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正阳宫

白砚不怒反笑,“我妖言惑众?”他声势铿锵,扫视在场每一个人,“世间所有出现异变行为的自然物皆是妖,都要杀之吗?这世道只是你们人的世道吗?谁是生来就想做妖的吗?我们从来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们的模样从来不是我们定的,是出自你们人口中,作恶多端?”他厉声道,“你好好看看这里?你们这些人打着正道名号做的事,抓妖,虐杀妖,到底是为了修正反常,还是为一己私欲,你们手中的鲜血,一点不比我们妖少!”

竞台上猩红血水不知何时汇聚,一滴一滴滴落锁妖笼。

万籁俱寂,除了风像匹饿狼,肆虐吹散汇聚的血水,掀起死亡。

晋泽正欲开口,叶添低声问:“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白砚自嘲一声,忽然看向知夏,贴着她的耳边,幽冷开口,“没想到你还是有点价值的。”手上的动作加重,鲜血从刀刃间流出,血涌得很快,瞬间污了衣裳。

“开困妖刑牢。”他启唇逐字开口。

“不可能!”晋泽一口回绝。

叶添行动更快,他纵步地牢,以剑挑开一个牢笼。

牢里的妖不动,胆颤地贴着笼壁,死咬着唇,眼底满是绝望。

谢青辞在察觉到叶添意图后,跃身去拦,叶添速度太快,他跟着下了地室,见叶添已打开个牢笼,正想张口,看到笼子里的景象,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地室是昏暗的,光线恰好能让人看清所有妖的表情以及一举一动。

他抬头,角度恰好能看到池底中央,玉台滴落的鲜血,从镂空笼子上空跌入。

建造这座地牢的人,好像就是想要这群妖看清同类的命运。

“你要劝我吗?”叶添声音平静,神色无异。

就是这样一句话,谢青辞好似听出质问。

他掩眸,强迫自己不去看,固执道:“他们是妖,放了他们,必将大乱。”

白砚胁迫知夏转过身,俯视地牢:“百年前与现在,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大乱?妖族鼎盛时,可有大规模侵犯人界?现今人魔冲突不断,却对妖族赶尽杀绝,到底是因为什么?”他眼神陡然变冷,“正义仙门抓妖的目的是正道吗?不!”他语气森然,“在这个台上站到最后的妖,你们知道他的命运是什么吗?”

知夏闭眼,藏在衣袍里的手攥紧。

“他们会被卖走,”石砚说得淡然,仿佛在讲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卖到人界皇族,或者魔界,供人吸食,”他突然仰头大笑,再低头,眼眸充斥着血红,“我竟不知我们妖如此美味?”

“他们最喜看妖自相残杀,这就是你们敬爱的师门。”

石砚缓缓道出,在正青禁地,在困妖刑牢发生的事。

谢青辞身形僵住,师父说妖惯会骗人,他们说的话不可信。

他握剑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不信的。

不信。

他吞咽,耸兀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也想不信的。

可是他站在这里,他就站在这里。

这里鲜血淋漓,这里全是妖。

并不是他过去杀的妖,这里的妖跟他见过的都不一样。

他扫视四周,这里的妖眼里找不到杀意。

麻木,恐惧,畏缩。

有的因为害怕,已经化作原形。

一朵花,一只兔子,一段枯树。

他动摇了。

他原本坚定的信念,都在动摇。

他望向叶添。

那人眼神坚定,叶添好像有属于自己的道,认定的事,不论对错,无视别人,都会去做。

晋泽似乎察觉到他的动摇:“师兄,不可,这么多妖,难道每一个都没有杀过人吗?但凡有一个日后报复怎么办?”

谢青辞的心摇摆不定,他闭眼,眼前浮现一张张脸,再睁眼,他听到自己问:“难道要宁枉勿纵吗?”

他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

这一刻,他想遵循自己的本心。

他下不了手。

他眼神逐渐坚定,他仰头,朗声道:“若有来日,我必护师门,不让师门因为我的选择受到一点伤害!”

“晋泽,”一直缄默的叶添忽然开口,他声音不大,“你低头看看,抛下你所有的成见看一看,”他猛然转身,指着笼中的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把他们当作同类以后,还是这样想的吗?”他往前走,一个个劈开锁妖笼,咔、咔、咔,“杀人不过头点地,需要这般折磨吗?”

叶添看出来了,从斗兽场的一景一物中窥知,做出这一切的人,不是为了所谓正道。

只是源自心中的恨。

建造这座刑牢的人,只为看妖自相残杀,他在享受这一切。

既然救人可以,为何救妖不行。

他们都是生灵万物。

晋泽不再开口,他别开眼,不再去看那些妖。

“放他们走吧。”灵尤珞撑起半个身子,血迹从唇颊淌下。

被掳走后,她跟那些妖一样,被关在了笼子里。

短短几个小时而已,那种绝望与痛苦,是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

在台上厮杀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人或者是妖,她只在想,要活下去。

所有的困妖刑牢都被打开,没有妖出来。

所有妖都在原地不动,或许他们都在等。

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建造刑牢的人的陷阱,只为看到他们从希望到绝望的眼神。

过了许久,有胆大的妖自笼中飞出,往外走,无人追赶。

见此,才陆陆续续有妖逃走。

“走吧,禁地多机关,你们自求多福。”谢青辞喃喃道。

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有妖走时轻声说:“谢谢。”

有的妖一言不发离开。

而有的妖凝视他们说:“我记住你们了。”

人与人不同,妖与妖之间亦然。

待到所有的牢笼空了,知夏微松口气,很快,她眉头微蹙。

遗漏了什么?

刑牢门口的守卫。

今日并不在。

没等她细想,抵在她脖颈的剑松开,身后人一掷,剑砸在地上。

没了挟持,知夏抬脚走了半步,身形一轻,身后的人掳着她走了。

不是?

怎么到这就开始不对劲了呢?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放了她吗?

灵尤珞被掳走时,一群人追得紧,怎么轮到她,就没人动了?

“禁地怎么出?”他身后的妖蓦地开口。

原来拿她当活地图。

知夏不反抗,照着记忆带他出禁地。

白砚跟在她身旁,对她的钳制一点没少:“你倒是不反抗。”

知夏解开个法阵:“反抗了,你会放了我吗?”

“当然不会。”

“那我何必浪费力气。”

身旁的妖脚步越来越慢,气息也开始不稳。

知夏瞥了他一眼,身上伤痕累累,想必除了外伤还有内伤。

无休止的死斗哪里是容易的。

“你要不要休息?”知夏好心询问。

“你在打什么主意?”白砚反问。

“你应当受了重伤,”知夏不紧不慢开口,脸上没有刚才惧怕的神情,“禁地外面,你不会以为有人会帮你疗伤吧!”

白砚看了知夏许久,径直在一块巨石上盘腿坐下:“你现在倒不怕了?”

知夏懒得回答他,跟着坐在身旁,从怀里摸出那瓶叶添给的药,磨磨蹭蹭倒了粒,侧目瞧了眼白砚,咬着牙又倒了一粒,切齿道:“给你。”

“毒药?”白砚睨了眼她掌心的药。

知夏!

她怎么想拍死他呢?

倏的,她想到叶添给她药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傲气。

那股气忽的没了。

大抵妖的脾性都是一样的吧。

“不要算了!”她可没有叶添那般好脾气,正好她也舍不得。

没等她收手,掌心的灵药进了白砚嘴里,白砚直接吞下:“哟,还挺好吃。”

过了百年,这人还是这么欠收拾。

知夏在心底告诫自己。

莫要冲动。

白砚盘着的腿松散,手臂仰撑巨石,向上凝视蔽日的大树,咕哝道:“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知夏怔住。

她还不想告诉他。

她就算做回妖,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她轻声道:“我不是。”

“我当然知道,”白砚像是在回忆,唇边带笑,“如果你是她,现在就不是我威胁你了,”他突然坐立,眼神清亮,“是我的脖子被拧掉。”

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面带笑意,而后神情怅然。

知夏和白砚,不打不相识。

尚年幼的他,听闻婉娘妖力强大,独身一人进雪域找婉娘单挑。

她岂会容他猖狂。

无需婉娘动手,她直接冲了上去。

第一次交手,知夏略胜一筹。

她把他摁在雪地里,嘲笑他连她都打不过,

他不服,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再到后来打成平手。

他们从初次见面开打,直到最后一面,还在打。

知夏和他的最后一面,便是他打上门来,质问她为何要夺婉娘妖骨,她当时怨念极深,哪里容他质问,一掌将他轰出雪域。

白砚是个性情的妖,认识知夏后,和婉娘也有了交集。

相处之中,他开始敬重婉娘,最爱逗知夏生气。

次次气得知夏直跳脚,婉娘只是含笑看着他们闹。

思及过往,知夏神色黯然。

往事不可追。

默了半晌,知夏突然想起之前忽视的事:“刑牢守卫你杀的?”

“嗯,”白砚随口一答,“看不顺眼,顺手杀了。”

知夏白了他一眼。

还挺骄傲。

这么狂怎么还被抓进来了。

“刑牢是谁造的?”知夏问。

作者有话要说:滴滴,有人在看吗?

我感觉我在单机,嚯嚯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