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傅如梅
李令溪浑身一僵。
她四下看了看,周围并无旁人。
这声“郡主”确实是在叫她。
她回过头,站在身后的人竟是傅清姿。
望着那张冷若冰霜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容颜,李令溪尽量平静地道:“你认错人了。”
傅清姿淡淡道:“我朝又不是只有一位郡主,你若当真不是她,该问我在叫谁,而不是这么斩钉截铁地说我认错人了。”
李令溪:“……”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傅清姿。
傅清姿迎上她的目光:“郡主,我知道是你。我不会认错。”
京城说小不小,可说大也就这么大,难免会遇到从前的旧相识。
李令溪是想过被人认出来这种可能的。
只是从未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第一个认出她的人会是傅清姿。
从前京中人人都将她与这位傅如梅并称,但人人都认为她和傅清姿的关系不好,李令溪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在各家举办的各种宴会上斗诗斗词斗了那么多年谁也不肯让着谁,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何况傅清姿的性子还那么孤高,旁人跟她搭讪从不搭理,李令溪见多了,便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找那个气受。
可看如今这情况,她怎么觉得,似乎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呢?
一直走到梅林深处,人群渐远,李令溪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怎么知道是我?”
傅清姿从袖中拿出一张折成了块状的宣纸。
李令溪接过来展开,正是她方才所作的那首诗,角落处的署名还被撕去了。
“就凭这个?”
她不敢相信。
她一早便不想引人注意,下笔之时很是收敛,这首诗无论是立意还是词句都没什么出彩之处,哪怕是她从前的随口之作都要好得多。
傅清姿却道:“和你从前的比是平了些,但与旁人的终究不同,一看就是你作的。”
李令溪:“……”
“何况字迹也是你的。”
说罢,她将那张宣纸从李令溪的手里抽了出来,重新折好收回了袖中。
李令溪:“……”
她还是想不明白:“可是我已经死了,你怎么……”
“天道无常。”傅清姿道,“我见过这样的事。”
李令溪怔住了:“你见过这样的事?”
傅清姿颔首:“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她看了一眼天色,“那边的事还没完,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该有人来寻了,你现下住在承恩公府?”
李令溪点了点头。
傅清姿道:“过几日我去找你。”
她说完便要走,李令溪叫住了她:“清姿。”
傅清姿脚步一顿,回过身。
李令溪问:“你为何不写词了?”
傅清姿看了她一眼。
默了片刻方道:“诗词言心,心境不同了自然便不写了,并没有什么别的缘故。”
李令溪刚要再开口,傅清姿道:“别问了。”
她看着李令溪:“我知道你有许多不解,这些年也的确发生了不少事,可很多话不方便在这里说,我会尽快去找你的,相信我,你关心的事,但凡我能够给你答案的,都会告诉你。”
与傅清姿分别之后,李令溪没有了再去找陶姑娘的心情,索性回到了湖边。
石凳那边的卫静婉和卫静妍不知是哪句话没说到一处又绊起了嘴,李令溪站在不远处望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心绪纷乱。
她和傅清姿往日里算不得有多深的交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傅清姿让她相信,她竟然真的就愿意相信。
她关心的事无疑是晋王府的旧案,可傅清姿能给她什么答案呢?
难道说,事情的真相,并没有她现在以为的这么简单?
绣满暗纹的衣袖在她手心皱成了一团。
约莫两刻之后,太子妃派素晴传来了消息,本次赛诗没有魁首。
这个结果让人很是不平,毕竟就算是矮子里也总能拔出个高一点的,有几个贵女当场提出了异议,然而得知评判的人是傅如梅之后,又无一例外地噤了声。
想起被傅清姿收进袖中的那张宣纸,李令溪对这个评判的结果无奈一笑。
赛诗的结果出来,也意味着这场赏梅宴终于结束。
其时已近黄昏,命妇贵女们纷纷告辞,接连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承恩公府的马车就停在延政街外,徐夫人正要上车,忽然听见身后远远地有人唤道:“母亲留步。”
徐夫人一顿。
李令溪回过头,来人已经走到了近前,是宝安公主。
徐夫人刚要见礼,宝安公主连忙上前将她扶住:“方才席间人多不便同母亲搭话,母亲近来还好吧?”
徐夫人道:“谢殿下关心,臣妇很好。”
宝安公主又打量了一番一旁的卫静婉和卫静妍,道:“五妹妹清瘦了不少,六妹妹长高了。”
卫静婉抿了抿唇没说话,卫静妍则忍不住扑到了宝安公主的怀中,哭道:“嫂嫂!”
宝安公主抱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平复许久,终是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等卫静妍哭完了,宝安公主朝身后的宫人招了招手,两个宫人走上前来,一人拎着食盒,一人捧着两个锦盒。
宝安公主先将食盒递给卫静妍:“别哭了,我让府里的厨房新做了些糕点,你拿回去尝尝,看看爱不爱吃。”
卫静妍接过食盒抹了抹眼泪,低声道:“谢谢嫂嫂。”
宝安公主笑了笑,又将那个捧着锦盒的宫人领到徐夫人面前:“我前些日子新得了两支老参,也用不上,拿来给祖母和母亲补补身子,还有一些珠花首饰,不是什么稀罕物件,给家里的姐妹们寻个开心。”
徐夫人默了一瞬,终是道:“殿下费心了。”
宝安公主道:“母亲不辞便好。”
话音刚落,她看见了站在徐夫人身后的李令溪。
目光相交,李令溪看见宝安公主的眼中极为明显地一颤。
“……这位姑娘是?”
徐夫人道:“是臣妇的外甥女小夕。”
“便是家人救过母亲的那位表妹?”
“正是。”
宝安公主点了点头,半是叹息半是感慨地道:“竟有些像一位故人。”
徐夫人闻言回身看向了李令溪。
宝安公主回过神来,连忙对李令溪道:“我失礼了,还望表妹勿怪。”
李令溪笑道:“殿下言重了。”
一旁的宫人提醒道:“殿下,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宝安公主颔首,对徐夫人道:“那我就先走了,母亲和几位妹妹多保重。”
徐夫人点头:“殿下也多保重。”
宝安公主刚刚转身,徐夫人唤她:“殿下。”
宝安公主回首。
徐夫人犹疑了片刻,还是道:“昭儿近来挺好的,殿下不必挂念。”
宝安公主唇角上扬,嫣然笑道:“我知道。”
沈危自靖巡司回府之时,夜幕已经低垂。
一进门便听仆从禀报南霄回来了,他眼中沉了沉,声音却仍旧平淡:“叫他来书房。”
仆从应声。
在书房没等多久,南霄便来了。
“公子。”南霄抬手作礼,“您交代的事属下已经查清楚了。”
沈危抿了一口茶,问他:“如何?”
南霄道:“公府那位表姑娘名叫蔺夕,原……”
“叫什么?”他话未说完便见沈危目光一变,“令溪?”
“……蔺夕。”南霄解释道,“那位姑娘姓蔺名夕,廉蔺之蔺,朝夕之夕。”
沈危默了一瞬,这才道:“接着说。”
“是。”南霄继续道,“蔺姑娘原是京兆府辖下清平县乙乌镇人氏,其父蔺廉和其母云氏皆早亡,兄长蔺朝将其养大。五年前安国公夫人去京郊北岱寺礼佛之时因寺中厢房走水被困,国公府的家仆又都不在身边,幸好被蔺姑娘的兄长遇上相救才脱离险境,蔺姑娘的兄长自己却被横梁砸中没能逃出来,公府看蔺姑娘家里没有其他亲人可以依靠,便收留了她称作是府上的表亲。按照您的吩咐,属下亲自去了一趟乙乌镇查证,乙乌镇是个小地方,邻里之间都很熟悉,属下一提蔺姑娘许多人都认识,事情也才过去没几年,很多人还有印象,相互间的说辞也基本上没有出入,可以确定属实。”
沈危问:“她是哪年生的?”
“承平二十九年,今年十五岁。”
承平二十九年。
沈危阖上眼眸。
“公子?”见他脸色不对,南霄上前道,“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用不用属下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没有不适。”沈危道,“我是疯了。”
疯了才会生出那般荒唐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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