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顺应商业发展的需求:钱币铸造业的调整 因为穷,所以铸钱
汉初社会的贫困造成了严重的通货膨胀,币制的混乱阻碍了社会经济的发展。面对这种状况,文帝朝果断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改造四铢钱,同时允许民间铸钱,努力扭转了自刘邦时期以来,社会上币制混乱的状况。
文帝前元五年(公元前175年),刘恒做了一件惊人之举。他废除了“盗铸钱”的罪行,允许老百姓随意铸币,并下令全国改铸四铢钱。
事情的源头还要从刘邦时期说起。汉朝刚刚建国那会儿,民间百姓的日子实在是穷苦万分,天子生活都十分拮据,稍穷一些的百姓家里更是早就揭不开锅了。这种状况反映到货币上就是,由于铜的产量太少,中央政府不得不去铸造又小又薄的钱。
按照史学家陈直的说法,西汉产铜最丰富的地方在丹阳。可是在刘邦和刘盈执政时期,那地方一直被吴王刘濞控制着。之前讲过,汉初的中央政府是将关东诸侯国当作敌国看待的,所以中央政府自己没铜只能自认倒霉,刘濞没有平白无故支援中央政府的义务,皇帝也不好意思去腆着脸求人家给他点铜。
中央政府既要节约那点儿少得可怜的铜产,又要铸钱,又不能让老百姓知道自己也揭不开锅了。思来想去,刘邦和他的智囊团决定将天下的铜币集中起来,然后重新铸钱。他们想了一个好借口来骗百姓交出手里的铜钱——秦朝的钱太重了。
是呀,秦王朝富有四海,国力强盛,所以花起钱来大手大脚的,铸造铜钱时用的铜就比较多,因而质量和体积都比较大——重十二铢,直径一寸二分。
汉朝政府装出一副假惺惺体恤老百姓的样子,打着“秦朝的钱太重不方便大伙用”的旗号,骗走了老百姓手头那些分量很足的铜钱。汉朝政府这种做法很搞笑,明明是他们无能又好面子,却非要栽赃秦朝。
其实早在秦朝,在铸钱上面偷工减料的事情就时有发生。到了秦末,通货膨胀很严重,于是就有富商私自铸造“半两”钱。这种钱又轻又薄,直径不过两厘米,重三铢,奸商们拿这些钱来骗老百姓,借之牟取私利。
然而西汉初年铸造的钱币却比秦末的“半两”钱还不实在,重量仅及半两的四分之一。这种钱币轻薄大小如同榆荚一般,所以就有人将其命名为“荚钱”。考古发现证明了“荚钱”的存在,而且它确实又小又薄。山东临沂银雀山曾经出土过这种“荚钱”,山东章丘还发现过铸‘荚钱’的石范,考古学家从中明确了荚钱的规格大小,那种钱币用“粗制滥造”来形容都算是抬举了。
自欺欺人,汉朝政府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铸造“荚钱”的主意显然只是特殊时期的特殊政策。长此以往,钱币的质量会急剧下降,新的问题就应运而生。可惜政府管不了这么多,那时候他们只认一个字——“穷”。这也算是刘邦时期的“大跃进”吧,全国人民都把自家铜币拿出来熔掉,再从炉子里捧出更多个又小又轻的铜钱。
与这项政策配套的措施还有两条:
第一,允许民间铸造轻便的钱币,也就是废除了“盗铸钱”这一条罪名;
第二,将原先秦朝实行的一锭黄金为一镒,改为一锭黄金为一斤。
果然,货币市场的混乱最终造成了大规模的金融危机。奸商们趁着市场上物资匮乏而囤聚财物,然后高价兜售,最终导致物价上涨,一石粮食要一万钱,一匹马要一百金。汉代一金约折合万钱,一百金也就是一百万钱。
这一切都是民间随意铸钱惹的祸,当政府开始对民间私自铸钱的行为解禁,并要求将钱铸小铸薄的时候,奸商们就敏锐地嗅到财政空虚的状况。而且,民间私自铸钱这一行为的解禁,导致市面流通的钱币变多了,货币贬值,这正是商人们趁机哄抬物价以赚取钱财的好时机。
整个刘邦时代经济发展的最大特征就是抑制商业。刘邦和历史上诸多靠农民起义发家的领袖在建国后的想法一样:国家穷,商人坏,团结人民大包干。
整个汉初社会在刘邦时期走上了以重税和无理规定打击商人的道路。
然而惠吕时期就有所不同了。国家经历了刘邦时期的大生产,经济状况大有好转,于是政府对商人的管控放松了许多。尽管依旧不允许商人的子孙们进入仕途,但却废止了对商人的苛捐杂税。
可是在货币政策上,国家奉行的仍是刘邦的老一套。然而这恰恰是刘恒所不能容忍的,他认为这些全都是扰乱市场经济的不良因素。
刘恒刚刚执政的时候,民间制造荚钱的人越来越多,这使得市面上流通的货币越来越小、质量越来越差,整个货币铸造业变得极不规范。私铸者处处牟取私利,新铸造的钱币中被掺入了大量的铁和铅,整个货币市场完全被扰乱了。
面对这种情况,刘恒在前元五年的四月下令,要求所有铸钱者一律改铸四铢钱,却仍在钱币上标明是“半两”。这种四铢钱的钱范1952年在甘肃陇西县的汉墓中被发现过。
四铢钱自然是四铢重,一铢是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因而四铢钱只是一两的六分之一,根本没到半两重,只是秦朝半两的三分之一,但确实是比过去的荚钱重了不少。
四铢钱依旧是允许百姓自己仿铸的,由此一来,心怀叵测的诸侯王和投机分子也就打起了这行的主意。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吴王刘濞和上大夫邓通——一个是日后掀起吴楚七国之乱的诸侯王,把持着丹阳铜矿;一个是刘恒面前的宠臣,把持着蜀郡的铜矿。司马迁在《史记·平准书》中特别强调这二人,意在说明刘恒允许百姓铸造四铢钱的失策。
毋庸置疑,刘濞和邓通确实因此聚敛了富可敌国的财富。按照史书的记载,允许民间铸钱一事发展到最后,天下的铜钱几乎全都是刘濞和邓通这两家铸造的。可以说他们二人垄断了钱币铸造这个行业,铜矿和精良的铸币技术都被此二人垄断。然而反观刘恒改造四铢钱的措施,真的一无是处吗?
不见得。
首先,用铸造荚钱的铜铸造四铢钱肯定是正确的。钱币的质量有了统一的相对较高的标准,可以借此控制货币不再继续贬值,从而维护货币的购买力,最终起到抑制物价过快增长的作用。
其次,民间私自铸钱是不可避免的。尽管文景年间的生产力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可国家要用钱的地方也很多,毕竟刘邦、惠吕留下的烂摊子真是一堆一堆的,中央政府恐怕还没有足够的财力来铸钱,依旧需要依靠民间财力的支持。直到武帝建元四年(公元前137年),刘彻下令改铸三铢钱的时候才重新禁止民间铸钱。
既然必须要依靠民间财力铸钱,那么整个产业被刘濞和邓通两个人把控,远比让民间广泛地铸钱要好。尽管这样会使刘濞和邓通两人暴富,但无法否认的是,此二人对铜矿和钱币铸造的把持,使得市面流通货币的质量得到确保,至少质量达到了同一水平,这就不会进一步造成货币市场的混乱。
如此说来,刘恒改铸四铢钱是尽力做了一件好事,至少笔者是这样认为的。可惜,有一个人不买刘恒的账,发表了长篇大论来抨击刘恒的货币政策,此人就是贾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