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克莱顿矿区会议室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矿井巷道分布图,木制的会议长桌中央摆着一大块镍矿石作为装饰品。房间一头挂着加拿大国旗,另一头是巨大的玻璃窗,俯瞰着停车场和远处的原野。

会议桌的首席坐的是满头棕发的邦妮·简·马。她嫁给了华裔加拿大人,婚后使用丈夫的姓。她是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的主管,刚刚从渥太华乘飞机赶来。

高挑漂亮的女博士后露易丝·贝努瓦坐在桌子一边。事故发生时,她就在控制室现场。另一侧坐着工程师斯科特·内勒,他是个胖胖的秃顶白人,代表天文台使用的丙烯酸树脂球制造商。坐在他身边的是阿尔伯特·斯万诺斯维,一个50多岁的奥吉布瓦族印第安人,留着长长的黑发,是国际镍业公司的首席岩石力学专家。

“好,”邦妮·简说道,“我向大家通报一下最新进展: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在监测室内抽水,以避免重水受到进一步污染。加拿大原子能有限公司准备着手把重水与普通水分开。从理论上讲,我们可以拼好树脂球,灌入回收的重水,重新启用中微子观测站。”她环视着房间里的每个人,“不过,我还想知道这次事故的确切起因。”

内勒说:“我认为是装重水的树脂球因内部压力过大而爆裂。”

“是因为球内忽然出现一个人的缘故吗?”邦妮·简问道。

内勒摇摇头:“这个球内装有1100吨重水,里面多个人,最多增加100公斤,也就是十分之一吨,增加的重量只是重水总重量的万分之一。人体的密度与水的密度接近,因此球体内部压力也仅仅增加了万分之一左右,丙烯酸树脂材料完全可以承受这么微小的压力变化。”

“那他一定是用了炸药之类的东西。”斯万诺斯维说。

内勒摇摇头。“我们化验了回收的水,没有炸药的痕迹,再说,被浸湿的炸药很少能爆炸。”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邦妮·简问道,“是不是地下岩浆渗入使监测室内的水沸腾?”

斯万诺斯维摇摇头,“我们严密监控着观测站和整座镍矿的温度,没有发现任何变化。天文监测室所在的岩洞始终保持着常温105℉,即41℃。虽然很热,但还远远没有达到沸点。另外要记住,天文台在地下1.25英里,气压在1300毫巴左右——比海平面气压高30%。随着气压升高,沸点也会升高,而不会降低。”

“反过来呢?”邦妮·简问道,“如果重水结冰会怎样?”

“呃,和普通水一样,重水体积会膨胀,”内勒皱了皱眉说,“那样可能会撑破球体。不过,重水在3.82℃才结冰,在地下那么深的地方,温度不可能降到那么低。”

露易丝·贝努瓦也加入讨论:“如果球里不止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呢?要使球体炸裂,需要增加多少物质?”

内勒想了一会说:“我不知道,没人算过。我们只知道加拿大原子能公司会借给我们多少重水。”他顿了顿,“我不确定……也许再加10%的重水就会炸裂,大约100立方米吧。”

“100立方米体积有多大?”露易丝问道,她环顾整个会议室,“这个房间长约6米吧?”

“你是说20英尺?”内勒说,“我想是的。”

“天花板的边长大概是10英尺——也就是3米,”露易丝继续说道,“那么你刚才说的体积和这个房间大小差不多。”

“差不多吧,我想。”

“太荒唐了吧?露易丝,”邦妮·简说道,“你在下面只发现了一个人而已。”

露易丝点点头,表示同意。但忽然间,她那卷曲的眉毛一下子挑了起来。“要是空气呢?要是100立方米的空气涌入球体呢?”

内勒点点头。“我以前也认为是气体涌进了球里。至于气体是怎么进去的,我也不知道。我们搜集的水样中也的确含有气体,只是……”

“只是什么?”露易丝问道。

“只是气体的成分有氮、氧和一些二氧化碳,还夹杂着花粉和辉长岩石粉末,也就是矿内流通的普通空气。”

“那么这些气体不是来自观测站内部了?”邦妮·简说道。

“肯定不是,夫人。”内勒说,“观测站内的空气都经过过滤,没有岩灰和其他杂质。”

“但是,整个矿区内和中微子监测室相通的只有观测站本身。”露易丝说道。

内勒和斯万诺斯维都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邦妮·简伸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看看我们目前得出什么结论。球内的物质体积可能增加了10%还多,这可能是因为100多立方米的未过滤空气涌进了球体内部。而且这个过程必须在瞬间完成,否则灌入的空气体积会被水的重量压缩,对吗?无论如何,我们不知道这些空气从何而来——不过肯定不是来自观测站内部——也不知道这些空气是怎么进入球体的,对吗?”

“大致如此,夫人。”斯万诺斯维答道。

“还有那个男人——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球体的,对不对?”邦妮·简问道。

“是的。”露易丝答道,“即使在球体破裂之后,外面普通水容器与里面重水球之间的密封舱口仍然完好无损。”

“好了,”邦妮·简说,“我们是否知道那个所谓的尼安德特人是怎么下到矿里的?”

在场的人中,只有斯万诺斯维是镍业公司的员工。他无奈地摊开双手说:“矿上的保安已经查过事发前48小时内的监控录像和出入登记,却没有发现他进来过。卡普瑞尼——我们保安部的头儿——发誓说,要是查出来是谁放那人进来的,一定不会放过。他还说如果他知道谁在瞒天过海,一定严惩不贷。”

“如果没人在撒谎呢?”露易丝突然问道。

“不可能,贝努瓦小姐。”斯万诺斯维说道,“下到矿里的人都会被监视器录下来的。”

“如果他是坐升降机下去的,自然会被录下来。”露易丝说道,“如果他没坐升降机呢?”

“难道你觉得他是从2000米长的通风竖井爬下去的?”斯万诺斯维没好气地反问,“即使他做得到——且不说这需要钢铁般的毅力——他也逃不过监控探头的监视。”

“这正是我要说的。”露易丝说,“很显然,他根本没有下到矿里去。就像马教授说的,人们说他是尼安德特人——据我亲眼所见,他的确是个尼安德特人,而且手腕上戴着某种高科技植入装置。”

“那又如何?”邦妮·简疑惑地问。

“拜托!”露易丝叫道,“你们的想法现在肯定和我一样。他没坐电梯,也没从通风井下去。他是在球体内直接现身的——不光是他,还有一个房间那么多的空气。”

内勒吹起了口哨,是《星际迷航》第一部主题曲的开头部分。

众人哄堂大笑。

“好了,”邦妮·简说,“我知道这事很古怪,也容易让人得出荒唐的结论,不过我们还是脚踏实地为妙。”

斯万诺斯维也会吹口哨,他吹的是另一部科幻名片《阴阳魔界》的主题曲。

“别闹了!”邦妮·简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