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

下个星期,在缅甸将发生一起飞机失事事故,但是绝不会影响到身在纽约的我的安全。而且,只要我房间里的柜橱门全部关得严严实实,“非格”们也绝对无法伤害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赖斯那”。我不可以“赖斯那”,绝对不可以!没错,正如你的猜测,那么做会要了我的命!

抛开这一切不谈,眼下,我还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着凉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从11月17日那天晚上开始的。当时,我正沿着百老汇大街走向贝克餐厅,嘴角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因为那天早些时候我刚刚在学校通过了一场很难的物理学考试。我的口袋里装着五枚硬币、三把钥匙和一本考试习题的小册子,它们在口袋里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为了让这个画面更加完整,我还要加上更多细节描述:当时,从西北方向刮来的风正以每小时5公里的速度吹过,金星在天空中清晰可见,还有一轮圆月高挂天幕。你现在可以根据我的描述,在头脑中勾画出一幅当时的真实场景了。

我走到第九十八街的街口拐角处,正准备过马路。我刚刚一脚迈出人行道,只听有个声音对我大喊:“卡车!小心卡车!”

我立刻跳回到人行道,四下张望,可是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是,仅仅几秒钟之后,一辆重型卡车的前轮就从街口拐弯处出现了,它猛地冲过红灯,沿着百老汇大街呼啸而过。如果没有那个声音的警告,恐怕我早就被卡车撞倒了。

你肯定听过类似的故事,是不是?有个陌生的声音警告米妮阿姨不要进电梯,结果电梯真的出了事,掉了下来;或者有个声音曾经告诉过乔叔叔不要搭乘泰坦尼克号,等等。在通常情况下,故事一般在这个时候就结束了。

真希望我的奇遇故事也同样就此正式结束。

“谢谢,朋友。”我说着,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那个声音问。

“当然可以。”我转身,有点怀疑地看着头顶上方那栋公寓楼紧闭的窗户,“你是不是在那间有蓝色灯光的房间里?”

“呜呼。”那声音回答说,“看看我能不能给你点暗示。光折射率、看不见的生物、有智慧的影子。我说得够明白吗?”

“你是隐形的?”我鼓足勇气追问他。

“没错!”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健康强壮的迪格族人。”

“什么?”

“我是——请把你的喉咙张大一些,准备叫喊吧。让我想想该怎么说明白。我是圣诞节夜晚的幽灵,我是从黑暗沼泽来的生物,我是弗兰肯斯坦的新娘,我是——”

“够了。”我说,“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你是幽灵还是从外星球来的生物?”

“差不多的东西吧。”迪格人回答说,“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任何一个傻瓜都知道,那个声音属于一个来自另一星球的生物。他在地球上是隐形的,我们的肉眼根本看不到他,但是他所拥有的超级感知能力,在刚才恰恰感知到一个即将来临的危险,并且警告了我。

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在纽约每天都可能遇到出人意料的事情。

我又开始沿着百老汇大街快步向前走。

“出什么事了?”隐形生物迪格追问。

“没事。”我回答,“除了我好像正站在马路中间,和一个来自遥远外太空的隐形外星生物聊天之外。我猜,是不是只有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是的,这很自然。”

“太棒了!你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会落在我头上?”

“恐怕是因为你的听觉系统与众不同。”

“你知道人们会把能和隐形外星生物聊天的家伙关在什么地方吗?精神病医院、禁闭室、牢房!再次感谢你的警告,伙计,晚安!”

我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于是转身向东走,希望我那隐形的朋友能继续沿百老汇大街走下去,不再过来打扰我。

“你不想再和我聊天了吗?”迪格紧追不舍。

我摇摇脑袋,这是一个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小动作,继续向前走。

“你必须听我说。”迪格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的味道,“真正的声音上的联系是非常少见的,而且是极度困难的。有时候我可以向人类传递出一个警告,但那只是危险发生前的片刻,联系随后就立刻消失了。”

看来这就是米妮阿姨的预言背后的解释了。但是我仍然没有完全弄明白。

“几百年间也未必能找到一个如此合适的机会。”迪格哀叹。

什么合适的机会?天空中出现金星,同时口袋里的五枚硬币和三把钥匙互相碰撞得当当响?我想这值得好好调查研究一番——但绝对不是由我来做。你永远不可能证明那些超自然现象的真正原因。这个地球少了我,也照样会转得好好的。

“请让我一个人安静待着。”我说。一个警察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好奇地打量着我。我立刻冲他露出孩子般的顽皮笑容,然后加快脚步走开。

“我很了解你所处的社会环境。”迪格急迫而兴奋地说,“但是这种联系对你来说大有好处。我想保护你避开人类社会生活中数不清的危险。”

我没有理睬他。

“好吧。”迪格说,“我不会强迫你。只是随时随地提供我的服务罢了,再见,朋友。”

我愉快地点点头。

“哦,还有一件事情,”他接着说,“明天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十五分之间,请不要靠近地铁站。再见。”

“哦?为什么?”

“有人将会在地铁轨道上被撞死,他是被购物的人群从站台上推落到列车前面的。如果那段时间你正好在那里的话,那个人就会是你!再见。”

“有人明天将死在那里?”我追问,“你肯定?”

“当然。”

“这件事故的报道会登上报纸吧?”

“我想应该会的。”

“那么你知道所有这类事故的发生时间和地点?”

“我可以预测在未来时间内所有可能发生在你身上的危险。我惟一的希望就是能保护你远离这些危险。”

我停下脚步。两个路过的女孩看见我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吃吃笑着。我只好假装接着往前走。

“你看。”我低声说,“你能不能等到明天晚上再离开我?”

“你要让我做你的保护者吗?”迪格热切地问道。

“明天我会告诉你的。”我说,“在我看过晚报新闻之后。”

报纸上果然有关于这次事故的报道,我是在113号大街我自己那个带家具的公寓里看到的。一个男人被拥挤的人群推挤,失去平衡,不幸跌落站台,被迎面而来的地铁列车撞死。在等待我的隐形保护者出现的时间里,这条新闻让我想了许多许多。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渴望保护我的心意似乎很真诚。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想要这种保护。一个小时之后,迪格开始和我沟通了。我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告诉了他。

“你不信任我吗?”他问。

“我只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如果你真的想过那种生活的话,”他提醒我,“昨天的列车……”

“只是一个意外,一个人一生中只有一次的偶然事件。”

“也是一生中只有一次的害死你的机会。”迪格严肃地说,“还会有类似事件发生的。”

“那不算,我今天原本就没打算坐地铁。”

“但是你也没有理由不坐呀。这就是事情的关键。就像你没有理由一小时后不去公共浴室洗澡一样。”

“为什么我不能?”

“有一位弗莱恩小姐。”迪格说,“她就住在你楼下,刚刚在浴室里洗完澡,落下了一条沾着融化的粉红色香皂的毛巾,就在浴室地板上。你将会踩到香皂,滑倒,然后导致手腕扭伤。”

“并不致命?”

“不致命。但是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沉重的花盆会从屋顶掉下来,它是被一个行动不便的老绅士不小心碰落的。”

“这事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我问。

“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不,我非常感兴趣。什么时候?在哪里?”

“你会让我继续保护你吗?”他问。

“告诉我一件事。”我说,“你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

“满足感!”他说,“对于一个无欲无求的迪格来说,最能够令我们激动的,恐怕就是能成功保护其他生物免遭危险了。”

“不过,你就没有想过从中得到点其他的什么吗?比如说,得到我的灵魂,或者统治地球?”

“我什么都不要!如果为了保护而要求得到什么报酬的话,那就会破坏这充满激情的经历和感受了。我毕生所想要的——当然也是所有迪格族人想要的——就是保护某人,帮助他避开他所看不到、但是我们却能清楚看到的种种危险。”迪格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语气温和地补充说,“我们甚至并不需要感激。”

所以,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了。但是,当时我怎么可能预测到后来事情的发展结果呢?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指引和帮助将导致我落入不能“赖斯那”的地步呢?

“花盆的事到底怎么说?”我接着问。

“明天早晨八点三十分,花盆将从第十街和麦克阿当林荫道的交界处掉下来。”

“第十街和麦克阿当林荫道?那是什么地方?”

“在泽西城。”他提醒我说。

“可是我这辈子根本不可能去什么泽西城呀!为什么要警告我在那个地方可能发生的危险?”

“我不知道你会去哪里或不会去哪里。”迪格说,“我只负责预先告诉你哪里会有危险发生。”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他对我说,“和平常一样,过正常的生活好了。”

正常的生活,啊哈!

开始,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继续在哥伦比亚大学上课,做家庭作业,看电影,和朋友约会,玩台球和下象棋,一切都和过去一样。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正在一个隐形的迪格的直接保护下生活。

每天,迪格都来看望我一两次。他会对我发出诸如“第66和67大街西边的人行道很滑,千万不要走上去”之类的安全警告。

当然我不会走上去,但是其他人会。我经常会在报纸上看到此类意外事故的报道。

一旦我习惯了这一切,我感到它给我带来一种安全感。一个外星生物在我身边一天24小时急匆匆转来转去,就是为了用他的生命来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一个超级贴身保镖!这个想法给我极大的信心和满足感。

这段时期内,我的社交生活并没有什么提高和改变。

但是,迪格很快便开始对我的个人利益表现出过度的热情了。

他开始预见越来越多的危险,其中绝大多数根本不可能发生在我生活的纽约市圈子内。那些危险往往将发生在墨西哥城、多伦多等等遥远的城市。

最后我问他,他是不是打算向我报告全世界各个地方潜伏的危险。

“这只是可能发生在你身上的意外事故中很少的一部分,非常少的一部分。”他告诉我说。

“发生在墨西哥城吗?……为什么不把你的危险预告范围固定在本市?为什么不局限在纽约,你说?”

“本地的危险警告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迪格固执地说,“我的预感是瞬间发生的,没有空间限定。我必须努力保护你避免可能存在的危险,不管来自什么地方。”

说真的,他的话很让我感动,对此我没有话说,只好同意。我不得不自己过滤他的报告,滤掉来自泰国、柬埔寨吴哥窟(那是个废墟)、堪萨斯城、巴黎等等地方的危险,然后我才能从他口中听到本地的意外报告,这其中,还有很多是皇后区、长岛、布鲁克林区等地的意外报告,毫无用处,最后才是我最关心的可能发生在曼哈顿的危险的预言。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危险预告还真的值得我耐心等待。迪格曾经救我避开过很多次相当可怕的事件——比如说,一次发生在公园路大教堂中的打劫,被青少年抢劫,还有一次火灾。

但是,他还是固执己见,提供越来越多的报告。一开始是每天一两次,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他一天内要向我报告五六次。到了最后,他的危险警告,包括本地的、国内的,还有来自国外的,全部连续不断向我涌来。

现在我每天面对越来越多的危险,多到不可思议,而且绝对没有任何发生的可能。

以某一天为例子来说吧:

“贝克餐厅中的食物不新鲜,今晚千万不要在那里吃饭。”

“阿姆斯特丹的第312次列车制动器出现故障,千万不要坐那班车。”

“梅林裁缝店瓦斯泄漏,导致爆炸。衣服最好在其他店干洗。”

“一条流浪野狗在河堤路和中央公园西侧附近徘徊,经过那里最好坐出租车。”

很快,我每天要浪费很多时间避免做某些事情,或者远离某些区域。似乎危险正躲藏在每一根路灯柱子后面,时刻准备扑向我。

我怀疑迪格故意虚造夸大了他的报告内容,这似乎是惟一说得通的解释。毕竟,在遇到他之前,我已经独自生活了那么久,并没有什么超级安全助手,照样生活得挺好。可为什么现在我周围的危险增长得那么迅速?

一天晚上,我亲口问了他那个问题。

“我汇报的一切都是完全真实的。”他带着一丝受到伤害的语气说,“你要是不信任我的话,试试看,明天打开你心理学教室里的灯。”

“会出什么意外?”

“线路问题。”

“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警告内容。”我向他保证,“我只知道一点,在你出现之前,我周围并没有存在那么多可能发生的危险。”

“当然没有啰。很显然你知道,一旦接受了保护,你必须同时接受保护所带来的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迪格犹豫起来。“保护引发了对更多保护的需求。因为危险的数量是维持在一个宇宙间的恒量常数水平上的。”他说。

“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好吗?”我困惑地问。

“在你遇到我之前,你就和其他普通人一样,遭遇你所处环境中存在的危险。但是在我介入其中之后,你周围的环境立刻发生了变化,你在其中所处的位置也相应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为什么要变?”

“因为我加入了你所处的环境。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就是你所处的环境加入了我所处的环境,与我的环境中也附加了你的一样。因此,当然啰,你很容易就会明白,避开一个危险就直接导致通向另一个危险。”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说,语气非常缓慢,“正因为你的帮助,所以我的危险概率增加了?”

“那是无法避免的。”他轻轻叹息道。

当时,如果迪格拥有实体而不是隐形的话,我真的会心情愉快地亲手把他勒死。我感到极其愤怒,因为我完全被他控制了,被他这个来自地球之外的魔法师控制了。

“好了。”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口说,“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希望看到你被吊死在火星或其他任何鬼地方。”

“你不想要任何保护了?”

“说对了!走时关门别碰得太厉害。”

“但是出什么错了?”迪格似乎真的被弄糊涂了,“没错,你的生活中的危险确实越来越多,那又怎么样?这是一件光荣的事情,面对危险无所畏惧,最后获得成功。危险越大,避开它之后获得的兴奋和快感也就越多。”

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外星人实在是太外星了。

“我可不这么想。”我说,“滚。”

“可你的危险还在继续增加呀。”迪格争辩说,“不过,我侦察和预测危险的能力足够应付这一切。我很高兴去对付这些危险。两者相抵之后,我的能力还有盈余,足可以保护你。”

我摇头:“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的危险还将继续增加,是不是?”

“并不完全是。就意外事故本身而言,数量越来越多,最终将稳定在一个定量界限。”

“意味着什么?”

“那就意味着,到那个时候,你需要避免的意外事故将不会再有任何数量上的增加。”

“很好。但是现在可不可以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可我正在向你解释……”

“当然。没有进一步的增长!但是你看,如果你不再来烦我,我原先的生活环境将重新恢复,是不是?我当初的危险数量级也会随之恢复,是不是?”

“是的,最终会恢复到过去。”迪格同意说,“前提条件是你活到那一天。”

“我要为这个机会赌上一把。”

迪格安静了一会儿,最后他开口说:“你不能抛弃我,因为明天……”

“不要告诉我任何事情!我自己会努力避免意外事故。”

“我考虑的不是什么意外事故。”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他的声音显得很窘迫,“我说过危险将不会再有任何数量上的改变,但是我并没有说过没有性质上的改变。”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气得冲他大喊大叫。

“我正准备告诉你。”迪格说,“一个‘甘泼’正在追捕你。”

“一个什么?那个甘……什么的是什么东西?”

“‘甘泼’是从我生存的那个世界来的生物。我猜想他受到了你逐渐增长的避免危险的能力的吸引,而你之所以拥有这种能力,正是因为我在保护你。”

“让那个‘甘泼’见鬼去吧,还有,你也是!”

“如果他真的来了的话,你可以试着用槲寄生驱赶他,用铁器也很管用,如果配合铜器的话,效果就更好了。还有……”

我一下子倒在床上,把头深深埋在枕头底下。迪格明白了我的暗示,很快,我就感觉到他已经离开了。

我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我们这些地球人总是有一个共同的恶习:我们轻易就接受别人免费提供的东西,不管自己是不是当真需要。

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最终导致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过,既然迪格已经离开了,我最麻烦的问题看来也可以结束了。我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头脑恢复平静。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也许我可以……

突然,我周围的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阵嗡嗡声。

我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异常的黑暗,我可以感觉到冰凉的呼吸气息喷在脸上。嗡嗡声越来越大——不,不是什么嗡嗡声,那是笑声,低沉而单调的笑声。

那一刻,没人能给我任何解释。

“迪格!”我尖叫起来,“快带我离开这里!”

他立刻出现了。“槲寄生,用它挥向‘甘泼’!”

“天呀,这个时候让我去哪里找槲寄生?”

“那就用铁和铜。”

我冲向自己的书桌,抓起一块铜镇纸,然后发疯一样到处寻找铁的东西,好把两者结合起来。有什么东西把铜镇纸从我手中抽走了,幸好我在它落地之前及时抓住了。接着我看到我的钢笔,我把钢质笔尖紧紧贴在铜镇纸上。那团黑影瞬间消失了。冰冷的感觉也消失了。

我猜想我一定已经逃离了险境。

一个小时之后,迪格再次出现,得意洋洋地对我说:“看见了没有?你还是需要我的保护。”

“我想也是。”我表情迟钝地说。

“你可能还需要一些东西。”迪格说,“附子草、乌头、大蒜、墓碑模型……”

“可是‘甘泼’已经被赶走了。”

“没错。可是还有他的余党留下。你需要做好安全措施,保护你自己远离‘利泼’、‘非格’和‘梅格立泽’们的伤害。”

我只好记录下他所说的药草、香料和特殊物品的单子。我甚至没再费心问他,这些超自然现象和超常事物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我的脑子全乱套了,已经无法再多理解任何东西了。

到底是鬼魂,还是幽灵?或者是来自地球外的生灵?他说,其实那些说法全都差不多,我也明白他所说的意思。那些怪物绝大部分情况下不会接近我们,因为我们处在完全不同的感知层次,连存在空间也不一样,直到有一个蠢货开始引起他们的注意。

现在我进入了属于他们的游戏。有的想干掉我,有的想保护我,却没有任何一方真正关心我,甚至迪格也是如此。他们只在乎我在这场争夺游戏中所扮演的角色的价值——如果我真的有任何价值的话。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全是我自己的错。从一开始,如果我遵循人类千百年积累下来的智慧和经验,如果我心中充满人类对巫术和鬼怪的憎恶情绪,或者,如果我用人类对于异星生命的非理性恐惧来解决这件事情,所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在所有的古老传说中,类似我现在这种情况的故事已经被重演了上千遍,这个故事还将一遍又一遍地继续重复下去。故事中,某人冒冒失失研习巫术,招来一个幽灵,结果引来别人——最可怕的魔头——的注意!所以,我现在已经和迪格不可分离地紧密结合在一起了,直到昨天,我们都还维持着这种密切关系。但是现在,只剩下我孤单单的一个人。

几个星期来,一切都很平静。我已经成功驱逐了“非格”,通过最简单方便办法——关上柜橱的门。“利泼”的威胁更大,但蟾蜍眼睛似乎成功发挥了阻遏作用。而“梅格立泽”只在满月的时候才会变得危险。

“你有危险。”昨天,迪格这样对我说。

“又有危险?”我一边问,一边无聊地打着哈欠。

“这回是‘川格’在追捕我们。”

“我们?”

“是的,除了你,还有我自己。现在,甚至连我这样一个迪格也要面对危险了。”

“这个‘川格’特别危险吗?”

“非常危险。”

“那我该怎么办?房门挂上蛇皮,还是画一个五芒星来保护自己?”

“这些都不管用。”迪格说,“‘川格’必须要用消极的办法来对付,你只能通过避免做某个特定的动作或某些事情来避开他的伤害。”

到这个时候,我自身已经受到太多的限制了,我不认为再加一个有什么难处。“我不能做什么?”

“你千万不能‘赖斯那’。”迪格警告我。

“‘赖斯那’?”我皱眉,“那是什么呀?”

“你知道的,那是一个简单的、人类每天都可能会做的动作。”

“换种说法,也许我就能弄明白了。用我们的说法解释一下吧。”

“好吧。‘赖斯那’就是……”他突然停顿下来。

“出什么事了?”

“它就在这里,‘川格’!”

我吓得快速向后退,直到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我觉得自己可以感觉到地上的灰尘在微微旋转,但也可能只是我神经过度紧张罢了。

“迪格!”我叫起来,“你在哪里?我该怎么做?”

我听到一声尖叫,还有确切无疑的上下颌相撞的声音。

迪格大声叫喊:“它抓住我了!”

“我该怎么做?”我冲他喊回去。

紧接着传来一阵可怕的牙齿碰撞、研磨的声音。我听到迪格微弱的声音还在继续警告我:“千万不要‘赖斯那’!”

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所以,现在我精神紧张地坐在这里。下个星期,在缅甸将发生一起飞机失事,但是这绝对不会影响到身在纽约的我的安全。而且,只要我房间里的柜橱门全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非格”们也绝对无法伤害到我。

不,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赖斯那”。我不可以“赖斯那”,绝对不可以!如果我能成功避免“赖斯那”的话,所有事情都会过去的,对我的追捕也会结束。绝对会的!我所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它们离开。

但最大的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赖斯那”到底指什么。一个普通的人类的动作,迪格是这样说的。那好,为了等待最后的胜利,我要避免做任何人类可能做的动作。

我从睡梦中突然惊醒,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显然睡觉不是“赖斯那”。我出去购买食物,付款,回家做饭,吃饭。这些全都不是“赖斯那”。我把所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这也不是“赖斯那”。

我很快就要成功摆脱这一切了。

现在,我准备稍微小睡一会儿,我想我可能有点儿感冒了,而且就要打喷嚏——

(戚林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