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折 钩爪龙之劫 番兵
嘲风的手被胥子捏得咯咯轻响,阵阵生疼,他左手摸向后腰的自动枪,正要发作,门口的亲兵卫队突然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嬉笑,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众人不自觉地回头,只见仆骨和阿拔,疯疯癫癫地从山腰跑回跟前,叉着腰,挺着脖子,昂首而来。这两人化身狂龙,相对而立,粗细两颈靠在一起,口中却发愤呼号,单脚跷着,扬起就踹,场面令人忍俊不禁。见亲兵如此疯癫,胥子的脸色涨红,浑身颤抖,正要破口大骂,但闻一阵陌生且激昂的鼓点穿过云霄,接着是一声尖锐的鸣镝声,单薄且透出惊慌之意,引得众人一阵激灵。
——出事了!
洞内外的人都心里一紧,有强敌攻入部落,将帅、父母、妻儿何在?心里顿感不妙,一时都没有着落。
胥子回过头来,死死盯住嘲风,像是想用刀把细作这两个字刻在他的脸上,但鸣镝声容不得他节外生枝。“后队改前队,分左右两队,火速下山,准备迎敌!”号令一出,众人神情一凛,集结起来迅速向东西两侧行进。“你们仨,看住洞口,谁都不许出来!等我回来再审这细作!”胥子言简意赅,接连下令。
部落的亲兵队此刻还斗志昂扬,想着尽快驱逐入侵者。但当他们奔至山脚之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瞬间笼罩了心头。
是番人精锐!
顺着亲兵队走到洞外,嘲风的心头一颤,热血涌上心头,微冷的双目炯炯有神,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打仗的真实场景。他太入神了,没想到很快就要自身不保,也丝毫没注意到身旁涅子眼中的绝望。
这些被唤作番人的入侵者,头戴球尖头盔,持矛握盾,骑着浑身涂满辛饶弥沃如来纹饰的钩爪龙,轻捷地在这丘陵之间穿行。当头的这只钩爪龙更加高大,它脚上巨大的趾爪被套上了更尖锐的金属护套,护套呈双层,外包铜、内藏金,后半部分则牢牢套在脚跟处,镂空的外皮露出内部金质的不断旋转的左旋白法螺。
众人从来没看到过数量这么大的钩爪龙群,趾爪上的金属护套刺痛着众人的双眼,面帘后硕大的眼睛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冷冷地注视着整个部落。刹那间,龙群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冲击着部落的大小毡帐。每只骑有兵士的钩爪龙身后,还跟着一两只空载的龙,如影相随,只等头龙累了可以接力冲击。这些训练有素的掠夺者以红绢缠头,身披半月形披风,足着钩尖革履,一手执长矛,一手执圆盾,驱赶、抓捕着四散的族人。
更让人绝望的并不是压境的大军,而是毫无抵抗的卫队。部落外围的三道暗哨三道明哨加上游动哨,形同虚设。兵士们不是呆坐在地上,就是做着各种奇怪的姿势,有痛哭的、有烤肉的、有跳舞的,全都像着了魔!
在山脚防线的正中央,番人高呼着庆贺,他们砍下了铁弗那目眦尽裂的首级,悬于矛尖。
“铁叔!”
这一声叫喊,饱含着绝望、屈辱和痛苦!
胥子从山上狂奔而下,途中目睹了这一惨烈的全过程。他的心智完全被悲痛蒙蔽,少年狂气发作,不要命似的猛冲上前,一人一斧硬扛数十骑,疯狂凶狠的气势一瞬间竟压倒了敌前锋。见头领如此勇猛,胥子身后的卫队回过神来,也跟着呼啸而下。
吃了亏的番人纷纷退开,避开锋芒,然后猛地朝这群下山突击的小队人马射出龙羽箭。凌厉箭雨忽至,胥子和亲兵们猝不及防,片刻便折损多人,刚刚死去的亲兵还保留着挥刀冲锋的姿势。
“呲!”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突然扎进了胥子的后背,一股冲击力将他压倒在地,背后的肌肉因此剧烈收缩,僵硬的感觉从咽喉蔓延至全身。胥子倔强地用力深吸一口气,马刀撑地,再次张嘴,可这次喷涌而出的不是杀气腾腾的呐喊,而是一股黏稠的鲜血!他艰难地回头查看,一截颤巍巍的箭羽!
“铁叔,我来陪你了……”
“弟弟!”
万事休矣!涅子跌倒在地,嘲风赶紧伸手去扶,只觉得大巫师的娇躯尚在,魂儿却没了。
热血退去,嘲风该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从后山包抄而来的番人骑兵早已赶到了涅子的居所前。这是一队精锐骑兵,冲击在前的骑兵头戴球尖头盔,手里挥舞着乌朵,一块块圆石丸在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自二十丈开外飞啸而至,洞口戒备的亲兵旋即倒地,口吐鲜血。
奉着急杀军令,骑兵毫不减速,一头便冲进山洞。进去不到数丈,但听闻数声震耳巨响,两个骑兵的胸口被利器穿过,栽倒在地。钩爪龙失去了主人,意欲突击,但无奈洞内狭窄,只能徘徊不前。
突击失败了。
尔后赶来一人,器宇不凡,戴五尖凤盔,其坐骑也要稍大一圈,装扮华丽,众人环绕着,打着将旗。
“噶乌玛,怎么回事?”
“报!墀都将军,这巫婆洞,有好生厉害的暗器,已经折了好几个弟兄,攻不进去。”前头的番人头目在龙上一鞠,报告道。
“废物。”墀都淡淡地回应。
“下龙,持盾攻入!”噶乌玛恶狠狠瞪着兵士。
依旧无果,暗器毫无阻力地穿透了木质的盾牌,在番人的胸膛开了个天窗。
众人踌躇不前,颇为忌惮,攻势为之一挫。
在将军面前这般表现,噶乌玛的面色青得怕人,他抢上前去,单手拽起尸体上的披甲,往自己的身上套了一层,主动带队攻入。
墀都轻哼一声,脸色怫然不悦,但此战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前最担心的巫师并没有带来任何麻烦。山底,番人正驱赶着迟缓的巨龙,拖来硕大的木笼。疯疯癫癫的士兵、妇孺和财物通通被推进大笼,他们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墀都想着,拽住焦躁的坐骑,一鞭子抽在噶乌玛的背上,撂下一句“废奴,烧!”便绝尘而去。
“涅子!”嘲风将她从洞口拖进来之后,便一直试图唤醒她的神志。
可涅子一直缩在石壁角落,山下的惨状让那些恐怖的童年记忆一下子鲜活起来,弟弟的死更令她心头一片空白,手足无措。
万幸的是,由于脑海深处留下的母亲在毡帐前遇难的记忆,她一直坚持居住在山洞中。山洞的特殊环境让钩爪龙难以快速深入,由此避开了最恐怖的威胁。而嘲风的自动枪也派上了大用场,这种特殊的“暗器”让番人踟蹰不前。
但眼下火势迅速蔓延开来,风一吹,火焰腾空而起!石墙外充作篱笆的干枯树枝烧成一排火墙,越来越多的浓烟灌进洞穴深处,熏得三人直流泪。
猫瓦把两人推到湿润的洞穴深处,用沾湿的旧衣物捂住口鼻。
“再熏下去必死无疑,”嘲风边咳边说,“冲出去吧,多少是条生路。”
“涅子!”猫瓦摇了摇涅子,“涅子!涅子你能走吗?”
她的眼神空洞,但推开了猫瓦的手,自个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在浓烟中摸索出贾答石,转身将它们放入泉水中,嘴里念念有词,朝水面吹了三口气,往水里啐了三回,再用手在水中搅了三次。
刹那间,洞外飓风猛吹,将更多浓烟赶进洞来,火舌舔上了皮衣,瞬间蹿出火苗,发出刺鼻的焦味。
“快快,快阻止她!”嘲风全身被浓烟包围,一手用湿棉被拍打着脚上的火苗,另一只手搜寻着猫瓦,“她怕是要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