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梦回西里斯帝星 第六章 逃亡之路

22

本司汀给帝王潘特森当护卫的当天晚上,潘特森离奇地死了,就死在本司汀面前。

当天皇室晚宴后,他陪着帝王潘特森在收藏室里工作。巨大的收藏室里,存放着帝王私藏的艺术品和绝密文件,收藏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帝王吩咐他,去收藏室的另一头找一份资料,他在档案柜里无意间发现“人造人”训练的绝密级视频档案,那不就是被他教父抹去的20年记忆吗?

他鬼使神差地取出了档案,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拷贝数据,他的精力集中在档案数据上,没有留意到收藏室里的任何动静。等他回到帝王潘特森的书桌前时,他发现帝王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暗杀:割喉。一刀毙命,刀口很深,精、准、狠。

杀手十分专业,帝王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本司汀震惊了。


随即,侍者、医生、宫廷侍卫们都赶到了。帝王收藏室的门口挤满了人。奥库拉公主失声痛哭,紧接着侍卫长封锁了现场,拉出警戒线,将恐慌的人群赶出了收藏室,命令宫廷侍卫们将本司汀抓了起来。

全城戒严。

罗恩和措灵也闻讯赶来。措灵扑到帝王身前,崩溃到完全失去了理智。

本司汀百口难辩,没有反抗,除了惊恐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还算冷静,反复说:“公主,措灵,我没有杀人。相信我,我没有杀帝王。凶手另有他人。”

他坦坦荡荡的,跟着星球警察去了审讯室。他无法解释帝王潘特森死时的那几分钟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不在现场,而帝王收藏室是非常私密的地方,除了贴身侍卫,帝王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室内也没有任何监视系统。

室外的监视系统显示,除了帝王和本司汀,没有任何人进出过收藏室。这是一个糟糕的事实:暗杀帝王的凶器没有找到,犯罪现场只有帝王和本司汀两个人的基因信息。

本司汀是帝王的贴身保镖,必须与帝王寸布不离,连上厕所都要打报告请示。他的辩解之词过于苍白:“我离开了几分钟去拷贝视频资料”。

宫廷和星球政府认为这个辩词荒唐至极。他们的一连串疑问像机关枪子弹一样猛烈地射向本司汀,让他防不胜防,没有退路。

“是什么样的视频资料,会让你忘记自己的责任?”

“这个视频资料比保护帝王的性命都重要吗?”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赶在你去拷贝资料的时候,帝王被暗杀了?”

“你又怎么解释,现场只有你和帝王两个人的基因信息?若有第三者,一定会留下什么。”

“你把杀人的刀具藏在了哪里?”

……

本司汀的脑袋里一团糨糊,这是他头一次被人污蔑,但他毫无反驳之力。因为这些问题也是他的疑问。他的目光,无助地投向了旁听席,他需要最亲近的人的支撑。旁听席里坐着他的教父阿多瓦,神情凝重地向他摇摇头,示意他保持沉默。

“听说,你是罗恩将军的儿子?罗恩将军对你涉嫌杀害帝王一事怎么看?”旁听席里有个人突然问。本司汀更加诧异了,人们的目光投向了旁听席里正襟危坐的罗恩。

那些齐刷刷、突如其来的质疑目光让罗恩也紧张起来,他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身旁的助理帮他说:“你是什么人?这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本司汀上尉15岁时,就和罗恩将军断绝了父子关系,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来往,请审判长调查。对于帝王的死,我们都很悲痛。罗恩将军一直是帝国的英雄,帝王最好的将领和朋友,我们一定会协助政府查出元凶。若是本司汀所为,定会严惩不贷;如果不是,我们不能强加罪责。”


罗恩觉得此事蹊跷。他百分百肯定帝王不是本司汀杀的,本司汀没有杀帝王的动机。若真是他所为,他一定会承认。本司汀的个性,罗恩是了解的。他若是凶手,也不会轻易地束手就擒,早就启动飞行战靴逃亡了。可是,这些审判席上愚蠢的官员们,没人认识真正的本司汀。他们不会相信他。事情若追究下去,只会暴露本司汀人造人的身份,牵扯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阿多瓦,这个事业如日中天的博士也不会愚蠢到去暗杀帝王吧。罗恩心中的阿多瓦是柔弱的,没有刺杀帝王的胆量,何况帝王潘特森和阿多瓦近期走得很近,阿多瓦要依仗帝王获得身份认同。

会是奥库拉和措灵吗?现在,西里斯帝星的局势不稳,一副烂摊子,无论他们谁登基,若后台不强大,都不会成功。这两个王位继承人应该不会贸然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何况,他们都很爱自己的父王。

至于罗恩本人,确实有这几天暗杀帝王的计划,但他很清楚自己根本还没付诸行动。

此时,旁听席上的罗恩异常恐慌,似乎有一只强大的看不见的手,扰乱了胶着的局面。在西里斯帝星上,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暗杀帝王呢?

他很厌恶这种不确定性。也许,下一个被暗杀的人就是他。刚才旁听席里的那句质疑让他极度恐慌和敏感,提高了警惕。他仿佛看见一张巨大的隐形的网正在向他扑来,他欲逃,却逃不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网里,成为网里的猎物,被乱箭射死,却看不清猎人的模样。本司汀,他的人造人儿子,只是猎捕他的诱饵罢了。

这个要猎捕他的猎人会是谁呢?

“调查下刚才提问的青年,什么背景,他怎么知道我是本司汀的父亲?”走出审讯室,罗恩对身旁的助理说。


整个审讯阶段,公主奥库拉都是哭哭啼啼的,她在等待审讯会的宣判。她含着泪咒骂本司汀,发出了狮子般的怒吼:“是你的失职,害死了我父王。我饶不了你。”

阿多瓦左右为难,此时此刻,劝慰奥库拉只会火上浇油。他心急如焚,怎么办?该如何救出本司汀?

措灵王子没有出席审讯会,这个王子的内心悲痛而混乱,他慈祥的父亲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杀死,他很怕这一切是真的。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封闭起来,只委派了亲信到审讯室打探消息。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徘徊,回想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他离开晚宴后,就在自己的寝宫见到了罗恩。所以,父王肯定不是罗恩杀的。他自己就是罗恩不在场的证据。罗恩一向鼎力支持他,待他如子。虽然父王一心要除掉罗恩,稀释罗恩的兵权,但是他铭记母后死前曾嘱咐他:“危难之时,相信罗恩,他会帮你。”

措灵的脑子很乱。他想起罗恩为他注射了新的体能维持液,还说要告诉他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当时,罗恩犹犹豫豫地还没开口,他的通信设备就响了。帝王的侍卫恐慌地告诉他,帝王被暗杀了。

他并不知道,罗恩趁机为他注射了秦始皇的细胞液。措灵对于自己正在变成秦始皇一事,毫不知情,只是隐约觉得有点想吐,浑身瘙痒。

措灵在琢磨,罗恩到底要告诉他什么呢?这件事肯定非常重要,否则罗思不至于带着医生亲自到他的寝宫找他,莫非罗恩知道父王之死的背后黑手?或者,他派人暗杀了父王?或者,他和本司汀联合杀害了父王,毕竟他们是父子啊!

23

人造人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铁血战士是军方最高机密。本司汀不能跟任何人提及他的特殊身份。如果说出这个计划,教父阿多瓦、罗恩、王室成员一定会遭到民众的质疑,他自己将永无宁日,人们会恐惧他,疏远他,事情会越来越糟。所以,关于他在帝王收藏室里发现的“铁血战士受训记录视频”文件是不能公开提及的。

审讯官们问不出所以然来,同意休庭,择日再审。他们一致认为,即使本司汀不是凶手,他也犯有不可原谅的重大失职罪。他是西里斯帝星的罪人。

星球警察把本司汀移交到最高警察厅的临时监狱,休庭期间,他的教父阿多瓦也失去了探望他的权利。奥库拉和措灵王子各自在悲痛中,为葬礼和继承人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被抓起来的本司汀。

罗恩的助理跟踪了审判会上质问罗恩的那个年轻人。这个青年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调查员,他说,他通过警察的系统查到了罗恩和本司汀的关系。罗恩的助理不相信,准备武力施压时,那个青年被远处的一把枪射杀了。

这件事情扑朔迷离起来。

“一定是有人给他塞了字条,或者收买了他,让他这么做的。收买他的人和我们一样,一直在跟踪他,防止他口风不严,事情败露,所以在我面前杀了他。”罗恩的助理向罗恩汇报。

罗恩慌乱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


本司汀思念病重的南卡,一周过去了,星球警察认定了他是杀死帝王的凶手。即便他没有直接杀人,作为帝王的贴身保镖,玩忽职守,间接导致帝王潘特森的死亡,也要被判终身监禁。

罗恩也被警察局的调查员盯上了,他委托人给本司汀带来口信:“我正在想办法找出凶手,救你。”

本司汀冷笑了一声,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他不相信罗恩会救他,或许他是罗恩的替罪羊,罗恩才是杀死帝王的最大嫌疑人。毕竟,在这个星球上,还有谁会有通天的本事,轻易地暗杀帝王潘特森呢?

他知道,这次他凶多吉少,有人要置他于死地。他不懂人类复杂的权欲世界。罗恩?魁姆?很多人都想要帝王潘特森的命。魁姆的势力太弱,只有罗恩有可能。他想起,在另一个时空,罗恩就是杀害帝王的凶手。这段记忆,清晰无比。

只有他利用“希望之石”的能源力量穿越过一次时空,所以在当下这个时空里,只有他清楚在另一个时空里发生了什么。虽然这不能作为命案的直接证据,但是,罗恩是凶手,他坚信不疑。

他恼怒了,为何罗恩要让他当替罪羊?他们的父子之情荡然无存了吗?


他启动了飞行战靴,身披战甲,一声怒吼,摧毁了关押他的宫廷监狱,误杀了几名星球警察,飞逃到拥挤的大街上。

整个城市骚动了,全城的警察们开始追击他。他攻击了几架警用飞行器,向城市中心飞去,交通一片混乱。

蜘蛛网状的城市交通系统被紧急叫停。十五六个机器人警察对他穷追不舍,他穿梭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里,时而飞到楼顶,时而降低到半空中,企图甩掉机器人。路过的高楼建筑,被他和机器人撞得破碎,人们吓得魂飞魄散。

本司汀本不想伤害机器人警察,但警告无效,无奈之下只能启动盔甲的吸收功能,把机器人和它们手上的武器一个个吸收过来,撕得粉碎,几乎片甲不留。

地面涌动的人流纷纷用摄影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打败机器人警察之后,本司汀向阿多瓦的深山实验室飞去,他要带着南卡一起出逃。离开西里斯帝星,去哪里呢?如果教父阿多瓦可以把私人宇宙飞船借给他,他会带着南卡一起逃亡地球。


随即,罗恩收到最高法庭的决议,请军方配合政府,全星系通缉本司汀。本司汀成为宇宙通缉犯。

罗恩也害怕本司汀误以为帝王是他杀的。加上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几天前绑架了南卡,本想制约本司汀,并搞清楚她和本司汀的关系。罗恩采集了南卡大脑里的记忆数据,惊讶地发现与本司汀有关的零星片段,只发生在古城被洪水淹没后,本司汀救她的那刻。

罗恩放弃了对南卡的调查,让人好好照顾她。

“如果这个自然人公主没有什么特别的利用价值,那么,本司汀和阿多瓦愿意救她,重视她,只能说明本司汀喜欢上了这个南卡公主。这个公主清秀可人,有一种罕见的纯粹的美,是本司汀喜欢的类型。可是,在这个公主的记忆里,对本司汀没有一丝主动的爱恋情绪,本司汀是在自作多情?”罗恩冷笑了下,预料到本司汀一定会来找他麻烦。他和本司汀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了。他必须集结兵力抓住他,关押起来,慢慢跟他解释,这是自保的最好方法。

24

在深山实验室里,阿多瓦终于见到憔悴的本司汀,他内疚地流下两行泪。他不知如何向本司汀交代南卡的被抓。对于此事,他羞愧难当。他知道南卡在本司汀心里的分量,那是他的妻,尽管是另一个时空里的妻子。

“孩子,你别急,南卡身上我装有跟踪器。”阿多瓦说,“这几天我去找罗恩,请他放了南卡。他说你被诬陷了,帝王不是你杀的,也不是他杀的。他说,我们遇到了我们看不见的敌人,南卡住在他藏匿的地点才安全。他派了重兵守卫。”

“他就是杀害帝王的凶手,教父,在另一个时空里,是你告诉我,帝王被罗恩杀了。但是,他没有篡权,他支持措灵继位了。所以,我相信在这个时空里,帝王也是他杀的。”

“什么?我越来越糊涂了。他即便杀了帝王,也不至于置你于死地,让你背黑锅,他是你的父亲,幕后黑手一定另有其人。”阿多瓦假装安慰本司汀。

“从他吃我肉的那天开始,我们早已不是父子。杀死帝王的凶手不会有别人,一定是他,只有他有篡位夺权的阴谋。他把整个星球搞得乌烟瘴气的,宣扬同性恋社会,企图建立如同多摩星球那样的‘单性生物社会’,将我们人类变成‘单性人类’,这简直是变态至极。”

“你怎么知道?”

“人造人的终极目的不仅是为了补充兵力,更是为了解决‘单性人类社会’不能繁殖的问题。只要有两个同性恋人的基因,就可以打造新的婴儿,这项技术罗恩的生物学家们正在研究中。帝王让我找的资料就是关于多摩星球上单性生物的发展报告。”本司汀义愤填膺地说。

阿多瓦的自尊心遭到了打击,他不知罗恩在搞什么鬼,甩开自己,罗恩掌握了人造人技术吗?这是一个让人不安的信号。他瘫坐在椅子上。

“这是帝王死之前在收藏室里告诉我的。他说,虽然我是罗恩的儿子,但是既然我选择了做他的贴身护卫,就是他最亲近和信任的人,那么,他就要告诉我一些事情,让我认清罗恩的真实面目。他希望我在星球安危和罗恩之间做个选择。当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帝王,我会尽职尽责,以保护帝王、保护星球为使命。”

“那帝王知道你是人造人的事?”阿多瓦紧张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觉得他不知道。人造人是他先提及的。当时我很忐忑,害怕戳穿我是人造人的事实。不过,看帝王的表情,他应该不知道我是人造人。他指的人造人,是罗恩正在大力研究同性恋基因下的人造人技术。他说有人向他密报,罗恩成立了‘单性人类社会组织’,这个组织在星球的活动神秘莫测。他没有十足的证据,也不知道人造人的研发地点,所以不能贸然抓捕罗恩。”

“我的孩子,看来,罗恩的野心超过了我们的想象。”阿多瓦头脑发晕,罗恩彻底放弃与他的多年合作,单干了。他有种被至亲抛弃的失落感。他原以为罗恩的身边没有他,生命科学研究会停滞不前,罗恩会认识到他的价值,没想到罗恩没把他放在眼里。

阿多瓦很沮丧,莫名地消极,胸口发闷。他也不知道他的心为什么会疼,背部的脊椎骨好像断裂了,整个身体都在下沉。明明是他先做了选择,断绝了与罗恩多年的情谊,喜欢上了公主奥库拉,投靠了帝王阵营,此时此刻怎么会有被罗恩抛弃的感觉呢?

“教父,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本司汀说。

“没事,我只是很担忧罗恩的阴谋。你说,我在听。”

“他要夺权,暗杀帝王潘特森,正好被我碰上了,他肯定没想到我会在现场。或许,他没想过嫁祸给我,但是这个星球上,除了他还会有谁有能力潜入宫殿,杀掉帝王呢?‘自然人独立运动组织’吗?”本司汀猜测说。

“不,相信我,魁姆的目标是罗恩和可可斐,不是帝王潘特森。他们以前只是在公开场合,暗杀过几次帝王身边的保镖,制造恐慌,希望帝王能缓和DNA优选人与自然人的矛盾。他们没有能力进入帝王戒备森严的宫殿,更何况还是设置了万道关卡的帝王收藏室?”阿多瓦否定了本司汀对‘自然人独立运动’的领导人魁姆的质疑。

“如果排除魁姆,就更能断定是罗恩了。”本司汀说。

“帝王潘特森的父亲执政时期,DNA优选基因技术诞生,那时的父母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最完美的精子和卵子结合体,生出的孩子是最健康、最聪明、最漂亮的。所以,DNA优选基因技术一夜间风靡全球,获得了民众的广泛认同。这么多年过去了,世界已经遍地都是DNA优选人,那些自然出生的孩子反而成了社会的底层群体,不得已,他们移民到多摩星球去生存。魁姆就是随家人一起移居到多摩星球的自然人中的一员。他的父亲是‘自然人独立运动’的发起人之一。他们家在罗恩暴力镇压‘自然人独立运动’的行动中遭到了枪击。他的家人都死了。所以,他最恨的是罗恩和可可斐。”阿多瓦继续为魁姆辩解,他要彻底打消本司汀对魁姆的质疑。

“孩子,你要知道,一切不一样了。我们原来想利用希望之石穿越时空,回到若干年前杀死罗恩,防止他篡位。现在帝王死了,希望之石也离奇地消失了。我们只能靠自己扭转局面了。”阿多瓦的语气里有些绝望。

25

本司汀得知南卡被藏匿的地点后,孤身深入,见人就杀,近乎疯狂。他想到雪豹库尔和机器人杰克无辜地惨遭毒手,就更加恼怒起来。

看守的士兵们求饶说:“南卡好好的,我们并没有虐待她。”

本司汀说:“你们杀了南卡和我最好的朋友,不可原谅。”

士兵们说:“不,本司汀长官,我们没有。我们只是不小心杀了一只凶猛的豹子和一个顽抗的机器人。”

本司汀脖子里的青筋鼓起,将士兵们一顿暴打:“我说的就是它们。你们这帮混蛋!”

接走南卡后,他一怒之下将整个藏匿点烧了,无人生还,他用激光在空地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本司汀”!这是在向罗恩发起公开的挑战。

失去理智后的“人造人”让所有星球警察们闻风丧胆。


“自然人独立运动”的领袖魁姆,主动联系了逃亡中的本司汀和南卡,在连线中,他保证帝王潘特森不是他所杀,称自己和萨罗月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震惊。他们怀疑是罗恩所为。星球战争一触即发。

在魁姆和萨罗月的安排下,本司汀和南卡住进了多摩星球的一个僻静的山洞里。山洞里有魁姆和萨罗月事先准备好的食物和日常起居用品。这个山洞距离“人工自然区”非常遥远,女性无法在多摩星球的“非人工自然区”存活,必须穿上特制的隔离衣,戴上净化空气的口罩。

萨罗月和南卡浑身上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本司汀将南卡安置在一张简易的床上休息。萨罗月熟练地取出飞行器里的“人工自然”的设置装置,按下了几个按钮,空中发出几道彩色的光,在洞里形成一块“人工自然”的小区域。在小区域内,南卡可以脱掉隔离衣,自由呼吸、自由活动。

“记住,离开这个区域,南卡一定要穿隔离衣,戴上口罩,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这个星球上的自然环境不适合雌性生物。”萨罗月说。

“好,我记住了,萨罗月,谢谢你。”

“你有什么打算?”萨罗月问。

“南卡病得不轻,不适合东奔西跑。我们要等教父阿多瓦制造出适合南卡的人造器官。等她更换器官,恢复健康后,我想带她去地球。”

“地球?”

“是的。这里太不安全了。”

“可是,我们至今没有人去过地球,那是一个遥远的星球。稍不留意,你会在宇宙中迷失方向,或者发生种种意外而死。”

“或许我可以找到。”本司汀自信地说,“我会让教父阿多瓦帮我。”

“为了南卡值得冒险吗?你会娶她吗?”萨罗月关切地问。

“南卡是我的妻子。”本司汀深情地望了眼熟睡的南卡,轻声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听说你们认识没有多久,她一直在病床上。”萨罗月的心隐隐作痛,强颜欢笑地说。

“我不想对你隐瞒什么。萨罗月,南卡是我的妻子,我爱她。我在另外一个时空里爱上了她,我们在太空中举行了婚礼。”

“你让我糊涂了。”萨罗月伤感的眼神里透着艳羡的光。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有时间我再告诉你。如果我遇到什么意外,答应我好好照顾她,给她更换教父制作的新器官,让她活下来,快乐地活下来。”本司汀向萨罗月索要承诺。

“我答应你。你要想好,你娶了一个自然人,你们的婚姻在西里斯帝星上不会得到祝福。或许去地球,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可以幸福。”对待她曾经爱过的男人,萨罗月是重情重义的。

“我还没有告诉教父想带南卡去地球的想法,先替我保密好吗?我们要齐心协力,先解决掉罗恩,让西里斯帝星恢复和平。”

“嗯,放心。我和魁姆一直在为自然人的自由和平等的权利而努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其实,我们现在的处境也很不好,罗恩加强了兵力在捉拿我们,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望你们。南卡体弱多病,你又被星球政府通缉,我会尽快来给你们送补给。”萨罗月警惕地又在洞口张望了一圈,说,“现在多摩星球上到处是罗恩和可可斐的人,你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这一带属于未开发的荒凉之地,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个山洞,但是多摩星球上的生物攻击性很强,你们要小心。”

“谢谢你。”本司汀目光呆滞,他守着睡着的南卡,开始抽自己的血,注射给南卡,维持南卡的生命,又叮嘱了萨罗月一句,“教父阿多瓦正在帮南卡制作匹配的人工器官,有消息的话,麻烦你第一时间通知我。替我告诉教父,我和南卡很平安,让他多保重。”

“嗯,我们一定通知到。”萨罗月说。

26

逃亡的日子里,本司汀和南卡相拥相依,对本司汀来说,这是少有的单纯快乐的幸福时光。回想他的一生,他只在另一个时空里体味过这份类似的快乐,也是与南卡一起,在她的冰川古国,在一起太空旅行。

南卡从失去亲人和雪豹库尔的悲痛中舒缓过来。

本司汀每天跟南卡讲宇宙里的故事。他说,我们看到的星辰往往是数个世纪之前的情景,有可能现在它们已经死了。

南卡指着星空说:“天空里有那么多的星星,你最喜欢哪一颗?”

他说:“我已看过银河,但我只爱一颗小行星,它的名字叫南卡星,也叫地球。她就在我的眼前。”

南卡对这句话似曾相识,似乎在梦境里,似乎在她的前世,她不记得了,她只是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又动人。她开始接纳这个救过她的命,始终陪伴他的男人。

“地球很美吗?”南卡依偎着本司汀,坐在洞口的石头上,仰望星空。

“对,就像你一样美。你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地球是宇宙里最美的行星。”

“那你会带我去地球吗?”

“会。一定会的。”本司汀亲吻了隔离衣下南卡的额头,在满天星辰的夜里,他回想起初见地球的那一刻,如炎热的夏天里透心凉的美好。他狂躁的心平静了许多。


一个月过去了,山洞里的生活必需品快用完了,还不见萨罗月和魁姆的影子。山洞的周围一片沼泽,没有生物的迹象。本司汀想启动飞行战靴,去远一点的地方寻找食物,又担心自己暴露行踪。

他的飞行战靴和战甲一旦启动,教父阿多瓦就会知道他的具体方位。如果罗恩也有跟踪信号的能力,他和南卡就会有危险。他自己倒没什么,他只担心虚弱的南卡。

他开始割自己的肉,烧了给南卡吃。

南卡并不知情,只觉得肉的味道古怪。她瞥见本司汀的裤子上有鲜血的痕迹,问他,“给我看看,你是不是受伤了?”

本司汀慌张地遮掩起来。

“不行,给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南卡拖着虚弱的身体,倔强地挣扎着起身要去查看本司汀的大腿。

本司汀一向不擅长说谎,他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没事,不……不信你看。”他脱了裤子给南卡看个仔细。那大腿上确实没有伤痕,借着火光,南卡隐约看见似乎是金属和肌肉组合的肉体。那肉体和凡人有些不同,更加健硕有力一些,暴露的青筋和皮肉,如钢铁般坚固。

“你的身体?”南卡情不自禁地触碰了本司汀的大腿,那肉结实得像岩石。

“哦,不要害怕,我的脉络掺杂了稀有金属的成分,除了大腿这里全是肉,几乎所有的脉络都含有稀有的金属和特殊的能量液,包括我的大脑,我的肝脏,这样才能与贴身盔甲合而为一,我的战斗力才会增强。这件风衣也不普通,它也是一件智能盔甲。”

“这是怎么做到的?有巫师给你练功秘籍吗?”南卡小心翼翼地问他。

“嗯?”

“你的身体是怎么练成的?”在南卡的认知里,这是一种神功练就的身体。本司汀应该是得到神的眷顾,神给了他一本绝世武功的秘籍。

“哈哈,没有巫师,也没有秘籍。其实,我忘了,是不是不相信?可我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是教父帮我做到的。我只记得我参加训练时二十岁,结束训练时已经四十岁了。中间二十年的记忆不记得了,教父把我的记忆删除了。我像是被人做了手术,换了筋络,然后经过漫长的训练,让身体适应这些智能的金属、芯片和能量液。”

“所以,你在帝王的收藏室看见的文件与失去的二十年记忆有关?”

“是的,南卡。”

“你看了那份文件的内容吗?”

“没有,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其实,我有些害怕面对文件里的内容,教父曾对我说,删除记忆是为了我好。”

“那还是不要看了。”南卡开始心疼起眼前这个拥有钢铁般身躯和意志的男人。

“你的裤子上怎么会有血迹?在哪里受的伤?”南卡追问道,她的视线再次转移到本司汀裤子的血迹上,“我不希望你骗我。我只剩下你在身边了。”

本司汀犹豫不决,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有点紧张,南卡严肃又关切地看着他,期待他的回答。火光下的两人一动不动,只有火在跳跃。两人的影子映在山洞的石壁上,南卡的侧脸望着本司汀低下的头,连石壁也静默了。

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握着本司汀的手,说:“我只是很担心你,如果出去捕猎受伤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他思前想后,挠了挠头,决定告诉她实情:“南卡,我……我刚才给你吃的是我的大腿肉。但是,你别担心,我的肉是可以吃的。别忘了,我是人造人。我的肉不同于一般人类的肉,割下了一块,是可以再长的……”

南卡没有等本司汀说完,就紧紧地抱住本司汀,悲伤地哭了。这个灵性又善良的女子,可能无法理解智能科技,但她疼惜眼前这个外表刚毅、内心温暖的男人。她说:“我不允许你今后再割自己的肉,即便我饿死,你也不要再为我这么做了。我爱你,本司汀。我会活下来的,为你,我会活下来的。”

“我可以靠体内储存的能量,不吃不喝活好些天。”本司汀安抚哭泣的南卡。他给了南卡一部智能通信设备,走出洞口,计划去远一点的地方寻找食物和水源。“一旦有危险,按下这个按钮,就能与我连线。如果天黑之前我没有回来,尝试通过这个设备联系萨罗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它,因为罗恩很有可能会通过这个设备追踪到我们,我们必须谨慎一点。”

“你当心,注意安全。”南卡嘱咐说。


多摩星球的白天很长,黑夜很短暂。日落时,本司汀还没有回来。南卡急了,穿上隔离衣,戴上口罩,起身到洞口翘首期盼,寻找本司汀的影子。终于,她远远地看见本司汀背着一只血淋淋的动物跑回来了。这是他们的晚餐。

南卡连忙接过本司汀背上的动物,回洞中升起火来。

“我来,你休息。”本司汀说。

“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这顿我来吧。”南卡笑起来,从本司汀手里接过猎物,问道,“这动物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如果能打开智能盔甲,我马上就可以查询到,但是现在不行,我怕罗恩会追踪到我们,他和教父都有我身上的追踪器。”

南卡虽然疑惑不解,但是她一点也不急躁,也没有不安,反而回望给本司汀一个善解人意的笑脸。

“小时候,父亲和教父怕我丢失,在我的大脑里安装了跟踪芯片,这样,他们两人就可以随时知道我在哪里。当我成为铁血战士后,跟踪芯片和肉身盔甲融为一体,相互影响。所以,一旦盔甲系统打开,跟踪芯片就发挥作用了。”

“嗯。那我们就小心点,不要打开它。”南卡温柔地说。

“西里斯帝星、多摩星球、炼狱星球、新娘市场都属于西里斯帝星的管辖范围,在这个范围内,我大脑里的芯片发出的信号很容易被搜索到。除非远离这些星球,比如在地球,他们即便有跟踪器,也根本搜索不到我。”本司汀说。

“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似乎教父和罗恩都有某种魔法,他们能随时找到你。”南卡说。她的疑问还有很多:什么是跟踪芯片?什么是铁血战士?什么是西里斯帝星、多摩星球、炼狱星球、新娘市场?什么又是地球?本司汀点燃了她的求知欲。

“没关系,南卡,以后你会明白这些科技的。我会慢慢教你,我们有的是时间。”

“那我们先做晚餐吧。这些天,真的很奇怪,前些日子太阳神照耀了大地,月亮神不见了。阳光融化了冰川,淹没了我的古国。”南卡的内心被一个又一个谜团交织着、包裹着,说,“我们做错了什么呢?太阳神要惩罚我们。”

本司汀看着忙着烤肉的南卡,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所发生的一切,地球、西里斯帝星、多摩星球,南卡曾生活在三个不同的星球,有三个不同的自然环境。这些信息量太大了,南卡虽然聪明,但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封建奴隶制时期的地球人,她习惯见到的天文景观来自于地球。

西里斯帝星上的阳面属于人类居住区,没有黑夜,所以古国移动到西里斯帝星后,在高温作用下,它自然消亡了。这个古国的公主,她连枪支、火药、汽车、火车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理解西里斯帝星上无人驾驶的列车、智能通信设备、宇宙飞船,还有悬浮在太空里的中转站新娘市场呢?幸好,在西里斯帝星的这些天,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实验室里。她还没见过西里斯人真正的生活。

“你们没做错什么,这是自然环境的变化。古国外面的世界很大,我们的西里斯帝星有成千上万像你们普诺岗日古国一样的城邦,你会了解西里斯人真正的生活。慢慢来,别急。”本司汀想了想,说。他不想欺骗南卡,可又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去告诉南卡实情。

“西里斯人?我们是西里斯人?”

“对,你看,这是西里斯帝星,你生活在西里斯帝星的这个城邦,它叫普诺岗日。我生活在这里。我们都叫西里斯人。”本司汀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标出他生活的地方和南卡的古国所在地。

“那其他西里斯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呢?和我们古国很不一样吧?我只记得好多士兵在拯救我的古国,很多大鸟在天上飞,他们从大鸟上下来,跳进洪水里,去救我的子民。然后,然后,然后……”南卡仔细回想着,“然后,我就遇见了你。再然后,我就在一间白色的房间里,见到了教父阿多瓦和一些穿着白衣服的人。还有一个笨笨的铁人,他叫杰克。他和雪豹库尔为了保护我,被罗恩打死了。”南卡强忍着眼泪述说着,她利索地割下动物的肉,串在木棍上,在火上烤起来。她是个柔中带刚的女子,这是她熟悉的狩猎者的原始生活方式。


南卡的话,像是给了本司汀当头一棒。

突然,他的内心像洞外那一片苍凉的荒野,一点朝气都没有。他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听着吱吱的干柴撕裂声,神情迷离起来。

他好像也并不了解西里斯人真正的生活。他童年、少年的生活是封闭的。在空军部队的生活是封闭的。然后,他在教父的深山实验室里接受了二十年的“铁血战士”训练,连记忆也没有,这段时间也是封闭的。

终于结束封闭式的四十年生活后,他还没来得及休假,就被教父派遣到地球,执行寻找“希望之石”的任务。从地球回来后,他一刻也没停歇,急着发挥“希望之石”的力量,拯救南卡的古国。再然后,就是在帝王收藏室里,被诬陷杀了帝王潘特森,成为全宇宙通缉犯。现在,他和南卡在一起,开始了逃亡之路。

“西里斯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呢?”他在不停问自己。

“西里斯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呢?”这声音就像山谷里的回响,没完没了地在他耳边出现,扰得他不得安宁。

他要寻找答案,他对自己的星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这太可笑了,四十多年过去了,他并不曾真正了解自己生活的星球,也不了解那些平凡的西里斯人的生活。除了措灵王子,在西里斯帝星上,他一个朋友都没有。机器人杰克算第二个,但是也被罗恩的人在绑架南卡时乱枪打死了,无法修复。

他和南卡一样,都是生活在局内的“局外人”。

突然,他很想和南卡隐姓埋名,回到西里斯帝星,过一段平凡的西里斯人的生活。

27

“本司汀,你听,有动静。”南卡的听力是很灵敏的,这与古国人狩猎的习惯有关。

本司汀从遐想中回过神来。黑乎乎的洞口隐约传来笨重的脚步声,还有急促的呼吸声。本司汀护住南卡,帮她穿好隔离衣,戴上口罩,不要出声。他们警惕起来。

本司汀做好了随时启动智能战甲和飞行战靴的准备,以防万一。他拿起火把,小心翼翼地向洞口走去。南卡紧紧拉着本司汀的手,躲在他身后。

他们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了。一百多只黑色的动物,密密麻麻地堵住了洞口。那领头的一只,眼睛里满是愤怒的杀气。“咱们完蛋了,本司汀,它应该是你杀掉的那只小可怜的妈妈。”南卡根据丰富的狩猎经历,提醒本司汀说。

那领头的动物,有两米多长,拖着长长的尾巴,两颗裸露的大牙里流下黏稠的涎水,尖尖的耳朵竖起,外形酷似一只巨大的老鼠,只是浑身没有毛发,更像海洋里的生物,表皮有一层厚厚的膜,显得滑溜溜的。巨鼠发怒的时候,它的表皮会鼓起无数个海绵状的包,隐隐约约散发出深蓝色的光。

其它跟随的巨鼠们怕火,不敢靠近山洞。唯独领头的那只巨鼠非常英勇,一步一步向本司汀和南卡逼近,神情凶煞。

猛地一下,它甩起强有力的尾巴,将本司汀卷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本司汀狠狠地撞上山洞的石壁,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上的火把也掉了。其它动物开始慢慢靠近,试图把这两个外来人撕得粉碎。毫无防范的本司汀没料到巨鼠有这么一招,差点被撞晕,南卡连忙跑过去,抓起火把,检查本司汀的伤势。

巨鼠丝毫不惧怕火把,跑上前抓起南卡,扔到了一角,试图用大牙咬死本司汀。本司汀拔出战靴里的刀具,奋力与巨鼠搏斗起来,周围的动物们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给领头的巨鼠鼓劲。

具有金刚之身的本司汀,对付一只巨鼠自然不在话下,没几个回合,巨鼠就倒在了血泊里。但是,他和南卡面对的是一百多只巨鼠的围攻。如果他一个人,可以与巨鼠周旋好几个小时,只是南卡在一旁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必须保护她。

十几只巨鼠倒下了,但南卡也受了伤。不能再拖延了,本司汀启动了风衣盔甲和飞行战靴。一刹那间,山洞成了血海。受伤的南卡拿着匕首蜷缩在山洞的一角,与一只进攻她的巨鼠搏斗,她根本没机会看清那一百多只巨鼠是怎么被本司汀干掉的。本司汀飞奔过来,杀掉了最后一只袭击南卡的巨鼠,血溅在南卡的隔离衣上。他把南卡从巨鼠们的尸体中间抱起来,飞出了山洞。


萨罗月收到本司汀的通信信号,终于赶来会合了。她为本司汀和南卡安排了一个新的躲藏地。那是多摩星球上,一个由“自然人独立运动”的支持者们构成的矿区小镇,人们敬仰魁姆,不会有人出卖魁姆的朋友。

如本司汀所料,罗恩捕捉到本司汀的信号,派遣可可斐去可疑地点搜查,等可可斐赶到山洞时,那里除了一百多只巨鼠的尸体,什么也没有。本司汀再次失踪。

本司汀和南卡来到萨罗月安排的小镇。本司汀深居简出,话也很少。逐渐康复中的南卡每日乔装,跟着照顾他们的自然人出去买些日常所需,她知道本司汀的苦,自然也不去烦他。空闲的时间,本司汀教授南卡西里斯帝星的语言。随着与自然人的接触越多,南卡的语言进步很快,不久便能阅读西里斯帝星的书籍。几个月后,阿多瓦派来的医生在萨罗月的安排下,给南卡移植了新的器官。

本司汀的心被仇恨覆盖。他心里想的是如何返回西里斯帝星去杀掉罗恩,揭穿罗恩的阴谋。他委托萨罗月和镇子里的人们帮他照顾南卡。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南卡已有了身孕。

经过周密的计划,本司汀在黑夜里袭击了多摩星球最大的矿业集团基地,将基地里的十几辆太空运输飞船炸为灰烬。矿业集团损失惨重,修建大型的太空运输飞船的成本极其高昂,时间周期很长。在短期内,矿业集团只能在多摩星球修建深加工工厂,移民更多的自然人到多摩星球来工作。

在中转站新娘市场上,深加工后的一批价值连城的稀有矿产、珠宝也突然被盗了。自从盗过地球上帝王的陵墓后,本司汀偷盗的本领增强了不少。他将稀有矿产、珠宝撒给了西里斯帝星上贫苦地区的自然人。这些自然人就像地球上的自然人一样,把他当未知的神一样崇拜。

罗恩的空军部队时刻在太空等着他,给他布下天罗地网。罗恩身上的亚历山大大帝的基因似乎发挥了效力,他比以前俊美了,个人战斗力明显增强。在过去,罗恩永远躲在指挥所里指挥士兵们战斗。而现在,他竟然走在了前线。唯一不变的是他讲究的发型。

几十部飞船蓄势待发,将炮口对准了本司汀,命令他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本司汀知道在强大的空军部队面前,他独自一人,负隅顽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罗恩连线本司汀,说:“本司汀,你是在向全星球展示你作为铁血战士的超能力吗?这是很好的亮相。你想逃到哪里?”

罗恩了解本司汀的为人,本司汀最大的软肋就是正义感和责任心很强,除非迫不得已,他不会开火伤害无辜的人,更何况,这些驾驶飞船的士兵,几乎都是他在空军部队的战友。他是一个忠诚度极高、最不可能叛变的战士。这也是当初阿多瓦博士,挑选本司汀作为“铁血战士”计划的实验品的原因。

可是,仇恨让本司汀变得深不可测。罗恩在变成亚历山大大帝,本司汀也在变成另一个受挫、受伤、受骗后的“人造人”本司汀。他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挑衅信号,释放出铁血战士的能量场,利用太空里的物质组装武器,顽强抵抗。最后,他干脆将两艘太空船急速吸引过来,相互撞击,摧毁了它们。太空船的爆炸火焰照亮了太空。

他趁机逃离了。


星球的媒体上,依然在播出几个月前本司汀和机器人警察的人机大战,现在又多了一个画面,他毁灭了宇宙飞船。情况变得非常棘手。人们纷纷在猜测,这个人从哪里来?帝王的贴身侍卫怎么会飞?怎么会拥有超越机器人的能量?这个人是否会对人类产生威胁?

本司汀主动走上军事法庭,平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要控告罗恩的“铁血战士”计划,他要利用舆论的压力制衡罗恩。他希望自己能受到星球政府的保护,他有重要机密要公布于众。

因为涉嫌“铁血战士”军事机密,军方和政府打算采用内部非公开受理方式开庭。

监狱外面,军方和政府高层也围绕“铁血战士”展开了一次激烈的讨论。

政府认为,罗恩上将曾经保证“铁血战士”不会伤害平民。这个军事计划只是为了战争防御需要,提高“西里斯帝星”的军事实力,而实际上第一个“铁血战士”本司汀不仅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帝王潘特森,而且在众目睽睽下,半小时内就轻松地撕碎了5个机器人,打掉了6架飞行器,城市交通一片混乱,有162个警察和平民在这次事故中重伤。星球空军部队在太空拦截中,也损失了3艘飞船,400多名官兵伤亡。

民众和媒体质疑西里斯政府的声音越来越高,很多官员认为必须终止“铁血战士”计划,罗恩要为此事负责。

罗恩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出不了家门。

28

固若金汤的军事法庭监狱里,关押着本司汀。委员会同意,在本司汀被送往炼狱星球执行终身监禁之前,他的亲人好友可以探监。

措灵出现在本司汀面前,冷冷地问他:“是不是你杀了我的父王潘特森?”

憔悴的本司汀回答:“我从不欺骗任何人,更不可能骗你。我没有。帝王对我很好,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你受训的视频档案袋。”

“什么档案袋?”

“我看了你在审讯会时无意提到的档案。我在父王的私人档案室里找到了它。我想知道是什么文件能吸引你,疏忽职守,弃父王的性命于不顾。”

“坦率地说,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打开这个文件档案。它一直储备在我的记忆库里,但这段时间的逃亡让我没有心思去查看它。”

“哦?你不想知道里面的内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可能是你杀害我父王的直接动机。”

“不可能,我根本就没看过那个视频档案。”本司汀义正辞严地说。

“那你现在可以打开看一下,我们有的是时间。”措灵在考验本司汀,注入秦始皇细胞液的他,比以前有智谋了。以前天真烂漫的少年,如今不再相信任何人。

“不管内容是什么,措灵,我没有杀死你父亲,请相信我。罗恩才是最大的阴谋制造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扶持你,但是我知道他别有用心。”

“他确实别有用心,因为他是我亲生父亲。”措灵说。

“什么?怎么可能?你今天看起来怪怪的。你变了,你连说话的口气和声音都变了。”本司汀仔细打量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措灵的气场和以前明显不同了。眉宇间不见昔日的柔和,英气逼人,眼睛的轮廓也有了细微的变化,目光尖锐了许多,难道是秦始皇的细胞液起作用了?如果是,那真的不可小觑措灵的力量。

“罗恩,他才是我父亲。我母亲在怀孕之后嫁给了我父王潘特森,她是罗恩之前的恋人。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自杀前,曾对我说‘危难之时,相信罗恩,他会帮你’,现在我知道了,他是我父亲。他前几天告诉我的,还给了我一封母亲留给我的亲笔信,证明他是我的父亲。”

“天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他告诉你的吗?难怪,难怪,难怪从小到大,他对你比对我还好。”对本司汀来说,这是个爆炸性的消息,如果措灵是罗恩的儿子,那么似乎过去发生的一切也都说得通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措灵,你不能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否则你的王位继承人身份难保。”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不管父王是不是你杀的,你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会原谅你。”措灵的言语很冰冷,他的内心分明是喜极而泣的,独白是“谢天谢地,我就知道不是你。好好保重。我会找到证据救你出来的。”可是,身为新任帝王的他还是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

此时的措灵是孤独的,他从罗恩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愁绪万千,以前可以找本司汀诉说他的心事,两个少年相互鼓励,如今,他失去了本司汀。他来监狱里探望本司汀,不为别的,只为了确认本司汀是不是杀死父王潘特森的凶手。如果不是,他便舒畅了。否则,这件事情就像巨石一样,压抑得他辗转反侧,喘不过气来。

他想告诉本司汀,坐在帝王的宝座上,他是自卑的,惶恐不安的,如坐针毡的。若他不是帝王的后代,他就不配坐在帝王的宝座上与政府官员们谈论国事。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事情暴露,有人会揭穿他的身世之谜。他甚至开始躲着罗恩,似乎自己是赤身裸体的,孤零零的。连一根头发,一根汗毛,一个皮屑他都不敢随意落下,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捡了去,抓着了他真实基因的把柄。他寝宫里的侍者也全换成了罗恩的人。他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起来。


“你错了。罗恩不是你父亲。”突然,阿多瓦走进来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教父,你怎么来了?”本司汀一头雾水。

“我的孩子,我一直在门外,你们的对话我听见了。以后这样的对话还是要谨慎点,若被其他人听了去,措灵,不,尊敬的帝王,你想过后果吗?”

“阿多瓦博士,不,我应该叫你姐夫吧,虽然我那个野蛮的姐姐并不准备跟你举办婚礼。”

“你?”阿多瓦对措灵的不知好歹有些生气。

“措灵,不要这样说教父,奥库拉公主和教父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我那个有野心的姐姐对谁真心?她只对王位感兴趣。她恨不得我早点死。”措灵说。

“措灵,你变了,你以前可总是说奥库拉是个好姐姐,她做什么你都会原谅她。你还把帝王送给你的礼物分享给她。”本司汀说。

“那是她的戏演得太好了,我被她表面的柔弱骗了。”措灵说。

“行了,我们今天不是来评论奥库拉的,我想我们应该想想如何对付罗恩。”阿多瓦提高了嗓门说,“本司汀,我的孩子,视频文件你不用看了,是我储备的,当时只留了一份交给奥库拉,递给帝王潘特森,存放在帝王档案室里,那个文件里记载着铁血战士打造的全过程。视频里面的内容残忍、粗暴,为了打造你,很多人都成为牺牲品,我怕你精神受不了,把你那二十年所有的记忆都清除了。”

他停顿了下,接着对措灵说:“至于罗恩和你,我查看了你的原始基因资料,比对罗恩的原始基因,完全不是父子关系,你是帝王潘特森的儿子。你千万不要被罗恩蒙蔽。不信,你可以自己比对一次。”

“我看了存放在罗恩那里,母亲留给我的亲笔信。”措灵谨慎地说,其实在罗恩告诉他,他们是父子的时候,措灵并不开心,他并不想和罗恩相认。当时,他的内心世界开始扭曲,这个糟糕的消息意味着他不再是皇族的后代,他只是一个将军的儿子,他将失去帝王继承权。一个平凡人家的孩子接受类似事实尚有难度,便何况他是王位继承人?

“那是你母亲的计谋,她只是想借助罗恩的力量辅助你。她犯了贪污重罪,不得不死,她怕她死后你不仅王位难保,小命都可能没了。她担心你根本不是你姐姐奥库拉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措灵对阿多瓦的戒备心加重了,这个表面文弱沧桑的科学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我只是猜测,一个正常的母亲都会这么做。”阿多瓦说,“如果我和你姐姐奥库拉想害你,直接宣告天下,你不是帝王的儿子,你是罗恩的儿子。这样,不是更容易打败你吗?你姐姐没有你想得那么野心勃勃。我们想帮你,共同维护王族的威望,维护星球的和平,联合起来,除掉罗恩。他的兵力强大,我们单枪匹马不是他的对手,只有联合才有胜算。”阿多瓦说。

本司汀说:“措灵,教父的话有道理。现在我们不要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追查杀害帝王潘特森的凶手上,现在的关键是杀掉罗恩,他是威胁王位和星球安全的定时炸弹。”

措灵听完,一言不发地走了。本司汀叫了他两声“措灵,措灵”,他也全当没听见似的。


“本司汀,我的孩子,最近星球局势会有变动,王族和罗恩之间的战争在所难免,你不要再来趟浑水了。老老实实待在炼狱星球服刑,遇到适当时机,我会安排人协助你越狱。”阿多瓦临走时对本司汀说。

“可是,南卡怎么办?”

“你不要担心,萨罗月会照顾好她。听说她怀孕了,你最好安安静静地待着,这样南卡不用东奔西跑,待在多摩星球也安全,罗恩就不会到处去追捕你。你要是跑了,南卡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教父,你是说南卡怀孕了?怀了我的孩子?”本司汀激动地说,他把所受的冤屈似乎忘到九霄云外。

“对,你要当爸爸了。等南卡顺利生下孩子,你再越狱吧。监狱对于你来讲,是最安全的地方。”

29

那天,走出军事法庭的临时监狱,措灵把阿多瓦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表面上依旧对罗恩毕恭毕敬,私下里他在阿多瓦的安排下,秘密和“自然人独立运动”组织的领袖魁姆会晤,达成共识。

措灵出钱,招兵买马,委托魁姆在全星球给罗恩制造麻烦,分散他的兵力。他们计划将罗恩引诱到多摩星球,布下陷阱,杀死罗恩。事成之后,魁姆再辅助措灵正式登基。作为交换条件,措灵会宣布魁姆为“多摩星球最高执行官”,多摩星球享受部分自治权,自然人可以自由地在多摩星球生活,DNA优选人退出多摩星球的管理。


本司汀被转移,押送至炼狱星球,他被关在戒备最森严的房间,与其他犯人隔离开。

监狱长阴阳怪气地说:“欢迎你来到炼狱星球,体验炼狱星球的半夜哀号。”

那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每天半夜对不知悔改的犯人进行严刑拷问。那一阵阵哀号声是这个监狱的午夜钟声,新犯人往往被吓得半死,害怕得睡不着。而老犯人们早习以为常了。

本司汀是除了之前入狱的魁姆外,炼狱星球监狱史上关押的最重刑的犯人。罗恩委派了五十多个狱警单独看管他。

他听从了阿多瓦的话没有出逃,即便监狱里的狱警刁难他,他也不理会,只为了确保南卡平安、顺利地产下婴儿。


秦始皇的基因在措灵的身体全面渗透后,措灵往日的温顺完全消失了,性格逐渐暴戾、凶狠起来。也许,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他备受刺激,他的手腕越发强硬,做事越发谨小慎微,而且不再信任任何人,就连洗澡之后,也要亲眼盯着所有的侍者打扫清理现场,一尘不染,直到确保不留下他的任何指纹和基因信息。

不管他是不是罗恩的儿子,“基因”对于他来讲,是个可怕的词。

在西里斯帝星,措灵和奥库拉以及罗恩三足鼎立的局面形成。可是在罗恩心里,他以为这场战争他已经胜利了,他已经扶植他的儿子措灵成为代理帝王,接下来只需要不费吹灰之力,干掉妖媚的奥库拉。他憎恨奥库拉,不仅是因为奥库拉是措灵的帝位竞争者,而且奥库拉是阿多瓦的情人。

奥库拉主动找到措灵,言辞恳切地说:“我亲爱的弟弟,罗恩是我们共同的对手,你和我争只会让罗恩坐收渔翁之利,我们首先要保护的是我们世袭的帝位不被罗恩篡夺,我放弃继承权,服从你的统治。”

措灵虽然对奥库拉的决定感到意外,不知道他这个心怀叵测的姐姐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同意了奥库拉的建议,没有比王室联合更好的选择了。

他们集结了皇室亲信,在DNA优选人中散布谣言,声称罗恩才是杀死帝王潘特森的罪魁祸首。

罗恩对措灵的表现很失望。他费尽心思扶植措灵当上帝王,没料到措灵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孩子。措灵运筹帷幄的能力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们将战场放在了多摩星球的蛮荒之地。

阿多瓦觉得时机成熟了。他研制了一把有毒的激光枪。在可可斐熟睡时,魁姆派遣的激进分子用远程激光枪暗杀了可可斐。

罗恩听闻可可斐的死讯后大惊,匆匆忙忙乘坐专机赶往多摩星球。可可斐的身体大面积灼伤,生出了脓疮,面目全非。

验尸者报告,可可斐死于中毒。

罗恩问:“怎么中的毒?”

验尸者说:“从身体中弹部位的面积来看,不是实弹所致,是远距离激光枪,而且激光带毒,以防一枪不能毙命。这种带毒的激光枪,不会留活口。”

罗恩问:“激光枪只有高级军官才有,定额配置,但凡使用,都有严格的申请流程。带毒的激光枪?谁会有?”

验尸者说:“做出带毒素的激光,并不是难事,任何一个生化专家都有可能。只是这个手段过于残忍。”

罗恩气得咬牙切齿,他在多摩星球上精心培养的死忠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他不得不在多摩星球上多待几日,处理一大堆琐事,严格地选拔和考核继任者。他猜想,这件事可能与阿多瓦或措灵有关。但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已经结盟,正在精心谋划,联合对付他。

在没有注入亚历山大大帝的细胞液之前,罗恩的脾气是易怒、狂傲的,甚至自卑的,但是,现在的罗恩沉着、冷静了许多,他比以前谨慎,懂得听取部下的意见,开始爱护将士,鼓舞士气,和战士们建立友爱的关系。

西里斯帝星的战士们对罗恩的支持度直线攀升,就连多摩星球的自然人士兵也开始改变对罗恩的成见。罗恩将他之前在多摩星球收敛的财富,分发给自然人士兵,提高他们的参军福利。

由于“毒性激光枪”事件,罗恩入住的地方加强了防范,拉起了一道反激光屏障的人墙,进出官邸外十公里的人都要严格搜身,禁止携带任何武器。鉴于激光枪的杀伤性极强,精准度高,杀人悄无声息,适合远距离杀人,帝王的宫殿、政府和军方高层的家里都设置有反激光屏障。在屏障范围内,激光枪失去了效力。但是,多摩星球上居住的都是自然人,且科技落后,大部分地区还属于蛮荒之地,政府和军方的官邸还没有设置反激光屏障和防弹的条件。


措灵和阿多瓦早料到罗恩会加强布控。罗恩家族苦心经营军队多年,加之罗恩最近的转变,使他深得人心,从内部瓦解他可能性不大。只有从他的名誉上着手,散播他是谋杀帝王潘特森的凶手的舆论,让西里斯帝星上的DNA优选人仇视他,同时在自然人的矿区制造事端,让自然人联合起来造反,才有打败罗恩的可能性。

他们声东击西,在三个地点连续发起了三次行动。

第一次行动选择在多摩星球“矿产集团”的某处基地。在工人们都在休息的深夜,魁姆带人炸毁了矿业集团的一个矿,导致矿区的一座山夷为平地,留在矿区执勤的50名机器人和15名自然人全部身亡,或身受重伤。罗恩火速到矿区视察,带领军队维持秩序。自然人群体对自己工作环境的安全性再次提出质疑,多摩星球上的独立运动全面爆发!

魁姆起初坚决反对这个计划,但是阿多瓦和措灵两人都很坚持。措灵说:“自然人想在多摩星球上自治,就必须有牺牲。”

第二次行动发生在炼狱星球。萨罗月带人攻击炼狱星球,号称“不救出本司汀,誓死不还”。其实,他们也只是虚张声势,招募了一些宇宙盗贼和通缉犯,分为20个小分队,频繁地在监狱防护网外制造零星的小麻烦,完成任务的盗贼和通缉犯们可以拿到丰厚的奖赏。这些资金来源于措灵和阿多瓦。

第三次行动发生在太空中转站——新娘市场。新娘市场上设立有“生物基因研究公司”,没有人比阿多瓦更熟悉这个公司的运作。虽然这个公司直属于皇家管理,但是措灵却从未去过这家公司视察。目前整个研究所的设计、布局工作是阿多瓦主持的。研究室里关着上千种从多摩星球上捕捉的生物。

魁姆按照阿多瓦的指示,通过阿多瓦提供的门禁密码,打开了研究室的几扇大门,两千多只千奇百怪的动物跑到了新娘市场的核心地带,跑进了娱乐场所里,跑进了民众的家里,跑进了热闹的集市上,搞得新娘市场上混乱不堪,男人们、女人们、机器人们衣冠不整、尖叫着跑出家门,在大街上手忙脚乱地抓动物,中转站一片狼藉。

30

罗恩的脑袋都要炸了,几天没有合眼睡觉。

他身体里亚历山大大帝的基因越来越强势,他的背后闪耀着亚历山大大帝的光辉。他终于忍无可忍,下达“闪电行动”的指示:追查措灵的下落,将其囚禁;将阿多瓦幽禁起来,切断实验室与外界的联系,不准他离开深山实验室半步;全面镇压“自然人独立运动”,将所有与王室亲近、支持措灵的人统统关押起来。

这时,措灵的视频连线进来了:“你是要造反吗?”

罗恩说:“我是在维护星球治安与和平。请你想想你最近都干了什么好事。”

措灵说:“我是代理帝王,你要杀我,这是篡位!”

罗恩说,“你是我儿子,我煞费苦心扶持你,努力赢得财富和权力,全都是为了给你继承王位做铺垫,以防你姐姐奥库拉得势。你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

措灵说:“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我们俩的原始基因根本无法匹配。”

罗恩说:“你说什么?”

措灵说:“我母亲骗了你,当年她伪造了我的基因数据,让你相信我是你的儿子,这样我才能在你的庇护下与我的姐姐奥库拉较量。如今,你杀了我的父王,我不会原谅你。”

罗恩气得七窍差点出血,他曾被措灵的母亲见异思迁而抛弃,过去的几十年竟然被措灵的母亲再次欺骗了,他说:“我只跟你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我没有杀帝王潘特森。我是想过杀了他,辅助你上位,但是我的人还没到现场,他已经死了。”

措灵说:“你还在骗我?你让我最好的朋友本司汀当替死鬼,诬陷他是杀害我父王的凶手,况且他还是你的儿子,你考虑过我和本司汀的感受吗?你控制星球的军队,让我言听计从,我就像一个木偶一样听你的指挥,我几乎不能对你说一个‘不’字,连我的父王生前都要依仗你,你考虑过我们王室的感受吗?”

罗恩说:“你?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阴险狡诈。这个局设置得太大。我从没有想过让本司汀当替死鬼。帝王潘特森根本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本司汀杀的。凶手现在正在得意忘形地看着我们,就像看舞台上哗众取宠的小丑一样。我们是他的小丑。”

“哦?那你说,谁是幕后黑手?”

“我暂时没有证据,不能妄加猜测。”

“就是你。你不要再演戏了,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迷途知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先王潘特森也不会这么跟我讲话。我也不奢望你相信我。是我做的,我承认,不是我做的,随便你怎么想。只是,我太小看你了,措灵,你一定有同谋,你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在三个星球制造事端,‘自然人独立运动’之前与王室、政府、军队水火不相容,不可能与你联盟,服从你的指挥。至少新娘市场上,生物基因研究所的高级密码可不是轻易能破解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召集这么多的力量,你说,阿多瓦是不是你的同谋?”

措灵说:“你问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你只需要知道我的后盾之强大。我不想伤害无辜的民众,我约你明天在多摩星球的一个无人区见面,我们单独较量,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你可以带战舰,我也可以带侍卫。你输了,你把军权交给我;我输了,我把帝位让给你,我甘愿做你的傀儡。从此,我们停止一切骚乱和暴动。”

罗恩沉思了一会,说:“好!一言为定,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


措灵和罗恩对决的那天,南卡在小镇上生下了本司汀的儿子,取名“地球之子”。


措灵和罗恩的决斗场是在多摩星球的一个偏僻的树林里。

黎明时分,只有他们两人进了那片树林,士兵、侍卫们都留守在树林外,不得入内。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亚历山大和秦始皇谁会赢,这是一个永远的谜。他们俩在树林里说了什么,有怎样的对话,也不得而知。时间漫长得可怕,观战的侍者和士兵们焦急地等待着消息,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在衣襟里,浸透了贴身的衣服。

人群中的阿多瓦心乱如麻,神情凝重。

军方在现场拉出了一条警戒线,不允许任何人踏入警戒线以内,同时也不允许任何人使用望远镜之类的仪器设备观战。人们只能眼巴巴地在警戒线以外等待,通过树林里传出的声音判断战况。

有人盼着胜利者是罗恩将军,有人盼着胜利者是代理帝王措灵。

树林里只隐约传出佩剑撞击,还有树枝断裂的声响。一群群惊慌的飞鸟从树林里逃窜出来,从士兵们、侍卫们的头上飞过。

日落时分,远远地罗恩拖着血肉模糊的臂膀蹒跚地从决斗场走出来。那一刻,万千军队欢呼,现场沸腾了起来。罗恩是新的王!一旁观战的阿多瓦失望地看着罗恩一步步向他走近,感觉全盘皆输。他恐惧地往后退,却根本迈不开步伐。

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罗恩就在阿多瓦面前微笑着倒下了。阿多瓦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甚至没有弯身扶起倒下的罗恩,跟他做最后的告别。


亚历山大大帝和秦始皇用最原始的方式结束了战斗,这是两个英雄般的男人自己的选择。

官兵们清查现场的时候发现,罗恩的剑精准地刺在措灵的胸口,措灵死得很安详。

带着亚历山大面具的罗恩死在措灵的剑下。

带着秦始皇面具的措灵也死在罗恩的剑下。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输给了对方,也没有输给对方。亚历山大和秦始皇只是被转移后的时空历史打败了。他们因时空的转换相遇,却还是逃脱不了权力之战。

罗恩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微笑着对阿多瓦说:“我宁愿死在你手里。赫菲斯提昂,我走了。”

那无邪的微笑,不像是罗恩具有的,但确实是他的脸庞啊。这让阿多瓦无所适从,心中茫然,如原野上不剩下一颗野草,光秃秃的,荒凉得可怕。他赶紧逃离了现场。

31

阿多瓦一口气跑进自己的飞船,坐在松软的椅子上,喝了口水压压惊,准备起飞返回西里斯帝星,和奥库拉商量后面的行动。他又突然觉得不安,手和腿都在发抖。他战战兢兢地扶着椅子,慌忙下了飞船,返回决斗现场,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众人,嘴里喊着:“让开,请让开!”他走上前蹲到罗恩的尸体旁,他要亲自确认罗恩已死亡。

他的视线转移到罗恩血淋淋的脸上,那苦苦追寻的安全感和成就感,却猛地一下化作泡沫。泡沫又转化成冰冷的雨水,冲淋到他的头上。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本是燥热的天气,他却觉得冷。

罗恩的右脸和头发上,溅满措灵的鲜血,那只右眼被额头上的鲜血覆盖,模糊不清。额头像是被岩石或者木棍撞击过,破了一大块皮,血肉里夹杂着干草里的污渍。整张右脸上,血迹的图案透着艺术的美感,像海上汹涌澎湃的波浪,隐约有只小船在波浪里顽强地飘摇。他又摸了摸罗恩的左脸,那左脸要干净一些,毛孔、肤色、皱纹、小痣清晰可见。

“这个爱美的男人,死了也要这么美吗?”阿多瓦竟然不由自主地数了数罗恩眼角的皱纹,一条,两条,三条……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仔细看这张脸。他抬起头,努力回想罗恩生前各种喜怒哀乐的表情,奇怪,那些表情只有轮廓,他甚至记不起罗恩的模样,更别说他脸上哪里有小痣。

他又低下头继续观察罗恩的左脸。那张曾号令百万军队的嘴轻轻上扬,是讽刺的嘲笑吗?还是喜悦的微笑?

他鬼使神差地捧起罗恩的头,他要看清楚、记清楚这张脸。

不,那不是嘲笑,不是苦涩,不是鄙夷,而是压抑许久之后的释放。阿多瓦很难诠释他当时五味杂陈的心情,他突然设想自己就划着罗恩右脸上飘摇的小船,孤独地去向未知的远方,远方有个人,那是罗恩的模样。罗恩在海的尽头朝他招手,等他划船渡海。他满怀欣喜,努力前进,小船却被惊涛骇浪掀翻了,他沉到了海底。他挣扎着喊救命,海水灌进了他的鼻腔、口腔和肠胃里。罗恩的微笑在海水里再次出现,就在他的身边,无数张笑脸交替出场。他终于放弃挣扎了,他很享受被海水淹没的感觉。

“见鬼的幻觉!”阿多瓦的头突感眩晕,耳边充斥着罗恩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我宁愿死在你手里。赫菲斯提昂,我走了。”

他勉强用手掌支撑着蹲下的身体,问自己:“这一切是结束了吗?罗恩刚才叫我什么?赫菲斯提昂?亚历山大的赫菲斯提昂?不,为什么我反而觉得此刻比之前更难过呢?”

他莫名流下了几滴泪。泪水滴在了罗恩的右脸上,滴在了那飘摇的小船上。那泪水没有融进罗恩脸上的血液里,反而冲刷了皮肤上的血渍,让罗恩血肉模糊的右脸好看了一些。

他情不自禁想多滴几滴泪,让罗恩的右脸变得更清晰一些,但却流不出来了。他快速眨巴着眼睛,揉了下眼睛,还是没有泪。

他从未认识到自己面对罗恩的死,会有如此怪异的举动。“厚葬将军!他最在意他的头发,浑身上下清洗干净再入殓。”他说。


阿多瓦被助理研究员紧张的呼喊声唤回到现实世界中:“博士,快,南卡的孩子不行了。”

阿多瓦抹去眼角的泪痕,火速赶回西里斯帝星。他命令助理研究员打开炼狱星球的防护网,通知萨罗月和本司汀“越狱的时间到了”。

他必须让本司汀出狱后,见一面本司汀和南卡的孩子“地球之子”。那个孩子是人造人和自然人的后代,但是体弱多病,各种罕见的基因变异情况让阿多瓦措手不及。这个孩子存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孩子的体细胞也不健康,克隆或者重造生命的希望也极为渺茫。

32

这一切遂了奥库拉公主的心意。罗恩死了,措灵死了,父王潘特森死了,她成了西里斯帝星唯一合法的王位继承人。当举国哀痛的时候,奥库拉迫不及待地等着登基的日子。

罗恩和措灵死后,按照西里斯帝星人类的惯例,掩埋前验尸官要检查他们的身体。他们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罗恩是双性人。

罗恩的双性身份得到专家们的证实,阿多瓦也亲自检查了尸体。他抑郁了,灵魂出窍了,满脑子是罗恩死前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他发现他对故人竟然一无所知。他派人去罗恩的家乡,打听罗恩一家的陈年往事,他想知道罗恩在遇见他之前的所有经历。

罗恩生前,阿多瓦一直与他明争暗斗,他希望罗恩死,但是如今罗恩死了,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怀念这位故人。

“我们做得对吗?为什么罗恩死了,我一点都不快乐?措灵为什么也会死?他那么年轻。”本司汀悲伤地问教父阿多瓦。

这个问题,使得阿多瓦陷入了悲哀的万丈深渊,他何尝不是这种感受?他思念罗恩,胜于思念他的情人奥库拉和他的孩子。但是,他不能把这种感受表现给本司汀看。至于措灵王子,他早就希望措灵被杀了。


他做实验开始频繁出错,不在状态。他的对手罗恩死了,好像他自己也死了一样。病床上躺着生育后的南卡和虚弱的婴儿,等待他的救助。南卡觉察到阿多瓦的魂不守舍,关切地问他:“教父,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阿多瓦掩饰住自己失落的情绪,说:“南卡,你好好休息吧。我会救你和你的孩子的。试验失败一次,我们就离成功近了一步。只是很抱歉,让你这么痛苦。”

南卡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讲给本司汀听。“你要好好看着教父,他这两天神情恍恍惚惚的。”

“最近事情太多,他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么多人的死去。”本司汀说。

“你也要保重,罗恩的死、措灵的死不是你的错。”南卡说。

走出实验室,阿多瓦试着去专注他的家庭,陪儿子做游戏,但是罗恩生前的样貌依然时不时在他面前浮现。

他的注意力再也无法集中,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睡梦中,还是就餐时,他的眼前总是出现罗恩死前解脱似的笑容。

他从噩梦中惊醒,开始后悔一件事。“当罗恩从决斗场走出来,在我面前倒下的那一刻,我为什么没有扶起他?他是希望我扶起他的吧?”


被阿多瓦派去收集罗恩家族信息的人禀报,他们找到了罗恩家庭护士中的一位妇人。使者们亲自上门拜访,但是老护士闭口不谈。按照阿多瓦的指示,侍者们拿出一大笔钱送给她,她没有接受。

使者们说:“罗恩已死,罗恩家族也完蛋了,你不用担心这个暴戾的军阀来威胁你。这些钱能让你的自然人儿子们获得细胞银行的服务。”没想到老护士一改过去的和善,愤怒地将使者们赶出了自己的家门。

第二天,老护士一家神秘失踪了。使者们在老护士的房间里找到了老护士和罗恩父母、少年罗恩的合影。他们把这个消息反馈给了阿多瓦。

阿多瓦说:“你们的方法错了,罗恩家族并不是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对侍者们粗鄙、残忍。这个老护士对罗恩家族有感念之心。她和罗恩父母的关系一定很深厚,你们一定要找到她。”

33

使者们再次发现老护士,是在海边一个偏僻的自然人村庄里,阿多瓦叫上本司汀一同前往。

阿多瓦对老护士使用了敬称,介绍本司汀说:“这位是罗恩将军的儿子本司汀。”阿多瓦深知要撬开老护士的嘴,还是要打感情牌,或者直接将老护士带到他的实验室,抽取她大脑的记忆库。

老护士平静地说:“你们请坐。这几天,还有人在找我了解罗恩将军家里那些事。我为你父亲的死而难过。”

“他也是想了解更多他爷爷奶奶和父亲的事情。”阿多瓦说。

“你父亲活着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吗?”

“不,我们甚至很少谈及曾祖父维奇将军,我只见过他两次面,一次是我的十二岁生日,一次是他的葬礼。至于爷爷奶奶,父亲说他们去世早,家里连他们的照片都没有。”本司汀按照教父阿多瓦的要求与老护士对话。

“罗恩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恨他们。他恨他妈妈,可是他的父母是好人。我和另外四个护士负责照看女主人,男主人也就是你的爷爷,他对我们很好,对我们的家人也倍加关爱。”老护士抹了把眼泪,说,“爷爷一点贵族的样子都没有。他和你的曾祖父维奇将军也少有来往,据说是因为你的奶奶早期不能生育而闹翻的。你的爷爷爱你的奶奶,他对军事和权力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是一个喜欢大自然的环境学者。我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这么爱一个女人,甚至为了爱与家庭决裂。他对你奶奶的爱太沉重了,以至于对方承受不起。”

罗恩出生于军人世家,他的爷爷维奇将军是西里斯帝星上最大的地方军事将领之一。若不是他爷爷的特殊关系,他不会搭上体能测试的直通车。他的双性人特征显示他的基因并不优良,这是他参军的最大障碍。尽管手术后与常人并无差别,但是没有维奇将军暗自帮助,他不可能通过军队精密仪器的考核。

进入军队后,他凭着自身的上进心和维奇将军的支持,比同期入伍的人获得更多升迁的机会,直至后来进入军方高层,地位和成就远远超过他的爷爷维奇将军。

在罗恩掌控星球军务的时代,没人会质疑罗恩的DNA优选人身份。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DNA优选人存活率几乎达到99.99%,但也有不到0.01%的婴儿由于母体的影响而出现四肢不健全、智商低下或者体质不合格的情况,甚至夭折。比如,母亲大量饮酒、饮食不健康、作息不规律、长期负面情绪等可能导致DNA优选的婴儿成为比健全的自然人更低等的一个族群。

罗恩就属于这个族群。

在西里斯帝星上,谁家要是生出怪异、低能的孩子,这家的女人会被世人嘲笑,不是可怜她的运气,也不是可怜她的孩子,而是嘲笑她的劣质DNA。

DNA是星球上人们的地位标签。

原本在母体子宫里健康成长的罗恩出现罕见的基因突变情况,当他出生时,医生惊讶地发现他有两个生殖器,换句话说,罗恩具有男人和女人的双重身份。他的高龄母亲受不了打击在产房里昏厥过去,醒来后以泪洗面,不愿意见这个孩子。她试图为家族怀上第二胎,获得维奇将军的认可,但DNA优选屡屡失败。医生明确地告诉她,她的卵子质量太差,恐怕生第二胎很难,而且对她的健康会有致命的影响。

罗恩的父亲原本很爱妻子,虽然多年来夫妻两人不能生育,没有子女,但一直相敬如宾,没有放弃这段情感。甚至,为了这段情感,罗恩的父亲选择了与维奇将军决裂。维奇将军一直不喜欢罗恩的母亲,加之她不能生育,更是对这个儿媳妇有偏见。罗恩的母亲偏偏又是个好胜心极强的女子。她发誓要为自己的丈夫挽回尊严,她一生的梦想就是生下健康聪明的孩子。

罗恩的母亲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各种受孕药物和手术,是因为坚信她可以怀上孩子。准确地说,罗恩的父母并不是先天不孕不育。他们俩早年曾孕育过一个孩子,有一次罗恩的父亲在山上采集植物样本,罗恩的母亲也一同前往,他们在登山露营时,他的母亲意外受到野兽的惊吓,滚下了山,腹中的孩子流产而死。

DNA优选人技术诞生后,夫妻俩尝试再次优选精子和卵子受孕。这才有了罗恩。

罗恩的出生是喜剧,也是悲剧。

他没有给他的母亲带来一丝快乐,反而加重了她多年累积下来的自卑自贱、自怨自艾。尽管这个女人疯疯癫癫,有一晚试图掐死襁褓中的婴儿罗恩,但是他父亲依然疼爱妻子,不离不弃。罗恩两个月大时,他父亲便秘密请到了一位名医给罗恩做了变性手术,让罗恩获得男儿身,并支付了对方高额的封口费。但是,罗恩的母亲在得知自己不能生育的消息后,从此患了抑郁症,一蹶不振,与丈夫的关系渐渐疏远,没等罗恩变成男儿身就彻底疯了。

其实,即便她知道罗恩可以变成正常的孩子,她也不会从自卑的阴影里走出来。她宽恕不了自己。在她眼里,接受自己的DNA是劣质的这一事实,等同于自杀。

罗恩的父亲将他的疯子妻子隔离在山上的一处别墅里,配有专门的护士照顾,罗恩从小就没怎么见过他母亲,每年父亲会带他去探望母亲两三次,但都是隔着玻璃看一看。母亲给他的印象是呆坐在藤椅上,睡在装满儿童木偶的房间里,或者在别墅里穿着长袍到处乱跑,和护士们躲迷藏。

别墅里的护士们说她母亲是个疯子、重症病人,具体怎么病的,没人可以告诉他真实原因。直到他十三岁那年,他父亲说:“你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罗恩开心地提出,希望他的母亲能与家人一起过团圆节。但他父亲最担心的一幕发生了。他母亲胡言乱语的症状又出现了。

节日那天,罗恩终于突破了那扇透明的玻璃门,勇敢地走向坐在藤椅里的那个疯女人,送给她一个她喜欢的婴儿木偶。他看见这个女人的手臂上满是伤痕,护士说她以前有强烈的暴力倾向,甚至会自杀。他的眼前一片昏暗,他可怜母亲。那疯女人对罗恩视若无睹,并不认识他,也不理睬他。

他叫她:“妈妈!”

那疯女人不理,自言自语:“山上流了好多血,开了好多花。”

他叫她的名字。

那疯女人仍然不理,自言自语:“宝宝,睡觉啦!”

少年罗恩一直渴望得到母亲的关爱,但看来空欢喜一场。他父亲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算了,你妈妈她活着就好。罗恩,你就当作她睡着了,有一天她会醒来的。她连我都不认识,怎么会记得你呢。”

罗恩转身,灰心地出门,准备和他父亲返程。就在此时,他母亲又说话了,嚎啕大哭起来,只不过,那些话成了罗恩和他父亲的噩梦。

“我生了不男不女的孩子,我生完孩子就昏迷了,医生们以为我没听见,可是他们的话我隐隐约约全听见了。他们说我的孩子罗恩是一个怪物,他有男性器官,也有女性器官。他们说我是个DNA劣质的女人。我是DNA劣质的女人,我是DNA劣质的女人。维奇将军一直看不起我。他说我拐骗了他的儿子,恨不得杀了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罗恩的父亲冲那个疯女人吼道,同时拉着罗恩就往门外走。罗恩甩开他父亲有力的手掌,站在原地,他想继续听下去。

“医生们就在那里,就在那里,他们在讨论,该如何把我生了一个怪物的实情告诉给我的丈夫。他们说我的丈夫正在门口等候消息。他们说,怕我的丈夫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天哪,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并没有完全昏厥。可我不想醒来。我怕我的丈夫对我失望,我怕被人们痴笑。我想杀了那个孩子,一了百了。”

罗恩的身体瞬间瘫软了下来,倒在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受到他母亲的几个护士忙作一团在给予他急救,他的父亲在歇斯底里呼喊他的名字。他终于理解了刚才那个疯女人说的:“天啦,我的意志是清醒的,我并没有完全昏厥。可我不想醒来。”

此时,他就是不想醒来啊。

罗恩清楚地知道,他是如何被别墅里的护士们急急忙忙地抬进了急救车,他温和的父亲生平第一次给了那些护士一次严重的警告:“如果管不好你们的嘴巴,你们的家人会付出代价。”

一路上,罗恩在想,那个疯女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从小就不喜欢和女生玩耍,他喜欢漂亮的男生,但是正在发育的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他也清楚他的父亲茶饭不思,在他身旁守候。这个男人一直在保护他免受伤害。

当然,他也清楚那天窗外打着雷、下着雨,家里的几只宠物鸟也不见了,侍者们经过他的窗外焦急地议论着,在花园里到处寻找。那是他的宠物鸟,父亲希望他醒来时,他的鸟儿陪着他。但是,鸟儿们却在那个凄凉的雷雨天集体失踪了。

或许它们解放自由了,去更广阔的天空飞翔了。

或许它们受了雷电的惊吓,死了。谁叫罗恩宠坏了它们?

罗恩没有心思关心他的父亲,也没有心思关心他的宠物鸟。他不想醒来,他在回想那个疯子女人的话。他不再叫这个女人妈妈,他说:“那个疯子女人。”“那个疯子女人想杀了我。”“怎么会有妈妈想杀死自己的孩子,就因为我是畸形儿?”

“我知道你在装睡,我对不起你。不要相信你妈妈的话,她是个疯子。”他的父亲在他身旁说。

侍者慌张地进门了:“先生,夫人的别墅那边来人了。你能出来一下吗?”

罗恩睁开眼看见父亲焦急离开的背影,他迅速起床走到窗口,父亲冒雨出行,行色匆匆、神情凝重。他不曾想到,那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面。

第二天,罗恩得知他的父母赶走了护士们,烧毁了别墅,自尽了。来接他的是他的爷爷维奇将军。十三年来,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陌生的爷爷。

维奇将军多年前并不承认这个双性人孙子,他从来没到家里来探望过女主人的病情。现在他的儿子和儿媳妇都死了,老人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罗恩了。他不得不赶来接走罗恩,照顾他,培养他。这个老将军的心好坚硬,他的儿子死了,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34

“那天,男主人和小主人罗恩走后,女主人突然一心求死,拼命地撞墙,我们把她捆绑起来,派人去禀告男主人。男主人来到别墅后,把我们都赶出了别墅。我们听见里面在争吵,具体吵什么,我们听不清,随后是女主人的哭声,然后就是两声枪响。我们吓坏了,在别墅外缩成一团不敢靠前,紧接着屋里浓烟四起,别墅着火了。我们幡然醒悟,两个主人自杀了。男主人一定是无法忍受女主人的折磨,才杀了她,然后自己自尽了。”老护士抹着泪,讲完了这个隐藏多年的故事。

阿多瓦听完,踉踉跄跄地扶着小屋的简陋家具,走出了屋子。“别跟着我,我出去透透气。”本司汀想上前搀扶他,被他拒绝。

“谢谢你,夫人。”本司汀感谢老护士让他知道了自己的家世。他头脑混乱,心在撕裂。如果早知道父亲罗恩的身世,他会对父亲尊重一些。“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他当恶魔?”

罗恩的残暴,他对本司汀无微不至的关爱,都是源于他孤独、悲惨的童年经历;他放纵的生活方式与他双性人的精神压力有关;他制造“人造人”,是为了让那些相爱却不孕不育的夫妻拥有抚育孩子的权利,还是为了建立单性人类社会?

本司汀苦恼了,彷徨而困顿。他的天才教父独自站在海边,在恒星的照耀下暴晒。

本司汀突然想马上回到南卡和孩子身边,他空洞的心灵需要南卡的慰藉。只有在南卡那里,他才能找到安全感。可笑的是,这个西里斯帝星上的人们认为,南卡和她的古国民众只是低等的自然人群体中的原始人。

一个帝王的贴身侍卫与原始人相爱,本司汀成为街头巷尾饭后的谈资。他们的爱情,只有阿多瓦祝福。

新女王奥库拉私下对本司汀说:“迫于舆论的压力,政府不能给你们颁发联姻证明。如果你还是先王的保镖,南卡的基因符合优质的标准,你们是可以获准结婚的。但是,你现在还是杀死先王的重大嫌疑犯,你的教父让我做出不抓你的承诺。我不把你抓起来,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你和南卡在一起是非法的,不要出现在公众场合。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立场。”

“见鬼的权利,见鬼的法律!”本司汀开始痛恨他所在的西里斯帝星。

35

本司汀和南卡的孩子夭折了。南卡在悲痛中病情复发。

本司汀想起他小时候生活过的罗恩庄园,那里有人造天穹,有日夜和白昼,南卡去那里养病再好不过。他们在那里与世隔绝,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注射了克里奥帕特拉基因的奥库拉,果断拒绝和阿多瓦结婚,这让阿多瓦狂笑不止。他笑他自欺欺人、甘愿被公主利用,他笑他原来爱的人竟然是罗恩,他们之间是纯粹的同性之爱。他真是个十足的笨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罗恩的爱完全没有察觉。

他疯癫了,选择了慢性自杀。

他列了一个科学家名单,召集了一次高端学术会议,地点就在深山实验室。这是他第一次对外敞开他的深山实验室,他的号召力自然吸引了西里斯帝星上最顶级的科学家们争相前往。那阵势和场面堪比帝王的寿宴。没有受邀的科学家们私底下对阿多瓦议论纷纷,骂起他来。

在会议中,科学家们纷纷上前热情地问候他。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熟悉的、不熟悉的科学家们微笑示好,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任何心理上的挣扎,他环视会议室一圈,然后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悄无声息地引爆了他的深山实验室,以及遍布全球的细胞银行和智能数据库。

他在爆炸声中怒吼、狂笑,肆无忌惮地发泄积怨,他在火中狂舞,唱起了歌。身边的人拉他逃跑,他甩手拒绝了,说:“逃不出去的,你们逃不出去的。”

他任由石柱倾塌在他面前,石块砸到他的身体,玻璃碎片溅到他的脸,擦破他的皮。他一点也不惶恐,反而自鸣得意,想让毁灭来得更猛烈些。

他变态地呐喊:“我该下地狱,你们都该下地狱!”

本司汀在坍塌中寻找他的教父阿多瓦。

这个失控的天才科学家差点把自己烧死,被一旁的本司汀在关键时刻救了出来。只有他们两个人是幸存者。

那几百个秘密制造的第二批“人造人”婴儿,在这起灾难中全部被炸得灰飞烟灭,那上百年的发明成果、原始数据全部成为灰烬。整个深山实验室像是经历了原子弹爆炸,山峦在崩塌,附近的海在咆哮。随之死掉的还有西里斯帝星上最前沿的科学家以及他们的助理。

西里斯帝星的生物和航天科技倒退了大约两百年。一些先进的宇宙飞船废置在旷野里,失去了动力系统的能量源。飞往太空中转站、炼狱星球和多摩星球的班次全部叫停,只有军队和女王才能乘坐改装后的飞船前往。而原本一天的行程,乘坐改装后的飞船要花上一周的时间。

在阿多瓦的科技自杀式行动中,他保留了多摩星球的人工自然系统,并将技术传递给了多摩星球的自然人科学家。在人工自然系统内,自然人女性可以生存,人们也可以种植生活所需的食材,不需要过度依赖西里斯帝星的补给。多摩星球的自然人感激阿多瓦,但整个西里斯的DNA优选人都仇恨他。

由于对附属星球的管理困难加大,再加上多摩星球开始出现饥荒,自然人需要西里斯帝星提供大量的粮食补给,奥库拉女王迫不得已宣布多摩星球的自然人获得自治权,由魁姆担任首任执行官。

“现在内忧外患,多摩星球是个大包袱,但总有一天,我会拿回多摩星球的自治权。”她立下誓言。


西里斯帝星上罗恩庄园的黑夜突然消失,恒星的光线强烈地照射下来。南卡坐在草地上,正在数着星星,人造天穹不见了,她又以为天神在惩罚人类了。

本司汀身上的战甲和脚下的飞行战靴也失去了效力,成了一堆废弃的金属。

富人们炫富的人造天穹全部失灵。黑夜里的星空美景再次成了西里斯人的奢望。

奥库拉懊悔不已,她应该关心阿多瓦,和他结婚的。她应该多留意他的情绪,阻止他的科技自杀式行动的。没有了先进的高智能科技,她只能做个安静的西里斯帝星的女王,就连去一趟炼狱星球监狱、多摩星球都不再是容易的事。

大街上、公园里、警察局里到处停泊着面目全非的智能机器人,它们随着阿多瓦的科技自杀式行动,也在一夜之间全部“自杀”了。它们被一辆辆的大卡车拖走,运到某个工厂里处理成钢铁。

重建这些系统,建造这些庞大的智能机器,大概需要上百年的时间。


比起多摩星球的自治、航天科技的倒退,奥库拉更在意的是细胞银行没了,她会衰老,她无法长生不老。

她把疯了的阿多瓦软禁了。“瞧你都做了什么?”奥库拉朝阿多瓦怒吼。

阿多瓦只会傻呵呵地笑,像个流浪者一般不修边幅,他念叨着:“我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奥库拉愤懑而去。

她找到本司汀,希望本司汀能帮助阿多瓦振作起来。作为交换条件,她不会杀阿多瓦,也不会伤害南卡,她为本司汀豁免了罪行,让死去的罗恩当了谋杀帝王潘特森的替罪羊。她恢复了本司汀的自由,批准了本司汀和南卡的婚姻。


南卡在本司汀的教授下学习西里斯帝星的文化。直到几年后,她偶然在书籍里看到时空转移的可能性,开始关注宇宙天体运动。她开始质疑她的古国一夜之间洪水泛滥的原因。她质疑的理由很充分。西里斯帝星有阴阳两面,一面是人类生活的阳面,每日阳光普照。一面是人类的禁区,是永久性的黑夜。她的古国原来明明有一个太阳、一个月亮,有白天、有黑夜,有零下30度的冰寒气候。怎么会一夜之间月亮没了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故乡不是西里斯帝星?

在明亮的星球图书馆里,南卡把这个离谱的猜想告诉给了本司汀。

本司汀惊讶于南卡对科技的痴迷和进步,他合上正在阅读的古书,选择告诉南卡实情。

“你总是提到地球,地球在哪里?为什么我在书里从来没有看到过有关地球的介绍?”南卡问,“资料库里也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地球的信息。”

“去往地球的路径改变了。你知道教父疯了,摧毁了西里斯帝星上的一切高科技成果。我们现在的科技实力后退了至少一百年。恐怕要再等两三百年,我们西里斯人才能探索到地球的具体位置。”本司汀说。

“带我回地球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里不属于我。”南卡望了望窗外的大街上如火如荼的造物工程。灰蒙蒙的一片天,浓烟滚滚,又一座大型工厂要成立了。奥库拉女王将在工厂里建造机器人。

“我也想。是我把你从地球带到西里斯帝星的,以为是救了你,却也是害了你。”本司汀忧伤地说。

“快告诉我地球是什么样的?”南卡握着本司汀的手,渴求他告诉她关于地球的一切。她像迷路的孩子,想找到母亲。

一群游行的队伍从图书馆门口经过,浩浩荡荡,隐约听见他们喊:“自然生死,拒绝基因改造人!”

本司汀的心隐隐作痛,他说:“你原本生活的地球五彩斑斓,没有细胞银行,没有DNA优选人和人造人。我们的世界比地球文明很多,但人们活得却太累了。为什么人类的科技在进步,但是幸福感却不如几个世纪前的人类?你看外面的人们多么恐慌,有的人仍然想要长生不死,有的人砸了细胞银行,拿着‘自然生死’的标语游行。”

“你真的要帮奥库拉女王,说服教父交出细胞重生技术吗?”

“不,我只是担心你和教父的生命安全。西里斯帝星一片混乱,奥库拉希望得到我的帮助搞科技研发。她是一个聪明而又自私的女人,现在的局面更有利于她的统治。”

“奥库拉女王要感谢魁姆和萨罗月,她不找他们的麻烦,支持多摩星球的自然人自治,他们也不找她的麻烦,还帮她把多摩星球治理得井井有条,定期送来优质的矿产资源,重建西里斯帝星的繁荣。”南卡补充说。

“教父的细胞重生技术只是帮助她延缓衰老罢了。她软禁教父,只想独自拥有长生不老的权利。南卡,我更想研究去往地球的路径。我们去那里度过余生吧。”

“嘘,嗯,要多久?”南卡示意本司汀小点声,毕竟图书馆是公共场合,谈论女王的是是非非不是明智之举。

“不会太久,尽我所能。”

其实,本司汀更担心南卡,终有一天她会自然老死。但是他呢?他是人造人,拥有长生不老的身体。他开始在深夜里催眠南卡,偷偷给南卡注射自己的人造人细胞,以延缓南卡的衰老。

在外人面前,本司汀不得不用化妆术,去掩盖他始终年轻的面孔和人造人的身份。但是,在南卡面前,他是掩盖不下去的。

他深思熟虑后决定告诉南卡实情,以南卡现有的知识水平,不难理解“人造人”的生命特征。

“所以,这是我们的孩子不能健康存活的原因吗?我们的精子和卵子不能正常结合吗?”南卡始料未及的问题震撼了本司汀,她并没有从失去孩子的悲痛中缓解过来。

36

当本司汀带着南卡回到民间,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才逐步了解一个真实的西里斯帝星。奥库拉女王迫于多摩星球上魁姆的压力,不敢打扰本司汀和南卡。这是女王和魁姆的交易。

饥荒、疾病和战争,这三大困扰人类的灾难似乎从未停止。走在人类先进文明道路上的西里斯帝星,依旧面临着这三大问题。

奥库拉执政后一两年,西里斯帝星的战争威胁并没有完全解除,多摩星球上的自然人还在闹饥荒。

早在潘特森执政时,随着“生命重生”技术的成熟,以及细胞银行的普及,西里斯帝星上的人口急剧增加,自然资源越来越匮乏。星球政府开始制定法律,控制甚至禁止部分地区新生儿的诞生,他们大力开发太空资源,主张将西里斯帝星的人类陆续移民到其他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而这一决策的直接结果是人类伦理道德的毁灭。

西里斯帝星由于一切劳作均有机器人包办,人们因安逸变得越来越懒散、空虚、乏味,逐步丧失爱、家庭和信仰观念。

没有谁愿意生活在一个没有新生儿的世界里,没有人愿意跟自己的儿孙看起来一样大,没有谁愿意跟一个伴侣一起生活数百年,更没有人愿意接受没有疾病的平淡生活。

智能科技的高度发达和长生不老的实现,并没有使人们到达数万年以来所期许的极乐世界,反而令人们痛苦万分。有些人开始痛恨“细胞重生”技术。

物极必反。西里斯帝星上的自杀率呈几何式增长,到了奥库拉执政的公元1637年,已提升至百分之二,也就是一年以内,平均每一百个人中就有两个人自杀,全球各地每天都上演着千奇百怪的自杀事件。整个社会开始动荡,麻木的人们频繁地制造暴乱、冲突、流血事件。西里斯帝星上的恐怖活动日渐严重,参与者有DNA优选人,也有自然人。他们开始借民众的愤怒心理,组织大规模暴力行动,在世界各地的“细胞银行”的残垣上拉起了“请阿多瓦负责”的标语,而身为“细胞重生”技术发明者的阿多瓦博士,成为千夫所指。

除了奥库拉、本司汀和南卡,没人知道阿多瓦博士还活着,全世界都认为他已经和诸多科学家一起,下了深山实验室的地狱。

不然,他一定会被世人的唾沫淹死。

对于西里斯帝星而言,这是一个内忧外患的时代,昔日风光无限的阿多瓦博士成为历史的罪人,除了多摩星球的自然人,再也没有人支持他。特别是在他的科技自杀式行动之后,富人们也加入了讨伐他、仇视他的阵营。

奥库拉执政压力巨大,她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王,希望改变西里斯帝星的现状。她不希望西里斯帝星在自己手里毁于一旦。她虽然痛恨阿多瓦擅作主张摧毁了星球科技,但对阿多瓦还存有希望,期盼阿多瓦帮助她复苏西里斯帝星的科技。


本司汀厌倦了西里斯帝星的一切,一心想带着南卡回地球。

时空转化后,回地球的路径也改变了。本司汀无奈之下,只能靠直觉和印象,带着南卡踏上寻找地球的旅程。他们在太空漫游,还是找不到去地球的路,宇宙飞船里的食物也快消耗殆尽了,他们必须返航。

地球也似乎随着希望之石消失了。

本司汀和南卡返回西里斯帝星,已是许多年过去了,西里斯人恢复了和平,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关心了。镇子上出生的孩子都是自然人,他们在街道上跑来跑去,准备生育的夫妻也不用去医院挑选优秀的精子和卵子了。这都是奥库拉女王的政绩。

奥库拉就像埃及女王克里奥帕特拉一样,拥有出色的管理帝国的天赋,星球事务被她处理得妥妥帖帖。炼狱星球的犯人也可以重返西里斯帝星与家人团聚,由政府提供工作岗位。新娘市场作为最大的太空中转站,那里生活的民众、妓女享有与西里斯人同样的权利,妓女们不再受到歧视。奥库拉还亲自挑选了一批年轻的科学家,派往多摩星球帮助自然人在那里种植粮食,建立城市。

DNA优选人、人造人、细胞银行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只是,她一直没有正式承认与阿多瓦的夫妻关系。她表面上禁止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到“阿多瓦”这个名字,实际上她每天都会带着孩子去探望疯了的阿多瓦。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阿多瓦清醒。

她的面容一天天老去,她迫切地需要阿多瓦交出细胞重生技术,延长她的寿命。


本司汀找了个隐蔽的小城市,和南卡安顿下来。他们收养了五个孩子,满足南卡当母亲的愿望。

本司汀开始反思他的星球给宇宙带来的灾难。

“所谓的长生不老是个伪命题,它会导致人类的伦理道德失衡。”

“爱和信仰没有了,人就失去了灵魂,活着如同行尸走肉。”

“宇宙的能量是无法估计的,我们要有敬畏之心。”

“反人类的研发是会加速人类毁灭的。”

“什么是恐怖主义?军国主义的政要比恐怖主义更可怕。”

这些都是他跟孩子们常说的话。但是,他和南卡从不提及他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