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迪.贝尔弗勒今夜喝的酩酊大醉。对于安迪来说,这可不算正常——请相信我,良辰镇里的每个酒鬼的底细我全都清楚。在山姆开的酒吧里工作了好些年,我差不多认识了每一个酒鬼。可安迪是本地人,在良辰镇的小警署里当差,之前从未在莫洛特酒吧里喝的烂醉过。我非常好奇,今晚怎么就成为了一个列外。
无论怎么扯,安迪和我都算不上是朋友关系,所以我不可以直截了当地问他。不过我还有其他办法。尽管我尽力地不利用自己的“缺陷”(或者说是天赋,唉,随便你怎么称呼了)——来窥探那些也许对我有所影响的秘密,可有些时候,好奇心胜过一切。
于是我卸下精神防御,开始对安迪施展读心术。然后,我的内心怀满歉意。
这天早晨,安迪逮捕了一名诱拐犯。那人把邻居家十岁大的女孩子带到森林里,然后强暴了她。女孩此刻躺在医院里,坏人虽然锒铛入狱了,但是已经造成的伤害无可挽回。我感到难过极了,眼睛湿湿的。这桩罪行深深触痛了我,又让我想起那些尘封的过去•••读到了安迪的沮丧心情,我变得有点儿喜欢他了。
“安迪•贝尔弗勒,把你的钥匙给我。”我说。安迪把他的那张大脸转向我,露出一脸的茫然。过了好一阵子,我的话语似乎才穿透他麻木的大脑,安迪在裤袋里摸索了下,将一串沉甸甸的钥匙交给了我。我又给他递了一杯酒。“我请客。”我说。然后我直接走到酒吧尽头,给安迪的妹妹波西娅打电话。贝尔弗勒兄妹住在一栋衰败不堪的两层白色老宅里,那地方以前曾是一处名胜景地“美丽河畔”,位于良辰镇最上流、最繁华的玉兰河街上。在那条街上,所有的房子都面朝着公园。一条小河蜿蜒穿过整个公园,河上错落着几座仅供步行的景观桥,不时有一座跨过小河;河的两边,各有一条马路。玉兰河街上另外还有几幢老房子,可它们都比贝尔弗勒家老宅子保养得好。波西娅是律师,安迪是警察,对于他俩而言,“美丽河畔”实在宽敞得维护不起,维护这样一栋老宅和大花园的钞票在老早之前就花光了。可他们的祖母卡罗琳固执地不肯卖掉房子。
第二声铃响后,波西娅接起了电话。
“波西娅,我是苏琪•斯塔克豪斯。”我大声说道,这样才能盖过酒吧里喧闹的噪音。
“你肯定是在上班。”
“对。安迪在酒吧里,醉得像一摊烂泥。我拿了他的车钥匙。你能不能过来接下他?”
“安迪喝多了?真够稀奇的。好吧,我十分钟后到。”波西娅应承后挂上了电话。
“苏琪,你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安迪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
他已经喝掉了我先前倒给他的那杯酒。我把酒杯挪到他视线之外,盼望他不会再要上一杯。“谢谢,安迪,”我说,“你自己也是个好人。”
“你……男朋友呢?”
“在这儿”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比尔•康普顿突然出现在安迪身后。越过安迪低下的脑袋,我向比尔莞尔一笑。比尔身高大概一米八,有着深棕色的头发和眼眸。他双肩宽阔,胳膊肌肉硬实,就像是干了许多年的体力活。比尔最初是和父亲一道操持一座农场,后来自立门户,南北战争中又当了兵。
“嘿,鬼比!”查尔茜•图顿的老公迈克招呼道。比尔随意地抬起手,回应他的问候。我的哥哥詹森礼节周到地招呼道:“晚上好,吸血鬼比尔。”詹森从来没有真正接受比尔进入我们的小家庭圈子,这回可算是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我不由得屏气敛息,等待着看他这个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是否能持续下去。
“比尔,你在吸血鬼中也算好人了。”安迪颇有见地地评价道,他将吧凳转了个圈,正好面对着比尔。我对安迪酒醉程度的认定又提高了一级,因为他对于美国接受吸血鬼进入主流社会从来谈不上有啥热情。
“谢谢,”比尔冷淡地回应,“作为一名贝尔弗勒家的人来说,你也算不上太坏。”比尔越过吧台,给了我深情一吻。他的双唇和他的嗓音一样的冰冷。你必须得适应这种感觉,就好比在你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时,你别指望听到里面的心跳声。“小甜心,晚上好”他轻声呢喃道。我把一杯日本人研发出来的B型阴性人造血液推向吧台另一头,比尔喝下一大口,舔了舔嘴唇。他的面色一下子红润了许多。
“亲爱的,你的会开得怎么样?”我询问道。比尔大半个晚上都待在什里夫波特市。
“待会儿告诉你。”
我希望比尔工作时发生的故事不会像安迪的故事那样令人哀伤。“好吧。如果你能帮忙把安迪扛到波西娅的车上,我会不胜感激的。她现在过来了。”我边说边指向酒吧门口。
唯独这次,波西娅没有穿短裙、外衫、夹克、长筒袜,外加一双低跟步行鞋,那可是她一贯的职业装束。今天波西娅穿了一条蓝色牛仔裤和一件旧兮兮的索菲•纽科姆女子学院的运动衫。波西娅和她的哥哥一样身材结实,可她留着一头浓密的栗色长发。她小心呵护着这头美丽的秀发,就像是在发出一个讯号——波西娅还没有放弃生活。她此刻正在一心一意地穿过喧闹的人群。
“哎,他喝醉酒了,没事。”波西娅评估着她哥哥的酒醉程度。她试图对比尔视而不见,可这个吸血鬼还是让她坐立不安。“这种事不太发生,但如果安迪有意要把自己灌个大醉,他肯定会做得到。”
“波西娅,比尔会把安迪弄上你的车。”我说道。安迪比波西娅高,块头也大,对于他妹妹来说明显是个不小的负担。
“我想自己应付得了。”波西娅坚决地拒绝了,她依旧没有望向比尔。比尔冲着我挑起了眉毛。
我只好让波西娅抱起安迪,使劲将他抬下坐凳。可安迪依然坐在原处,纹丝不动。波西娅扫视了一圈,想要找到酒吧老板萨姆。莫洛特,萨姆虽然看上去又瘦又小,力气却很大。“萨姆到乡村俱乐部的周年派对上提供酒吧服务去了,”我说,“最好还是让比尔帮上一把。”
“好吧好吧,”这位女律师生硬地答道,眼睛盯在锃亮的木制吧台上,“非常感谢。”
一会儿工夫,比尔已经扛起了安迪,把他抬到了门口,丝毫不顾安迪的两条正在变得软绵绵的腿。迈克-图顿站起来打开店门,比尔就直接把安迪扛了出去。
“谢谢你,苏琪,”波西娅说,“安迪的账结了么?”我点了点头。
“那好。”波西娅边说边拍了拍吧台,示意她要走了。她跟着比尔走出莫洛特酒吧,一路上不得不硬着头皮听着众人一连串的好心劝导。
一整个晚上,警探安迪•贝尔弗勒的旧别克轿车就这样停泊在莫洛特酒吧的停车场上,一直到第二天。当安迪下车走进酒吧时,别克车里肯定什么都没有。他不久就会发誓说道。安迪还将证明,他被心里头的烦心事搅得不得安宁,所以忘了锁上车门。
安迪是在晚上八点钟到达莫洛特酒吧的,到了第二天早上十点钟,我来到酒吧上班,在这段时间的某个时刻,安迪的轿车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就是这位不速之客,给警方带来了不少的困扰。
这位不速之客,是一个死人。
早上,我压根儿就不应该在酒吧出现的。前一天晚上,我上的是晚班,那么我第二天还应该是上晚班。可比尔问过我可不可以和一个同事调班,因为他需要我在那天陪他去什里夫波特市,而萨姆也没有反对。我问好友艾琳愿不愿意做我那班。她那天本来是休假的,可她总想着上夜班可以多赚些小费,所以她答应在那天下午五点过来接班。
不管怎么说,安迪在那天早晨就该开走他的汽车,可安迪醉过了头,早上根本就起不来。波西娅只好告诉安迪,中午她会来接他到酒吧吃午餐。之后,安迪就可以顺路开着他的车子去上班。
就这样,别克车载着那位静悄悄的乘客,一直等待着别人的发现,等待得比预想时间长得多。
昨天晚上,我大概睡了六个小时,所以感觉精神不错。假如你像我一样,确确实实是一个生活有规律的人,那么跟一个吸血鬼拍拖对你的激素平衡造成不小的阻碍。下班后我和比尔一起回到家已经快一点了,我们一道爬进了比尔的热水浴缸,然后做了些别的事,不过我在两点之后就钻进了被窝,一直睡到早上九点才起床。那个时候,比尔早已经在地下待了很久。
我喝了许多清水和橙汁,吃了一粒多重维他命与补铁胶囊当早餐。自从比尔进入了我的生活,我就受到了连续不断的贫血症威胁(与之而来的还有情爱、冒险和激情),这些胶囊就成了我的养生良方。感谢上帝,天气越来越凉爽了,我坐在比尔家的前廊,穿着羊毛衫和黑色休闲裤。在莫洛特酒吧,当天冷到没法穿短裤时,我们就穿这样的休闲裤上班。我的白色高尔夫衫的左胸口上绣着“莫洛特酒吧”的字样。
我一边翻阅着早报,脑子里一边想着一些零零碎碎的事。青草铁定不会长得像以前那么快了。一些树叶开始变色。下一个周末,高中橄榄球队的体育场也许就不会热得受不了了。
炎夏就是不喜欢在路易斯安那州悄然逝去,甚至在路易斯安那北部也是如此。秋日珊珊来迟,仿佛凉爽的天气任何时候都会烟消云散,重新回到七月里那令人窒息的高温天气。然而我的触觉太过敏锐,在今天早晨中就觉察到了秋日的踪影。秋冬季的到来意味着夜晚更长了,也就意味着能有更多的时间与比尔在一起,我也有更多的时间睡觉。
因此,我是兴高采烈地去上班的。看到别克车形单影只的停在酒吧前面,我马上想起了安迪昨天夜里令人诧异的一通狂喝。我必须的承认,当我想起安迪今天会有何感受时,就洋溢出一脸的笑容。就在我准备开车绕到后面的员工停车专区时,我发现安迪的那辆车后车门微微敞开着。糟糕!这会让汽车顶灯一直开着的!接着汽车电池会消耗殆尽。然后安迪会怒火冲天,不得不到酒吧里打电话叫来拖车,或者让某人载他一程•••所以我赶紧把车泊在停车场上,顾不上关上引擎就下了车。最终的结果是,我因为乐观情绪而犯下了一个大错。
我用力推了一下车门,可它却只微微动了一下。我又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把整个身子都扑了上去,只是想着快点关上车门,我好去做别的事。可车门还是关不上。我被弄得不耐烦了,猛地拉开车门,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挡了道。一股臭气一下子像波浪般涌出,弥散到整个停车场。真是可怕的气味啊。我吓得根本喊不出声来,对于这种气味,我并不是一无所知。我朝轿车的后排座瞄了一眼,立刻捂住了嘴巴,尽管我这样做根本抵挡不住阵阵的恶臭。
“哦,天啊”我悄声叫道,“哦,该死”拉法耶特,莫洛特酒吧的轮班厨师之一,被人杀死在了后排座椅上。他全身赤裸,消瘦的棕色脚掌上,脚趾甲被涂成了鲜艳的深红色,正是这只脚让车门怎么也合不上,而闻起来臭气熏天的,正是拉法耶特的尸体。
我急匆匆地往前走,连忙回到了我的车里,开车绕到了酒吧后面,我按下了喇叭。山姆从员工专用的大门跑了出来,腰上系着一条围裙。我熄灭引擎,以自己都未意识到的飞快速度跳下车,然后就像只充满静电的袜子,紧紧抱住了山姆。
“出了什么事?”山姆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是拉法耶特”我回了一句,接着开始痛苦起来。这种反应既荒谬又愚蠢,根本帮不上忙,但我控制不了自己。“他死了,在安迪的车里”
“他在这儿有亲人么?”我问山姆。我们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对方的拥抱,走进酒吧,然后进到了山姆的办公室。
“他又一个表兄弟”山姆一边说,一边拨了911。“请到蜂雀路上的莫洛特酒吧来一趟”他告诉调度员,“这儿的一辆车上有一个死者。是的,就在停车场上,在酒吧前面。哦,你可能需要通知一下安迪。那是他的车”
即使我站的比较远,我也可以清楚的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大叫声。
丹妮尔格雷和霍莉克莱瑞是上早班的两名女招待,她们说说笑笑地从后门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丹妮尔看到我的脸色后问道,她长有雀斑的鹅蛋脸立刻布满了愁云。
“为什么安迪的车停在前面?”霍莉问道。我想起她曾经和安迪拍拖过一阵子。“他在酒吧里过了夜?”
“没有”我说,“可有别人这么做了”
“谁?”
“拉法耶特在车里面。”
“安迪让一个黑人同性恋睡在他车里?”霍莉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的想法一下子就脱口而出。
“他出了什么事?”在两个人里面,丹妮尔更有点头脑。
“我们不知道”山姆说,“警察正在赶过来。”
“你的意思是,”丹妮尔遣词酌句,缓缓的说道,“他死了•••?”
“是的”我告诉丹妮尔,“我们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啊,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要开门营业了”霍莉把双手贴在她圆鼓鼓的屁股上,“我们该怎么办?警察如果同意我们开门,谁来给我们当厨师?顾客会涌进来,他们会想要吃午饭。”
“我们最好准备妥当,以防万一”山姆说“不过我猜,下午之前我们肯定做不成生意”他走进办公室,开始打电话去叫替班的厨师。
大家准备着开门营业的列行程序,气氛有点怪怪的,仿佛拉法耶特随时都会装腔作势的讲起他参加过的某个派对上的趣闻,就像他前几天那样。警笛声嘶鸣着,几辆警车开下了乡村公路,来到了莫洛特酒吧前面。汽车嘎吱嘎子地开过山姆铺建的砂砾停车场。等到我们放下椅子,排好桌子,将备用的银餐具用餐巾裹好时,警察进屋了。
莫洛特酒吧不归城里头管,所以警察局局长巴德•迪尔伯恩就是负责人了。和巴德一起的是阿尔西•贝克,教区警署里的唯一一名非裔警探。与巴德和阿尔西一起来的,还有教区警署的•••至少是一位让警署正常运作的更重要的人物——麦克•斯宾塞,他是殡仪馆的老板,也是教区里的验尸官,对本地的事务极有影响。麦克肯定已经跑到了停车场,宣布可怜的拉法耶特已经死亡。
巴德问:“谁发现的尸体?”
“我”
巴德和阿尔西微微改变方向,向我走来。
“山姆,我们能不能借用下你的办公室?”巴德询问道,“苏琪,你没事吧?”
“没事,山姆”我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话,可山姆对此事也无能为力,就算他想做点别的,我看除了招惹上一身麻烦外,到头来还是无济于事。
巴德示意让我坐下,我摇了摇头,看着他和阿尔西坐在了办公室的坐椅里。
“给我们说说你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拉法耶特的情形。”巴德提议说。
我想了一想。
“他昨天晚上没有上班。”我说“安东尼在上班。”
“他是哪一位?”阿尔西宽阔的前额挤出了皱纹,“我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他是比尔的朋友。他刚搬到这儿来,急需一份工作。他也有经验。”大萧条时候,安东尼在一家餐馆干过。
“你的意思是莫洛特酒吧里打短工的厨师是个吸血鬼!”
“那又怎样?”我问道。巴德局长古古怪怪的望着我。“你刚才说了什么?”我问道。
“嗯,我在想,晚上你有没有在这看到过拉法耶特。他又没有过来喝上一杯?”
“我从来没见他来过这里喝酒。”
“那他在哪儿交际娱乐呢?”
“我不晓得。”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车子里,死尸一具。”
巴德恼怒地直摇头:“苏琪,他活着的时候。”
“哦哦。我想想•••是在三天前。我来这儿上班时,他还在这儿,我们彼此问候了下。哦,他告诉我他去过一个派对。”我使劲回忆起当时他说的原话。“他说他去过一栋房子,那里有各式各样的纵欲狂欢。”
两个男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我。
“哎,那是他说的!我一点都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在拉法耶特告诉我这一番话时,我只能看到他的脸孔,他把手指贴住嘴唇,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意思是说他不会告诉我任何姓名或者地址。
“你难道不认为有人该知道这事么?”巴德看起来大吃一惊。
“那是个私人派对。为什么我要告诉别人这件事?”
然而在他们的管区内,那种派对怎么也不该发生!两个人都瞪着我看。巴德将双唇合成一条细缝,说:“拉法耶特有没有告诉你在这个聚会上有人吸毒?”
“没有,我不记得有那种事。”
“那么这个派对开在白人还是黑人的家里?”
“白人”我回答道,话出口后我就后悔,真希望我刚才推脱说不知道。然而拉法耶特实际上对那栋房子印象极深——尽管不是因为房子有多么轩敞或者豪华。
为什么他会有如此深刻的印象?我不是十分确信在他眼中怎样才够得上令人难忘的标准。拉法耶特出身贫寒,又过着“同志”的生活,可我确信他说的是一栋白人的居所,因为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所有墙上的照片,都像百合花一样洁白,露出像短吻鳄一样的笑容。”我没有向警察提起这个看法,他们也没有进一步追问。
我向他们解释了安迪的汽车在停车场的原因,然而离开了山姆的办公室,回到吧台后面站着。我不想看停车场上的进展,但是警方封锁了酒吧的停车场,我们也就没有任何顾客需要招待。
山姆在重新整理吧台后面的酒瓶,一边走一边掸掉上面的灰尘。霍利和丹妮尔已经扑通一声坐到了吸烟区的一张桌子边上,那样丹妮尔就可以抽上一根。
“情况怎么样?”山姆问道。
“不是很好。他们不喜欢听到安东尼在那儿做事,他们也不喜欢我告诉他们的事,拉法耶特在几天前吹虚着他去过的一个派对。你有没有听见他告诉我这事?性狂欢派对?”
“有过,他也对我说过那些事。假如派对真的开过,那个夜晚对他来说肯定特别难忘。”
“你认为拉法耶特编造了故事?”
“我可不认为良辰镇上有这么多的黑人白人共处、男女通吃的派对。”山姆说。
“可那只是因为没有人要请你去那种派对。”我直击中他的弱点。我不禁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了解我们小镇上正在发生的事。在良辰镇的所有居民当中,我应该是了解各种小道消息最彻底的一个,因为只要我愿意深入挖掘的话,所有的消息或多或少的,都可以被我轻轻松松地截取到。“最低限度,我假设情况就是这样吧?”
“事实被你说中了。”山姆说,一边给一瓶威士忌掸灰尘,一边冲着我微笑。
“我猜,我的派对邀请函也在邮寄途中被弄丢了。”
“你认为拉法耶特昨天晚上回到这儿,是想跟你、还是跟我讨论这次派对?”
我耸了耸肩。“他也许就是安排在停车场见某个人。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莫洛特酒吧在哪里。他有没有领走薪水?”昨天是周末,照例山姆在那天付给我们工资。
“没有,也许他过来就是为了薪水,可我会在第二天他上班时交给他。就是今天。”
“我很纳闷,到底是谁邀请拉法耶特去了那个派对?”
“问的好。”
“你不会是在猜测拉法耶特闷声不响,就是在企图敲诈勒索别人吧,你有没有?”
山姆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起吧台来。我注意到吧台早已经锃锃闪亮,可山姆想要让自己的双手忙活个不停。“我没有这样想过,”他在仔细考虑后开口道,“不对,他们肯定问错了人。你晓得拉法耶特为人事对么轻率。不仅仅是因为他告诉我们他去过这样一个派对——我敢打赌他不该这么做——比起其他那些在派对上感觉舒适愉快的家伙,他也许想要获益更多。”
“就像和派对上的人保持联络?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们偷偷使眼色?”
“就是像这样的事。”
“我才想你如果和某人发生了性关系,或者目击到别人做爱,你会感觉自己和他们平起平坐了。”我满腹狐疑的说道,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有限,可山姆一直在点头。
“拉法耶特最想要的,就是他本人被别人接受。”山姆最后总结了一句,我只得点头同意。
酒吧在四点半的时候重新营业,到了那个时候店员们都已经无聊到了极点。我对此感到惭愧,毕竟我们待在这儿的原因是我们认识的一名同事死了。但无可否认,在清理完储藏室、打扫干净山姆的办公室,玩了好几局的布瑞牌后,我们都期待着见到一张新面孔。当安迪的表兄泰瑞——莫洛特酒吧里一位时常见到的代班男招待兼厨师——从后门走进来时,他收到了众人的欢迎。
我才泰瑞应该有五十多岁了。他是一名越战老兵,曾做过一年半的战俘。泰瑞脸上有明显的疤痕,我的好友艾琳告诉我,他身上的疤痕更加触目惊心。泰瑞一头红发,可是瞧上去他每个月都会添上几根白发。
我一直都挺喜欢泰瑞,因为他一直都和和善善的对待我——除了正好碰上他心情不佳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在泰瑞心情不佳时,千万不要去招惹他。泰瑞心情阴郁的日子,往往是由最恐怖的噩梦打前阵,对于这点,他的左邻右舍都可作证。在梦魇来临的深夜,他们都可以听到泰瑞大叫大喊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探读过泰瑞的心思。
泰瑞今天神色泰然。他的双肩放松闲适,双掹眸没有左右闪烁。“你还好吧,甜心?”他饱含同情的拍下我的手臂,同时问候说。
“谢谢你,我没事。就是为拉法耶特感到有些伤心。”
“是啊,他也不算太坏,”对于泰瑞而言,这就是最高档次的赞扬了,“他勤恳工作,总是按时上班,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从来不抱怨什么。”工作干到如此程度,就是泰瑞的雄心壮志。“他还死在了安迪的别克车里。”
“我担心安迪的轿车有点•••”我搜寻着一个温和的字眼。
“安迪说了,可以清洗干净。”泰瑞迫不及待地要结束眼下这个话题。
“他有没有告诉你拉法耶特是怎么死的?”
“安迪说了,好像拉法耶特的脖子折断了。还有些•••呃•••证据显示他有•••胡搞过。”泰瑞的棕色眼睛不断地眨着,表明他感觉不舒服,“胡搞”对泰瑞来说,就意味着某种粗暴的性行为。
“哦,天啊!太恶心了。”丹妮尔和霍利已经走到了我背后,山姆则刚刚从办公室理出一袋垃圾,在走向后面的垃圾箱的路上停住了。
“他看上去不•••我意思是说,那辆车看上去不怎么•••”
“无迹斑斑?”
“对极了。”
“安迪认为拉法耶特是在别的地方被害的。”
“讨厌,”霍利说,“别再谈了,我受够了。”
泰瑞望向我身后的两位姑娘。他对霍利或丹妮尔都没有来点的感觉,然而我不晓得理由,也不想去了解。我尽量保全别人的隐私,特别是如今我对自己的能力获得了更好的掌控力的情况下。泰瑞一直紧紧盯着霍利和丹妮尔,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俩走开的声音。
“波西娅昨天晚上过来吧安迪接走了?”泰瑞问道。
“是的,我给她打了电话。安迪自己没法开车。尽管现在我敢打赌,安迪盼望着我昨晚让他自己驾车回去。”只是我永远不会成为安迪的红人榜上的头牌人物了。
“波西娅要扶安迪上她的车,肯定麻烦重重。”
“比尔帮了她一把。”
“吸血鬼比尔?你的男朋友?”
“嗯,是啊。”
“我希望比尔没有吓倒波西娅吧。”泰瑞如此说道,仿佛他已经忘记了我仍站在原地。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脸紧绷了起来。“我怎么也找不到理由,比尔为什么会吓倒波西娅。”我说话的语气穿透了泰瑞内心想法的雾障。
“波西娅从来不像每个人想象的那么坚强,”泰瑞告诉我,“说到另一方面,你外表柔弱可人,内心却有点刚强。”
“我不晓得自己该不该感到受控若惊,还是该朝你鼻梁伦上一拳。”
“随便你。有多少女人——说到这件事,或者说男人——会对我这样一个疯男人说这番话?”泰瑞微微一笑,笑得像鬼魂一样。直到此刻,我才清楚的了解到泰瑞对自己的臭名声有多么地了如指掌。
我踮起脚,给泰瑞的刀疤献上一吻,告诉他我一点也不怕他。当我落下脚跟,我意识到那并不完全准确。在某些情况下,我不仅会对这名伤痕累累的男人留神万分,而且确实会变得十分的害怕。
泰瑞系上一条白色的厨师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我们其余人也回到了工作状态。我不用工作太久,因为今晚六点我就要下班回家,然后与比尔一道开车去什里夫波特市。我讨厌山姆为我今天在莫洛特酒吧闲逛、等待上工的时间而付我薪水;不过整理储藏室和打扫山姆的办公室肯定不能值得这么多吧。
一等警方开放停车场,顾客就开始涌入酒吧,在良辰镇这样的小镇子,如此的人流量真可谓史无前例。安迪和波西娅是头一批进来的,我看到泰瑞从厨房窗口探出头来,望向他的表弟表妹。他们朝泰瑞招了招手,泰瑞也举起一把小铲子,回应她俩的问候。我心里琢磨着泰瑞和他们是属于亲密到怎样程度的亲戚。我很确信,他不是安迪兄妹的血缘最近的表兄。当然,在这里,即使只有一丁点血缘关系,或者压根都没有血缘关系,你都可以称呼某人为表兄、阿姨、叔叔等等。我父母在一场山洪暴发中丢了性命后(他们的汽车被冲下了大桥),我妈最要好的朋友就尽量每个礼拜或半个月到奶奶就来探望我们一次,给我带来一份小礼物;我一直都称呼她帕蒂姨妈。
假如我有时间,我会解答所有顾客的提问,送上汉堡包、沙拉、炸鸡条——还有啤酒——直到我感觉头晕目眩。我扫了一眼时钟,该下班了。在女洗手间,我找到了替我班的人——我的好友艾琳。艾琳的一头如炽火燃烧般的红发(这个月又红上了两分)被打理成一个精致的发卷,盘在后脑上。她的紧身裤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的体重减下了7斤。艾琳已经结过四次婚,目前正寻觅着第五位伴侣。
我俩攀谈了几分钟,讨论了一下谋杀案,我简明扼要的告诉她我负责招待的几桌顾客的情况,然后从山姆办公室拿走我的手提包,赶紧从门口溜走。我在家门口停下车时,天色还不是很黑。从一条人烟稀少的教区公路下来,往森林里开上一段路,就到了我家。这是幢老房子,最早可以追溯到140年前,可房子已经翻修过很多次了,所以没有人会认为它是一幢南北战争时期的宅子。我的奶奶阿黛尔•赫尔•斯塔克豪斯给我留下了这栋房子,我也对它珍视无比。比尔曾经想说服我搬到他的住处,那座居于山头的宅子和我的房子仅隔着一块墓地,然而我迟迟不肯离开自己的老宅子。
我迅速脱掉自己的制服,打开衣柜。如果我要和比尔一起去什里夫波特市和吸血鬼打交道,他就希望我稍稍打扮一下。我不是很想得明白,因为他从未想要别人对我献殷勤,但在我们去“尖牙同盟”酒吧时,他总是想要我看上去格外漂亮。“尖牙同盟”是一家吸血鬼开的酒吧,主要接待观光客。
都是些人类。
我左右摇摆,打不定主意,于是就冲了个澡。一想起“尖牙同盟”,我就全身紧张。开办这家酒吧的吸血鬼,属于吸血鬼中的有权优势者,一旦他们发现了我的独特天赋,我就会变成他们极欲逮到的猎物。比尔一心想要进入吸血鬼的自治系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的安全;也就是说我可以住在自己想要居住的地方,做自己选择的工作。但是作为回报,我依旧必须在被召唤的时候露面,还要为他们使用我的读心术。“主流”吸血鬼需要的,不再是他们老早之前的抉择(残酷折磨以及恐怖威胁),而是更加温和的方法。热水冲浴下,我立刻又感觉好多了,热水淋在后背上,真是舒服极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洗么?”
“该死的,比尔!”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身躯靠在浴室墙壁上。
“甜心,抱歉了。你难道没有听到浴室门开启的动静?”
“没有,该死的。你为什么就不能说一声‘亲爱的,我到家了’之类的话?”
“对不起”比尔又道了一声歉,听上去并不怎么真心实意,“你需要人挠挠后背么?”
“不需要,谢谢,”我生气地说,“我现在可没有让人挠背的情绪。”
比尔咧嘴一笑(我可以看见他的尖牙缩了回去),还拉上了浴室的幕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