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既得陇 第七节 使者来歙
大军集结完毕,刘秀亲自修书隗嚣,再次命隗嚣对伐蜀一事表态。
大兵虽已压境,隗嚣仍继续推诿,回书刘秀道:“白水险阻,栈阁败绝。”
要想从陆路攻打蜀国,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是从关中西行,取道天水,从而绕过秦岭,南行涉过白水,直逼武都。这条路尽管绕远,然而道路平坦,运输便捷,适合大军稳步推进。
二是走栈阁(即栈道),或从褒斜谷,或从子午谷,直接穿越秦岭,进入汉中。这条路尽管属于捷径,然而穿山越谷,沿栈道而行,路途极其艰险,只适合奇兵突袭,而不便大军运动。
隗嚣的回书虽然只有八个字,但却把这两条路全给堵死,走天水大路吧,有白水险阻;走穿山小道吧,栈阁又年久失修。两条路都行不得也,要不,您老人家飞着去?
刘秀强忍怒火,命来歙出使隗嚣,再作最后之争取。
来歙面见隗嚣,以老友的身份,苦劝隗嚣出兵击蜀。隗嚣抓耳挠腮,长吁短叹,一味背诗:“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来歙费尽口舌,隗嚣只是不肯,来歙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道:“皇帝御驾亲征,大军云集,绝无空手而返之理,总之,蜀国非伐不可。隗兄如果觉得出兵实在为难,我也不便强求,只向隗兄借道天水,使大军得以通过即可。”
隗嚣心想,借道应该问题不大,就让刘秀远道伐蜀,和公孙述拼个两败俱伤,他则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然而终究不放心,于是召集众武将商议。
王元一听,厉声道:“来歙所言,包藏祸心,大王万万不可听信!”
隗嚣大惊,问道:“何以言此?”
王元道:“此乃假途灭虢之计,刘秀借道是假,趁机吞并陇西、天水是真。”
隗嚣一身冷汗,道:“幸得王将军提醒。”回见来歙,推辞抵赖,道,“天水连日山洪,道路不通,要不,等我把路修好了,再迎接朝廷大军不迟。”
来歙见隗嚣当面扯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隗嚣的鼻子大骂:“叫你出兵不肯,问你借道又不肯,那你是要反叛了!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洛阳!别忘了,朝廷百战雄师,远非你能抵挡!”
隗嚣就纳闷了,这明明是在他的地盘,来歙怎敢如此嚣张?隗嚣不放心,拽住一旁陪酒的侍女,问道:“这是我的地盘吗?”
侍女甜甜一笑,道:“是的,大王。”
隗嚣这才笃定起来,身子往后一仰,笑望来歙,道:“讲,接着讲。”
来歙更怒,愤而拔剑,砍向隗嚣。隗嚣虽然跛足,反应却是奇快,抽身而退。来歙一剑斩空,只切下隗嚣的衣袖。隗嚣碎步急迈,只听嗖嗖几声,已是人影全无。
来歙一击不中,知道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徐徐收剑入鞘,并不再追。
隗嚣去而复返,随身跟着数十护卫。隗嚣犹自惊魂未定,指着来歙,道:“你我多年好友,如今你竟要杀我?”
来歙身陷众围,毫不惊慌,答道:“若非念及朋友之情,我才懒得杀你。”
隗嚣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杀我,居然还是为了我好?”
来歙怒道:“那是当然!你枉为长安三杰,却竟如此不晓事!身为多年好友,我岂能坐视你起兵反叛,然后身败名裂,被皇帝诛灭九族?我只杀你一人,杀完我陪你同死,如此便可以替你保全隗氏家族,朋友之道,岂不在此乎!”
隗嚣也恼怒起来,冷笑道:“好,你既以朋友自居,那又为何背着我交结郑兴、申屠刚、杜林等人?郑兴等人叛我而去,你敢说和你全无关系?离我党,剪我翼,你这也是朋友之道?”
来歙怒道:“你意欲割据,不惜抗命朝廷,引火烧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郑兴等人离你而去,不亦宜乎?何得诬我?来某生平行事,无一件不可告人!”
来歙慷慨而言,有凛然不可夺之威。隗嚣为之气沮,一时竟不能言语。
来歙拿起节杖,旁若无人地慢慢走向门口。隗嚣望着来歙,手按剑柄,握了又握,还是没能下手。
直到来歙出门上了马车,缓驰而去,隗嚣这才如梦方醒:咦,好你个来歙,把我这当什么地方了?
隗嚣盛怒之下,调集重兵,将来歙围困于驿馆。王元趁机劝杀,隗嚣意动,王遵见状大急,连呼不可。
隗嚣怒问道:“为何不可?”
王遵道:“自古列国交兵,不杀来使。来歙乃皇帝之表兄,更非寻常使节可比。杀来歙很容易,然而杀了于朝廷无损,大王却因此身背灭族重罪。更何况,来歙的性命虽然操于大王手中,而大王长子隗恂的性命,却同样也操于朝廷手中。昔日宋执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祸。小国犹不可辱,况于万乘之主!”
来歙出使陇西多年,言行不违,信义昭著,甚得当地士大夫敬重。闻听来歙被围,一时求情者众多。
隗嚣怒气渐平,顾及名士之风,念及朋友之义,于是解围而去。来歙心知多留无益,也不和隗嚣辞别,单车东归长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