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梦回西里斯帝星 第七章 写给未来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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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本司汀,你教父找你。他今天叫出了我的名字,还跟我们的孩子一起共进了午餐,你说,他是不是正常了?”奥库拉女王激动地联系本司汀。

“好,我马上过来。”本司汀也激动万分。

谁知道,这是他与教父阿多瓦的永别!

阿多瓦在自杀前叫来本司汀,给他看了一本陈旧的书《写给未来的人类》。本司汀方才知道,他的天才教父研究生物科技的原动力,来自一本画本日记。他所有的科学成就源自于他对书中内容的解读。

阿多瓦卧病在床,讲述了他与画本日记的故事。多半时间里,本司汀静静地听着,他从未听过教父灰暗的童年,更加不知道这本画本日记背后的故事。

阿多瓦幼年在山村里生活,跟随父亲狩猎的时候,在一个幽暗的山洞里捡到一本高级文明遗留的科技画本日记,封面上的字是“写给未来的人类”,画本的大部分页面为空,很显然这本日记并没有完成,阿多瓦便在空白的页面上继续画着自己的科学日记。

他说:“这是我和画本主人最好的沟通方式。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思想,他的喜怒哀乐。小时候没人和我讲话,小朋友也不爱和我玩,老师认为我是怪胎。这个画本的主人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长大后,随着他对生物科技的深入研究,他逐渐对画本里的内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但穷尽一生,也只能解读画本里的部分内容。他从图画中大胆猜想地球上也有人类存在,某个高级文明人类才是西里斯帝星和地球人类的祖先。一万年以前,高级文明人类派出使者团去宇宙中寻找宜居的星球,这个使者团全部由“人造人”构成,某一位或者一批使者发现了地球和西里斯帝星,在地球上、西里斯帝星上播下人类文明的基因种子,等待人类文明再次复苏、繁衍、生息。同时,他们也将宇宙诞生时的一种能量源带到了地球,埋葬在冰山之下封存。

他不是神,也不是有预见性的科学天才,只是这本画本让他知道人类基因的发展史,以及地球上超能量源的存在,奠定了他发明“人造人”和时空变形理论的思想基础。

他猜想,可能宇宙中还有诸多星球有人类存在。

冥冥之中,他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要找到地球,验证他对《写给未来的人类》画本日记的猜测。

这件事,本司汀帮他做到了。


经过多年苦心研究,他惊讶地发现,一万年前西里斯帝星人类的祖先生活的未知星球发生了大冻结,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人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派出“人造人”使者们带着“星球卵”到宇宙中寻找适合人类生存和繁育的星球,播下人类基因的种子,让人类重新适应环境、进化、繁衍,这就是西里斯帝星人类文明的来历。

原理很简单。标准的人类细胞只含有30000个基因,排列在30亿个DNA碱基对上,只要充分利用母体的养分就可以造出一个完整的人。同样,“星球卵”尽管复杂,但理论上也可以制作。“星球卵”由一个先进文明所需要的全部信息构成,然后充分利用另一端、另一个世界的资源作为原材料,就可以再造一个先进文明出来。

阿多瓦不清楚高级文明的人类是如何制作“星球卵”,又是如何让“星球卵”适应新的星球环境的。毕竟宇宙间没有完全相同的星球环境。智慧生命必须在特定的自然环境常数下才能诞生。在星球大环境允许的条件下,打造小范围的人工自然满足人类生存尚且不易,遥远的星球大环境常数设定更不简单,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自然环境的常数无以计数,就像宇宙间的繁星,只有神秘的力量才能完成这个浩大的工程。

如果人类不能控制大自然、大环境,不能人为设定复杂的自然常数,那么就只能去浩瀚宇宙中寻找新的宜居星球,然后播下“星球卵”里人类文明的基因种子,期待种子适应新环境,与之融合,生根发芽,复苏人类文明。

除了西里斯帝星,使者们也同时去了地球,在那里储备了产生虫洞、将时空变形的能量源——希望之石。但是,阿多瓦起初并不明白为何高级文明的人类没有使用存放在地球上的能量源让时空变形,使得一万年前高级文明的人类,回到若干年以前继续生存,以逃避世界末日。

直到本司汀使用希望之石,穿越时空拯救南卡的古国,他才幡然醒悟,纵使人为改变时空,也不会阻止人类走向灭亡,南卡的古国注定要消失在星际里,而且希望之石也会随之消失。

那个未知高级文明中的人类是智慧的,他们比阿多瓦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人类不得不另寻其他出路延续基因,“星球卵”就是一个有效的途径。


“教父,我一直知道你没有疯。”听完阿多瓦讲述《写给未来的人类》,本司汀说。

“我做了太多错事,从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双手却沾了数以万计人的血。活着是生不如死,我在等待我的审判日。可笑的是,我铁不下心丢掉最后一丝自尊,坦诚地、赤裸地面对这个世界。”

“您,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知道您准备好了。您今天给我看《写给未来的人类》就证明您在坦诚地面对这个世界了。”

“我和你父亲这一生,我们彼此欣赏、彼此竞争、彼此怨念,打着兄弟的旗号,却暗自较量。他活着,我希望他死。他死了,我希望他活着。”

“教父,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罗恩的错。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不允许我们选择的。就像你发明了我,也是由不得我选择的。”

“可是,孩子,我们可以选择在这个固有的时代里,如何创造新的时代,如何度过这一生。”

本司汀静静地听着。

“我和你父亲创造了伟大的事业,成就了西里斯人的科技辉煌。我们野心勃勃,都想主宰这个世界,甚至想主宰未知的宇宙。我们真的是自不量力。我研究秦始皇和亚历山大大帝的基因,不只是为了促进帝王潘特森的管理,我也有私心,我也想当王。我最真实的目的是 打造人造人秦始皇和人造人亚历山大大帝,控制他们,送他们回地球,然后将西里斯帝星上的自然人移民到地球,用地球人管理地球人的方式统治地球,让西里斯的自然人在地球上有尊严地活着。”

本司汀看着病床上年迈的教父,他本应该惊讶和愤怒,但这么多年的沧桑累积成一堵高墙,他将恨意屏蔽了,他对谁都没有恨意了。

他突然发现教父的两鬓斑白,面容安详,那是一副自我救赎的期望表情。

“没事,教父,一切都过去了。”他握着老人的手说。

“我和罗恩是两个可怜又可恨的人。我们最大的弱点就是从不敬畏西里斯神,我们只相信科技的力量,盲目自信,我甚至狂妄地认为我可以掌控时空,成为宇宙的主宰,差点酿成大错。我的孩子,我和你父亲利用了你,但我们也都是爱你的。”

说完,阿多瓦当着本司汀的面,用尽力气撕掉了《写给未来的人类》日记,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含着泪,说:“这本日记是一个有毒的诱惑。一切都过去了。我的孩子,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好好照顾南卡,保护我们的星球,西里斯人和地球人都需要你。”

“好的,教父,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这封信是给你的,回家了再看。记住,不要帮助奥库拉研究永生细胞,细胞银行就是个错误,它不应该在这个时代诞生。等到它该诞生的时候,它会造福于人类的。”

本司汀接过信件,忐忑不安地走出教父阿多瓦在城堡里的寝宫,他有不好的预感,但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他找了块高地,回望了好几次城堡,那里不见昔日的辉煌,却也是雄伟壮观的。他扭头向家的方向走去,路过一家食品店,支付了虚拟货币,买了一些食材回家,南卡还等着他做饭呢。

突然,他被一声声巨响震晕了,手里的食材散落一地。空中的飞行器拉响了警报,街上的人们在慌乱中奔跑,抓住一个人问:“发生了什么?”

那人惊恐地说:“快去救火,女王的城堡爆炸了,不知道是谁干的。”

本司汀回过神来,向滚滚浓烟的城堡跑去。那里到处充斥着侍女们的尖叫声,士兵们全城戒备。

负责照顾阿多瓦的侍女向他哭诉:“阿多瓦博士死了,帝王私人收藏室发生了爆炸。这一切太可怕了。”

本司汀瘫坐在地面上。

他知道,那不是他杀,是自杀,他的教父终于脱掉名誉、尊严的外衣,坦诚面对这个世界了。


阿多瓦在帝王的私人收藏室自杀了,他的左脸上怪异地画着罗恩的妆容。帝王的卧室镜子上写着一句话,应该是阿多瓦自杀前照镜子时写下的:


何为爱人?

启发灵感、智慧和勇气的人。

亚历山大大帝和赫菲斯提昂,

以爱之名,

征战疆场。

不顾生死,

山盟海誓。

聚散浮萍,

化为藻泥。

惊扰时空,

以情而终。


阿多瓦的死让整个星球法庭震惊了。经过调查发现,帝王的私人收藏室里有暗门,直通帝王的寝居。监控器显示,他拖着病重的身体进入帝王潘特森的房间,吩咐侍者在门口等着他,许久都没有出来。直到帝王收藏室爆炸,守在帝王寝居门口的侍者们慌忙闯进帝王的寝居,发现桌子上有阿多瓦留下的一张字条:“我才是杀害帝王潘特森的幕后凶手,我将清白还给罗恩。阿多瓦留言给世人。”

帝王潘特森是阿多瓦杀的,举世哗然,星球政府为逝去多年的罗恩以及嫌疑犯本司汀正名。

整个审判期间,奥库拉都没有出席,她在极力摆脱与阿多瓦的关系,她甚至以女王和先王潘特森女儿的名义,恳请星球法庭严惩阿多瓦,剥夺他的尸体被焚烧净化的权利。

但她偷偷储存了他的尸骨。

她需要保存阿多瓦的基因,尽管她不知道这些基因能做什么,但是她知道未来的人类会发现阿多瓦基因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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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司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南卡正在厨房里忙碌,扭过头来问他:“见到教父了吗?他怎么样呢?我让你买的食材都买了吗?今天我们要好好庆祝下教父的病情好转。我就知道他会好起来的。他是个好人……”

“噢,亲爱的,对不起,我忘了去市场,我们吃点别的吧?”他努力掩饰自己的悲痛,径直走进了浴室。

“教父还好吗?”南卡放下厨具走过来,隔着房间的门,关切地问。

“噢,亲爱的,我想洗个澡,我们等会再聊可以吗?”他打开了水龙头,将水的声音放到最大,双手支撑在墙面上,镜子里的那个他泪流满面。

他蜷缩在角落里,打开了教父阿多瓦留给他的亲笔信,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却足以置他于死地。


我的孩子:

我发明了你,也毁了你。

我要向你道歉,道歉一千次、一万次都不敢奢求你原谅我。

我瞒了你很多事。

你的父亲罗恩是爱你的,他只是听我说你的肉可以吃,可以再长,出于好奇尝试了几次,但他并不想杀了你。是我让他和你之间产生了仇恨。

我还瞒着你秘密造了第二代人造人,不是一个,而是几百个。我计划造出更多的人造人。我才是最贪婪最卑鄙的那个人,我才是要去攻占地球、要去当王的那个人。

答应我,从你的记忆库中删掉你二十年的铁血战士训练记忆吧,如此,你才有可能和南卡幸福地生活下去。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打开这个文件,但是也没有删除。

原谅我,罗恩是我和奥库拉借措灵的手杀的,潘特森帝王也是我和奥库拉谋杀的,不要去恨她,要恨就恨我吧。她是我孩子的母亲,也是如今维持和平的女王。今生我做的最愚蠢的事情,不是选择了奥库拉,也不是开办了细胞银行,而是利欲熏心地害了你和罗恩,你们是我最爱的人。

我走了,带着我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发明一起走了,去向我从不敬畏、从不承认的西里斯神谢罪了。

也许,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我能找到我的亚历山大(罗恩),渴求他原谅我。

爱你的父亲 罗恩/阿多瓦


他看完信,整个身体都在抽搐,他将信撕得粉碎,扔进了水槽里冲掉。在哗啦啦的声响中,他晕死了过去,沉睡了数日。

他梦见自己是一个孤独的座钟,钟摆在旷野里左右摇摆,上下摇摆,前后摇摆。总之,不能停止摇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人可以阻止时间停留。旷野里的花儿在开放、枯萎,羚羊渐渐长大、奔跑、衰弱、老死。有一只奄奄一息的羚羊突然化身为他的教父阿多瓦,步履蹒跚,老态龙钟,咳嗽不止,干瘦如柴的脸上堆满了皱纹。他想去救这只快要老死的羚羊,但他这个孤独的时钟,无法停止摇摆。摇摆是他心脏的脉动,如若停止,他也将死亡。

是啊,有谁能掌控时空呢?

醒来时,好在有南卡,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留恋的温存。他望着南卡忧虑的眼眸,握住她的手说:“你放心,我没事,只是最近太累了。”

“什么也别讲,我听说了,我都知道了,教父自杀了。这不是你的错。好好休息。”南卡说。

本司汀在南卡怀里痛哭了一场。他不能告诉南卡,他哭的不是教父的逝去,而是真相的残酷无情,而这些残酷的事实只能他独自承受。


结束“自然人和DNA优选人”战争后的人们深知生命无常,安居乐业尤为宝贵。

南卡渐渐老去,本司汀仍然是一副年轻的模样。南卡的脾气开始日渐焦躁。

她殚精竭虑地研读生命工程,试图延缓自己的衰老,也开始接触宇宙学,寻找故乡地球的方向。

那些年她一门心思扎进科研里,比西里斯帝星上的任何一个女科学家都努力。她不再是几十年前部落首领的女儿,完全是一个西里斯人。她每天都很忙,很少看见她休息。在奥库拉的安排下,南卡和许多科学家在一起秘密研究不老之术。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工作,怕受舆论的质疑,就躲藏在奥库拉设置的秘密基地进行实验。

西里斯人明白了一个道理,自然生死,人生无常,才是爱存在的土壤。因为有生,才会有死。生带来欢喜,死带来悲伤,再迎接新的生命,送走凋谢的生命,重复着欢喜和悲伤。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产生互助、协作、爱恨情仇,以及对生死的敬畏之心。如果只有生,每个人都长生不老,就是违背了自然规律,剥夺了许多生命“生”的权利。世上诸多事都不公允,唯独生死是每个人、每个物种与生俱来的平等权利,即便浩瀚星空里,能量巨大的恒星也没有“免死金牌”。

如果没有对死亡的畏惧,人类就会变得更加贪婪、狂妄、肆无忌惮。生命也会失去意义。

奥库拉是顽固的。或者说,历代的帝王们在权力面前都是顽固的,与其说他们不想死,不如说他们不想离开权力。

她的科学家们失败了千百次后,取得了一些进展,找到许多换肤、美颜、延缓衰老的办法,但都远不及阿多瓦的“细胞重生技术”。虽有药物和手术的维持,奥库拉依然慢慢衰老,身体免疫力逐渐下滑,她给科学家们的压力越来越大,经常骂他们是“一群饭桶”。她要求科学家们根据阿多瓦的基因,再造一个阿多瓦,但是没有哪个科学家能制造“人造人”。似乎,这是天方夜谭。

在这一代,人类要活到300岁不再可能,长生不死更不可能。

本司汀想去帮南卡,可是他不能纵容奥库拉,南卡只是奥库拉的科研工具。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他答应过教父将细胞银行封杀,何况,他目睹了细胞银行给西里斯人带来的灾难。在社会制度仍然有许多欠缺的情况下,细胞银行的诞生不是福祉,而是灾难。如果那些挑战人类道德底线的问题不解决,细胞银行还是关闭了比较好。

即便他想做研发,也并非易事。他的教父阿多瓦生前并没有传授他永葆青春的秘方,他也需要长期的实验与摸索。

衰老的奥库拉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褶皱的皮肤。

医生说,如果再加大美颜护肤药品的剂量,女王会有生命危险。

她便生气地摔碎了镜子:“滚!”

她差人将本司汀召唤到她的宫殿里,咆哮着:“南卡是自然人,终究会离开你,你忍心看她死吗?”

“女王,您比我更清楚即便细胞银行依然存在,它也做不到让人永生,我也无能为力。”本司汀冷静地回答,他心如刀割。

女王愤怒地背过身去,她必须面对现实。本司汀如果知道长生不老之术,一定会应用到他的妻子南卡身上。显然,南卡在慢慢老去。如果本司汀掌握了不老之术,却不愿意交出来,她也拿他没办法。


见过女王后,本司汀回到家仔细观察南卡,她乌黑亮丽的黑发确实白了一些。休息的时候,他便偷偷抽出更多的血存在器皿里,准备趁南卡睡着后输送给她,控制她衰老的细胞。

南卡发现后,生气地拒绝了:“我对你的血液过度依赖,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被奥库拉知道了,她会不顾魁姆和萨罗月的牵制,抽干你的血的。你的行为等同于慢性自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我难过?”

“可是,细胞银行已经不存在了,技术是教父的,他毁灭了所有研究成果,帝王收藏室也被炸毁了,所有的历史记录都没有了。参与那项研究的人也都死了,你们根本找不到办法的。”本司汀哀求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奥库拉发现我比她年轻,结果会怎样?她一定怀疑要么是你在帮我维持容颜,要么就是我隐瞒了科研成果。我们两个,包括我们的孩子都会丧命。”南卡说。

她俯下身,麻利地挽起本司汀的衣袖,细心地把他的血液注射回去。“不要让女王知道你血肉的秘密。”

“那你让我什么都不做?”本司汀觉得自己有些窝囊。

“对,那是保护我和孩子们最好的方式。我和同事们会找到长生不老的办法的。”南卡把注射针管拔出来,揉了揉本司汀的手臂。

“南卡,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现在的科技后退了一百多年。教父把一切生物科技都毁灭了。”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可是你别忘了,教父也是自然人。他也是从零开始,他能做到,我们也能做到。一定能。”南卡坚定地说。她销毁了针头,凡是有本司汀血液的物品统统都要销毁,以免被奥库拉的人发现破绽。

“南卡,没有意义,你看以前为了长生不老死了多少人?人们痛恨细胞再生技术、痛恨细胞银行,它没有给人类带来福祉,反而让我们的社会混沌、混乱。奥库拉只是在利用你们,是她自己想长生不老。”

“怎么没有意义?你要我怎么跟你共度余生?你看我的头发、我的皮肤、我的血管都在衰老。我怎么能够若无其事地和你生活在一起?我知道你痛苦,我比谁都知道你的痛苦。你每天化妆出门不辛苦吗?在孩子们面前,你都要掩饰你的容颜,我真的很难过。”

“南卡,没关系,我可以承受。我不介意。你头发白了,皮肤皱了,我也依然爱你。”

“我介意,是我介意,好吗?你照照镜子,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我的孩子,我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我会死的。”

“死不可怕,畏惧死亡才可怕。如果你死了,我也会陪着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如果我死了,你绝对不可以自杀。你是我的英雄,你一定有用武之地。我要你活下去。”

“不,你不要再做这项研究了,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担心奥库拉把我抓去解剖,所以你才加入她的研发团队。我不需要你去做冒险的事情,假装配合奥库拉来掩护我。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死去。”

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吵架,南卡暴躁地砸碎了家里所有的镜子。

这个善良的女子,她并不是真的贪恋长生不死之术。她的丈夫本司汀被奥库拉政府禁止移民到其它星球,他的飞行战靴和战甲也失去了智能效力,他哪里也去不了。他们夫妻俩只能和孩子们生活在西里斯帝星。而她的丈夫不断给她注入他的血液以延缓她的衰老,已经引起了奥库拉的怀疑。长此下去,本司汀和她的孩子们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特别是本司汀,一定会成为奥库拉实验室里的祭品。

她平复心情,说:“本司汀,我爱你,我放弃这个荒唐的行为,我会向奥库拉女王请求和你一起做航天研究,探寻通往地球之路,但是我们要接受女王更加严密的监视,所以你不能再继续为我注射你的血液了。这太冒险了。”

“好。”

“我们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我的余生只想和你去地球看一看。也许在地球上我们会发现‘希望之石’,就在地球上我的故乡冰川之国,这样我们就能改变时空,让一切重来。”

“重返地球,离开西里斯帝星,我们重新开始。”本司汀答应了南卡。

南卡的话燃起了本司汀对生命的珍视,虽然他知道自然人和DNA优选人的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希望之石”并不能改变什么。在另一个时空里,西里斯的细胞银行、他的教父阿多瓦、父亲罗恩、好友措灵、帝王潘特森、南卡的王国还是会消逝,该发生的事情会以另一种方式呈现。

人可以暂时逃避追捕,动物可以暂时逃脱猎杀,但是生灵无法挣脱死亡的命运。


他和南卡的科学研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南卡没到110岁就自然死亡。

没有了阿多瓦“细胞重生”技术的西里斯帝星,他们的邻居、孩子、孙子相继死去。作为母亲,她接受不了收养的孩子们相继离去的事实,经常在抑郁中度日。

她说,她是靠着本司汀的血苟且活着、勉强长寿的人。

临死前,她对本司汀说的遗言是:“活着,带我回地球吧!答应我,回到我们最初相识的地方。真想去那里看看啊。”

“嗯,我答应你。”本司汀再次向无形无色的时光低下了头,恐惧感涌上心头。

“我好像看见了那里深褐色的土壤,翠绿的森林,白色的雾凇,翱翔的苍鹰……”

南卡苍白的脸上挂着希望的笑容。

“还有奔跑的雪豹,满天的星辰。”本司汀畅想着他们在地球的生活,紧握着南卡的手,接着说。

“你一定要将我的尸骨埋在那里。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南卡艰难地呼吸着。

“嗯,我一定会带你去那里。一定会!”本司汀把南卡的手贴在了他的心窝上,表明决心。

“我的爱人,你也可以去那里重新开始,继续快乐地活着。”南卡微笑着说。

“不……”

“答应我,也许还能找个漂亮的地球姑娘。我会感谢那个姑娘替我照顾你。”

“像你一样美丽的姑娘。你不怕你走了,我移情别恋吗?”本司汀强忍着泪水。

“呵呵,不怕。”

“我怕。”

“怕什么?”

“怕再找一个姑娘,不顾生死地带着希望之石,与我私奔到西里斯帝星,俘虏了我的心。”本司汀深情地说。

“呵呵,若重来一次,我依然选择与你私奔。”

“若重来一次,我想做雪豹库尔,用一生陪伴你,呵护你,守护你,为你而战死。”

“答应我,忘掉这里的一切,忘掉所有……”


星球上的航天技术进展缓慢,找到去往地球之路谈何容易。南卡死后,本司汀没有埋葬南卡的尸骨,而是按照地球人的方法,将尸骨保存了起来。或许真的有一天,他能重返地球。

他知道过去的一百年终将成为历史,人类总是不知疲惫地在老路上前行,他们似乎很健忘,忘记过去发生了什么,也很容易让往事重演。西里斯帝星上又有第二个阿多瓦、第三个阿多瓦诞生了,他们如痴如醉地把自己献给了各类科学研究。只是,人造人仍然是一个久攻不克的课题。

本司汀就像一个隐者、一个看客一样,观察着西里斯帝星发生的一切。

直到地球纪年的公元2016年,本司汀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被选拔为第一个到达地球的宇航员。

他带着妻子南卡的尸骨回到了地球,一个梦开始的地方。


三百多年前,他曾对南卡说:“我已看过宇宙的银河,但我最爱的星星只有一颗,它的名字叫南卡星,也叫地球。我爱你,南卡。”

他还说过:“宇宙浩瀚,总有一个时空容下我和南卡。在那里,我们的爱情会开出星系里最晶莹剔透的花。”

我想,一年前他在飞船里再次看见地球的那一瞬间,一定看到了南卡纯洁的笑脸。她一袭白色长裙,手腕上戴着草原的花环,骑着骏马,引着雪豹库尔,英姿飒爽地向他奔来。围绕她身边的是舞动的彩蝶,一路吟唱的是金色的百灵鸟,那骏马酷似火红的马头星云。迎接他的,是善良、诗意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