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顶卷 女院出家 二 迁居大原

尽管如此,冷泉大纳言隆房卿与七条修理大夫信隆卿的夫人,为了表示关切,却常常避人耳目,偷偷前来探望。女院感愧交加,忖道:“从未想到,必须依赖彼等度此残生。”说着泪痕满面。身旁的女伴们也都湿了衣袖。

女院现在的住处离京城不远,路上往来杂踏,难于避人耳目。此生无常如朝露,但愿在随风而逝之前,隐入深山深深之处,不必再听世间难堪之事。然而却无此机缘。偶有一女官上前禀道:“大原山深山中有寂光院,极为清静。”女院道:“山村固然寂寞,但住在其中,总胜于忧患人间。”于是决定迁居。肩舆之类,据说均由隆房卿夫人协助安排。

文治元年长月下旬,女院终于迁入了寂光院。一路上观赏树杪霜叶,四面八方,色样缤纷。山阴道上不觉日已垂暮。野寺晚钟响彻空山。披草而行,浓露沾袖,与泪同湿。山风猛烈,落叶乱飞。忽然天空阴霾密布,秋雨潇潇而下。远处传来呦呦鹿鸣,隐隐约约;近边响起唧唧虫声,断断续续。凄风苦雨,触目伤神;惨惨戚戚,情何以堪。回想沿着海滨与岛屿漂泊的日子,也未尝感到如此孤苦无依,又不禁悲从中来。

女院来到寂光院,只见岩石生苔,幽邃闲寂;觉得可以在此安安静静度完余生。对着庭中凝露结霜的萩枝,篱下枯槁憔悴的菊花,总不免睹物思人,反躬自省,而怅怏无极。每次在佛前祈祷“天子圣灵,成等正觉,顿证菩提”时,先帝的音容便紧紧挨在身边,永生永世,岂能或忘?于是,在寂光院近旁筑了一丈见方的尼庵,一间当寝室,一间当佛堂。从此昼夜勤修不倦,长时不断念佛。日居月诸,过着遁世修道的生活。

转瞬间,到了神无月中旬五日的黄昏。从静寂的庭院中,忽然传来好像有人踩过满地楢叶的细碎脚步声。女院惊讶道:“在此厌世者隐居之处,竟有人进来寻访。不知是谁。若须回避,最好立刻躲开。”说着叫人出去看了一下,原来是一只小鹿。女院问道:“是何人?”大纳言佐殿含泪吟道:

深山岩谷间,阿谁来探路。飒飒楢叶声,争知是小鹿?

女院听了,悲从中来,将此歌写在小障子上以为纪念。

不过在与世隔绝、百无聊赖的生活中,却也不免触景生情,睹物寓怀。将排在檐下的盆栽比作七重宝树;将蓄在岩间的山泉当成八功德水。春花无常,随风飘零;秋月有涯,伴云隐没。朝玩花乎昭阳殿,风来香散;夕咏月兮长秋宫,云掩光晦。昔者,铺锦褥于玉楼金殿,妙哉宫室;今则,结柴荆为小庵陋屋,人见人悲,无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