违地泛起病态的神情,一瞬间流露出的危险气息就如同回到了四年前一样,或者他从未变过,只不过在外面又加上了一层伪装而已。

情感使人发病。

这下可麻烦了啊,太宰微笑着想。

抓住吧,不管怎么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就算是悲惨的结局也好,就冒险这一次吧。

毕竟,被放开的那种感觉,无论如何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喂,你们没听到我说话吗?”本间和也又一次开口了,他对太宰的解释充耳不闻,固执地说道,“就是这个人杀死了绘里,为什么还不把他抓起来,我刚刚明明说了……”

“你是指刚刚那个跟自首没什么差别的发言?”江户川乱步厌恶地打断了他,显然心情相当糟糕。

“就差没有大声嚷嚷着凶手就是我自己了——杀死那个女人的本来就是你吧,现在装出一副情深不寿的样子,难不成杀了人结果却还想继承她的遗产吗?”

本间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侦、侦探先生,你再说什么傻话,”他慌乱地开口说道,“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吗,小心我告你诽谤哦,这年头什么三流侦探都敢自称名侦探了,我看也不过如此……”

“我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乱步冷静地说,他压了压帽檐,睁开了眼睛。

“我的话绝不会出错,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不认罪吗。”

本间的目光触及到那双翡翠般的碧绿双眸,一下子失语了。

“我,”他说,“我……”

他张着嘴,怎么也没办法说下去。

江户川乱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你是因为藤原小姐爱上别人与你分手,才恼羞成怒杀死的她,真是卑劣的男人啊,只允许自己花她的钱养别人,却不允许对方变心吗?明明一直以来,无论是生活也好,出去找乐子也好,花的全部都是她的钱,那位小姐没有早早把你踹开,反倒招你怨恨。”

“说起来,她在临死前有说什么吧,你都不会感觉到一点触动吗,杀死她又消费她。”

“难不成你的记忆已经差到几个小时前别人说的话都不记得了吗?”

本间和也想说他是在污蔑,他想说他对绘里是真爱,又想说爱和性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是可以分开追求的——但他说不出来,他听见对面的侦探丝毫不理会他的反应,又兀自继续说了下去。

“你想说你爱她吗?”乱步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你可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

他先是下了结论,然后像是对这个事件彻底失去了兴趣了一样,简单地说了一遍本间的作案手法,在警察们感激的道谢声中直接转头推着加奈绘走掉了。

“乱、乱步先生,等等我!”中岛敦看了看表情和平常相较怎么看怎么不正常的太宰治,又看了看已经走远了的江户川乱步,心一横还是跑了出去。

“——您不认识路啊。”

他很快地追了上去,心里却还想着太宰异常的表情,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生怕他是出了什么事。

“安心啦,”江户川乱步看穿了他的担忧,“那家伙,就是再活个几十年都没有问题,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他,说不定他早一点实现人生目标还是件好事呢。”

中岛敦当然无法认同他最后一句话,但也相信太宰治不会轻易出事,他对太宰总是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在这一点上,他与芥川龙之介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中岛敦放下心来,专心为乱步导航,而甘草加奈绘则想到了中原中也。

她想着回去之后应当如何做,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未完成的任务,如果现在非要选一个的话,中也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