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张督军镇压学潮有方

北京城里的"府院之争",越演越激烈,渐渐地总统、总理不能坐在一起谈事了。又赶上世界大战的战火波及到中国,因为中国对德国宣战的问题意见不统一,黎元洪和段祺瑞的矛盾升级了、公开化了。段祺瑞是亲派,在日本内阁的支持下他主张对德宣战;黎元洪是亲英美的,他怕日本独占在华利益,便取得国会支持,反对对德宣战。这么一冲突,段祺瑞纠集一批督军,在北京组织"督军团"向国会施加压力,包围国会,殴打辱骂议员,继而蛊惑各路军阀独立。黎元洪一怒之下,利用合法权力,免了段祺瑞国务院总理的职务。

段祺瑞哪里是这么好欺侮的,总理职务免了,他还是陆军部总长,他要调动军队推翻黎元洪这个大总统。段祺瑞问计于徐树铮,徐树铮却狠狠地摇摇头。

徐树铮是段祺瑞的"小扇子军师",足智多谋,能言善辩,是皖系军阀灵魂式的人物,世称"合肥(段祺瑞)魂"。段祺瑞的所有惊人之举,无不出自此人之谋。段祺瑞一见他的军师摇头,便急问:"怎么,我就服服贴贴地听从他黎宋卿(黎元洪号宋卿)摆布?"

徐树铮胸有成竹地笑了。"反对帝制之后,国人更倾向共和。黎元洪是共和总统,你推翻了共和总统,岂不成了国人共同的敌人,你愿落这个千古罪名?"

"啊......?!"段祺瑞吃惊了。"这么说,我就得服输了?""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有什么办法?"

"最近你知道徐州发生的事情吗?"徐树铮问。

"徐州?"段祺瑞想了想,说:"你说张辫子召开的复辟会议的事。"

"是的。"

"那与咱有什么关系?""关系大得很!"

段祺瑞不解地摇摇头。

--张辫子,张勋。前清遗臣。本来是袁世凯小站练兵的老人,山东屠杀义和团有功,升为副将、总兵,曾为慈禧、光绪护过驾;辛亥革命后升为江南提督;又因镇压新军起义有功被清政府加封为江苏巡抚,署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后来又被袁世凯提升为定武上将军,江苏督军。清廷被推翻之后他以忠臣自居,决心复辟,坚决不剪辫子。为了复辟成功,他在徐州召开了三次会议,联络各省督军,准备共同举事。只是因为掌管军权的段祺瑞不答应这样干,徐州会议才一直没有形成决议。现在,徐树铮提到这个人,段祺瑞自然想起他的复辟狂。

徐树铮慢条斯理地说:"咱们支持张勋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让小朝廷重新登极。但是,又必须促成小朝廷登极成功。"

"什么意思?"段祺瑞不解。

"很明显,复辟是不得人心的。"徐树铮说:"但是,复辟成功,就必须先推倒现在的大总统。大总统推倒了......"

段祺瑞恍然大悟。"这么说,小朝廷复位之后,咱们再来个反复辟......"

"大义凛然,名正言顺"。

"好,我就派你去徐州。"

张勋的第四次徐州会议,终于决定了复辟大计。

也该着张勋阴谋得逞。他在徐州决定行动时,黎元洪却以"调停府院之争"为名,请张勋进京。这一请,张勋领着6000辫子兵浩浩荡荡打进北京城,推倒了国民政府,扶起了小皇帝,北京城又挂起了龙旗......

在这些活动中,张勋得知奉军二号人物冯德麟被张作霖赶出东北正潦倒北京,便派人把他请到南河沿自己的公馆,邀他一同"复兴大业",事成后即任命他为东三省督军。冯德麟正是穷途潦倒,急想报张作霖之仇,所以,便满口答应,支持张勋复辟行动。小皇帝复位了,黎元洪自然下台了。段祺瑞不费吹灰之力首先便把政敌赶下了台。随后,他在马厂誓师,来个声讨逆贼反对复辟。兴师动众,杀向北京。

奉天的张作霖正对复辟观望,却见冯德麟已经插入,便不再热情。但绝不许二十八师出关。冯德麟只好对张勋空许诺言。现在,段祺瑞举义旗、反复辟,张作霖立即发通电支持。

张勋哪里是段祺瑞的对手,讨逆军一个总攻,辫子军即缴械投降,连守南河沿的亲兵也跑光了,张勋狼狈之中逃入荷兰使馆。复辟丑剧演了十二天便收场了。段祺瑞重握大权,并且成了历史上"再造共和"的英雄。

复辟失败了,张勋成了罪人。

冯德麟虽然没有调动兵,"复辟要犯"他却脱不掉。复辟一败,他被押进天津大牢。张作霖一见此情,马上把二十八师抓到手,进行重新整编--他终于实现了吞掉冯德麟的目的。目的达到了,张作霖要沽名钓誉了,他变了个手法亲去北京,为冯德麟求情,并以二十八师全体将士之名保释冯德麟。段祺瑞也乐意送这个顺水人情。冯德麟出了狱,张作霖又走通门路,为他在北京买了个高等侍从武官的空名闲差,冯德麟也毫无办法地过起了寓公生活。张作霖却假惺惺地说:"大哥,今后你就在京城做做清闲官吧,老家的一切田产、家室,我全给你保护好。"冯德麟只得认可--一代名将,后来终于老死天津租界。

中国内部之战,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勋复辟被讨平之后,应该平静了,却仍不平静:黎元洪不能当总统了,直系军阀首领冯国璋由副总统升任总统,段祺瑞仍任总理兼陆军部总长,掌握军政实权。此时,南方革命党孙中山联合西南地方军阀在广州组织护法政府,反洋军阀。南北对峙,又将开战。

对待南方的护法政府,以冯国璋为首的直系军阀,主张通过谈判和平解决;以段祺瑞为首的皖系军阀,则主张武力统一,消灭护法运动。北洋内部自相矛盾了。

段祺瑞的主张历来都是小扇子军师徐树铮拿出的。此时徐树铮既是国务院秘书长管政,又是陆军部次长管军,他对段祺瑞唠叨一番之后竟亲自去了奉天,勾结张作霖率军入关。

张作霖收了冯德麟的二十八师,奉天一统,兵强马壮,又是反复辟的英雄,早已萌生了问鼎中原的念头。于是,打着支持对南方用兵的名义,率领奉军主力浩浩荡荡入关,自任总司令,徐树铮兼副总司令。奉军一出动,由皖系军阀控制的国会便乘机把冯国璋赶下台,选举徐世昌当了大总统。

徐世昌同样是傀儡,段祺瑞怎么说他怎么做。不久,张作霖又被任命为东三省巡阅使。

此时欧战已经结束,英美等帝国主义怕日本人独占在华利益,主张中国南北议和,反对使用武力,张作霖不得不退出关外。但是,一顶"东三省巡阅使"的帽子他是捞到手了,回东北之后,他就要统抓东三省军政大权。

在对外的时候,东三省还表现得团结一致;在争权这件事上,谁就不让谁。张作霖想先吃掉吉林,他玩弄权术很快就把吉林省督军孟恩远赶下台了。但孟恩远的队伍却不买帐。吉林军的主力是孟恩远的外甥高士傧旅。高士傧知道他老舅被张作霖赶下台了,立即联合胡匪卢永贵向张作霖发起了进攻。

张作霖瞧不起高士傧这个小人物的发难,只把心事放在扩军强兵上,便决定派新收的张宗昌去迎战--一来是试试张宗昌的能耐,二来是给自己留个退步,张宗昌胜败他都好收场。但是,张宗昌要出发的时候,张作霖却认真了,他一边拨给他200支打铅丸子的别烈弹枪,以增强战力,一边亲到营中对张宗昌说:"效坤,你这次出征可是关系咱们命运的一战!打不好,可就倾家荡产了,万望你尽心尽职。"

张宗昌来到奉军尚未立功,他也没有弄清打不好是奉军倾家荡产还是他张宗昌倾家荡产,便挺着脖子,一个立正说:"大帅放心,保证打胜这一仗!"

张宗昌率领他的由宪兵营扩充的队伍,匆匆忙忙赶到前沿阵地。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投入战斗,而是派出几个便衣到敌营去探听虚实--别看张宗昌十分粗鲁,战争使他聪明了许多。江西一败,他在困境中作了认真的回首,他看清楚了自己,觉得不能只凭胆量,还得学会用计谋。所以,没打响之前他要先摸摸敌人脉搏。他派出的人回来详细报告了敌情,他笑了。他拍着屁股说:"天助我也!我张效坤时来运转,要高升了!"

一直和他相伴的许琨见他这样轻敌,便提醒他说:"效坤,你对面的敌人是卢永贵,他可是个亡命之徒,手下全是土匪。只要有重赏,不要命地干!"

"土匪?嘿......"张宗昌笑了。一拍胸膛说:"你瞧,我就是大土匪。当年在东海边上,除了没干过断皇杠、没日过娘娘,我可坏事干绝了。这不,成了你的好朋友了。"

许琨自知失言,忙改说:"我只是说不可轻敌,免得吃亏。""我明白。"张宗昌说:"明儿你看着队伍,按兵不动。外边凭有多大动静,你千万别开火。我去走一趟。"

"到哪去?"许琨问。"你别问,自有去处。""危险呀!"

"死不了。我活得仔细着呢。"

第二天,张宗昌换了装,打扮成一个闯关东的穷汉子,马褡子朝肩上一扛,大摇大摆朝敌营走去。

这里,我们还得把话朝远处说说,这并不是无巧不成书--

当初,张宗昌在掖县老家,可算得个穷得叮铛响的人。跟着土匪头子混几年,当地贫穷,打家劫舍也没有多大油水,便随同老乡一道到关东逃荒。那时候,帝俄侵略中国东北,到处抓人修建中东铁路。为了有饭吃,张宗昌也去修铁路。在修铁路时结识了一批山东黄县的老乡。不久,许多人看修路太苦,又没有钱赚,便跑出去跟着胡匪闯荡去了。如今,有些人混出了头地,当上了大小头目。张宗昌不干铁路之后,去吃粮当兵了,一分别就是许多年。如今他想:"胡匪还是当年的胡匪,说不定其中有老乡混好了,成了头目,我去找他们,总不会杀了头。动员他们归正,岂不免了动刀动枪。"张宗昌在敌区跑了半天,打听到一个叫程玉山的老乡如今当了团长,正是胡匪的主力。他竟扛着破衣、马褡直奔程玉山的团部走去,指着名要见程玉山。

士兵把张宗昌带到程玉山面前。程玉山瞧瞧不认识。便说:"你找我?你打嘛地方来?"

"这真叫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哩。"张宗昌大咧咧地坐下,拿出老旱烟袋,自装自燃自吸。又说:"你不认识俺哩?你才当个团长就不认识俺哩,要是当个师长、军长嘛的,怕连祖宗也不认哩。"

程玉山一听他是地地道道的同乡话,口气便缓和了下来。朝他面前凑凑,说:"请问一声,你......"

"正要报家门呢。"张宗昌说:"掖县张家楼,俺是张宗昌。"

程玉山一听是张宗昌,先是惊讶,之后又说:"你是掖县张宗昌?"

"是。地地道道的张宗昌!"

"早先下江西了?"

"对,被人打得片甲不留!""后来又投了张大帅。""对!一点不假。"

"我的爷,你为嘛到这里来了?"

"奉张大帅的命令,来收拾你们哩。""你?那你到我这里做啥哩?"

"瞧你说的嘛话?"张宗昌拍拍屁股,站起来了。"俺和你不是一块土上的人么。山东人打山东人,俺张宗昌不干。"

"你想咋办哩?"

"来跟你谈判。"张宗昌说:"看看还是俺投降你,还是你投降俺?"

"这......"程玉山没有精神准备,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位不速之客所提的问题。不得不把眉头皱了起来。

"咳,别皱眉哩。"张宗昌磕去烟锅里的灰烬,把烟袋插进腰里,说:"俺把话掀明吧,那卢永贵不是个正派人,高士傧也不是好东西,靠着老舅欺压人。老舅下台了,他秋后的蚂蚱,跳不几天哩。东三省早早晚晚都得姓张。人家张作霖势多大!?卢永贵、高士傧哪里斗得过他哩!再说,咱们也不能在关外久居,闯荡一阵还不得回山东。要有个正经的名目回去才不丢人。落叶归根,在这里干么呢!"

程玉山虽然当了团长,自觉是乌合之众,土匪头子封的,没多大来去,说不定有一天就被什么人吞了。老爹老娘全在山东,是得落叶归根。于是,他对张宗昌说:"张大哥,你在这里多住一天,我把咱山东老乡全召来,好好唠唠。我看,要走咱们全走,都跟你。咋样?"

"管,管。我等你们!"

山东老乡早都闻张宗昌的大名,知道他当过师长,是个大人物,老乡谁不愿跟他。程玉山一团人一带头,其他紧随上,他们不声不响地从卢永贵阵地走出来,又转回头去打卢永贵。结果,卢永贵一败涂地。卢永贵一败,高士傧哪里顶得住。吉林反军一夜之间落花流水。

张宗昌获得全胜,把收编的队伍编为三个团,又任命了团长,然后,凯旋奉天。

张宗昌扫平了吉林叛军,张作霖十分高兴,认为他指挥军队有办法,手下又增加了三个团,于是,便任命他为吉林省防军第三旅旅长兼吉林省绥宁镇守使。

张作霖终于收复了吉林省。吉林归顺奉天了。黑龙江不大费力便也成了张作霖的地盘,毕桂芳自动退出黑龙江督军位子。之后,张作霖任命他的亲家鲍贵卿为吉林督军,任命亲信孙烈臣为黑龙江督军。至此,东北三省军政大权终于全到张作霖之手,他成了地地道道的东北王!

张作霖统握了三省之后,踌躇满志,本来该轻松地过几天舒服日子,可总是觉得缠绕头脑的事太多,又排除不了,又无人可以代办,坐卧不安地游动,显得精神也疲惫起来。部下和他的眷属为他筹办的庆贺酒宴,他几乎全推掉了;激动起来,不是找张三就是找李四,被找的人来到面前了,又屁事没有把人家打发走。

张作霖"迷"了。势大迷了他,权大也迷了他;迷得他昏昏沉沉,手足无措。自从他由关内撤兵回来,就没有一天平静日子,他对段祺瑞很生气,"发兵了,就该打到广州去,为啥半途而退!?"张作霖不满足他只捞到了"东三省巡阅使",他的目光早投到黄河上下、大江南北。可是,他又不能不听段祺瑞的。兵撤了,心里不服。三省大权统归之后,本该安静几日,他又想着北边的蒙古。

张作霖注目蒙古,是从有了黑龙江之后。"争霸中原,我一定敌得过北洋几虎;收下蒙古,似乎还有力量。"

杨宇霆、袁金凯都不同意他那样做,他们要他把力量积蓄起来,将来办大事。

"这么说,暂时只得放下蒙古了?"

"不能放。"袁金凯说:"蒙古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不灭它就得把它牢牢地抓到手,成为亲密的伙伴。"

"怎么亲密?"张作霖问。"和番!"

"什么......?"张作霖惊讶了。"拿女儿换地盘?""办大事,就不能优柔寡断,更不能只有儿女情肠!"张作霖想了想,觉得拿女儿换疆土还是值得的,便决定将大女

儿嫁给蒙古达尔罕王子。那王子其实是个傻得四六不分的人,张作霖只是想把他当作人质拢在手中。所以,他不让女儿远嫁,只在奉天城中建造一座达尔罕王府,把傻女婿"娶"了过来。一切破费自然都是张作霖的。婚事办得十分排场,光是珍珠翡翠、宝玉钻石就把个王府摆设得珠光宝气,五彩缤纷。不久,蒙民纷纷起义,反抗暴政,那个老达尔罕王也携家带眷来到奉天,并且再不愿返回。王子人质变成了大王人质。蒙古领土实际上也归了张作霖掌握。

张作霖有权有势了,享受也高了。于是,他的部下便把大南门里老公馆四合院旁边的空地又兴造了一座三出三进的大帅府。自然是能工巧匠齐出动,大小室厅都建成最豪华、最高级的。附庸风雅的墨客还费尽心机仿制了一些历代名人字画挂在墙上,又把内花园修成山水相映、曲径幽廊、四时花鲜之所。落成那一天,一批随员陪着张作霖去查看验收。设计人和工匠还以为他会大加赞扬呢,结果,闹了人人一肚子气--

大客厅正壁上,悬着一幅八大山人的《山幽图》,虽然是赝品,却十分逼真,举目望去,石老而润,水淡而明,山势崔嵬,泉流洒落;云烟出没,野径迂回,松偃龙蛇,花异草奇;山脚入水澄清,水源来历分明。大气磅礴,十分壮观!张作霖一见便摇头。"黑乎乎的一大片,这是什么玩艺?"

袁金凯笑着说:"国宝。八大山人的《山幽图》。"

"哪个八大山人?"张作霖问。

"清初南昌人朱耷。大画家。""大画家?为人怎么样?"

"据说,他是明朝宁王朱权的后裔,明亡一度为僧,不事清朝,有些书画落款为生不拜君。此人......"

"这画不好,要换换。""大帅你看......"

"桃园三结义、封侯挂帅、五子登科,哪样不好,山山水水算啥!"

办事人立即把朱耷的《山幽图》摘下,又去请画匠改画。

最令张作霖生气的,是迎着正门的那座假山。那是江南名家依照苏州狮子林等处佳景绘成图样,全部采用太湖石砌成的。张作霖

只看了一眼便大声吐出一个字:"扒!"负责这项工程的一位处长立即瞪了眼。

"大帅,这是请名师设计、巧匠施工建成的呀!"

"我不问谁干的。"张作霖说:"就是不合我的意,我看着心烦。""大帅看看该怎么办?"

张作霖站在高处,指手画脚地说:"假山是要的,也该建在这个地方,我说得这样建:山势由西向东,底层全用大石头,洋灰灌上;山体朝外要有高低不一的窟窿,上边插些石笋,就行啦。"

"这......"大家都有点不解。

张作霖笑了。"你们只知道样子花,好看。我比你们想得高。你们猜猜,这样做啥意思?"

大家听不懂,捉摸不透。但还是异同声说:"好,好!""怎么好?得说个名目。"

谁也说不出是什么名目--这算什么名目呢?从观赏的角度来分析,既不美观又不别致,简直象一条大河坝。所以,大家只管呆笑。

张作霖说:"这样的假山,好就好在不是闲摆设。一旦有了事,我就可以凭它抵挡一阵。东西南三面来敌都不怕。你们想想看,有这堵山,前边我就不怕进攻;山后是高楼,万无一失。实在顶不住了,我就绕到楼后,溜之大吉!"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无可奈何地相对笑了。

又有人说:"既然是这么好的山,能攻能守,还能游玩,缺口的高处应当有题字匾额,有名称,大帅何不乘兴定下来。"

"好,好。这有现成的。快拿纸笔来。"

有人匆匆搬来桌椅,取得纸笔。张作霖站在那里,把笔在砚池里抹抹,不假思索地就写出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天理人心!看的人虽觉不伦不类,还是点头哈腰地连声说"好!"

正是张作霖想着稳稳当当地在东北过几年太平日子的时候,北京的学生竟在天安门广场举行集会,反对帝国主义操纵的巴黎和会通过对中国扩大侵略的和约;尤其是日本帝国主义,他们要继承德国强占我国山东的权利,要强占山东。敏感的青年学生首先起来反对,要求北洋政府派出的专使严正拒绝这种辱国和约。北洋政府的外交总长曹汝霖、驻日本公使章宗祥等亲日派,又都主张接受那个丧权的条约。学生们由游行请愿便变成了游行示威。因为学生们是在五月四日发起示威的,大家都称它为"五四运动"。

"五四运动"的浪潮由北京很快便波及到上海、南京及全国各大城市。

奉天春来迟,但青年们的爱国热忱是一样的。于是,以奉天两级师范学校为旗手,响应北京学生正义运动的浪潮也迅猛发展起来。几天之后,奉天成立了学生会,发表宣言,组织游行,到处张贴红红绿绿的大标语:号召工商各界,父老兄弟行动起来,参加爱国运动,坚决取消二十一条。 学生闹大了,很快报告给张作霖。张作霖把警务厅长找来,问他"是怎么回事?"警务厅长告诉他"是五四运动,学生起来反洋人、反政府的。"

张作霖听说学生反政府,马上火冒三丈:"他妈拉个巴子,什么五四六四,学生敢反政府,这还了得?无法无天了!快把侦缉队大队长给我找来,我叫他把奉天起来运动的学生给我全查清,都抓起来!"

侦缉大队长黄树良来了。张作霖说:"学生反政府了,奉天闹得满城鸡飞狗叫,你们查清是谁干的?"

黄树良献功似地说:"查清了,查清了。是一个叫李大钊的人领着干的。"

"李大钊这小子在什么地方,是干什么的?""李大钊在北京,听说是大学教授。"

"混蛋!"张作霖发怒了。"北京的李大钊碍奉天屁事!我问你奉天谁领头?"

"部下派人到各校侦查了,发现两级师范学校不安份,学生聚集开会。"

"开什么会?"

"开游艺会,发表爱国演说,反对二十一条。""反奉天省吗?反我张作霖吗?"

"没有。真的没有。"

"是谁领的头,知道吗?""待部下细查查。"

"废话!"张作霖骂道:"人家都开会、游行、刷标语了,谁领着干的你还再查查。查个屁!你们只会吃明局,分赃钱,连学生也对付不了。不用查了,从今天起,每个学校都给我派二十名侦缉队伍,白天黑夜严加监视,别问是教员还是学生,只准老老实实上课,谁也不准外出、不准会客、不准向外发信。谁不服管,侦缉队就让学校不开他饭,狠狠地饿他几天。"

"饿?"侦缉队长不解地问。

"是饿。对老师学生不能动刀动枪,免得引起混账们说三道四。校外不用你们管,我另派保安队放岗放哨。"

奉天的学校全被封锁了。一度热起的学潮被压了下去。到了六月二十八日,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各校:《巴黎和约》中国代表就要正式签字了!?北京学生已经连夜宿在总统府门外请愿,要求政府一定拒绝签字;全国工人、农民都在响应。奉天学生不能沉默了,他们背地里计议妥当,决定趁天黑逃出校园,然后会集奉天省长公署请愿。学生们冲破种种阻力,总算把消息相互传递通了。但半夜行动时,出了学校的学生全被保安队抓了去;在学校院中的学生又被侦缉队抓去。全城抓去数百名学生,都用黑纱蒙上脸被送到大牢关押起来。奉天城一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被张作霖武装镇压了下去。

对于张作霖的行为,日本人十分高兴。日本关东厅长官林权助特派奉天总领事大酒保向张作霖当面致谢。大酒保翘起大拇指说:"张将军,你干得好!你为支邦交作出大大的贡献,今后我们还要大大地亲善。"

张作霖心里虽然高兴,但觉得大酒保的话太露骨了。忙说:"本人为维持地方治安办了点家务事,与你们日本人无关,贵总领事何必如何客气。"

那个叫大酒保的总领事,还是连声对张作霖说:"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