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棋逢对手 大战河阳

史思明一直想唱一出大戏,现在他给自己拉开了帷幕。

史思明命儿子史朝清镇守范阳,命属下各郡太守各自领兵三千跟随自己南下,大军分成四路渡河,渡河后于汴州(今开封)城下会师。

史思明大军南下的消息传来时,李光弼正沿着黄河巡查各营,听到消息,他不敢怠慢,带着麾下骑兵便进了汴州城。

李光弼对汴滑节度使许叔冀嘱咐道:“你如果能在汴州坚守十五天,我一定带兵来救你!”许叔冀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大人放心,我一定坚守十五天以上!”

李光弼点了点头,便离开汴州赶赴洛阳。

对于许叔冀,李光弼还是有点担心,他能坚守十五天以上吗?转念一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承诺了,或许就能做到。李光弼没有想到,他和许叔冀对于马的理解是不同的,李光弼以为“驷马难追”的马是良马,而许叔冀说的,是瘸马!

李光弼走后不久,史思明到了汴州城下。

许叔冀想打史思明一个立足未稳,马上率兵出击,打了几个回合,许叔冀发现没有胜算,便收拾人马退回了汴州城内。

许叔冀盘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筹码,怎么算也不是史思明的对手,拿这些筹码如何支撑十五天?再说了,十五天后,如果李光弼不来怎么办?

仗还没怎么打,许叔冀自己先泄气了!

这一泄气,便把对李光弼的承诺抛在脑后了。不打了,开门投降!

许叔冀的主动投降让史思明大感意外,原本他还准备在汴州打一场硬仗,现在汴州居然不攻自破,这都是许叔冀的功劳。

狂喜的史思明大手一挥,给了许叔冀一顶他一生想都不敢想的帽子:中书令。

这投降,超值!

轻而易举拿下汴州,史思明乘胜向西攻打郑州,这时李光弼已经得知了许叔冀投降的消息,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做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李光弼紧急下令,全军戒备,缓缓往西退去。

至于大军退守哪里,意见并不一致,有人建议退守潼关,有人建议就在洛阳坚守,最后还是李光弼拍板,洛阳肯定守不住,不如退守河阳,那里可攻可守,活动余地大。

确定退守河阳后,李光弼连下两道命令,一道命令给东京留守,命令他带领洛阳所有官员家属退入潼关;另一道命令给河南尹,命令他带领洛阳官员百姓出城逃难。

两道命令一下,洛阳又成了一座空城。

李光弼依然不慌不忙,他一边督促士兵将洛阳城内的油、铁等军需物资运往河阳,一边抽出五百骑兵亲自殿后。

一切布置停当,史思明的前锋部队已经逼近了洛阳东门外的石桥。

手下将士向李光弼请示道:“大人走北门,还是走石桥?”李光弼朗声说道:“当然走石桥。”五百骑兵跟随李光弼大摇大摆地从石桥退去,这时天色已晚,李光弼下令全军点起火把,向着河阳方向,缓缓退去。

一路上,史思明的前锋部队如同李光弼的影子,紧追不舍,试图找机会发动突袭,找了一路,一无所获。接近河阳界,史思明的前锋部队不敢往前走了,只能悻悻而去,白白给李光弼当了一路保镖。

李光弼前脚进了河阳,史思明后脚也到了洛阳。

进入洛阳城,史思明倒吸一口凉气,昔日繁花似锦的洛阳居然成了这个样子,完全是一座空城,空旷到什么都抢不到的地步。

史思明不免有些失望,这个洛阳城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盘桓再三,史思明盯上了洛阳皇宫,按照他的本意,他想住进皇宫,找一找当皇帝的感觉。转念一想,他打消了念头,洛阳离河阳太近了,万一李光弼杀一个回马枪呢?那可得不偿失。史思明引军退出了洛阳城,屯兵于白马寺以南,同时下令在河阳以南兴筑月城,彻底挡住李光弼南下攻击的线路,他要在河阳与李光弼掰一掰手腕。

公元759年十月初,史思明大军兵临河阳,为了激怒李光弼出兵,史思明派出一个谩骂高手——骁将刘龙仙。

刘龙仙也不含糊,驱马来到河阳城下,勒马站定后,把右脚抽出马镫架到马脖子上,以一种极其轻蔑的姿势开始对着河阳城谩骂。

城墙上,李光弼冷冷看着刘龙仙,回头对诸将说道:“谁去把他干掉?”

仆固怀恩主动请命:“我去!”

李光弼摇摇头:“唉,这不是大将干的活!”

李光弼的左右在诸将中巡视一圈,对李光弼说:“裨将白孝德可以!”

李光弼一听,哦,快传白孝德!

白孝德很快来到李光弼面前请战,李光弼问道:“说吧,你需要几个人?”

“我一个人足够了!”白孝德说。

李光弼兴奋地击了一下掌,好,小伙子有志气!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追问道:“小伙子,你好好盘算一下,到底需要几个人!”

白孝德回应道:“既然大人一定要给我配帮手,那么就给我配五十名骑兵吧,他们只需走出大营门口做我的后援,同时请大人下令全军,为我擂鼓助威。”

李光弼痛快地答应道:“没问题!”

白孝德收拾停当,李光弼拍了拍他的背,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手持双矛的白孝德纵马踏入黄河,在河水较浅的地方横渡而过,当他刚刚渡了一半时,仆固怀恩向李光弼道喜说:“白孝德赢定了!”

李光弼连忙问:“还没有交手,你怎么知道赢定了?”

仆固怀恩指着白孝德的背影说道:“你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他胸有成竹,赢定了。”

白孝德款款渡过黄河,骂战的刘龙仙也看到了他。刘龙仙往白孝德身后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其他人,他顿时放松了下来,就一个人,能把我怎么样?

白孝德一步一步向刘龙仙接近,刘龙仙作好了动手的准备,白孝德却冲刘龙仙摆摆手,那意思是说,我不是来打仗的。

刘龙仙不知道白孝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孝德看。离刘龙仙还有十步,白孝德停了下来,然后开口说话。

刘龙仙依旧没有把白孝德放在眼里,嘴里大放厥词,谩骂不已。

白孝德呢?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言语上明显处于下风。

不知不觉间,刘龙仙已经着了白孝德的道。但白孝德不是真的软弱,而是以示弱的方式为自己和战马赢得战前喘息的机会。

感觉战马已经歇得差不多了,白孝德瞪大眼睛冲着刘龙仙喊道:“你这叛贼认识我吗?”

“你是谁?”

“我,白孝德也!”

“是何猪狗?”

刘龙仙以为接下来还是口舌之争,没想到白孝德改了,大呼一声,手持双矛拨马向刘龙仙扑了过去。

刘龙仙愣了一下。

与此同时,河阳城内鼓声突然震天山响,五十名骑兵从大营门口冲出,直奔黄河岸边而来。

刘龙仙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应对,然而白孝德距离他太近了,只有十步,张弓搭箭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拔马绕着黄河大堤逃命。

刘龙仙最终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跑了没多远,他就被白孝德追上了,白孝德一矛刺出,刘龙仙应声落马,再一刀,白孝德已经将刘龙仙的首级抓在手中。抓着刘龙仙的首级,白孝德大摇大摆地回到河阳城中,河阳城中一片欢腾,河阳城外则是一片死寂。

白孝德为李光弼赢了一个开门红。

首战受挫,史思明没有放在心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在乎一时之得失,一切还得从长计议。深谙军事的史思明知道,攻城不如攻心,如果短时间内不能攻下城池,那么就应该从敌人的心理上做文章,只要让敌人产生惧怕的心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史思明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法宝——一千匹骏马。

邓小平说,科技就是生产力,在冷兵器时代,骏马就是战斗力。

为了展示军威,史思明让这一千匹骏马当起了模特,每天拉到黄河南岸的沙洲上轮流洗澡,为的就是让河阳城内由此产生恐惧的心理:看,人家那么多骏马,战斗力一定很强。

史思明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很多事并不是天遂人愿,往往是种个龙蛋收个跳蚤。

李光弼非但没有产生恐惧心理,他居然异想天开,想据为己有。

李光弼命令在全军上下搜罗母马,这一搜罗便搜罗到五百匹母马和一大批小马。李光弼把母马和小马一分为二,小马统统拴在城中,母马统统赶到黄河北岸。不一会儿工夫,效果出来了。

城中的小马嘶叫不停,黄河北岸的母马也嘶叫不停,黄河南岸的一千匹骏马也跟着嘶叫不停。不知哪匹骏马带了头,黄河南岸的一千匹骏马嘶叫着渡过黄河跑到了北岸,早有准备的李光弼微微一笑:“走,都赶回河阳城!”

一千匹骏马就这样改姓李了!

消息传到史思明那里,史思明差点没吐血,这个李光弼,招数真够损的。

史思明决定报复,他要烧掉河阳城外的浮桥,困死河阳城。

家大业大的史思明组织了一支庞大的舰队,舰队由两部分组成,打头的是火船,殿后的是战船,火船的功能是烧断浮桥,战船的功能是登岸进攻。

史思明以为这一回李光弼无法招架,没想到,李光弼还是有招。

李光弼早料到史思明会打浮桥的主意,他早早准备了数百根结实的竹竿,竹竿的根部插入巨木里固定,竹竿的头部则打造了不怕火烧的钢叉。

当史思明的火船接近浮桥时,竹竿便派上了用场,一下顶住了火船,火船前进不得,不一会儿的工夫,自己把自己烧成了一堆灰。

火船的下场如此惨烈,战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战船先被竹竿上的钢叉叉住动弹不得,然后李光弼的士兵又把太原城使用过的巨砲派上了用场,几个巨石下去,战船全沉了。忙活了半天,河阳城外的浮桥依然醒目地跨在黄河上,而史思明的火船烧成了灰,战船沉了底。

史思明又挨了李光弼一闷棍。

史思明依旧不气馁,既然河阳浮桥烧不掉,那就直接断李光弼的粮道,粮道一断,李光弼照样玩完。

史思明设想的确实不错,很可惜,他想到了,李光弼也想到了,而且比他多想一步。史思明和李光弼,就如同《三国演义》里的周瑜和诸葛亮,无论史思明动什么心思,李光弼都比他多想一步,高那么一点点。

预料到史思明要断自己的粮道,李光弼亲自率军进驻野水渡(今河南省孟津县北黄河渡口),进行戒备。夜幕徐徐降临,部将们以为李光弼将夜宿野水渡,不料,李光弼又引军返回河阳,只命令部将雍希颢率领一千士兵留守营寨。

李光弼交代雍希颢说:“叛军中,高庭晖、李日越、喻文景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史思明一定会派他们其中一个今晚来抓我。我暂且离去,你留在这里。如果叛军来了,不用跟他们打;如果他们投降,你就把他们一起带回来。”听着李光弼的话,诸将面面相觑,大帅这是在说什么,说醉话?还是说梦话?他怎么知道叛军会来,而且有可能投降?

诸将听不懂李光弼这番话,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史思明,李光弼不然,他跟史思明交战多次,史思明在他面前已经是一个透明人。

史思明与李光弼,就如同武侠小说里对决于名山之巅的两大高手,两人的秉性以及招数彼此都很熟悉,就看谁的反应快一点,谁想得更周全一点。

就在李光弼说“梦话”的同时,老对手史思明正在部署。

史思明对李日越说:“李光弼凭借坚城守城是一个高手,但野战是个外行,今天他碰巧在野水渡,活该他被我捉。你带五百铁骑半夜去把他抓过来,如果抓不到,你就别回来了!”

从史思明这番话看,野战可能是李光弼一个软肋,不然李光弼也不用连夜返回河阳,完全可以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再走。但李光弼偏偏连夜返城,说明他知道自己的软肋,他要扬长避短。

李光弼比史思明高明的是,他知道自己的软肋,也知道史思明知道自己的软肋,后者为李光弼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差。

奉命夜袭的李日越率领五百骑兵于凌晨时分抵达李光弼的营寨外,这时他看到了令他十分惊诧的一幕:唐军守将跟士兵都躲在壕沟后面休息,看到叛军便开始吹口哨,大声喊叫。

怎么回事?唐军居然早有准备!

史思明不是说李光弼是个野战棒槌吗?怎么会早有准备?

李日越意识到突袭计划泡汤了,他壮着胆子问:“司空大人(李光弼)在吗?”

雍希颢答:“昨晚就走了!”

李日越再问:“你们有多少人啊!”

雍希颢答:“一千!”

李日越问:“谁是主将?”

雍希颢答:“雍希颢!”

搞笑的问答结束后,李日越琢磨了半天,然后对部下说道:“这次让李光弼跑了,就算勉强进攻,也只能抓雍希颢充数,这样回去我就死定了,不如就此投降!”

李日越真的就这么投降了!

李日越投降后,被李光弼委以心腹,不久高庭晖也投降了。

诸将彻底服了,恭维李光弼说:“大人收复这两员猛将,也太容易了吧!”

李光弼来了兴致,娓娓道来:“这是人之常情。史思明常抱怨不能跟我野战,这次听说我去了野水渡,便以为机会来了,一定能把我生擒。李日越没能完成任务,自然不敢回去复命,只能投降。高庭晖呢,才能在李日越之上,听说李日越受我重用,他自然就动了心思,一切就这么简单!”

数次受挫,史思明贼心不死,他又一次卷土重来,扑到河阳城下,这一次他重点进攻的是河阳南城,负责镇守南城的是郑陈节度使李抱玉。

此前,李抱玉与李光弼有一个君子之约。

李光弼对李抱玉说:“将军能为我坚守南城两天吗?”

李抱玉问道:“两天以后呢?”

李光弼说:“两天后如果救兵不到,你可以弃城而去。”

李抱玉点点头,就这么定了。

史思明率军连续攻打了两天,南城岌岌可危,即将陷落。这时李抱玉派人给史思明传话说:“别打了,我的粮已经尽了,明天一早投降!”南下以来,史思明接受的投降不在少数,史思明以为这一次也不例外。

第二天一早,史思明来到河阳南城下,李抱玉正站在城楼上。

李抱玉“羞涩”地一笑:“抱歉,我改主意了,咱们接着打吧!”

太不讲信用了!

恼怒的史思明立即挥军攻打,这时他发现,一夜之间,李抱玉已经把河阳南城加固了,比以前更加难打。正在史思明想持之以恒、继续攻打时,攻城大军后面乱了,李抱玉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埋伏了一支奇兵!两支唐军里应外合,史思明又吃了一个大亏,南城没法打了,只能仓促退出战场。

几天后,史思明的部队又来了,这次打头阵的是“宰相”周挚,他选择的主攻方向是河阳中城。

河阳中城由李光弼亲自防守,李光弼给中城构建了一个立体化防守体系,在营垒的外边设有栅栏,在栅栏的外边挖有壕沟,壕沟的尺寸很惊人,宽两丈,深两丈,人如果掉进去,百分之百爬不出来。

周挚的进攻很快开始了,李光弼命令荔非元礼(接替李嗣业出任北庭节度使的那位)率军进驻到中城外的羊马城准备迎击。羊马城是一种相对简易的营寨,营墙高度仅仅到普通人的肩膀,这种城的设置相当于给大营再增加一道防线。

荔非元礼出兵后,李光弼登上中城东北角,在那里他竖起了他的指挥旗——一面醒目的小红旗。李光弼放眼望去,战场一切尽收眼底,这时周挚已经挥军攻了上来。

周挚的攻打非常霸道,他率领士兵采用向前逐步平推的方式,在他们的身后,跟着的是各种各样的攻城工具。周挚在前面带队,史思明则在后面压阵,在他们的联合指挥下,壕沟被填平了,叛军从三个方向、兵分八路向中城挺进。

栅栏被一个个砍倒,叛军已经无限接近羊马城。

李光弼急了,这个荔非元礼,怎么眼睁睁看着叛军填沟、砍栅栏却无动于衷呢?

李光弼连忙派人去责问荔非元礼:“你眼看着叛军填壕沟、砍栅栏,却无动于衷,为什么呢?”荔非元礼反问道:“司空大人究竟是想守呢,还是想战?”

李光弼回应道:“当然想战!”荔非元礼一下乐了:“既然想战,那么叛军替我们填壕沟砍栅栏,为什么要阻拦呢?”

李光弼沉思了片刻:“不错,我没想到这一点,他比我强,好好干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叛军刚刚砍完最后一根栅栏,荔非元礼率领敢死部队从羊马城冲了出去,叛军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冲退了数百步。

连退数百步后,叛军扎好了阵脚,再也不退了。

荔非元礼眼角迅速扫过叛军营阵,发现叛军阵势已经严密,如果强行进攻,损失的将是自己。荔非元礼冲敢死队员使了一个眼色,撤!

荔非元礼又撤回了羊马城,叛军见状,再次逼了上来。

李光弼在高处看得一清二楚,荔非元礼居然临阵退却,把他叫来,斩了!

令李光弼没想到的是,荔非元礼居然没搭理他,只扔下了冷冰冰的一句话:“战事正急,叫我干什么,没空!”传令兵被荔非元礼噎了回去,荔非元礼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时他对左右说:“大帅此时叫我去,是想斩我。我才不去呢,战死沙场还能青史留名,被他无缘无故斩了什么都留不下!”

死也要死在沙场上!

在羊马城据守许久之后,荔非元礼重新吹响进攻的号角,这时叛军士气已经被久攻不下的羊马城耗掉了,正好给了荔非元礼进攻的机会。

荔非元礼一阵猛攻,史思明的叛军再次溃退。

南城、中城都失败了,仗还能打吗?

还能打!

史思明的宰相周挚依然不死心,他又引兵到了河阳北城。

身在高处的李光弼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敢怠慢,马上带领部将到了北城,站在北城的城墙上一看,李光弼有了信心:叛军兵虽然多,但吵吵嚷嚷,军容不整,不足为虑。最迟到中午,我肯定带领你们打败叛军。

这一次李光弼说大话了。

中午到了,叛军依旧在北城外折腾。

李光弼召集部将问道:“依照上午的经验,叛军哪个方向最强?”

众人说:“西北角!”

李光弼马上点将:“郝廷玉,你去,需要多少兵马?”

“五百骑兵!”郝廷玉说道。

“三百!就这么多!”李光弼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光弼接着问道:“还有哪里强?”

东南角!

“论惟贞你去,你需要多少兵马?”

“三百铁骑!”

“二百!”

李光弼并不是没有兵,他是故意的。深谙兵法的他故意不给将领足够的兵马,为的是激发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行军打仗就是这样,兵力永远没有绝对足够的一天,当兵力相对不足时,只能靠勇气弥补,以一当十。

布置停当,李光弼最后向诸将交代道:“你们进入战场后,看我的旗语行事,如果我的帅旗缓慢摆动,你们可以相机而动,随意对战;如果我的帅旗连续三次急速摆动到地面,则全军一起发动总攻,与叛军进行殊死一战,胆敢后退者,斩!”

李光弼说完,拿出一把短刀插到自己的靴子里,接着对诸将说道:“战争本身就很危险,我是国家的三公,不能落到叛军手中。万一战事不利,你们在前面阵亡,我自刎于此,跟你们做伴!”

要么同生,要么同死,李光弼把自己跟诸将捆绑到了一起。

没有比这更好的动员。

决战开始。

李光弼登上高处,俯瞰战场,他看到了让他一喜一怒的两幕:

郝廷玉麾下的一名勇士,手持长枪,居然一枪刺穿叛军战马的马腹,拔出长枪后,又连续刺倒几名叛军;

郝廷玉麾下的另一名勇士,打了几下就不打了,不往前冲,反而往回跑。

李光弼一指两人的背影,前者赏绸缎五百匹,后者现在就去斩了!

不一会儿,郝廷玉居然跑回来了,李光弼心凉了半截:“郝廷玉败退,大事不好!”

李光弼冲手下一指:“把他给我斩了!”

郝廷玉连忙摆手:“大帅,别误会,是我的战马中箭了,我回来换马,不是败退!”

哦,原来是这样。

换马再战!

换好战马,郝廷玉又冲了出去。

郝廷玉刚走,李光弼又看到了仆固怀恩和他的儿子仆固玚,两人因为攻击不顺,正准备往后撤。李光弼冲手下使一个眼色,瞬时有两个手下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就朝着仆固怀恩父子冲了过去。

仆固怀恩父子一看李光弼的手下提着大刀向自己冲来,顿时一个激灵,别退了,接着冲吧!

父子俩掉头又杀了回去!

李光弼的眼睛从战场上扫过几圈,他觉得,总攻的时刻到了!

李光弼连续三次急速挥舞红旗,向诸将发出了总攻号角,诸将同时得令,一起呐喊着向叛军扑了上去,冲得最猛的就是仆固怀恩父子和郝廷玉。

诸将的舍生忘死很快收到效果,叛军再次溃退,被斩首一万,生擒八千,溺死一千,其余星散逃去。

北城终于告捷,这时,士兵来报:史思明又在攻打南城。

诸将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还要打?

李光弼冲诸将摆摆手:“不用紧张,南城不用打了。”

了解史思明秉性的李光弼知道,史思明是想趁火打劫,南北夹击,只要让他知道南城方向已经惨败,他自然会收兵。不出李光弼所料,当李光弼把俘虏的叛军士兵驱赶到史思明面前时,史思明顿时泄了气,马上收兵撤去。

河阳大战就此结束。

河阳战火渐渐平息,李光弼略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不会是他与史思明的最后一战,他们之间的较量还多着呢!

一年后,李光弼与史思明又打了一场大仗。

这一次,李光弼居然输了,而且输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