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书房里的绿木箱
白色的母狼在前面跑,巴毕在后面跟,他没有意识到现在有多晚,只知道夜晚已经过了大半。街道上空荡荡的,偶尔有辆车飞驰而过,大多数交通灯都熄灭了,仅留下街角上提示性的黄色信号灯,指示着中央大街和高速公路交汇路口,巴毕一边儿跟在白狼后面跑着,一边儿不安地喊着:“喂,等一等!告诉我,我们要去哪儿?”
她敏捷地躲开了“唰唰”作响的汽车——司机好像没看见他们。她用同样轻快的步伐继续奔跑,回头看了看巴毕,红红的舌头掉在外头,犬牙洁白发亮。
“我们去看望你的老朋友,山姆和诺拉。”巴毕觉得她说话时露出的微笑没有善意。
“我们不能去伤害他们。”
他立即强烈反抗说,“他们怎么会是敌人?”
“他们是敌人,因为他们是人,人类。”白色母狼告诉他说,“十分危险的敌人。是他们从亚洲搬回来那个大绿木箱,奎恩和蒙瑞克。”
“他们是我的朋友。”巴毕坚持不让,并小声地嘟囔,“那箱子里装的什么玩意儿?”
母狼边跑,眼睛边细细地眯起,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
“反正是对我们这种类构成直接威胁的东西——我们只知道这些。”她说,“不过,箱子还在山姆的家里。他明天就会弄到基金会了。他把搂上的屋子腾出来放那个箱子用,还布置了岗哨,安排防范我们的措施。所以,我们一定要给他当头一棒,今晚我们就要进去,看个究竟,破坏掉他们从老坟丘里挖出来想用来整我们的武器。”
巴毕边跑边禁不住地打颤。
“什么样的武器?”他不敢大声问,“什么东西能伤害我们呢?”
“银制的东西。”白狼说,“银制的匕首,还有银制的子弹——有空儿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为什么的。但是,水箱子里的东西,一定比银制器械更能致命,今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跑过黄色交通信号灯,沿着充满各种强烈气味的街道跑着——从工业区飘过来的硫磺味,焚烧炉焚烧垃圾的刺鼻臭味,面包店透出的面包香味,夹杂着河对面食品加工厂一缕缕恶臭,还有从一幢幢楼房里冒出来的汗臭味。
母狼拐下高速公路,穿过校园一角,朝着基金会宽敞的院落跑去,山姆的家就在那儿附近。落叶铺撒在草地上,像一只松软的垫子,巴毕觉得爪子踏上去很舒服,同时发出的细碎声响,很是令他愉快。一股新鲜的果园花香钻进他的鼻孔,感觉奇特极了,他几乎忘记了今晚的使命,也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白天被学生们踩踏过的草地和小路上,仍然残留着人的体味,腥臭恶心。跑在他身边的母狼的气味却是那么怡人,沁心。化学实验室里的氢硫化物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怪味,和着高速公路那边农业部奶牛实验场的新鲜爽心的粪便味。
基金会的楼房是一座九层高塔式的白色水泥建筑,高高耸立,与周围的草地灌木相互衬托。巴毕在楼前停留了片刻,猜想不出蒙瑞克博士如此执著一生的真实目的所在——他不顾年迈体弱,不懈地追求,建造起这座科研城堡,踏遍人类摇篮时期的遗迹,搜寻考古瑰宝,不远万里,把挖掘的东西运回这里,加以研究,他到底为了什么。
白色的楼顶笼罩在一种油漆气味中,巴毕说不出那到底什么味道,像是松节油和亚麻仁油的混合,再加上另一种从没闻过的味道。楼的最高一层窗户里透山灯光,从那儿忽然冒起的一股蓝光,吓得他直往后退,一定是电焊的弧光。一股力量冲遍全身,他警惕着。木工榔头“砰砰”的敲击声沉闷而悠长。
母狼同他一起边跑,边支楞起耳朵听着,小心地听着。
“他们今晚还在工作呢。”她说。“我们得跟老蒙瑞克他们公开较量了,这可真够糟的。是他不给我们时间,不让我们选择最得体的方式。恐怕我们把自己的意图暴露得太多了,你看,山姆他们已经把顶楼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了,他一定知道我们想要干什么了,我们一定要弄到那个箱子,今天晚上必须弄到!”
风下口的地方,史密特莱教授的大牧羊犬开始狂吠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巴毕不解地问,“人们好像看不见我们,可是狗却总这么害怕。”
艾溥露朝着狗吠的方向厉声嗥叫。
“大多数的人看不见我们。”她告诉巴毕,“真正的人是看不见我们的。但是,狗对我们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仇恨,原始人最初驯化的那些狗一定是我们的敌人,那些狗一定像蒙瑞克和山姆一样,既狡猾又可恨。”
他们来到松树街上的那所白色平房跟前,这是山姆和诺拉结婚那年,山姆专门为诺拉买下的。巴毕还记得自己在他们的迁居晚会上喝得很多,可能是想借酒浇愁,麻痹自己难言的失落。母狼领着巴毕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屋里、车库都静悄悄的。他们小心翼翼地听着,嗅着,观察着动静。巴毕听到细微均匀的呼吸声,从一扇打开着的窗户传出来。他又嗅到小帕蒂的气味,是从后院的沙堆飘来的,小帕蒂玩耍的地方。
他一步跳到白狼前面,喉咙里呜咽着。
“绝不能伤害他们!”他很激动,“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真像是儿戏,他们是我的朋友——山姆、诺拉、还有他们的帕蒂。不错,山姆是有些过分。可是,他们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母狼龇着牙,露出血红的舌头。“山姆和诺拉两个?”她绿莹莹的眼睛藐视地看着他。“但是他们是非常危险的。”她说着,身体紧缩了一下,精美的耳朵直立着,翘起鼻子向风中嗅着。“那个箱子里的东西,一定比我们的小小咒语、巫术强大得多,不然,他们决不可能敢如此地藐视我们。”
巴毕仍然挡住艾溥露的路,不让她过去,“但是,我觉得我们用不着现在一定要伤害他们。”她说,“他们俩都是真正的人类,所以,他们不会意识到我们在这儿,除非,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现在我们必须搞到箱子里的东西,还要把它销毁掉。”
“那好吧。”巴毕勉强同意了,“只要我们不伤害他们——”
一阵热狗味冲进巴毕的鼻孔。屋子里突然传出小狗的叫声。
母狼吃惊地向后跳,巴毕颈背上的灰色狼毛直立起来,感到一股控制不住的惊愕。
“那是帕蒂的小狗。”他说,“她给那狗起名叫吉米·蟋蟀。”
母狼恶狠狠地说:“明天她就管它叫死狗一条吧。”
“别杀吉米!”巴毕叫了起来,“帕蒂会伤心死的。”
玻璃门“砰”地响了一声。
一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一闪,跑到了后院,吉米拼命地大叫着。母狼敏捷地跳开,躲过它。它便向巴毕扑过来。巴毕抬起前爪,抵挡着。
小狗吉米用它锋利的小牙齿咬了巴毕一口。这一口咬醒了潜伏在他体内深处的凶蛮,对小帕蒂的怜悯被冲得无影无踪。
他收拢身体,然后跳起,一口咬住小毛团,使劲地来回甩,直到吉米微弱的叫声一点儿也听不到时,他才一下子把它抛到沙堆上,舔去犬牙上难闻的狗毛。
白狼吓樽一直在发抖。
“我不知道他们有狗。”她小声不安地说,“我晚上来侦察山姆干什么的时候,诺拉和孩子出去了。小狗一定也跟他们出去了。”
她纤细的身体还在颤抖,“我不喜欢狗。他们曾帮助人类征服了我们。”
她说着向后门跑去。
“我们现存得快点儿了,晚上的时间已经过去很多了。”
巴毕使劲控制住自己,竭力去忘掉帕蒂会怎样伤心地哭泣。
“白天怎么啦?危险吗?”巴毕问。
白狼急匆匆地跑回来:“我忘记告诉你了,你干万不要白天的时候变形,也不要在黎明时变。因为我们变形时,强光会伤害我们的,而太阳的光就更致命了。”
“为什么?”巴毕焦虑地问道,“光怎么会有害呢?”
“我也曾经这样想过。”她告诉巴毕,“我曾和我们的一个人谈过,此人在物理界颇有名气。他给我讲了他的理论。他的理论听上去蛮有道理——不过,我们最好找箱子吧。”
说着,她抬起灵巧纤细的前爪,拉开玻璃门,巴毕走在前面领路,他俩从后门进了热烘烘的屋子里。诺拉一向都把屋子整理得井井有条,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屋里面散发着饭味和卫生间的清洁剂味,山姆、诺拉和孩子的体味,还有刚被巴毕弄死的小狗的气味。
他们走过厨房,停在小过道上,听听动静,墙上的钟“嘀答”、“嘀答”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冰箱的马达突然启动。响声把他们吓了一大跳。除了马达的“嗡嗡”声外,巴毕听到了山姆均匀的鼾声,诺拉细细的喘息声。从孩子的屋里,传出帕蒂在床上不安的窸窣声,和含含糊糊的梦呓声:“吉米,快回来,吉米!”
母狼窜到孩子卧室门口,哑声低啤着,巴毕紧紧跟在母狼后面,很为帕蒂担心。还好,帕蒂没有真的醒来。母狼重又回到巴毕旁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喔,山姆睡着了!我猜他累得够呛了。你把那个小狗弄死,可真是太好了。他准还指望,要是我们来了,狗能把他叫醒呐。现在,去找那个绿箱子——在他的书房。”
巴毕疾步小跑到山姆的书房门口,直起身来,用前爪够门把手,可却打不开。他不知如何是好,转过身,看着白狼。
白狼站定听着动静,朝着帕蒂的卧室低嗥,巴毕也听到了帕蒂又在说梦话。要保护孩子,不能对不起山姆和诺拉,对朋友的真诚和对帕蒂的爱,驱使着巴毕,放弃这个荒唐的计划,在母狼可能伤害他们之前,和她一起离开。然而,人性的冲动一闪即逝,令他激动不已的新生命形式占据了上风。
“我来找山姆的钥匙。”巴毕主动请缨,“准在他的裤兜里——”
“别急,傻瓜!”巴毕正想往卧室走,被母狼一把叼住了脖颈,“你不是会把他们吵醒,就是得上他们的圈套。他的钥匙一定串在银制钥匙圈上,我们触摸就得中毒,箱子上的那个扣吊锁是包银的,我看到了的。不知山姆手边还有什么其它的武器——他们在古老的战场遗址上挖出来其它什么致命的东西,那些当初打败了我们祖辈的东西。不过,我们不需要钥匙,”
巴毕看着书房门上的锁,不解地眨着眼睛。
“站着别动,”母狼对他说,“我看,得再给你讲点儿变形的理论,当然,只要山姆现在别醒。我们的能量是非常珍贵,非常有用的,但又是有限的,并且带有惩戒性。如果你不遵循要求,很容易会造成自我毁灭——”
卧室里床的弹簧“咯吱”响了一声,艾溥露吓了一跳,她警惕地转身察看,眼睛事闪着绿莹莹的光,姣好的耳朵直立着。巴毕听到了诺拉睡意朦胧的声音,迫不得已时,他很有可能会伤害诺拉的,想到这儿,一股凉飕飕的恐惧传遍了他的全身。
“山姆?”诺拉的声音,“山姆,你在哪儿?”又是“咯吱”一声床响。她一定是摸到山姆在她身边,只听她又含含糊糊地说:“晚安,山姆。”
接下来,卧室里的呼吸声又均匀了,巴毕这才不安地小声问:“我们为什么不需要钥匙呢?”
“我会告诉你的。”白狼说,“不过,还是止我先给你讲讲关于我们自由变形状态的理论,也好让你不至于自我毁灭,巴毕,你一定要了解其危险所在。”
“银制饰物?”他说,“还有白天的日光?”
“我要讲的这条理论极有概括性,”母狼告诉他说,“我不懂多少物理,说不出那么多的专业性术语,但是我的朋友以浅显易懂的语言,把理论的主要内容讲得很清楚。他说,在思维与物质之间的东西是盖然性,”
巴毕不觉一惊,想起老蒙瑞克博士的讲座内容。
“有生命的东西小仅仅是物质。”她继续讲着,“思维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种能源结,那个朋友这么说的。这种能源结是由原子的震颤和物体的电子所产生的,然而通过原子盖然性,控制着原子的震颤,我的朋友专业术语可多哩,不过,大概意思就是这样吧,”
“有生命的物体中的能源网络,是由物体本身所支持的:通常这个能源网络属于这个生命载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并能够在物体生命停止后,存活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朋友是个很保守的科学家,他不会把这个生命能源网络称为灵魂,他说人们还不能证明这一点。”
她的绿眼睛诡秘地微笑着,似乎她知道的远比她说出来的多得多。
“然而,我们体内的这种生命形式,远比真正的人类要突出得多——我的朋友做过实验,并证明了这一点。我们的生命形式更具变幻性,更加少地依赖于生命载体的物质形式。而在这样的自由变形状态中,他说,我们可以将生命能源网络与生命载体,也就是我们的躯体相分离,利用盖然性的链结,与其它的任意原子相结合。这样一来,空气中的原子就更加容易控制。他说,这是因为氧气,氮气和碳的原子形式是一样的;而我们体内存在的链结正是由这些原子所组成的。这也就是危险所在。”
“银制的东西?”巴毕说。
“还有日光?我简直闹不明白——”
“日光的震颤率可能破坏,甚至销毁思维网络。”她告诉他说,“因为两者的震颤率是相矛盾的。
当然,在通常的情况下,我们的躯体可以起到保护作用。但是,当我们以自由形式存在时,也就是当我们变形时,就没有任何保护了。所以,千万别在日光中变形。”
“我不会的。”巴毕颤抖着磕磕巴巴地说,“那么,银这种东西,又怎么伤害我们呢?”
“还是原子震颤,”母狼轻声说,“当我们变形时,一般的物质都不能成为真正的障碍,所以,我们用不着山姆的钥匙。门呀、墙呀,看上去好像是真实存在着的,是的。但是,本质的主要成分是氧和碳,我们的思维网络可以抓住震颤中的原子,穿透它们。其容易程度就像穿透空气一样。对于其它很多的物质,我们都能用来作为运载工具,只需稍微费一点儿力气。但是,银却是一个致命的例外——我们的敌人深知这一点。”
“呵——”巴毕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为什么?”
巴毕听着,不由地想起罗维娜,她的那些粗大的银制手镯、戒指,她的银制胸针、银制串珠,还有她的大黄狗脖子上的银制颈圈。
想到这儿,巴毕吓得脊背上的灰色毫毛全都耸了起来,身体不住地颤抖。
“不同的元素其原子数量不同,电于的震颤期也不同。”母狼又接着解释说,“我的朋友对这些都做过解释,可我记不清那些术语。总之,银的震颤是特殊的,没有盖然性与之相对应,我们对银是无能为力的,不能在银制物体中打开通道。而且,银的电子震颤还会与我们所发出的震颤冲突,破坏掉我们的幻形模式。所以,银是大毒,威利。银是杀死我们的武器,千万要记住!”
“我会记住的。”巴毕小声答应,满心余悸。
他使劲抖抖满是灰色狼毛的躯体,试图甩掉一直缠绕着的恐惧感。白色母狼警觉地听着屋里均匀的鼾声,然后,优稚地抬起一只前爪,招呼巴毕,巴毕赶紧朝她跑垃去。
“我不会忘记的。”他说,“但是我想知道你的那个搞物理的朋友是谁。”
母狼讥讽似的对巴毕笑着,露山鲜红的舌头:“嫉妒了,巴毕?”她的声音里不无柔情。
“我就是想知道。”他继续坚持着,“我还想知道这个期待着的黑暗之子到底是谁。”
“真的,巴毕?”母狼鲜红的舌头又掉了出来,她笑得更开心了,“你会知道的,”她像是在许诺,“等你证实了自己的能力时,你就知道了,不过现在,我想你已经明白我们的自由幻形状态,和在这种状态下潜在的危险,对吧。好了,趁山姆还没醒,让我们开始干活吧。”
她一路疾步小跑到书房门口。
“喏,现在你明白了。我来帮你通过这扇门。”她轻声说道,“我的朋友教过我怎样理顺木质最重元素的电子不规则震颤,不然,门上的油漆就可能是一道障碍。”
她绿荧荧眼睛的目光紧盯住门的下半部分——巴毕记起老蒙瑞克博士在课堂上曾讲过的盖然性理论。所有的物质中,都存在着相当多的空间,博士解释说,只是因为原子震颤运动的不规则性,才使得那个黑色的灯盏不会从貌似实在的桌子上漏下去。宇宙间没有任何物质是绝对的,只有盖然性是真实的。根据艾溥露的那位不知名的朋友的理论,思维网络是受盖然性约束的。
“等一下。”母狼轻声发着指令,“来,跟我来。”
她目光盯视的书房下半截门开始分解,像烟雾一样化为乌有。有一瞬间,巴毕看到的固定门铰链的螺丝,和其它的框架结构,像是被放在爱克斯光下透视一样。接着,金属的部分也分解了,母狼纤细的身体就从分解掉的门中悄悄钻了过去。
巴毕费劲地跟在后面。他感到他遇到了些阻力,阻力是从门原有的木质部分来的。他穿过门的时候,能感到像是有什么轻轻刮住身上的毛。他进了书房站定,像要窒息似的不住哀嗥。白色母狼赶紧跑过来扶助他,屋里有什么东西,什么致命的东西。
巴毕到处嗅着,寻找危险所在。屋里充斥着纸、干了的墨水和书脊上胶水的霉味道,旁边衣橱里樟脑味,山姆写字台上芬芳的烟草味,还有曾在书柜后面筑窝的老鼠发出的像麝香一样好闻的气味。不过,巴毕所闻到的那种奇怪的、令他害怕的强烈恶臭气,是从写字台旁那个打着铁箍的绿木箱里发出的。
这股直冲鼻孔的恶臭味,像是在地下埋藏了许久而腐烂了的东西,它使巴毕想起基金会塔楼里明显的不祥气氛,这使他恐慌,可又闹不懂原因。母狼站在他身边,突然停止了低嗥声,眼里闪动着仇恨,同时也显得紧张和恐惧。
“是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母狼的声音很微弱,“蒙瑞克在阿拉山挖出来的东西,在我们前辈的墓穴里——是曾毁灭了我们同类的武器,现在山姆打算再次使用这些武器。我们今晚一定要想办法把它搞坏。”
巴毕却浑身发抖,恐惧地向后退。
“我感觉很不好。”他不安地说,“我感到呼吸很困难,这味道一定有毒。我们快出去吧。”
“巴毕,不要当懦夫。”母狼翘起嘴唇,讥笑似的暗示巴毕,“箱子里的东西一定比狗厉害,也比我们的同类能对付的日光,甚至银都更厉害。我们一定要把它破坏掉,不然,我们都会重遭厄运。”
说着,母狼伏下身,白色的狼毛戗立着,慢慢向那个硕大的术箱接近。巴毕满腹孤疑,极不情愿地跟在后_葡。那股难闻的气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孔里钻,他摇摇晃晃,踉踉跄跄,颤颤抖抖。
“扣吊锁!“他呻吟着,“山姆一定猜到——”
这时他发现母狼眯细双眼,盯住涂着绿漆的箱子凹进去的一面。
噢,他记起母狼可以控制原子的盖然性。箱子的木板部分变得模糊了,显出捆绑箱子的金属部分。螺丝分解了,宽宽的铁箍也分解了,然后,厚厚的锁扣也分解了。母狼低嗥起来,狂怒地发抖。
“银!”她大口喘息着,抖缩着靠在巴毕身上。
分解掉的木质箱子有一层衬里,是白色金属镶嵌的,不能被分解。银的原子与思维网络之间没有链接。
发出恶臭的东西仍好然然地呆在箱子里。
“巴毕,你的老朋友们很聪明!”母狼哑着声音嗥叫着,晃动着前爪,“我知道这个木箱很重,却没曾想里头还有一层银衬。我看,现在我们必须要找到钥匙,把扣吊锁打开。如果不成,我们就得把房子烧掉。”
“不!”巴毕颤抖着说,“不能在他们睡觉的时候这么干!”
“你可怜的诺拉!”母狼毫不掩饰地说,“那你为什么坐视山姆跟她结了婚?”母狼露着鲜红舌头,冷峻地嘲笑说,“火,是不得已的最后一招,”她告诉巴毕说,“银的原子震颤会要了我们的命。还是先找钥匙吧。”
他们朝着门的方向,朝着传来鼾声的方向匍匐着,突然——巴毕感到浑身“突突”地震颤起来,整座房子似乎也颤抖起来。在突来的恐慌中,母狼呜咽着,从巴毕身边跑开,冲向山姆剧烈晃动的写字台。如同催战鼓般的喧闹声嘎然停止了,巴毕这才意识到,是电话铃响了。
“哪个蠢货现在来电话?”
白狼急匆匆地嘶嗥着。巴毕听到山姆躺在床上,睡意惺忪的含糊声音。刚才静悄悄的房间,现在如同一张收了口的网,他真想立即逃之夭夭。电话铃如果再响一声,山姆肯定就会醒了,书房门锁着,巴毕招呼着母狼,不顾一切地冲向黑暗中空旷的地方:“我们快离开这儿——”
白狼已经蜷起身体,轻轻向上一窜,跳上了山姆的写字台。
不等电话铃再响,就用灵巧的前爪,小心地提起了听筒。
“别出声!”她发着命令,但声音很温柔,“听着!”
小小的书房里气氛顿然紧张异常,写字台上的钟“滴答、滴答”的声响分外刺耳。巴毕听得见山姆·奎恩梦呓般的声音,像是在问话,接着,又是鼾声。厨房冰箱的发动机的“嗡嗡”声停了,巴毕能够听到听筒里细小但很急切的声音。
“山姆?”是罗维娜·蒙瑞克的声音,“山姆·奎恩——能听见我吗?”巴毕听到卧室里不安的低吟,然后,又是山姆·奎恩疲惫但又躁动的鼾声,“诺拉,是你吗?”写字台上的听筒里又传出声音,由于害怕声音显得很尖利,“山姆在哪儿?告诉他给我打电话,好嘛,诺拉?我要给他提个醒——告拆他,是关于巴毕的事。”
白狼蹲卧在听筒旁,她的前爪伸出很长,像是要一掌打碎听筒似的。她的耳朵竖起听着,斜视着的绿眼睛里含着仇恨。
“谁?”听筒里微弱的声音显得很害怕,“山姆?”那声音轻轻叹息了一下,“诺拉?你怎么不——说话——”
听筒里传出来一声尖历的叫声,巴毕真怕会传到卧室。那边儿的罗维娜一定也吓坏了,“咔嗒”
一声,她挂断了电话。白狼放下听筒,眺回到巴毕身边。
“那个该死的,老朽的寡妇婆!”白狼轻轻地喘着气说,“她知道的太多啦——她失明上前看到的太多了。我真担心,她所知道的一旦告诉了山姆。就会使那个绿箱子里的东西发挥更大的威力。”
她长长的耳朵贴在脖颈处,又低声嗥叫起来。
“现在我们又多了一项工作,巴毕。”她以温和的口气对巴毕说,“我看,我们最好是在罗维娜·蒙瑞克和山姆·奎恩联系之前,就先把她干掉。”
“我们不能伤害一个又老又瞎的老夫人!”巴毕强烈地抗议着,“再说,她也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白色母狼不无讽刺地说,“巴毕呀,你要学的还多着哩。”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母狼的喉咙,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低很含糊,“一旦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儿,她就会背叛你的——”
说着,她摇晃着,瘫软在地毯上。
“艾溥露?”巴毕焦急地触摸着母狼的嘴头,“你怎么啦,艾溥露?”
“——糟了!”巴毕不得不竖起耳朵,才能听见母狼微弱的声音,“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你的老朋友奎恩居然不锁后门,就去睡觉。那个绿色的木箱是诱饵——他猜准我们弄不开箱子。那个箱子里的鬼东西是致命陷阱。”
巴毕差点儿忘记了,刚刚进书房时的那股强烈的难闻味道,刚才乍闻时,真有点儿受不了。可现在他扬起鼻子,使劲儿再闻闻,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似乎好闻多了,有股昏昏欲睡的奇妙感觉,他又使劲闻了—下。
“别再闻了!”母狼无力地说,“有毒。奎恩把它放往这,是想毒死我们。”地在地板上不住地抖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我们必须放弃这个箱子——去拜访一下你的那位亲爱的朋友罗维娜,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的话——”
地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艾溥露!”巴毕喊着她的名字,“艾溥露!”
母狼还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