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西域不是传说 一、征伐北匈奴
公元73年,二月。汉朝出兵,准备攻打北匈奴。
作战计划稍微修改了一下,不是集中歼击,而是分兵四处,采取了各个击破法。各路主帅及队伍大约如下:
太仆祭肜、度辽将军吴棠率河东郡等两郡的鲜卑部队,以及南匈奴骑兵一万一千人,出高阙塞;奉车都尉窦固、耿忠率酒泉郡等三郡地方民兵,匈奴骑兵等一万两千人,出酒泉要塞。
驸马都尉耿秉等率武威郡等壮丁,以及匈奴骑兵一万余人,出张掖郡居延要塞;骑都尉来苗等率太原郡等七郡民兵以及乌桓等少数民族骑兵一万一千人,出平城要塞。
奇怪,乌桓、鲜卑不是一直与汉朝为敌吗,怎么跟汉朝整到一块去了?还有那些匈奴兵,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友军呢?
西方哲人说,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事物是要发展变化的,从刘秀到刘庄,仅区区数年,天下大势发生了很大变化。
我们知道,西汉时代,南匈奴向来是汉朝传统亲家。然而,王莽王朝建立后,两家就闹翻了。一直到刘秀统一天下前,南匈奴还是不买汉朝的账。后来,刘秀搞定公孙述后,南匈奴反应极快,立即派人来见刘秀,说要恢复两国外交关系。
南匈奴之所以要投归汉朝,主要是受不了北匈奴的欺负。只要有汉朝大哥罩着,北匈奴就不敢动他。刘秀同意南匈奴归附,就这样,南匈奴依仗汉朝做老板,大胆出击,和北匈奴兄弟干了几架后,北匈奴撑不住,有三万余人投降。所以,友军就是这样冒出来的。
事实上,南匈奴投汉朝后,北匈奴也在讨好。当年,南匈奴跟刘秀做交易,说你出钱,我出人,帮你保卫边郡,咱们永远都是亲家。北匈奴一听,就着急了。也立即派人到洛阳进贡,请求通商和亲,说也要和汉朝结亲家。
刘秀同意北匈奴通亲。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北匈奴挂名和亲,却还常常跑到边郡抢劫。刘庄即位后,北匈奴还在抢。刘秀能忍,刘庄可忍不住了。刘庄决定向汉武大帝学习,打到漠北去,一举剿灭北匈奴。只要灭了北匈奴威风,西域问题即可迎刃而解。
那么,乌桓人和鲜卑兵又是怎么来呢?不急,暂时搁着,稍后回答。
话说回来。打战,就是拼经济。从刘秀到刘庄,汉朝对北匈奴隐忍多年,就是等着有一天凑够一笔大钱,然后拿去西北大漠深处烧死他们。刘秀没有看到这一天,刘庄却等到了。
四路大军中,窦固的兵团锐气最盛。窦固一鼓作气,直接把军队开进了天山。
天山,从某种角度上说,是匈奴传统意义的地盘。这里山高林密,易守难攻,是天然的军事优良基地。当年,霍去病直捣天山,像掏鸟窝似的,将全部匈奴兵团从天山端了出来。
刘庄想学汉武大帝,窦固也有个梦想,渴望成为霍去病式的英雄。霍去病已成为永远的传说,可热血仍然在汉朝人的心里沸腾。窦固出趟远门不容易,肯定不会空手而归。再怎么样,他掏不到鸟窝,也要打几只大鸟回去。
果然,窦固一进天山,就发现了一只大鸟——北匈奴呼衍王。窦固乐疯了,追着狂打,斩杀一千余人。然后一路追到蒲类海,拿下了匈奴军事基地伊吾(今新疆哈密市)。
此时,耿秉在另外一个方向也发现了大鸟——匈奴句林王。他猛追狂打,追过了沙漠六百余里,最后还是被对方逃走了,只好撤兵。
再看另外两路大军。来苗兵团白跑了一趟,没有斩获,还军。但是,另外一支大军,一个非常重要的将领,却输得很惨。
相信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个将领就是太仆祭肜。要回答鲜卑和乌桓兵是怎么来的,绕不过眼前这个人。
祭肜,字次孙,颍川郡颍阳县(今河南省襄城县东北)人。他不是什么富二代,也不是权力三代,而是地地道道的老江湖前辈了。祭肜初出江湖时,全赖刘秀提携。刘秀之所以要扶他一把,主要是要还祭肜大哥祭遵的一个人情。
当年,祭遵兄弟本来家里很有钱,可早孤丧母,正值天下大乱。当时,刘秀率军路过颍阳县,祭遵便去求见刘秀,说要参军。
那时,祭遵长得很帅,给刘秀留下深刻印象。于是将他留下,任为门下吏。后来他被拜为偏将军,扫荡河北,被封为侯。从此,祭遵的人生犹如跑车上了高速公路,屡建奇功,名扬天下。
很不幸,祭遵在战场上受伤甚多,在讨伐隗嚣的军事行动中病死军中。他无子,封国被解除。刘秀常替之嗟叹,决定培养祭肜。官职已经想好了——辽东太守。
辽东是个什么地方?它是汉朝边郡,贼寇甚多。让人郁闷的是,这些贼寇不是一般的烂仔,也不是流民,而是匈奴人、乌桓人,鲜卑人。
学文化,这帮人永远不是汉人的对手。然而要论杀人越货,他们天生就是干这行的种。没办法,环境逼人,他们年年喝西北风,都喝怕了。而邻居大哥汉朝,家里正乱得很,所以他们倾巢而出,沿郡抢劫。
刘秀这辈子最大的能耐,就是看人没走过眼,做事很少失过手。他认为,要想制伏边郡抢匪,祭肜是可以的。
跟大哥一样,祭肜长得也很帅,肌肉男一个,富有勇力,能拉三百斤大弓。出来混,长相很重要,实力也很重要。小祭哥一到辽东郡,就激烈地烧了一把火。
首先被祭肜大火烧到的是鲜卑。有一年,鲜卑万余骑兵出动,准备大抢辽东郡。祭肜收到情报后,抄起家伙就上,当鲜卑骑兵看到祭肜时,都不由得轻蔑地笑了。
鲜卑人干抢劫这行当,也有不少年头了。大架年年打,小架天天有,什么场面没见过。祭肜竟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带了千余人来。一千打一万,想一个打十个,简直就是找死。
鲜卑笑得太早了。很快,小祭哥就让他们见识到什么叫鬼哭狼嚎。
自从祭肜到了辽东郡,无论大架小架,次次总是一马当先。对他来说,打架就像拿刀进了菜地,没有他剁不下的菜。这一次,他也没有例外,身披战甲,第一个冲进敌阵。
鲜卑很淡定地跟汉军对着砍。一阵混乱后,他们全都慌了。因为他们发现,倒下的全是自家兄弟,砍人的全都是不要命的汉军。
顿时,他们恍然大悟,遇到对手啦,再不逃命都没了。
鲜卑人慌马乱,如羊奔马跑转头就逃。祭肜刚刚砍进状态,怎么能够收。他率着千余汉军,犹如嗜血狼群,狂追不舍。
跑着跑着,慌不择路的鲜卑人被赶到河边,投水互相践踏,死者有一半;五千人报废了,还有五千人,祭肜再接再厉,继续追着砍。祭肜砍人上了瘾,人家逃命的可就辛苦了。鲜卑人都已经逃出塞外了,竟然还要追。
我想,如果有机会不当抢匪,鲜卑人坚决不干了。就算再干这行,也绝不到辽东这鬼地方来。
鲜卑人为了逃命,全都弃兵裸身,各自亡命。祭肜这才停止追杀,数人头,又砍了三千。数战马,缴获数千匹。
那一仗打后,鲜卑人彻底怕了。从那以后,他们一听说辽东,心里都发毛。别说贴钱让他们去抢辽东郡,就是梦里他们也不敢靠近祭肜地盘半步。
祭肜打了胜仗后,仿佛出了久积胸中的一口恶气,手也不痒了,牙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他没有继续对鲜卑人动刀,相反还很客气,多次派人带着财物,前往人家地盘喝酒,拉家常。
战争如江湖,就像打擂台,台上输了,台下还可以是朋友。祭肜派出去的人路没白跑,酒没白喝,话没白说。不久鲜卑人就表态了,说愿意归附。
紧接着,乌桓人也被打怕了,归顺汉朝。只有北匈奴不吃祭肜那一套,依然躲在遥远的沙漠外,继续和汉朝玩躲猫猫。
现在,该结祭肜做一个小小的总结了。祭肜在边郡蹲点近三十年,如果没有他三十年如一日的操劳,就没有汉朝边境的安宁;没有他冲锋陷阵,把边郡外寇降服,刘庄腰板无法硬起来,那什么时候出兵攻打北匈奴,永远是个未知数。
然而这么一个大腕级人物,怎么就吃了败仗呢?
事情是这样的:祭肜率军出塞时,南匈奴左贤王也在队伍中。不知刘庄安的什么心,左贤王跟祭肜的关系向来紧张,偏偏却安排两人在同一条船上。
祭肜出要塞后,走了九百余里,不要说匈奴人,连个兔子的影都没见到。他们看到了一座山,左贤王告诉祭肜,我们已到涿邪山了,没遇到敌人,他们可能就是闻风而逃了。这样的话,再往前走也是白搭,不如打道回府吧。
涿邪山,即今天的蒙古国巴彦温都尔山。按计划,他们到了这里,寻不见匈奴,可以撤兵。因为没有逮到北匈奴,祭肜只好撤军,可当他回到塞内时,等待他的是一场噩梦。
祭肜回洛阳后,立即被人弹劾,说他懦弱畏敌。接着,上面就派人来问罪,把他扔到监狱里去了。祭肜彻底蒙了,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什么时候畏敌过?如果畏敌,除非太阳围着地球转。
这时,人家才告诉祭肜,如果不是懦弱畏敌,您老怎么会还没到涿邪山就班师呢?
祭肜终于醒悟过来了。他到的那座小山根本就不是什么涿邪山,他是被左贤王算计了。英雄一世,风光无限,大江大河都跨过了,竟然倒在一个小人的脚下。可这毕竟是一场误会。不久,上面把情况弄清楚了,就将祭肜放了,免去太仆职务。
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像今天这样输得如此惨。出狱后,祭肜悲愤难抑,耻辱难忍,吐血数日,亡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