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玛仙在这时候,发出了几下呼喝声,那两头闯了祸,保护主人太心急了一些的大狗,夹尾巴逃走了,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并没有转过身,只是道:“你……怎样了?”

桑雅吸了一口气:“我要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去!”

玛仙喉间,发出了“格”的一声响:“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桑雅十分欢喜,连声道:“好!好!”

玛仙的行动相当快,立即向楼梯走去,她始终背对着桑雅,当她踏上第一级楼梯时,她的动作,令得桑雅看得目定口呆!

玛仙把她身上的那件极薄的丝袍脱下来,顺手挂在楼梯的扶手上,她曼妙的背影,在黑暗中看来,散发出柔和的,像玉一样、像珍珠一样的光辉,那实实在在是十全十美的少女胴体,完全按照能形成最美丽的视觉效果的比例生长的人体美的极点!

桑雅见过玛仙鬼怪一样的脸容一次,但就算见过千百次,这时看到这样动人的背影,也决不会同时联想起她那可怕的脸容来的!

当桑雅向原振侠叙述到这一部分之际,他苍白之极和脸上所现出的那种陶醉的神情,足以说明当时他是如何屏住了气息,全心全意地在欣赏着玛仙的身体。

可是,原振侠在桑雅的叙述之中,却感到一股莫名的诡异!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他又实在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不但令得他遍体都有寒意,而且令得他手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所以,他陡然地一挥手,打断了桑雅的叙述,他的目的是要静一静,捕捉自己何以会有那种感觉的原因,可是他的思绪一片凌乱,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桑雅好几次要再开口,但是都被原振侠做手势,把他的话挡了回去。

他仍然在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当然是源自桑雅的叙述,可是,是叙述的那一部分,使自己有了这样的感觉的?

他开始有一点模糊的概念。

一定是血,自桑雅身体中大量涌出的血,使他有了这样感觉!

可是桑雅是被狗爪所伤之后才涌出来的血,这其间似乎又没有什么诡异之处,又何至于令得自已汗毛凛凛,觉得怪异莫名?

原振侠想了好一会,想不出这种直觉的根源,他只好放弃,只是问:“你的伤口怎样了?”

桑雅道:“没有什么大碍,我不说,你根本看不出我受过伤。”

原振侠闷哼一声:“看看你苍白的脸色,也可以知道你曾大量失血……”

桑雅笑了起来:“我失的血并不是你想像那样多,而且,可以打开我和玛仙之间的僵局,流点血,太值得了!”

原振侠一听得桑雅那么说,心中陡然一动,感到自己捕捉到了一些什么,对,血,桑雅的血,和玛仙之间的关系……可是,他仍然无法把想到的那些零碎的因素串连起来,只好再度放弃。

他又道:“狗爪上——”

桑雅道:“放心,我在缝了三十多针的同时,也作了各种防疫注射,我脸色苍白,那是由于极度的兴奋,像有些人喝了酒脸红,有些人喝了酒脸白一样,我兴奋的时候脸白,那是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

原振侠打断了他的话头:“算了,别解释了,我们都不再是医科新生了!”

桑雅笑了一下,原振侠问:“你不觉得你的叙述之中,有什么诡异之处吗?”

桑雅瞪大了眼睛:“没有啊,倒是后来,玛仙向我提及了巫师向她施术的情形——你也提及过的,听起来,倒有点怪异!”

原振侠又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他捕捉到零碎的因素之中,又多了一样:巫术!

(血,自桑雅身体中涌出来的血——和玛仙的关系——巫术——再下面是什么呢,原振侠仍然无法将之组织起来。)

对于玛仙自己来讲述大巫师如何向她施术这一点,原振侠倒很有兴趣知道,所以他道:“请继续说下去。”

玛仙向楼上走去的速度,不是太慢,也不是太快,可是在桑雅的感觉上,是其快无比,几乎是一闪即过。

桑雅也知道,当他和玛仙之间的僵局打破之后,这种情形,他以后一定常有欣赏的机会,玛仙曾表示歉意,那自然是她为什么让他欣赏她裸体的背影的原因。

桑雅自然也想到过,玛仙由于脸容如此可怕,所以也特别喜欢炫耀她那动人的胴体,这是任何少女都有的心理。

他并没有等多久,玛仙已从楼上下来,她头脸上已包扎好白布,身上也穿了普通的衣服,她一下楼就问:“你还能开车?”

桑雅道:“我想可以,如果我不能,你会驾驶?”

玛仙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声十分动人:“我会驾驶?你指的是潜艇、喷射机,还是坦克?”

桑雅“啊”的一声:“对不起,我忘记你的监护人是谁了,有这样的监护人,自然什么都有机会学。”

他们一起向外走去,玛仙道:“也不尽然,像我这样子,少了许多女孩子应有的活动,自然时间多出来,可以学会其他女孩子学不会的东西。”

离开屋子,在经过花园时,那两头大獒犬又悄悄跟了过来,玛仙道:“如果你不反对——”

桑雅连声道:“不反对!不反对!”

玛仙像很高兴——她是不是高兴,自然无法自她的神情中看出来,但是走在她身边的桑雅,可以在她变轻松了的脚步上感觉得出来。

桑雅的车子相当小,两头大狗挤在后座,看起来有点滑稽,玛仙要开车,桑雅就坐在她的旁边。

到最近的医院,约莫十来分钟车程,在这段时间中,他们两人一直在交谈,桑雅在一开始,就觉得玛仙的知识之丰富远远超过她的年龄——从日本医院来的资料,她今年应该是十八岁。

当桑雅表示了对这一点的讶异之际,玛仙的回答是:“我的监护人对我很好,当他发现我的智力并没有问题时,就一直替我请最好的教师,教我一切我想学的东西。”

接着,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少女的自傲的喜悦:“我有三篇纯数学的论文,发表在苏联科学院的院报上,分别用德文、法文、英文写成,到现在,苏联科学院还在世界各地找寻这三个数学权威!”

桑雅听得悠然神往,只能发出“啊啊”的低呼声,然后好奇地问:“你的监护人——”

玛仙缓缓摇着头:“他只是我的监护人,和我一点也没有亲戚关系,我完全不知道我在世上还有什么亲人。”

桑雅大是讶异,他自然知道,打听人家的身世是一件十分不礼貌的事,所以他有许多问题都不好意思问出来。

玛仙倒是十分大方:“陶先生是在耶加达的街头发现我的,那时,我是一个才出世的婴儿,我想……多半是我的样子把我的亲人吓坏了,随便把我包了起来,抛弃在街头的。”

桑雅吸了一口气,玛仙对她自己来历的分析,自然不会离事实太远。

印尼的国民文化水准不会太高,忽然诞生了这样一个怪婴,没有当场把她弄死,自然不会有勇气将之养大,那么,抛弃在街道,就是最顺理成章的处理方法了。

桑雅这时正盯着玛仙握住了方向盘的双手在看着,她的衣袖掷到臂弯部分,露出一小截,小臂上的肌肤,和她衣领开口处露出来的颈际和一抹酥胸上的肌肤一样,看起来都是那样柔滑细腻,而且,在极浅奶油棕色之中,透着淡淡的粉红,那是一种艳丽无比的肤色。

正宗的印尼人是棕种人,本来就天生有着谈棕色的美丽皮肤,而荷兰人又曾长期占领过印尼,如果玛仙有着白种人的血统,那么,她有那么好看的肤色,也就不是什么令人诧异的事情了。

桑雅继续着话题:“你算是运气好的了,恰好遇上了陶先生,要不然,命运不堪设想,说不定叫野狗叨了去,也说不定被——”

他讲到这里,陡然住了口,本来,他是想说“说不定被人当作鬼怪打死”的,但总算及时住口,没有说出来。

玛仙苦笑了一下:“我如果在婴儿时期就死了,不过是世上少了一个痛苦的人而已,当我开始会思想,开始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绝对无法和正常人一起生活之际,我真不知道该感激陶先生好,还是恨他的好!”

玛仙的声音听来更苦涩:“谁能说我一定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桑雅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玛仙的手臂,他手心上有所触摸到的那种柔滑的感觉,传达到了他的神经中枢,使他的声音听来更是恳切:“我觉得,纵使是一个弃婴开始起,到你由陶先生扶养长大,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帮助你,使你坚强地活下去!”

玛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奇怪,那大巫师也是这样说。”

桑雅怔了一怔:“哦,那个大巫师!”

桑雅把原振侠讲给他听的经过,讲了一遍。

玛仙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的,白天我从医院逃出来,心中恨透了医生,在附近兜了一个圈子,我就隐藏在附近的树林中,准备有一个出来我就吓了一个,谁知道第一个就遇上那位……原医生,我吓了他一下,他反而找我,我就躲进了他车子那行李箱中,谁知道……却有了和大巫师相见的一段奇遇!”

桑雅听出她说到“恨透了医生”之际的语气,那是真正发自内心深处的恨,想到自己,正是她最恨的一种医生,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急急岔开话题:“你宁愿相信巫术,不相信科学?”

玛仙道:“我不知道,在这以前,我从来也未曾接触过巫术。”

桑雅大奇:“那你怎么会和大巫师接上头的?”

玛仙沉默了片刻,车子也到了一家医院门口,她停了车:“你一个人进去吧,我在车子里等你,回程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桑雅很想邀她一起进去,但是想到她白布里这种样子,一定会引起他人的骇异,所以没有坚持,独自一个人进了医院。

他进了医院之后,缝针、消毒、打针这些事,全都乏味得很,所以,跳过去不提,只说玛仙如何会和大巫师打交道的事。

那天晚上,原振侠在找不到玛仙之后,绝未想到玛仙躲进了车子的行李箱,也载着玛仙,一起到了小宝图书馆的门口。,而心中充满了对医生的恨意,对命运的恨意的玛仙,正如桑雅医生所料,她的情形如果得不到改善,她根本无意活下去,缩在车子的行李箱之中,她只觉得路程相当远,她也根本不担心会到什么地方去,她早已豁出去,尤其在经过了白天在医院中那样的打击后,她心灵上的创伤,简直无法可医治。

当车子停下来之后,她只是在盘算,如何再可以把那可恶的医生吓上一大跳。

就在这时候,大巫师自小宝图书馆中走了出来,经过原振侠的车子,玛仙在行李箱之中,以为是可恶医生回来了,她正准备解下头上的白布,猛地跳出去再去吓人时,意料不到的事正在此时发生了。

她还没有开始有动作,就听到有人在外面陡然道:“车子里是什么?真有那么大力量的人,为什么那样充满恨意?你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请你出来见我,我是达伊安大巫师!”

大巫师这番话,是用西班牙语说的,那是玛仙精通的语言之一,她呆了一呆,她当然知道什么叫“大巫师”,可是却也不知道达伊安大巫师是何许人,她那时的心情是如此恶劣,就算是一群魔鬼呼唤她出去,她也不会忧虑什么。

于是,玛仙和大巫师,面对面站立着,玛仙只觉得巫师的神情怪异莫名,双眼之中,迸射出一种异样的光采来,盯着她看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才道:“你是我一生之中遇到过的最奇怪的人!你天生能使神奇的力量为你做事,也就是说,你是一个天生的大巫师,即使你是一个幼童,也已经会用这种神奇的力量来改变你的命运!”

大巫师说得十分严肃认真,也说得很快,玛仙冷冷道:“是吗?这或许就是当我是一个弃婴时,使得一个大富豪发现我,把我养大的原因!”

玛仙自小所爱的教育十分现代,所以在观念上,她根本不相信巫术这回事,她这样回答大巫师,自然是在嘲讽对方。

可是,达伊安大巫师听了,却仍然十分认真,连连点头,“当然是!当然是!”

玛仙感到自己被戏弄,她的情形如此之糟,而大巫师还说她能凭借什么神秘力量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自从懂事以后来,她不知多少次祈求自己的脸容变正常些,即使和最丑的丑女一样,她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是结果却连她自己也不敢多看自己的脸容一样!

当时,玛仙冷笑了一下,道:“你愿意看看我是什么样子吗?等你看过之后,你再告诉我,神秘的力量有什么用途!”

那时,她真有这个冲动,要把头上的白布解开来,让那个自称大巫师的人看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所以她说着,已动手去扯白布。

而就在这时,大巫师沉声喝道:“等一等!”

大巫师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自有一股令人不能不顺从的力量,玛仙手下慢了一慢,大巫师已经伸手按到她的头上。

当大巫师的手一按到玛仙的头顶之际,玛仙发出了“啊”的一下呼叫声,她是觉得大巫师的手,简直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样,灼得她全身,尤其是头上奇痛无比。

而大巫师的动作很快,一按之下后,立即缩回来,神情更是异特:“你真是与众不同!真是与从不同!你有神奇力量,可以达到巫术上的最高境界,可以利用你的神奇力量做任何事。”

听得大巫师一再这样说,玛仙的心中反倒没有了愤怒感,她当然也绝不兴奋,她只是觉得十分疲倦,挥了一下手,“算了吧,我为了改变自己的容貌,不知想了多少年,一点用处也没有!”

大巫师“啊”的一声:“你嫌你自己长得太丑?那太容易了!自已的心意,有足够的力量改变自己的容貌,何况你根本与众不同!”

(中国有一句话“相由心生”,倒有若干和大巫师的论调相拟之处。)

玛仙听了只是冷笑几声,不愿意再和大巫师交谈下去,一面冷笑,一面转身,向十分不明朗的地方走去——她自小就习惯了阴暗,她从来不照镜子,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有着一张鬼怪一样的脸之后,最讨厌的东西之一,自然就是镜子。

当她看书的时候,她用特种的射灯,光线只集中在她要看到的物体上,当她接受个别教育的时候,灯光也是特别安排的,她一样是在阴暗的角落里。

所以这时她想离开,也自然走向一个十分阴暗的所在,谁知道她一走,大巫师竟然跟着她走了出去。

(在小宝图书馆楼上看下去,原振侠他们以为大巫师和玛仙是一起走开的,那是由于大巫师动作和玛仙配合十分好的原故,实际上,是玛仙先走,大巫师立即跟了上去的。)

玛仙觉得大巫师跟了上来,十分厌烦地道:“你又想说什么?”

大巫师在巫术界之中的地位极高,人人都对他恭而敬之,只怕从来也未曾受过别人对他这种不礼貌的话,可是这时,他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的确感到这个白布包头的少女蕴藏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他强烈地以他巫师的本能感觉得出来,就是巫术的力量,这是他从前从未曾遇到过的事,这时他的心情也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怎么去计较玛仙说话的语气?

大巫师这时道:“如果你不觉得自己有巫术的力量。那只不过因为你不会运用。”

玛仙闷哼了声:“你能教我?”

大巫师的回答十分肯定:“当然”

他们一面说,一面向前走着,这时,已经走进了那个阴暗的角落之中,在小宝图书馆上看下来,已经看不到他们两个人了。

玛仙陡然站定身子,用手一扯,把包在头上的白布扯了下来,突然转身,抬起头来,把她鬼怪一样的脸向着大巫师,然后道:“好,那么你教我,如何能把我的样子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达伊安大巫师本身是巫师的奇才,自幼就被几个老巫师发现他有着巫术的奇异才能,一生接受神秘奥奇的巫术训练,在这种训练之中,所见过及所接触过的各种诡异现象之多,包括了要注视各种各样的死尸一样的脸部达一年之久的训练在内,可以说见尽了世上玄奥恐怖的现象了,可是当玛仙陡然扬起脸面来向着他之际,他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来。

然后,他们两人就对视着,在凝视之中,玛仙只觉得大巫师的双眼之中,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光采射了出来,这股光采似乎笼罩了她整个鬼怪一样的脸面时,那令得她产生了不自在的感觉——那是她把脸向着别人时,自己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正当她想偏过脸去,避开大巫师的那种眼光之时,大巫师已然道:“情形是特别一些,但是还是有办法的,你的力量,再加上我的力量。还是可以有办法的。”

大巫师又道:“你现在什么也不必做,让我运用我的力量向你施术,你所要做的,只是集中你一切可以集中的意志像你将来要变成的样子。”

如果不是刚才陡然生出了那股信心,一听得大巫师这样说,玛仙一定又要忍不住发出尖厉的笑声来了——竟然可以想像将来变成的样子,这岂不是奢望中的奢望?梦想中的梦想?她敢有什么别的愿望,只要人家看到她,不把她当鬼怪,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这正是她懂事以来最大的愿望。

可是这时,在大巫师愈来愈盛的目光笼罩之下,她的愿望改变了!

当时,玛仙的心中或许这样想,反正是达不到的愿望,奢望和普通的愿望还不都是一样的,所以这时她意念一集中,所想的是:我要变成一个美女,变成一个绝世美女,变成一个容颜上的美丽和我身体的诱人可以完全配合的绝色美女!

她一开始这样想,耳际就听到发自大巫师口中的喃喃咒语,那咒语声令得她的意念更集中,而且进入了一种朦胧的境界之中。

接着,大巫师的双手扬了起来,自她的头顶开始,缓慢有力地在她整个头脸上移动着,抚摸着,玛仙感到大巫师的双手有光芒发出来,而且大巫师的手心是火烫的,烫得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接受大巫师的施术。

(大巫师施术的情形,原振侠在楼上看下来,只看到大巫师发光的手在缓缓移动。)

对玛仙来说,这时的经历更是异特之极,她的胴体是那么晶莹可爱,她的脸面是那么可怕,可怕到绝不会有人想去抚摸一下的程度,而这时,大巫师滚烫的手,却在她鬼怪一样的脸上每一部分,那么有力地抚摸着,这使她产生了一种十分激动的情绪,对于自己能变成美女的信念,也愈来愈盛,愈来愈是坚决。

大巫师一直在同时吟着咒语,玛仙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下巨大的呼喝声,就像是一个焦雷,就在她的头顶炸开来一样,令得她从朦胧的境界之中醒了过来。

她听到大巫师在剧烈地喘息着,当她望向大巫师的时候,看到大巫师脸上的汗,像雨水一样往下流着,然后,大巫师疲倦地挥着手:“你回去吧,巫术的力量会发生作用,你会变成你意念中的模样。”

大巫师说着,就缓缓地转过身去,玛仙又伫立了一会,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脸,发现一如从前,她苦笑了一下,重新扎起白布,在黑暗之中离去。

玛仙和大巫师之间发生的一切事,自然是由玛仙讲给桑雅听,再由桑雅转述给原振侠听的。

由于过程相当怪异,所以原振侠听得十分用心,当他听到桑雅的叙述告一段落之际,他觉得有点不对头,问:“以后呢?”

桑雅呆了一呆:“什么以后,玛仙说她自己回去了,就这样。”

原振侠缓缓摇着头:“不对!不对!”

桑雅有点恼怒:“什么不对?她把一切都对我说了,而且巫术对她一点作用也不骨,她还是那个老样子!”

原振侠仍然道:“不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未曾对你说起。”

桑雅笑了起来:“你倒知道!”

原振侠想了一想才肯定地道:“是的,我知道,前天晚上,大巫师十分疲乏地上楼来,的确如她所形容的一样,满身是汗,而且说,他为了这次施术所花的精力,要经过十二次月圆才能恢复过来。”

桑雅一挥手:“这些事,玛仙自然无法知道。”

原振侠说得十分缓慢:“大巫师还说,她必须做到一些事,如果做不到,他施的巫术力量也不会有用处,需要她去做一件事,一定极其重要,而她却并没有告诉你,是不是?”

桑雅怔了一怔:“她没提及,我想,那是由于她和大巫师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虽然奇特,但是她根本不相信巫术的原故,所以她也不打算去做大巫师要她做的事,自然也不必提及了。”

原振侠昕出桑雅的语气中,正在竭力维护玛仙,而他也不知道玛仙隐瞒的是什么,自然也无从再说下去。

他于是道:“猜想起来,她还隐瞒了一些事,大巫师说她有先天成为巫师的条件,大巫师肯向她施术,一定有一点交换条件,她也提都不提。”

桑雅显得相当不耐烦:“猜想,猜想,你什么都是猜想,你究竟想暗示什么?”

原振侠道:“不是暗示,是明明白白告诉你,别低估了巫师的力量,巫术有它不可思议的魔法力量,而她有可能成为一个女巫!”

桑雅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听听!这像是一个医生所说的话吗?她如果是一个女巫,那倒好了,至少可以令得她的脸面变得好看一些!”

原振侠疾声道:“你不是说,她的脸容就算是现在那样,也值得你迷恋吗?”

桑雅的回答也变得很快:“当然是,但是如果能有所改善,那有什么不好。”说到这里,他夸张地高举双臂,大声叫:“天下所有的巫术的力量,要是能使玛仙的情形有改善,我宁愿自己成为巫术的牺牲品!”

当桑雅医生叫到最后一句之前,原振侠已经意识到他想讲什么了,正想大声疾喝阻止他,可是桑雅已叫了出来。

刹那间,原振侠感到了一股寒意,他只好说了一句:“别开这样的玩笑!”

桑雅却十分高兴:“我们说了那么多话,她学识之丰富,真叫人吃惊,她还说,我可以时时去看她。”

原振侠作了一个“随便你”的手势。桑雅用力一指报纸:“登报人的那个什么阿财,叫他去死吧!”

他一面说,一面离开了原振侠的房间。

他这时离开的脚步之轻松,就像他不久之前离开夕阳大道三十三号时一样。

桑雅在医院的急诊室中,料理完了伤口出来,疾步走向车子,他生怕玛仙已经离去了,玛仙还在,双手托着头,正在睁大眼睛沉思。

桑雅道:“没有事,几天就好。”

玛仙没说什么,仍然由她驾车,驶回她的住所,在归途中,玛仙向桑雅说了她和大巫师相识的经过,最后感叹了一句:“人生的际遇,真是太偶然了,谁知道我躲进了行李箱之后,竟然会有一段那么奇异的经历!”

车子已到了洋房门口,桑雅踌躇着不肯离去,玛仙邀请他进去坐了会,桑雅更是高兴之极,在言语之中,竭力表示自己对她的迷恋之意,可是玛仙却每次都把话题岔开了去。

一直呆到天色将明,桑雅才依依不舍告辞,临走时,还轻握了玛仙的手一下,由衷地道:“你上楼梯时的情景,足够我回忆一生!”

玛仙发出了一下充满发幽叹的轻笑声,转身走了入去。

桑牙雅开车回到住所时,天色已然大明,他看到了原振侠留下的纸条,准备整理了沾满血渍、又被狗爪撕破了的衣服之后就下楼去。

而等他在换好衣服,洗了一个脸之后,报纸也来了,他拿起报纸,就看到了那则不伦不类的寻人启事,他只当是原振侠的杰作,所以就去找原振侠算帐,等到弄清楚之后,他又兴致勃勃地向原振侠讲述他找到玛仙的经过,只觉得精神振奋无比。

在桑雅离去之后,原振侠的心情却有点沉重,他还在想究竟是什么曾令得他有遍体生寒的恐怖之感?是不是因为玛仙和神秘莫测的巫术发生了关系呢?

而且玛仙的来历为术奇特,监护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陶启泉,这也有点不可思议,他知道,要地陶启泉方面了解玛仙的一切十分困难,世上只有那位有着无数神秘经历的先生和他的夫人才有这个能力。

原振侠想了一想,本来想打一个电话给那位先生,但想起那位先生曾说过,电话是最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随时可以骚扰他人,他拿起电话又放下,虽然事情和他无关,但是他的两个朋友,桑雅和阿财,显然已被牵涉了进去,他觉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

原振侠的性格十分随和,阿财和桑雅两个人,不论在学识上或是社会地位上,都有着极显著的不同,但是在原振侠的心目中,倒是一视同仁,全把他们当朋友的。

他决定写一封信,请那位先生,若方便,向陶启泉问一下有关玛仙小姐的一切,陶先生是玛仙的监护人,应该知道她许多事的。

写好了信,他又拿起报纸来,把那段寻人启事再看了一遍,实在没有法子不发笑,一直到他在赴医院途中,一面驾着车,一面还是忍不住想起来就发笑,很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在医院门口,他竟然又看到了呆立着的在东张西望的阿财。

原振侠停好了车之后,走近阿财,在他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

阿财吓了一大跳,拍着心口:“原医生,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原振侠感到意外,因为他是对着阿财走过去的,阿财怎么会看不见他?他还没有问,阿财已经十分忸怩地道:“我只顾注意来来去去的女人,没有注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