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明殿
赵王从生下来还没受过这种羞辱,立时便要来擒卫静婉,那三个耳光本就不够解卫静婉的气,赵王一伸手卫静婉连腿也用上了,对赵王连踢带踹,两人转瞬便扭打到了一起。
赵王身边的小太监从没见过这场面,吓得面如土色,尖声喊“来人”。
李令溪其实也懵了,但看见远处有巡逻的东宫卫队听见了动静正往这边赶,她第一时间清醒了过来,连忙上前抱住卫静婉:“表姐!你冷静点!表姐!”
那太监见状魂也回来了些,赶紧也去拉赵王:“殿下!您当心贵体啊殿下!”
卫静婉在李令溪怀里一番挣扎,直到赵王被那太监拖到了踹不到的位置,方才慢慢停了动作,骂道:“畜生!混蛋!你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李怀湛,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是此生不嫁也不会给你做妾!你这个混账早晚要遭报应!”
赵王捂着脸怒道:“以前倒没看出来你竟是个泼妇!本王也告诉你,你别给脸不要脸!本王会不会遭报应本王不清楚,但你敢跟本王动手,我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冒犯天家!”
卫静婉当即又想冲过去,李令溪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她拽了回来。
注意到那队侍卫离这里不远了,李令溪附到卫静婉耳畔低声:“表姐你冷静点,要教训他不急于一时,这里是东宫,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以家里现在的光景,再经不得任何打击了。”
卫静婉一顿,这才平静了下来,望向赵王,冷声道:“李怀湛,我一人做事一人担,这笔账你不必记在我家人的头上。”
赵王一听这话还以为她是怕了,立马叉腰:“你休想!我马上就进宫去告诉父皇!我要让他把你们卫家全体贬为庶民流放边疆!”
李令溪冷笑道:“殿下要是嫌自己当下的日子过得太逍遥,尽管去便是。”
赵王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李令溪道:“陛下不喜欢卫家是不错,但怎么也不至于听您的一面之词就直接发落整个公府,定会传公府众人前去问讯,这一问,前因后果自然是都瞒不住的,我表姐冒犯皇室虽然有错,可您买通奉宸卫指挥使意图诬陷公府附逆,这个错处更是不小,殿下觉得,事情如果当真闹到御前,陛下降罪公府之后,会不会同样问罪殿下您呢?”
赵王脸色一变,很快又道:“卢进已经死了!”
“死了又如何?”
“……死无对证!你们凭什么说我买通他?”
李令溪笑了一下:“人死或如灯熄,可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的确口说无凭,但只要陛下起了疑心,让人一查,还怕找不到证据吗?”她看向赵王身旁抖若筛糠的小太监,“殿下的这位亲信,看起来可不像是个经得起盘问的。”
小太监闻言惊恐地躲到了赵王身后:“殿下,不关下奴的事啊!下奴也是听小金子说……”
“闭嘴!”赵王立时喝止了他。
小金子。
即便小太监话没说完,李令溪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
瞥了一眼走近的东宫侍卫,再看赵王眼珠转个不停,明显被说动了不少,正在权衡利弊,李令溪最后道:“吴王逆案牵涉到国政朝局,即便殿下是亲王之尊,一旦卷进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要不要玉石俱焚,殿下可要想清楚了。”
话音刚落,那队侍卫已经走到了跟前,为首的上前道:“参见赵王殿下,发生了何事?”
赵王深吸了一口气:“没事,本王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撞见鬼了。”
侍卫首领:“……”
看了看赵王,又看了看一旁的卫静婉和李令溪,职业本能让侍卫首领选择了忽视赵王脸上的红痕,请示道:“殿下可还要去梅园?那边已经等殿下许久了。”
赵王颔首道:“本王换身衣袍就去,这边没什么事,你们退下吧。”
“是。”
侍卫们走后,赵王忍不住又揉了揉脸,而后瞪向卫静婉,恶狠狠道:“今天这事过不去,这笔账本王以后再跟你算,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卫静婉冷冷道:“当然要走着瞧,瞧瞧看是谁跟谁算账。”
李令溪默了默。
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她是应该劝劝卫静婉的。
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和皇家作对都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可她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在和皇家作对呢?
给父兄这个案子下定论的诏书上盖着大衡国玺,她想翻案,最终要违逆的,必定是皇位上的那个人。
重明殿位于东宫正中央,名取“光明相继,照临四方”之意,是历任太子的起居之所,偶尔也会有人被请到此处议事。
此刻便是如此。
正值日昳时分,一身玄金蟒袍的当朝太子李怀潜坐于殿上,面色分外不豫:“你的意思孤明白,只是刑部这次实在太过,吴王陈情的折子一封接一封地往父皇的案头送,陶权度执掌刑部这么多年谁不知道他铁面无私,连他都亲自出面帮着吴王喊冤,要孤如何放心。”
这位年轻的储君今年不过二十四岁,然入主东宫已有数年,举手头足间威仪十足。
侍立在旁的几位宫人大气都不敢喘,客席之上坐着的人神情却仍旧闲散,语气平淡道:“宫中这几日并无动静,足可见陛下并未相信吴王的陈情,至于陶权度,这些年来时时违逆上意,他这个刑部尚书十有八九是做不长了,殿下何必放在眼里?”
李怀潜道:“话是这么说,可……依沈侯所见,父皇这次,当真会杀了吴王吗?”
殿中的碧瓷透雕炉里燃着专供皇族使用的瑶华玉露香,沈危坐在离透雕炉最远的一张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托着一只翠色的茶盏转了又转,听见这话,才忽然停了下来。
他终于抬眼看向李怀潜,似笑非笑:“殿下问这话,是希望吴王死,还是想留他一命?”
李怀潜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当年孤便是顾念兄弟之情没让他和楚王一起死,才给了他机会觊觎储位,留着他后患无穷。”
沈危道:“既是如此,殿下便无须忧心了。关乎社稷的事陛下一向是宁可错杀绝不错放,赐死吴王只是时间问题。”
李怀潜皱眉:“可我总觉得父皇近两年处断不如从前果决了,不知是不是上了年岁的缘故,吴王又一再求饶,父皇未必不会动恻隐之心。”
“所以殿下就在江州给吴王准备了一道催命符?”
李怀潜先是一怔,随即道:“什么都瞒不过沈侯。”他笑道,“江州毕竟路途遥远,山高水长难免会生变数,届时还要劳烦奉宸卫出手,确保此事能够上达天听。”
沈危面无表情:“怎么需要奉宸卫去办的事,殿下如今想起来先知会我了?”他不紧不慢地搁下手里的翠盏,“是因为卢进忽然病故,殿下在新任的指挥使裴纵那里吃了闭门羹吗?”
李怀潜嘴角的笑意霎时敛住:“孤不太明白沈侯的意思。”
“东宫前两天死了个小太监,名叫小金子,殿下可曾听说?”
李怀潜眼中一凝,刚张了张口,沈危却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一般,先道:“殿下最好是别想着把我当成赵王去骗,您要是告诉我,跟在您身边多年的内侍忽然身故您半点都不知道,这侮辱的可不是我,是您。”
李怀潜眯起眼睛:“你派人调查东宫?”
沈危在这时站起了身:“陛下将奉宸卫交与我就是为了监察宗室和百官,没有任何一道圣旨说过,东宫可以不在这之内。”
“……”李怀潜目光微沉,很快重新恢复了笑意,“孤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卫氏不识好歹,上回……孤只是想给他们点教训。”
“等殿下御极,奉宸卫现下如何效忠天子,那时自会同样忠于殿下您,可您当下只是储贰之身便指派天子亲卫办事,若是传扬出去,旁人难免会揣测,东宫莫非不愿安时处顺,等不及想要坐上御座,殿下说,是也不是?”
李怀潜倏然起身:“沈危,你在威胁孤?”
“是敬告。”沈危道,“殿下之所以送了小金子上路,想必也是不希望日后有什么脱离掌控的事发生,我自然也一样。殿下如若不想奉宸卫以后频繁出现人员撤换惹陛下生疑,就别让这样的事再有下次。”
没等李怀潜再言,沈危直接告辞离开。
李怀潜一脚踢翻了一旁的矮案。
南霄等在殿外,一见沈危出来便迎上前:“公子,刚刚韦大人来过了。”
“他又来做什么?”沈危刚要迈出的脚步一顿,“找太子还是找我?”
“应该是找您,听说您在和太子议事,说是在嘉德门外等您。”
沈危立刻转身:“走玄德门。”
“……”南霄赶紧追了上去,“可咱们的马车还停在嘉德门外。”
“去问金吾卫要两匹马来,再派人给车夫递个话,让他等韦大人走了自行回府。”
“……是。”
南霄应声而去。
不足半刻,南霄将一切安排妥当,领着沈危前往玄德门。
梅园坐落在重明殿去往玄德门的必经之路上,此时刚刚散席,女眷们清脆的说笑声自园中错落有致地传出来,沈危皱起了眉:“今天是什么日子?”
南霄答:“听说是赵王的相看宴。”
沈危没再说什么,正要快步离开,却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两人从梅园走了出来。
南霄道:“好像是安国公夫人和六姑娘。”
徐夫人和卫静妍步履都有些急促,时不时看见路过的宫人还要叫住询问一番,神色更是不难看出焦急。
沈危道:“去问问出了何事。”
“是。”
南霄很快回来了:“公子,五姑娘和表姑娘走散了,东宫太大,恐怕是迷路了。”
沈危想了想,道:“时辰还早,你去帮着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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