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穿过浓雾盘旋而上。米莉将车停在山顶车道的外侧。“我们还是一边朝森林管理站走，一边安排安排。”

胡安下了车，走在杂草丛生的柏油路上。太阳终于落山了。哎呀，晚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他拍着手臂，觉得有点不舒服。这时他才发现威廉穿了一件夹克衫。

“你们俩应该想得更周到一些。”古夫斯说道。

胡安做了个鬼脸。“这一点冷我受得了。”妈妈经常也这么责备他。在系统里添一个附加的计划器倒是不贵，但他说服了妈妈，说这玩意儿经常出错。胡安从车上拿出他的探测“枪”，把它放进背心后面的长口袋里——同时尽量不理会让人直哆嗦的寒气。

“米里亚姆，给你。”威廉给她递过去一件大人穿的夹克衫。那夹克衫很大，把身上的设备携行背心裹在里面还绰绰有余。

“噢，谢谢你！”米莉穿上夹克衫，让胡安觉得自己更冷了，也更傻。

“你也有一件，小伙子。”威廉给他扔过去另一件夹克衫。既恼火又感激，这种感觉真怪。他取下探测枪皮套，插进夹克衫里。夜晚一下子变得舒服得多了！不过，穿上这件夹克衫却使得他的高速数据接口堵了一半。嘿！管他的，几分钟后反正要走进大雾里，接口总归会堵塞的。

汽车开走了，他们朝森林管理站方向走去。胡安发现自己收集的公园信息有些已经非常过时了。在他的身后有几间休息室，但地图中标出的停车区差不多全都没有了，只有周围剩下几个，其他的都改成了环形车道。他到处搜索，想找到更多的最新信息。

当然，现在这里没人停车，也没有任何汽车在这里卸客。如果只是非虚拟的实地旅游，四月下旬还不是高峰季节——而对托利松公园来说，实地旅游是惟一的旅游方式。

大雾弥漫，他们只比雾气高一点。云层在他们的脚下渐渐疏散开来，飘向四周。天气晴朗的时候，人们可以从这里一览无遗地看到大海。现在却只能看到大海在雾中忽隐忽现，雾蒙蒙的一片，看到朦朦胧胧的蔚蓝色天空。只有在落日的地平线上仍然可以看到一丝特殊的光亮。金星悬在那亮光的上空，与相距不远处的天狼星座和更加明亮的猎户星座交相辉映。

胡安有点拿不准地说：“奇怪呀。”

“怎么啦？”

“我收到邮件了。”胡安向空中发了一个指针，让别人能看见：一个从轨道发射传送的联邦快递邮包，上面留了一个坎布里奇的回邮地址。邮包正由高高的上空笔直地落向地面。

在大约一千英尺的高空，邮件发射器自动放慢了飞行速度，一个性感的声音在胡安的耳边响起：“奥罗斯科先生，你愿意接受发送的邮件吗？”

“是的，我愿意。”胡安在附近的地面上指定了一个降落点。

这段时间里，威廉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天空，这时突然抖了一下。胡安猜想，威廉准是到这时才看见他的指针。一秒钟后，凭借裸眼就可以看见邮包了：一个黑点，不时发出微蓝色的光，悄声无息地向他们落去。

在十英尺的上空，邮件发射器再一次放慢了下落速度。他们明白发光的原因了：邮包的四周有几十个微型着陆喷射器。一些动物权利保护者声称微型涡轮会发出对某种蝙蝠有害的声音，但对人类甚至对狗和猫来说，整个运行过程无声无息……只是到了最后时刻，在离地面只有一英尺的地方，它带来一股旋风，吹落了一些松针。

“奥罗斯科先牛，请在这里签收。”那声音说道。

胡安签了字，向邮包走去。威廉已经过去了，笨拙地跪在地上。傻子偏偏选择这个时刻犯了一次傻，向前一跳，膝盖把邮件盒撞得凹了进去。

米莉向他冲过去。“威廉！你没事吧？”

威廉转身坐在那里，揉着膝盖。“是的。米里亚姆，我没事的。真见鬼。”他看着胡安，“孩子，真抱歉。”这一次，他的话里没有平常那种讥讽意味。

胡安忍住没开口。他蹲在邮件盒旁，这是一只重量为二十盎司的标准邮包，只足中间被撞凹进去了。盒盖密封着，其材料强度与纸盒差小多，胡安毫不费劲就把它撬开了。从盒了里面……他取出一个无色包裹，提了起来，让大家看。

威廉向前欠着身，眯缝起眼睛。邮包里装满了许多形状不规则的小球。“我觉得有点像兔子屎。”

“是啊，也说小定是一种健康食品！”胡安说。无论是什么，威廉那一撞好像没撞坏它们。

“讨厌东西！你来这儿干什么？”米里亚姆的声音又尖又响。

胡安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邮包旁边。伯蒂。跟平时一样，伯蒂跟周围环境光线配合得十分协调，朦胧的光映照着他的笑脸。他朝胡安挥挥手。“你以后会感谢我的。联邦快递随件赠送的链接有时间限制，有效时间只有两分钟，只够我把事儿跟你说清楚。”他指指胡安手中的邮包，“一旦你进入那个公园，这些东西可能大有用处。”

米莉：“我什么时间都不给你。快滚开！”

胡安：“伯蒂，你待在这里会毁了我们的本地测试的。”

伯蒂看着一张张气愤的面孔。他向米莉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说道：“你伤害了我的感情！”又转向胡安，“不会的，我亲爱的兄弟。监考员还没何把你标注为不得与外界接触。从技术上二讲，你们现在还没有开始本地测试。我只是来跟我忠实的无限制课题小组成员打个招呼——也就是你。”

胡安咬了咬牙。“好吧。有什么新消息？”

伯蒂的笑容更宽了，比人类能做出来的笑脸更宽那么一点点。“胡安，我们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我碰巧遇到西伯利亚小组——他们止好具备基斯特勒所需要的那种洞察力。我们实际上已经制造出样品了。”他又指了指胡安手中的包裹，“你已经得到了第一批样品。”接着他又改用商量的口吻，“胡安，我不参加你们的本地测试了，可我们的无限制课题小组是跟本地测试并行的，对不对？”

“对。”即使是对于伯蒂来说，这也是不多见的。我敢打赌，今天下午他就掌握了样品。

“嗯，而我们需要测试测试这些‘面包头’。我注意到我忠实的无限制小组成员碰巧正在托利松公园作实地考察。所以，我想……”

米莉瞪着这位不速之客的幻影。“你塞给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有自己的计划。”

“完全由有机质制造的网络节点，其性能完全可以进行实地测试。我们没在上头安排通信激光器，也没考虑充电能力，但是，其他标准功能组件这小东西一应俱全：基本的传感器、一个路由器、一个定位器。它们只含有蛋白质和蔗糖，不含任何重金属成分。只要一场大雨，就能把这东两变成肥料。”

米莉走到胡安的身边，砰地将塑料袋打开，然后闻了闻。“真臭……我敢打赌，它们保准有毒。”

“噢，不。”伯蒂说道，“我们牺牲了许多功能，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它们的安全性。米莉，这东西就算你吃下去，多半都没事。”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伯蒂不由得笑了起来，“当然喽，我还足建议你最好别吃，里头的氮化合物含量很高……”

胡安看着那些小球。氮化合物？小就是胡安在开学初期替他完成的那份概要吗？胡安勉强咽下怒气，能说出口的却是，“伯蒂，这——这正是我们的目标呀。”

“是的。”伯蒂洋洋得意起来，“就算我们没有搞出所有的功能组件，我们也能从这上头分一大笔钱。”而且在无限制课题考试稳稳当当地拿到一个A，“胡安，这些东西大约三年前就在麻省理工学院有机实验室制造出来了。在十十净净的实验室里，它们运行得相当好。偷偷把它们带进公园，来一次实地测试，怎么样？这样一来，你既可以从事你的本地课题，又同时完成了你的无限制课题。明白了？这才叫并行呢。”

“伯蒂，滚你的吧！”米莉道。

伯蒂又朝她微微一鞠躬。“我的两分钟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得走了。”说完，他的幻影随即消失。

米莉对着伯蒂刚才站立的地方皱起眉头，生气地说：“伯蒂的这批粪蛋儿，你爱拿它们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就算它们完全是有机成分，我敢说公园规章也是不允许使用的。”

“可那种规定只不过是教条了。这些东西又不会留下任何垃圾。”

米莉只是生气地耸了耸肩。

威廉捡起被撞坏了一半的邮件盒。“这东西我们该怎么办？”

胡安示意他放下。“你就别管了。在杰姆尔有一个联邦快递小型邮件中心，这纸盒应该还有充足的燃料飞到那里去。”就在这时，他发现了盒子上空浮现的破损标签，“倒霉。标签上说它现在飞不了啦。”标签同时警告说，邮件盒为易燃危险品，还有一段提醒文字，说他胡安·奥罗斯科既然签署了邮件包裹，就得负责对这个盒子作适当处理。

威廉翻弄着盒子，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以后，这东西只是块发泡塑料，重量不超过二三磅。“我敢保证，我可以让它恢复到原来的形状。”

“哼。”胡安哼了一声。

米莉只得向傻子解释：“威廉，那样可能不行的。再说我们也没有使用手册，万一弄破了它的燃料包……”

威廉点点头。“有道理，米里亚姆。”他将纸盒装进他的袋子里，摇着头，惊叹不已，“竟然能从坎布里奇一路飞过来。”

别大惊小怪冒傻气了。

三人继续往森林管理站方向走去，只是现在多了点包袱：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包袱。米莉嘴里叽叽咕咕发着牢骚，她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究竟该不该使用伯蒂送来的礼物。

即使在大雾天气，伯蒂的“面包头”也可以使他们在监督公园方面拥有一定的优势——如果他们能把它带进公园的话。胡安琢磨着下面该怎么办，到了管理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与此同时，他在注视着威廉。这位老伙计随身带来了一枝手电筒。手电筒的光圈晃来晃去，照在树根上，把树根照得轮廓分明。现在想来，要是没有米莉的那些陆战队器材，手电筒肯定能派上用场，比夹克衫还要受人欢迎。从某些方面说，威廉不能算一个十足的傻瓜。但从其他……

令胡安感到高兴的是，威廉没有把联邦快递的邮件盒丢给他。那样的话，胡安就得整晚一路带着它。邮件盒算有毒废品，如果把它扔进普通的垃圾箱里，这东西肯定会告发他。威廉对面包头只是稍微有点兴趣——这一位着迷的是邮件盒，哪怕是已经破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