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心理战而言，窦建德确实不是李世民的对手，李世民不仅是个心理大师，同时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高手。

李高手坐镇虎牢险要之地，既不急于决战，也不轻易出击，对付窦建德只有一个字：耗！在虎牢之前，窦建德足足被挡了一个多月，不要说前进一步，连半步也没有迈出去！而此时窦建德的军中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在周桥孟海公基地发了战争财的将领们惦记着回家享受山珍海味，没有人愿意在虎牢前吃李世民的闭门羹！

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惯用的手法又上演了！什么手法呢？破坏粮道！

四月三十日，破坏粮道的资深将领王君廓率领轻骑兵一千余人抄掠窦建德的粮食补给线，顺便生擒了窦建德任命的大将军张青特，这下又让窦建德郁闷了好半天！

此时摆在窦建德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撤军回家，要么继续死磕！两条路该选哪一条呢？

国子祭酒凌敬站了出来：“一条都不选！”

随即凌敬献出一策：“宜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居守。更率众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先声后实，传檄而定。渐趋壶口，稍骇蒲津，收河东之地，此策之上也。行此必有三利：一则入无人之境，师有万全；二则拓土得兵；三则郑围自解。”

凌敬这一策简单说就是“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以攻取河东之地逼迫长安，逼迫李世民不战自退！这一策很贼，很要命，一旦实施，洛阳之围必解，毕竟从战略意义而言，河东之地要远大于洛阳，李渊绝不可能冒失去长安的危险。即使李渊不下令李世民回军，那么窦建德也可以趁势占据河东之地，届时再与唐朝政府作战，胜负的天平还未必向哪方倾斜！

然而正在窦建德心动之际，王世充派来求救的使节们开始上蹿下跳了，在他们看来，洛阳已经危在旦夕，凌敬的计策虽好，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于是王世充的使节王琬、长孙安世天天在窦建德面前上演苦肉计，天天哭天抹泪，而在私下又拿出钱来贿赂窦建德的部将，请他们务必阻止河东计策的实施！

思路决定出路，眼光决定前途，部将们的鼠目寸光最终还是害了窦建德，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没有跟凌敬一起用深邃的眼光看到天下。

在这些人的一致忽悠下，凌敬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他一个书生，知道什么是战争吗？纸上谈兵的玩意能有效吗？”

历史总是有惊人的相似：李密败亡之前，魏征的计策被认定为老生常谈，而窦建德败亡之前，凌敬的计谋也被认定为纸上谈兵，所以说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寻！显然窦建德不是慧眼识马的伯乐！这一次，他错过了夺取半壁江山的机会，这一错，就是一生一世！

举棋不定的窦建德听从了部将的建议，反而将坚持己见的凌敬赶出了大营，好好一匹千里马就被窦建德如此错过！

其实在赶走凌敬之后，窦建德还有补救的机会，这个机会来自他的发妻曹皇后！

曹皇后与凌敬一样，同样主张窦建德出奇兵深入太行，而此时东突厥与唐朝摩擦已起，唐军必定回军自救，届时洛阳之围自解，而窦建德又可占据河东之地。

然而曹皇后的话，窦建德也没有听进去，他把这些话当成了妇人之见，最后一次出奇兵的机会也被他错过了，这样固执，佛祖也没有办法了！

其实窦建德并不是不想西出奇兵，而是他一直在内心中要求自己遵守对王世充的承诺。在他看来，既然已经承诺救援王世充，那么救人必须救到底，眼下撤军西去就是畏惧敌人、不守信义，而信义二字对窦建德一生太重要了！

想想当年窦建德的起兵，其实也跟信义不无关系！他包庇孙安祖助其起兵是因为信义，他所在街道不被盗贼抢掠也是因为信义，他最终被地方官员猜忌私通盗匪也是因为结交广泛、名声在外。可以说信义是窦建德一生的信条，也是他人生梦想的助推器，他甚至把这两个字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现在，为了之前并不守信的王世充，窦建德却还在心中不断重复着那两个字：信义！

性格决定命运，此言不虚！

下定了死磕的决心，窦建德开始寻找决战的机会，很快他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唐军经常将战马拉到黄河以北放牧。

到黄河以北放牧意味着什么呢？莫非意味着唐军喂马的草料已经吃光？很有可能！

窦建德自以为重大的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理由，此时的唐军粮草依然充足，把战马放到黄河以北放牧完全是随意的行为，跟心情有关，跟草料无关！

然而窦建德就此开始酝酿与唐军的决战，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李世民的耳朵里。李世民当即下令，再送一千匹战马去黄河以北放牧！这就等于给窦建德急于决战的心又加了一把火！

公元621年五月二日，窦建德全军自板渚逼近牛口筑营列阵，北到黄河，西到汜水，南到鹊山，连绵二十里，随着战鼓声向前推进！

在激情的战鼓声中，窦建德心中激情澎湃，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要向李世民证明，窦建德才是天下真正的王者。然而，在激动之余，窦建德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军中传诵的一句童谣，童谣曰：“豆入牛口，势不得久。”

童言无忌，本是牛吃豆的顺口溜，此时却让窦建德有了一丝隐隐的担忧，“豆入牛口”，我窦建德正在牛口筑营作战，莫非昭示此战不利？不会的，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