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章 孤独的浪子
蜀道通时唯有龙,彩翼惜折落凤坡。
长叹息,悲恨天公意,太早唤凤归。
话说庞统随老爹入川,在落凤坡中伏,被蜀将张任乱箭射死。西征大军停灵涪关,全军素服,为庞军师出殡。刺骨寒风中,棺椁盖朱、魂幡高挑,众将无不面带戚容,哀声不绝于途。孔明一边烧纸钱,一边掩面痛哭,肝肠寸断、其辞哀哀。我凑近细听,只听他哭道:“士元啊,你在下边收到这些钱,可千万别再拿去买股票了!不然死完还得再死一回……”
庞统死于盛年,是刘家阵营的一大损失,他献的每一计,确实皆为绝佳上计,可惜都比较毒,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方式,不符合老爹千辛万苦塑造起来的仁厚形象,只好舍弃不用。庞统若不早逝,日后诸葛相父也不至于独力难支,六出祁山而未建尺寸之功了。
庞统既殁,入蜀人才不敷任用,老爹亟欲再延揽大将。正逢马超兵败冀城,不但全军覆没,没了割据的本钱,全家老小还被杀了个精光,只好投奔汉中张鲁。那张鲁也是个难成大事的,马超在他属下抑郁不平,又遭同僚杨昂嫉妒,一时怒起,索性辞了官职,开爿小店卖起了豆腐。
别看马超这时候有点背,人家却是真正牛过的,是响当当的“角儿”。十七岁斩王方擒李蒙;三十二岁授偏将军,封都亭侯;建安十六年,潼关大战,败曹洪斗虎痴,杀得曹操割须弃袍,哀叹:“马儿不死,吾无葬地矣。”时人有诗赞马超道:
狮盔银铠玉面郎,白虎星君转世将。
名门望族伏波后,弱冠威名摄汉川。
弓马飞驰古道间,平贼灭虏复河山。
银枪寒芒耀乾坤,鲲鸿浩气啸西凉。
后来这首诗传到海外,被译为外文,又出口转内销,流回中土,诗体也变了,成了以下的模样:
戴着雄狮的头盔,身披银色的战铠,
他英俊的面庞如美玉般莹润;
啊,这位将军就是天上的白虎星君转世。
出生名门望族、显赫世家,
伏波将军马援是他的祖先,
二十岁时威名便震动了汉川。
提着弓、骑着马,潇洒地奔驰在古道上,
消灭叛军,平定外患,誓要恢复汉家的江山。
银色的长枪闪着光芒,辉映着天地,
他就像传说中的鲲鹏,喷吐出浩荡气息,
展翅呼啸在西北的疆土上。
著名诗人曹植看完全诗,大惊道:“这,这不是失传已久的梨花体么?”杨修在一旁接道:“梨花知音是一家,有梨花体,岂能无知音体?”大笔一挥,给诗加了个催泪煽情兼销魂的题目:《昔日都亭侯,今朝卖豆腐。苦命的将军啊,寄人篱下是为了哪般?》。旁批:转《大汉知音》杂志刊发。
老爹带我去拜会马超时,落魄的马超正在卤水点豆腐,蓬头垢面、身形消瘦,哪里还有半分“面如傅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声雄力猛”的锦马超模样?
老爹轻叹道:“孟起一代名将,怎地操起了此等营生?”
马超只顾埋头点豆腐,对老爹神色冷淡,说道:“做豆腐风险小,最安全。做硬了是豆腐干,做稀了是豆腐脑,做薄了是豆腐皮,做没了是豆浆,放臭了是臭豆腐。稳赚不赔,比上阵砍人这份职业有前途得多!”他顿了顿,神色凄凉,又道:“不管怎么着,卖豆腐都不会祸及妻儿,满门遭殃。”
老爹道:“然孟起一身高强武艺,若就此埋名乡野,终日与豆腐为伴,实乃大材小用,亦是汉室之憾也。”
马超嘿然道:“做豆腐咋啦?我以前还当过樵夫呢。职业不分贵贱,都是为人民服务。”
老爹惊讶道:“孟起尚有如此本领?敢问以往在何处伐木?”
马超道:“我老家在西凉,自然就近去戈壁原始森林。”
老爹摇头道:“此言差矣。人人皆知,戈壁乃是个大沙漠。”
马超道:“对啊,我就在那里当樵夫,砍了几年木头,那儿就改名叫‘戈壁大沙漠’了!”
…………
老爹干咳几声,继续劝道:“马将军,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曾经的理想吗?人生有理想才有希望。没有理想的人生只是一具空壳。”
马超吐了口口水,冷冷地回道:“别和我谈理想,这是奢侈品,咱玩不起,戒了。”他拈起一块洁白如玉的豆腐,放在掌中轻轻摇晃,豆腐漾出柔和的光晕,氤氲在他脸上,流光飞舞。只听他叹息道:“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热血如火,早已在心中熄灭,唯有岁月刻下伤痕。回首天已黄昏,有谁在乎我?如今,我只是个孤独的浪子,梦一场,让是非恩怨,随风飘。”
老爹一听,纳闷了:“这对白的风格怎么变得这么快?不是白话小说么,转眼就成耽美小说了?看来马超文武双全,要说服他有点困难了。”
此际我已年过十岁,正值意气风发、神清气爽,神采飞扬、英姿飒爽的大好年华,面对如此颓废、如此消极的思想,怎能不挺身而出,与错误的人生观做斗争?我见老爹紧锁双唇,欲言又止,便拍案而起,义正词严地驳斥道:“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随风飞翔有梦做翅膀。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把浩瀚的海洋装进胸膛。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哪怕遇见再大的风险再大的浪。马超叔叔,你要坚强,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马超诧异地望了望我,半晌不语,低头凝思,待得抬起头时,已是满面泪痕,黯然道:“不,我坚强不起来。我的眼前,时常出现妻儿被敌人从城楼上抛下来的惨景,一家百口,如今只剩我孑然一身。往事恍如云烟,流浪心已憔悴,谁在乎,英雄泪……唉,生无可恋,一头撞死算了。”说着,抓起一大块豆腐就往头上砸。
老爹心疼道:“马将军,别砸啦。”
马超道:“没事,不疼。”
老爹道:“不是,豆腐砸碎了,做麻婆豆腐就不好吃了。做这道菜要用完整的豆腐,口感才好。”
马超:“……”
我见马超伤心欲绝,接着宽慰道:“马叔叔,心若在,梦就在。岁月给人伤害也给人馈赠,红尘过往的悲喜痴怨都是经历。原谅背叛,释放负疚,茫茫路也要独往,怀着理想总有艳阳入梦。”
马超摇首哀伤道:“夜里有风,风里有我,我拥有什么?云跟风说,风跟我说,我能向谁说?我曾经的世界已不属于我,属于我的世界已灰暗。”
老爹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山在,海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美好的世界!”
马超闻言,虎躯剧颤,如醍醐灌顶,忽然大彻大悟,热泪盈眶,倾心拜服。
老爹老泪纵横,紧紧搂着我,道:“看以后谁还敢说咱爷俩没文化!”
“砰砰砰”,有人敲门。马超问道:“谁呀?”
一个衣冠楚楚、油头粉面的白衣秀士踱步进门,说道:“我是律师,二位刚才的对白盗用了数首歌的歌词,涉嫌侵犯版权,我代表原作者,要起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