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日落篇 第二十八章 天下大乱
刑场上,父子俩相拥而泣。
李斯悲哽地说:“孩子,还记得你小时候,父亲和你在故乡的郊外,牵着黄狗去追赶小兔子吗?”
陈胜吼着“帝王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言,农大泽乡揭竿而起,从而开了中国历史上人民敢于起来武装反抗皇帝的先河……
站在皇宫外的李斯忧心如焚,各地百姓因为不满秦朝的暴政,纷纷揭竿而起,陈胜、吴广的起义大军已经过了函谷关,逼进成阳。
陈胜、吴广原是一批被官方征去发往渔阳郡(今北京密云西南)去戍边的新兵。他们共九百人。当他们星夜兼程到达大泽乡(安徽省宿州市东南)时,天连降大雨,道路被淹,已无法按期到达指定地点,然而秦朝的法律是极酷的,不管什么原因,凡是误期者一律处斩。
哗啦啦的大雨不停地下着,屋檐下,两个小屯长(小头目)陈胜和吴广暗中商议。陈胜说:“如今我们逃跑是死路一条,举兵造反也可能会死,同样都是死,不如为楚国而死这样更值得些。”
陈胜又说:“天下百姓受秦朝的暴政已经十分怨恨了。我听说,秦二世是小儿子,根本不该他即位,应该即位的是公子扶苏,扶苏是因为多次直谏被皇上派到外面领兵的,他根本没有什么罪过,秦二世却杀了他,老百姓多怜爱扶苏的贤德,扶苏没有死。项燕为楚将,屡立战功,又爱护士兵,老百姓也很爱怜他,有的以为他跑了,有的以为他死了。现在,如果我们用他们的名,自称是扶苏、项燕的部下,举兵起义,必然会有许多人响应我们。”
吴广说:“对,就照你说的办。”
于是他们在白帛上写了“大楚兴,陈胜王”的字,放到鱼腹中,兵士们吃到鱼腹中的白帛时都感到很奇怪。晚上,陈胜又让吴广到兵营附近的神庙中点起了鬼火,学着狐狸的声音,叫“大楚兴、陈胜王”。士兵们听了都十分惊恐,次日都在指着陈胜悄悄议论。
吴广平时很爱护士兵,深得士兵的拥戴,这天,吴广故意激怒喝醉酒的将尉,将尉执鞭抽打吴广,并拔出剑要杀吴广,被吴广一把夺过剑来刺死了他。陈胜和吴广又趁势杀死了扑过来的两个将尉。然后振臂高呼:“弟兄们,我们都遇上大雨了,都已误期了,按律当斩,就是不斩首,戍边死亡的也有十分之六七。何况大丈夫不死则已,死则当举大名!”
陈胜并喊出了震撼古今的千古名言:“帝王将相,宁有种乎?(那些帝王将相,难道是天生的吗?)”
兵士们高呼:“愿听从命令!”
于是他们便假冒公子扶苏,大将项燕的名义,顺从民众的愿望举兵起义,他们袒露右臂,号称大楚。然后筑坛宣誓,并拿两个将尉的头祭旗。陈胜自己立为将军,封吴广为都尉。
陈胜吴广大军以破竹之势,雷霆万钧之力攻克大泽乡,占领靳县,一路冲锋陷阵,声势浩大。不堪忍受暴秦统治的农民们一呼百应,纷纷加入起义军,各地起义者如张耳、刘邦等也纷纷揭竿响应。
陈胜起义军和其他各路好汉都直逼咸阳,大秦王朝危在旦夕,正所谓:匹夫一人发难,而祖宗七庙毁为瓦砾。
天下已经大乱,可是被赵高封锁于深宫中的秦二世却全然不知,每天还在搂着宠妃宫女们花天酒地的淫乐着,这怎能不让李斯心急如焚呢?
终于得以面君。
接到通知后,他风风火火地奔上大殿,气喘吁吁地不想浪费一分一秒这珍贵的机会……正当他想向秦二世禀报咸阳已三面受敌,大秦王朝已经危在旦夕时,却听秦二世向他发出了一长篇他万万未料到的指责。
年轻气盛的秦二世一改往常的,只说“喏、喏”的状况,而是像发连珠炮式的斥语、反问,向李斯投来。
这一连串的责语使李斯瞪大了眼,张大了口……
“尧有什么天下?他的住宅不过高三尺而已,他穿的是麻衣,吃的是下人的粗食。他根本就不会享受。再看看禹,大禹凿开了龙门,使河流得以贯通,可是却累得脸黑黑的,手足长满了老茧,死了都草草葬于会稽,他们虽是君主,可是却跟奴隶、俘虏没有两样……”
李斯瞪大了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为大秦皇帝怎么可以如此嘲辱天下人都崇敬的三皇五帝。
秦二世又接着得意地发表他的演说:“他们住下等人的屋,穿下等人的衣服,吃粗人的食,像俘虏和奴隶一样的劳累,正说明他们是没有能力的人,而有能力的贤君决不是这样的……”
李斯张大了嘴,真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你这个大秦天子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
秦二世又洋洋得意地说:“真正的贤君既然拥有了天下,就应该让天下人都来满足自己,这就叫适己,这样的贤君才真正是高贵的而不是低贱的。”
啊!这个天子已经腐败到不可救药了,李斯在心里暗骂,悔恨自己在沙丘怎么立了这个败类做皇帝。
秦二世最后反问李斯:“所谓贤君,目的就是要能安天下治万民。试问丞相,如果他连利己都做不到,那么又怎么能治天下呢?”
天哪!这是什么话呀!一个皇帝竟强调要先利己!李斯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秦二世开始收尾:“朕今后就要赐志广欲,长享天下,丞相,你说朕要如何才能做到呢?你下去好好想想吧!”
李斯“噢、噢”地且退且应着。心里叹道本来是要来跟他禀报咸阳城十万火急的事,万没想到却来听他这套谬论。
唉!大秦完了。
丞相府李斯的书房里,夜深了灯还亮着。
李斯正在长呼短叹的写着一篇上书,这是一篇典型的谀文,反映了李斯对秦二世、赵高的再次屈从,也表明李斯的早已弯下了腰的脊梁骨彻底地断了。
宠妾秋儿端来了汤,她是苟兰的陪嫁丫头,她知书识礼,和荀兰亲如姐妹,早就被李斯收做了二房。自荀兰自杀后,秋儿就成了李斯惟一贴心人。她叹道:“老爷,夜太深了,别写了,身体要紧。”
当她看到李斯抬起的泪眼时,她震惊了,不用问,她预感到灾难将降临到她的主人的头上了,秋儿也啜饮了起来。
李斯悲愤地说:“完了,大秦完了。”然后把写好的上书给秋儿看。
秋儿看了李斯的这篇上书后,惊呆了,但她理解这决不是他的本意,他是出于无奈。
李斯说:“皇帝这次所以召见我,其实是向我示威,要我顺从他和赵高的想法,……唉,这篇上书实际就是一篇投降书,……身不由己啊!”
李斯想起了他的曾经使他名声大震的《谏逐客书》,李斯叹道:“是啊!那时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客卿,却写出了如此辉煌的千古壮文,而今身为丞相的我却撰出了如狗摇尾巴的谀文。”他痛苦地流下了泪。
李斯的上书呈上去,秦二世看了颇为中意。
文章干巴巴的说了些什么“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就是要秦二世实施专横督责,加大严惩重罚。甚至投其所好,怂恿秦二世享乐纵欲,说:“享有天下而不能随心所欲,就是把天下作为自己的桎梏。”李斯的文章甚至违心地攻击俭朴节约、恪守仁义的人臣,诽谤正直谏巨的作用,诋毁烈士死节的情操,简直到了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极顶。
而秦二世看了反而拍案叫绝,说:“太好了,朕要以此为纲纪。”
李斯的一篇《谏逐客书》,理义光明,言辞上进,推动历史得到了秦始皇的重视,而这篇宣扬腐朽、倒退、阻碍历史的《答皇帝问书》却使秦二世满心欢喜,足见秦始皇与秦二世父子素质的天壤悬殊。
李斯为什么要屈从二世和赵高,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由正好是赵高向他下毒手的把柄。
李斯的儿子李由是三川郡守,三川是函谷关东西交通的咽喉,也是陈胜起义大军进逼咸阳的必经之地,当陈胜起义军路过时,他闭城坚守没有出击,虽然城是守住了,但却没有拦住陈胜向咸阳的逼进。所以有人议论说:李斯贵在三公,怎么他的儿子还会让盗寇横行无阻呢?
李斯害怕危及他自己,所以才屈从二世,写出了这篇谀文,想通过拍马屁来避免灾祸。但他的这篇文章对施行暴政的秦王朝来说无异于火上添油,危害极大。
秦二世得到了李斯的怂恿后,愈加专横,愈加残暴,愈加纵欲。
这篇谀文成了酷吏、暴政的保护伞。酷吏反而成了明吏,杀人的暴吏反而被颂为忠臣。全国横征暴敛、重罪酷刑更加肆虐,乃致咸阳街受过刑罚者十有五六,咸阳城里的尸体已堆积如山。臣民甚为不满,反抗的怒火也怠烧愈旺……
李斯用毁坏国家来保他自己,再现了他的私心及内心深处的可悲、可卑。他以为用这篇谀文可以帮他躲过这一劫。然而可悲的是,赵高早已窥出了李斯的心机,他仍然抓住李斯儿子不放,并且就从此下手,开始了结果李斯的阴谋。
赵高要完成他的篡权计划,就把毒箭对准了李斯。
赵高见李斯的那篇谀文使秦二世颇为满意,便一招不行,又来一招,于是又想出了一条毒计。
他听说李斯要去对秦二世不上朝进谏,便去假惺惺地对李斯说:“现在关东造反的人越来越多,而皇上却只知道增征徭役修阿房宫,搜罗狗马这些消遣的东西。臣下想进谏,因地位卑贱而不敢说,但这是您丞相分内的事,您不去进谏还有谁会去呢?”
李斯说:“我早就想向皇上进谏了,但皇上不上朝而深居后宫,见不到皇上的面如何能进谏?”
赵高便说:“丞相果真要进谏,那我一定找机会帮您晋见皇上。”
“多谢郎中令。”
于是赵高专挑秦二世与宠妃上床的时候,去通知李斯求见。
这天赵高把李斯叫来,说秦二世准备见他,叫他在皇帝寝官外暂等,李斯便老老实实地站着,心里还在想,见了秦二世该怎么说。
一会儿,赵高出来说:“李相国,您可以进去了。”
于是李斯便整了整衣帽,走了进去,说了声:“老臣李斯叩见皇上。”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时却见秦二世正抱着个半裸女人亲吻,李斯大惊,赶快退出。
一连几次,秦二世大怒,对赵高骂道:“我闲着的时候他不来,挑我睡觉时候来,这不是给我难堪吗?他太轻视我了。”
赵高见秦二世愤怒,乘机说:“陛下危矣!沙丘之事,李斯是参加了的。如今陛下坐了皇帝,而他的地位却没有得到提高,看来他是想封地称王了。”
秦二世听了面现怒色。
赵高又故意装做为难地说:“还有一事,臣不知能不能说?”
“讲。”秦二世大声说。
“丞相的长子李由是三川郡守。他是楚国人,造反匪首陈胜也是楚国人,听说他们是老乡,所以寇匪们横行他也不管,从他那儿路过他闭城不出击,我听说他们之间还有书信来往。陛下木知,如今丞相的权势已经远远超过陛下您了。”
秦二世听了脸色大变,但先不声张,只派人暗中去调查李由与陈胜寇匪私通的情况。
李斯得闻后知道是赵高在害他,就想面见皇上把事情说清,可是秦二世正在甘泉宫看杂剧,李斯只得退回。
李斯见不到秦二世,就上书反映了赵高的情况,说:“我听说臣子同他的君主不相上下的话,那就没有不危害国家的。如今有臣子在陛下身边独揽大权,权势居然和陛下没有两样,这太危险了。对此,历史上的教训已经不少了。如宋国宰相子罕、齐国大臣田常,他们都是权势高于国君,最后窃取了政权的。如今赵高和他们没有两样,如再不防范,就有可能发生变乱。”
秦二世看了就叫人转告李斯,说:“这是什么话?赵高是个阉人,但他忠心不二,善修行德,自从派到我这里,他坚守职责,不恣意妄行,我倒认为他是个贤才。你却怀疑他,你有什么依据?何况我年纪轻轻就失去先父,我又没有多少治国的经验,而你又已老了,那么我不依靠赵高又依靠谁呢?再说,赵高曾是我的师傅,他精明能干,下知世俗民情,上能满足朕的需要,你还是不要怀疑了吧。”
李斯又上书说:“事情并非如此。那赵高原本是个下贱的人,根本不懂做人的道理。他贪得无厌,野心勃勃,权势高到仅在陛下一人之下,他的权欲是无止境的,所以我觉得此人危险得很。”
秦二世哪里听得进去,赵高早就是他的太傅,他只相信赵高。
现在看了李斯的上书,他惟恐赵高受害,就把李斯的上书给赵高看了。赵高说:“丞相要除掉的就是我赵高,我死了,他就可以步田常的后尘了。”
秦二世听了拉下脸来,宣道:“把李斯交给郎中令查办!”
“是。”
于是赵高便把李斯打入死牢。
李斯披散着头发戴着刑具,坐在墙脚仰天叹道:“唉!太可悲了,像这样昏庸无道的君主,我为什么要替他献策略?从前夏桀杀死关龙逢,商纣杀死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死伍子胥,难道是这三个臣子不忠吗?他们的死是因为他们所忠的君主无道,我看秦二世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因为忠君而死,我真是活该!”
李斯叹了口气,挪了挪受过刑的肢体又叹道:“秦二世难道不昏乱吗?他杀死了他的兄弟而立为皇帝,杀害忠臣而宠信奸佞,修阿房宫,向天下征赋税。我李斯并非没有劝阻,而是他不听啊!如今反叛他的人已占有天下之半,秦二世不但不醒悟,反而仍以赵高为宠臣。如此下去,我将看到都城被盗寇化为废墟、麋鹿在朝廷的旧址上走来走去的下场。”
赵高对李斯进行了最残酷的迫害,他逮捕了李斯的全部家属及门客,抄了李斯的家,对李斯进行严刑拷打,李斯不服又上书皇帝说:“李斯担任丞相三十多年,当初先王在时,秦国土地不过千里,兵马只有几十万,臣下竭尽菲薄之力,辅佐君主灭了六国,这是臣第一条罪。后又北上驱逐匈奴,南下平定百越,从此使秦国威震八方,这是臣的第二条罪。我尊重臣将,提高他们的爵位,从而巩固了君臣关系,这是我的第三条罪。立社稷、修宗庙,用来表现君主的贤孝,这是我的第四条罪名。确定器纹、统一度衡,一致法律礼乐并颁示天下,以树立秦国的名望,这是我的第五条罪。修驰道、建别馆,用来显示主上的得志,这是我的第六条罪。缓刑法、减轻贼税,来为君主取得民心,这是我的第七条罪。我犯了这么多罪,还能活到今天,是圣上对我的宠幸,恭请圣上明察。”
李斯名为数列罪状,实为自己表白功勋的上书,狱吏将其送到赵高处,赵高看了骂道:“他现在已经不是丞相了;一个囚犯还上什么书!”便把上书扔了,这份上书终于未被秦二世看到,不过即使看到了,也未必能打动皇帝的心。
赵高是通狱律的,他知道皇帝会派人暗中调查的,便派十多个亲信扮做御史、谒者、侍中对李斯轮番审讯,如果李斯否认就拼命拷打他,对他逼打成招。后来秦二世派人来调查,李斯以为是赵高的人,就没有翻供,于是秦二世认为赵高的审讯没有问题,下旨对李斯“腰斩”。并庆幸道:“幸亏赵高明察,否则朕差点被丞相所出卖。”
派到三川郡地调查李由的案宗也被赵高做了手脚,这样李斯全家遭到了灭顶之灾。
须发苍白的李斯戴着刑具卷缩在牢墙脚的烂草席上,痛苦地思索着……这时,两只小老鼠偷偷地在墙脚偷吃他碗里的剩饭发出“吱吱”声,他看着这两只小鼠,又想起了厕所里的那两只小老鼠,他不解地叹道:
我已经改变了处境,改变了地位,怎么还会落到如此下场,这又是为什么呢?……看来,人生的道路还不仅仅是环境、地位的改变,还有更复杂的哲理,这就是命。
然而李斯至死也没有明白,也不会明白,带给他如此下场的既不是环境没有改变好,也不是命不好,而是气节,晚年丧失了气节。这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气!
李斯又想,自己为什么会败在赵高这种小人手下?好端端的一个大秦,被他搅得一塌糊涂,真正是: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啊!
万没想到我和秦始皇开创的大秦江山竟会毁在一个宦官的手上!
他为什么能把小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上,而我一个堂堂丞相却成了他的阶下囚,这究竟是为什么啊?李斯百思不得其解。
我李斯晚年的惨败,就在于我固守已得的环境:丞相环境。不错,我从一个上蔡平民能有今天实属不易,所以为了我的这个环境,沙丘政变我付出了人格的代价。故而我的成功在于我改变了环境,然而导致我惨败的又是不肯改变已有的环境,也就是说我太注重环境了,并走到了极点,终于应了我在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候感悟到的那句著名的哲理:盛极必衰!
带着铁枷、足镣的李斯,把头靠在墙上痛苦地回忆着……
他觉得对不起韩非……韩非啊,李斯早知今日也跟你一样被囚于狱中,还不如当初不要从政。
尉缭啊,还是你有自知之明,早走的好,灞桥送别时,我就已预感到了来日的不祥,但万没想到是这样悲惨……
荀况老师,不是李斯不仁不义,实在是被赵高逼得没有办法,沙丘政变,李斯确是屈从啊!
荀兰你骂得对,我是跟赵高同流合污了,我现在是罪有应得。
由儿啊!你死在前线,还算是死得其所,否则也将和我一起被惩罚。
只是我的儿子们,我的妻妾们都要和我一起去死,他们是无辜的啊!……李斯欲哭无泪,欲喊无声……
往事不堪回首,沙丘政变那段矛盾、痛苦的日子又浮现了出来……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若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悲惨的下场,那当初还不如和他们拼了,那还尚可青史留名,现在……只怕是要遗臭万年了。唉!我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宰相环境,那两只无名鼠啊既救了我又害了我。唉,我李斯的一生,成也鼠矣,败也鼠矣!
李斯想起了那篇划时代的《谏逐客书》,就是那篇论文改变了秦王拒贤排外的政策,也使我脱颖而出,那时的我,是上升的、进步的、推动历史的,这时李斯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光……他又想起了前不久给秦二世的《谏暴治书》,为了阿谀秦二世我竟然以黑为白、以反为正,对臣民所不耻的暴虐、独裁、纵欲……竭尽歌功颂德。
我知道达是衰落的、倒退的、阻碍历史前进的,虽然迎合了秦二世的喜好,但却使我的人格再次跌降到了谷底。
我与赵高、胡亥合谋了矫诏杀害公子扶苏,杀害蒙恬、蒙毅,天哪!陷害忠良,千夫所指,我这是报应,报应啊!
李斯啊!李斯!你已犯下了滔天大罪,难怪苍天已不容我再活下去了。
李斯想起了他在秦国的辉煌,从客卿到廷尉到丞相,高居一人之下,后又封了通侯,可谓富贵之极。他协助秦始皇统一六国,他反对分封提出中央集权,提出郡县天下。他提出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对大秦帝国,为中国做出了足以和周公、召公相比的贡献,不能不说是光辉灿烂,……可是,此刻却一落千丈,从一人之下跃到了阶下囚,太悲惨了……
李斯被押往刑场,咸阳城这两年已经见惯了杀人,也听惯了杀人,不是吗?从胡亥即位后,扶苏被赐死了,蒙恬、蒙毅被杀了,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被砍杀了,原旧大臣几乎都被杀绝,十九个皇子、十个公主全部斩尽,一个未留,真正是斩尽杀绝了。
现在李斯被处以五刑、腰斩,诛三族,倒是使百姓吃了一惊,要知道五刑是黑京面、割鼻子、剁下双足脚趾、鞭苔……,腰斩是先砍断腰,然后再割下头;诛三族是父族、母族、妻儿无论老少一律处死。
刑场上挤满了观看的人,入们在悄悄议论着。
“李斯不是秦始皇最宠信的丞相吗?他犯了什么罪?怎么处以这样大的重刑?”
“恐怕是跟赵高有矛盾。”
“唉!这世道啊!”
李斯被押到刑场,人们开始骚动。
“不许乱动。”
“不许交头接耳。”
“不许议论!”
监斩官赵高喝道。
李斯从收进监就一滴眼泪未掉,即使受酷刑时,他也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哼。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全家老小孙儿三代都被押到了刑场时,他忍不住了,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尤其当他看到小儿子时,他几乎绝望得晕了过去,原来,秋儿带着小儿子并没有逃出赵高的虎口。
断子绝孙,断子绝孙啊!
这大概就是我李斯的下场!
长子李由已死在战场,只有这个独根苗,赵高还不放过。
小儿子哭着奔向了父亲……
“父亲……”
父子俩相拥而泣。
李斯悲哽地说:“孩子,还记得你年少时,父亲和你一起在故乡的郊外,牵着黄狗去追赶小兔子吗?”
“父亲,孩儿记得。”儿子嚎啕大哭……
“那时候我们父子俩是多么的快活,多么的无忧无虑,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父亲,儿子无怨。”
“好孩子,是父亲害了你们……”李斯拥儿大哭。
李斯又对秋儿泪眼相望,秋儿哭着只说了一句:“夫君走好……”便哽噎得说不下去了……
李斯问:“张仁有没有逃出毒手?”
“他没有逃,他说要像司空马对吕不韦一样‘士为知己者死’,在赵高破门时,他已自刎于厅堂中……”
啊!李斯听了十分震动,他悲叹自己没有骨气,却有了一个有骨气的门徒。
赵高走了过来,问道:“李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李斯对赵高怒喝道:“赵高,你这个卑鄙的小人,我要说的话只有一句:小人得志,国之将亡。”
“住口,你死到临头了,还如此猖狂,不过,我倒是要回敬丞相一句:‘如果丞相自己不是小人,那为什么还要跟我同流合污呢?’”
“赵高,你……”李斯气得脸都紫了。
三次号炮鸣后,赵高下令:“行刑!”
刽子手举刀向李斯走了过去……
李斯闭上了眼……
刽子手一刀下去,李斯被拦腰斩成了两截,血溅了一地,李斯的身体分成了血淋淋的两半,但头上的眼睛还在翻,嘴唇还在蠕动,他似乎在骂:“赵高,……小人……”
人门吓得直后退……
刽子手又走过来把他的头剁了下来,扔在了一边……
李斯死了。
李斯为中国的统一和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他原本可与周公、召公相比,只可惜晚年失节,葬送了一个王朝,也毁了他的名誉。中国自古气节重于泰山,李斯的行为,使他的大名从青史垂名页上被删除了下来……
呜呼!这就是历史。无情的历史!
正是:
《青玉案·叹李斯》
巍巍秦岭山连山,滚滚黄河浪接浪,历史烟云硝弥漫。时运多舛,风云变幻,难全凌霄汉。
自古气节重如山,临危之际难过关。一代名相何魂断?晚年失足,一落千丈,让人扼腕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