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 吾身荣华 十六、大内火灾
到了黄昏,藏人左少弁兼光奉旨在殿上召开临时公卿会议。从前,保安四年四月神舆入京时,命天台座主移之于赤山社内保护。又保延四年七月神舆入京时,令祇园别当安置在祇园社中。此次则决议援用保延旧例,指定由祇园别当大僧都澄宪,在秉烛时刻,将神舆收集到祇园社内,且指定神官拔去射在神舆上的箭支。山门僧众簇拥日吉社神舆,冲到宫门的事件,自永久以来至今治承年间,已发生过六次。虽然每次都为武士所制止,但箭射神舆的事却是首次,前所未闻。人们互相警告道:“古人说,神灵震怒,则灾害必生。可怕可怕。”
四月十四日夜半,听说山门僧众又将大举入京,皇上匆匆坐着腰舆,暗中行幸法皇御所法住寺殿。中宫则乘车出门他去。小松殿大臣重盛身穿直衣,肩背箭筒,随侍左右。其嫡子权亮少将维盛则正装束带,背负平胡箓,也扈从在侧。京中上自关白,下至太政大臣以下诸公卿殿上人,莫不争先恐后,追而随之。全城上下都骚动起来。山门方面,一谈到神舆中箭,神官杂役或死或伤之事,便群情激愤。三千同心,决议将大宫、二宫、讲堂、中堂等所有殿堂坊舍,付之一炬,夷为平地;然后远走山野,匿身修行。此时,听说法皇将考虑接受徒众的申诉,山门的高层僧官正要上山转达圣旨,却在西坂本被愤怒的徒众赶下山去了。
平大纳言时忠卿,时为左卫门督,担任上卿,登上比睿山安抚。三塔的徒众聚集在大讲堂的庭院中,商议道:“先打掉此人乌纱帽!然后捆绑起来,沉到湖底去。”正要开始动手来抓时,时忠卿开口道:“请少安毋躁。有话想让各位知晓。”便从怀里取出小砚与诗笺,一口气写了几句话,交给僧众。打开一看,只见他写着:“徒众发动暴乱,乃魔障所作祟;天子加以制止,因善逝之加护。”众僧看了,觉得言之有理,引起同感。别说再捉弄对方,人人都陆续下山,各回僧坊去了。时忠卿仅凭片言只语,便平息了三塔三千徒众的愤怒,于公于私,均免受辱。其才智谋略,的确令人刮目相看。而世人对山门僧众,原以为只会群集作乱,没想到也很讲道理,为之感佩不已。
同月二十日,又召开会议,以花山院权中纳言忠亲卿为首席,议决国司加贺守师高革职,流放尾张国井户田,目代近藤判官师经则被判入狱。此外,于十三日向神舆射箭的武士六人,亦以入狱定谳。他们是:左卫门尉藤原正纯、右卫门尉藤原正季、左卫门尉大江家兼、右卫门尉大江家国、左兵卫尉清原康家、右兵卫尉清原康友,都是小松殿重盛的下属。
同年四月二十八日,亥刻时分,从樋口富小路冒出火来。当时正刮着猛烈的东南风,转瞬间京城多处被烧毁。团团火焰滚动如车轮,倏忽跳过三条街、五条街,斜向西北延烧过去。恐怖之状,难以言宣。诸如具平亲王的千种殿,或北野天神的红梅殿、橘逸势的蝇松殿、鬼殿、高松殿、鸭居殿、东三条、冬嗣大臣的闲院殿、昭宣公的堀河殿等,古今名胜三十余所、公卿官邸十六处,眼看一一化为灰烬。其他,还有殿上人、诸大夫之家,不胜枚举。火势终于延及大内里,自朱雀门起,沿着应天门、会昌门、大极殿、丰乐院,直至诸司、八省、朝所,顿时变成一片火海。诸家所藏日记、历代文书、七珍万宝,烧毁殆尽。损失之大,难以估计。烧死者数百人,牛马之类不计其数。岂非山王之惩罚乎?甚至有人梦见有两三千只大猕猴,自比睿山上成群冲了下来,手中各持火把,烧毁了整个京城。
大极殿于清和天皇贞观十八年,初次不幸遭受火灾。同十九年正月三日,阳成天皇的登基大典,不得不改在丰乐院举行。元庆元年四月九日,重新兴建;同二年十月八日落成。后冷泉天皇天喜五年二月二十六日,再逢祝融之祸。治历四年八月十四日,又举行破土典礼,但因后冷泉天皇崩殂而中止。至后三条天皇延久四年四月十五日,终告完成。文人献诗,伶官奏乐,恭迎天皇迁幸。当今佛法末世,国力衰微,终于不再重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