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雨落

但好在,陈默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抬眼看了槐蔻一眼,没对老妈多说什么,但也没要暴起的意思。

周霓又对他笑了笑,赶紧走回来,一把拉过槐蔻,就把她按在店门口的沙发上,慌张地去找跌打损伤膏。

又只剩下陈默一个人站在街边。

但他的身后,鹦鹉头他们已经反应过来,几个人都跨过街道,朝这边奔过来。

鹦鹉头率先冲到陈默的身边,抢过他手头的纸巾,帮陈默按住了伤口。

他的脸色虽不至于发白,但也不太好看,青青红红交织着,有点滑稽,连珠炮似的追问着,“阿默,就这一个伤口,还有其他地方吗?肩膀能不能动?”

几个人把陈默团团围住。

陈默被他问得有点不耐,见伤口流的血有了一丝减少的趋势,就拿开了纸巾,“没事。”

麻团也看着陈默的伤口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和其他几个人冲过去把刘湖拽起来。

刘湖早就醒了,但一直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装死,此刻被麻团他们几个提溜起来,还想接着装。

麻团斜了他一眼,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刘湖立刻憋不住了,赶紧睁开眼,对着陈默聒噪地叫个不停。

“默哥,默哥,我猪油蒙了心,宋秋枝那娘们和我说不会被发现,我才干的,要不然我哪敢偷你的东西啊,都是她说你从来不管清茉超市,我才放下心来的……”

“闭嘴吧你!”麻团粗暴地捂住他的嘴。

陈默扫了他一眼,没理他,只对鹦鹉头开口道:“东西都装上了吗?”

孔柏林立刻点点头,伸手指了指街道对面的一辆面包车,“都在车里呢,剩下的奶粉和礼品,装完了。”

陈默居高临下地看了刘湖一眼,嗯了一声。

一听陈默把那些奶粉和礼品都拉走了,刘湖明显不忿了一下,但迫于对陈默的畏惧,他没敢再吱声。

槐蔻被老妈扶着出来,老妈坚持要带她去一个推拿老中医那看看。

麻团和大蟒几个人见了她,神色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异样,这很快引起了周霓的注意。

她看看槐蔻,又看看麻团,最后将目光落在陈默身上,问槐蔻,“宝贝,你们……认识啊?”

麻团丝毫没注意到槐蔻对他眼神的躲闪,还想凑上来和槐蔻说话。

周霓在咖啡厅红肿的双眼和过于憔悴的面容,似乎还在眼前浮现。

槐蔻看了眼正盯着自己的老妈,她乌青的黑眼圈后,写满藏不住的焦虑和狐疑。

槐蔻突然发现周霓的手在抖,抖得很厉害。

她揉捏着手,心拧了一下,踌躇片刻,还是低声道:“不认识。”

空气中似乎静默了两秒,麻团还没抬起来的腿顿住了,他有点尴尬和窘迫,又有点奇怪,但很快他就和其他人一样,脸色慢慢沉下去。

他没再看槐蔻,走过去和鹦鹉头站在一起,鹦鹉头冷冷地白了槐蔻一眼,一脸果真不出所料的不屑。

陈默依旧垂着头捂着伤口,没有给槐蔻多余的眼神。

只有老妈长长地松了口气,她似乎将一切异样理解成他们找过槐蔻的麻烦,伸手紧紧地揽住槐蔻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下意识地做出一个有点防御意味的姿势。

远处跑过来一个女人,红棕色的大波浪在阳光下闪着光,她在陈默这边停下,喘着气说:“怎么回事,我刚回诊所就听说你们在这条街上打架呢?”

槐蔻认出是在修车店时见过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刘湖提到的“吕蕾。”

她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一见陈默的样子,弯眉立刻拧成一团,扭头瞪了鹦鹉头一眼。

孔柏林摸摸鼻子,心虚地不敢抬头。

槐蔻默默地目睹了全程,她怕老妈再紧张地追问,率先收回视线,对老妈催促道:“妈,我脚疼,我们先走吧。”

周霓反应过来,赶紧和几个店员扶着槐蔻,上了一辆车。

槐蔻在车窗里看见吕蕾一把拽住陈默的手腕,目光不善地在槐蔻上的车上转了一个来回,才急匆匆地拉着陈默朝街那边去了。

陈默没有挣开她,任由她拉着走了。

鹦鹉头一行人跟在后面,把吕蕾和陈默护得紧紧的,街上也没人敢挡他们的路,纷纷目送他们离开了这条街。

车子慢慢驶离这里,人群也都散去,陈默已经消失在槐蔻的视线里。

槐蔻忽然想起初来川海那天,陈默也是这样消失在小街上,身后跟着他的朋友们,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在乎他,有没有人疏远他或是关心他,陈默都不在意,因为他身边永远有那群男男女女。

他有自己的小王国,他是那座小王国里至高无上的王,身边围着拥戴他的男男女女。

槐蔻在城外徘徊,从来没走进去过。

而经过今天这件事,她怀疑自己怕是要被拖进去当俘虏,斩首示众了。

老妈在旁边注意到她的神色,以为她是害怕脚上的伤,出声宽慰道:“没事,我觉得不严重,喷喷药多休息几天就好了,等开学了,再跟老师说一下情况。”

槐蔻胡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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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走到街角,就挣开了吕蕾的手,吕蕾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最后若无其事地抄进白大褂口袋里,没有再拉陈默。

走进小诊所,陈默被吕蕾按坐在一把椅子上,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吕蕾关上诊所门,回来瞟见了,顿时怒不可遏,把手里的急救箱砰得一下放到了诊桌上,吓得孔柏林一激灵。

“你叹什么气啊?我说错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伤口比别人凝得都慢,还上去逞英雄耍帅!你让柏林他们去不行吗?”

她没好气地指了指孔柏林一行人。

因为人太多,大部分都被派去清茉超市找宋秋枝了,剩下几个则挤在小诊所里,把诊所挤得满满当当的。

吕蕾稳了稳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酸,打趣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心,你就是看那姑娘漂亮,身材好,是不是?”

陈默挑挑眉,掀起眼皮看了吕蕾一眼,他这个眼神带着看穿吕蕾的揶揄笑意,有点坏,又有点凶。

被戳中心思的吕蕾,脸一下子有点红。

孔柏林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吕蕾没好气地啪嗒一下打开急救箱,从里面拿出酒精和药棉来,随口问:“那女生叫什么来着?”

她这话不是问的陈默,而是扭头看向孔柏林他们。

孔柏林冷哼一声,不肯说,麻团小声回道:“叫槐蔻,槐花的槐,豆蔻的蔻。”

吕蕾把酒精倒到药棉上,又用镊子夹起来,哼道:“名字倒是挺好听。”

擦了一下流出来的血,吕蕾猝不及防地问道:“怎么着,你看上人家了?”

陈默的伤口沾到酒精,激得他终于没忍住,嘶了一声。

吕蕾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本带着气的动作轻缓起来,“问你呢。”

陈默向后靠在椅背上,黑色的冲锋衣脱下来搭在一边,只着一件白色半袖。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发出哒哒两声响,没应声,吕蕾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半晌,清洗完伤口后,陈默才开口道:“蕾姐,这种话,出去以后别乱说。”

不等吕蕾开口辩解,陈默再次沉沉地说:“刘湖是因为我们堵他,才跑过去撞到槐蔻,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干站着,和槐蔻没关系。”

吕蕾拿着镊子的手一顿,听出了陈默掩藏在话里的不悦,把后面那句“那怎么就你跑得那么快呢”咽了下去。

她心底涌起股怪异的感觉,但识趣地没再提这件事。

孔柏林却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阿默,你被她拿花盆砸了,槐蔻连句话都不说,她妈一问她认不认识,她倒是回得挺快,生怕和我们扯上关系一样!”

“亏我还觉得她这人和那些人不一样,现在看看,有什么区别?她比那些人还可恶,那天还说什么拦你是怕你出事,其实就是觉得我们没素质,看不起我们吧,装得倒是挺好!”

孔柏林愤愤不平地指了指麻团,“还有你,麻团,你吃饱了撑的和她打招呼?没见过美女是吧?没看见人家看不起我们啊,能不能出息点?”

麻团备受打击地蹲坐在角落里,皱着脸被孔柏林训了一顿。

孔柏林耙了耙自己的鹦鹉头,还要继续控诉,被陈默打断了。

他轻飘飘地斜了孔柏林一眼,“差不多行了。”

吕蕾也皱着眉头给了孔柏林一个眼神,“闭嘴吧你,最生气的应该是阿默,他还没说什么呢,你先叭叭个没完,烦不烦?”

孔柏林这才意识到什么,硬是咽下了口中的话,瞥了眼陈默,犹豫半天,还是出声道:“阿默……”

他还没说完,陈默就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行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过去了就不提了。”

孔柏林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恨恨道:“别让我再遇上她!”

吕蕾装作不经意间地瞥了陈默一眼,陈默靠在椅背上划着手机,神色是一贯的慵懒而漫不经心,看不出什么异样,好似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他忽得想起什么,对麻团说:“麻团,别在这守着了,回医院吧,我明天过去看看。”

“不用不用,有我妹在那呢,她明天开学,我妈想和她说说话,”麻团挠挠头,垂下头去,“而且,默哥你托关系给我妈安排那么好的病房,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真不用去看她,小手术,过几天就出院了。”

陈默淡淡嗯了一声,岔开了话题,“宋秋枝一会肯定要见我,帮我挡了,先晾她一阵,继续盯着她。”

几个人都点点头。

吕蕾见一切如常,心底对自己哂笑一下。

也是,陈默什么时候在意过这种事,是她想多了。

槐蔻与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她接上话茬,“宋秋枝也是个能耐人,死黏着阿默,不知道用清茉超市给自己贪了多少好处,对自己亲闺女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那点心眼藏都藏不住……”

她没说完,但谁都知道什么意思。

孔柏林开口道:“她以后应该会老实点,起码不敢再干砸自己超市生意的事了。”

“她怕阿默,”吕蕾收拾起医药箱,打趣道:“谁不怕川海小阎王啊?”

闻言,陈默勾勾唇角,垂眸看了眼手机,说:“过两天开学,没什么事就不过来了。”

吕蕾收拾药箱的手一顿,脸上浮现淡淡的失望,但很快就自然道:“那今中午在这吃吧,我出去买点。”

陈默应了一声,抬手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不多时,吕蕾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她低头看了看,失笑道:“我买点饭,你给我转五百?”

陈默没受伤的左手撑着下巴,随口道:“前天你送去的那盆花,谢了。”

吕蕾半是无奈半是失落,但又习以为常地唔了一声,“一盆花能有多少钱?还想着好不容易让你欠我点呢,结果你又跟我分这么清楚。”

“真不知道什么毛病,一点也不欠别人的。”

她嘟囔着打开门,想去对面饭店叫几个菜。

刚一开门,就看见一个女孩正扒着小诊所的玻璃看里面。

有些眼熟,正是拿花盆砸中陈默的那个女孩——槐蔻。

槐蔻应该来了有一会了,正背对着吕蕾,没发现她。

吕蕾眼底划过一丝兴味,很感兴趣地打量起这个最近在孔柏林口中出现频率过高的女孩来。

她有一头柔顺如瀑的黑长直,穿着件做工很考究的制服式黑色大衣,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小腿,比这片所有姑娘都有气质,一看就是个如玫瑰花般用爱浇灌出来的千金。

反正他们这里的人家,都养不出这种大家闺秀。

每一个在陈默身边多次出现的女孩,吕蕾都或多或少知道底细,要么是孔柏林他们这伙人的女朋友,要么是陈默他妹宋清茉,撑死再加上一些对陈默穷追不舍的女生。

反正从来没有过第四类,因为陈默压根没有亲密的女性朋友。

他对这方面很不上心,上了三年高中,毕业时班长红着脸给他递情书,他都认不出人家是谁。

吕蕾倒不觉得是陈默没开窍。

恰恰相反,她今年二十九了,已经有过几个男人,要是陈默没开窍,她一个什么都见识过的女人,绝不会一朝栽到陈默身上。

陈默不是愣头青。

陈默什么都懂,他虽然才十九,但浑身上下都很勾人,无论是身上独属少年人的跋扈张扬,还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淡漠。

这个男人,很带劲。

只是走进陈默的世界太难了。

她吕蕾,也只是家里长辈认识,再加上运气好机缘巧合,才能勉强让陈默叫声姐罢了。

但即使她与陈默相识了三四年,依旧有一道说不出的沟壑横在中间,让她拉不下脸再进一步,也不敢。

迈过去了,惹到了他的底线,陈默绝对不会因为两人认识许多年就忍她,他们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了。

唯独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哪一类都不是。

吕蕾不知道她是会像从前许多女生一样,在陈默身后跟好几天,最后红着眼放弃,还是会成为那个特别的存在。

吕蕾觉得是前者。

她对这些女孩没恶意,时间长了,反而抱着同病相怜的心情,想看看最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能把陈默这小阎王拿下。

但经过今天这件事,吕蕾觉得肯定不会是槐蔻,陈默是个祖宗脾气,他不会忍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