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空漫步

苏芸穿好航天服,背负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几乎比她的整个上身还要大。那并不是工具箱或氧气瓶,而是喷射推进器。在大家的注视下,她沿着通道进入气密舱。她将舱门中间的舵形把手旋转360度,顿时响起咝咝的漏气声——那当然不是舱内的气体泄漏入太空,而是将宝贵的“生命之气”吸入飞船之内另外的舱室。航天员出入火箭,必须经过气密舱的增减压。比如出舱,必须先将舱内减为与外太空一致的真空,这样内外气压皆为零,没有压差;否则,舱门一打开,舱内的空气突然倾泻而出,会将航天员喷射出去,甚至连长长的安全带都会被挣断。

现在,气密舱已经成为真空。苏芸双手握住圆形把手,按照顺时针方向用力旋转。没有听见声音,但她感到舱门弹开了一条缝。就要人生第一次进入太空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抑制住紧张的心情。推开舱门,她先伸出头朝外面观察:下面就是蓝色的地球,头顶则是无边无际的宇宙。她扒住出口外缘,用力一拉——她忘了自己处于零重力状态,身体根本没有重量!她飞快地冲出气密舱,耳边响起顾教官的惊呼:“力气太大了,小心!”

苏芸还没反应过来,原本松弛的安全带就绷紧了。她外飞的身体猛地制动,然后又猛地松弛。

“谢天谢地!”耳麦中传出符乐的声音,“苏芸,你放心吧,安全带内置弹簧可以伸缩,并且能够承受一吨的拉力。”

“太好了,”苏芸说,“我的体重连0.1吨都不到。”

“哈哈哈哈!”她幽默风趣的回答,引起大家一阵开心的笑声。

“现在我就要去维修火箭外壳了,”苏芸说,“让我瞧瞧……”

她的目光投向前方,终于看见了火箭全貌:底部又粗又大的推进器早已被抛掉,现在只剩两级较细的推进器,顶部就是他们身处的轨道舱。保留两级推进器的原因,是为了从月球上起飞,返回地球。她看见轨道舱外面,有一处白色的外壳发生了破损。外太空没有空气,所以没有火光,也没有烟雾。

“我找到了,”她说,“现在就去查看‘伤情’。”

她拽着安全带返回气密舱,解开挂钩。这回有经验了,她轻轻一扒出口,缓慢地飞出去。她习惯性地挥动双臂,想游向“伤口”处,可是没有空气的反作用力,她这样徒劳无功。

“看来必须借助喷射推进器了,”苏芸自言自语,“我这就打开……”

“等一下!”顾教官的声音响起,“苏芸,你忘记了太空行走的规程:必须系上安全带!”

“哦,是的,”苏芸一拍脑门儿,正拍到头盔上,“万一飞远就糟了。”

她将白色安全带的一端扣在气密舱外的扣锁上,然后启动喷射推进器。“白箱子”里喷出气体,苏芸向前飞去。才飞出几米,安全带就拉紧了。关闭推进器,她将黄色安全带扣在火箭外壳的扣锁上,然后拽着白色安全带返回,解开扣锁。如此反复,她终于来到“伤口”处。

“让我回忆一下,但愿移植的记忆没有被吞噬。”苏芸使劲回想,“有了,这里应该安置着通信系统,与地面控制中心联系的。现在我看到外壳被撞扁了,有一道裂缝。通过裂缝,我看到编号387的功能插板——嗯,387确实是通信插板的编号——扭曲了,板面的一些零件碎裂了。”

“原来是通信插板,”鲁冲发表感想,“怪不得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地面控制人员的声音了。”

“看样子,插板无法修复了,”苏芸继续说,“有备用插板吗?”

“有,”顾教官回答,“但是外壳是没有备用的,你只能拿小块的金属板将裂口焊封起来。”

“好的,我这就回来……”

“不必,这样浪费时间,”顾教官打断,“我派人将材料送上去。”

说完,目光落在陆文鹰身上。

“运送材料可不需要任何知识,”她意味深长地说,“现在,你总能跑一趟了吧?”

陆文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抱住头盔痛哭流涕,“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虽没有恐高症,但我害怕无底深渊!我做的噩梦,全都是坠入无底深渊!饶了我吧,呜呜呜……”

他流出眼泪,并没有顺着脸颊流淌,而是形成大颗大颗的泪珠,在驾驶舱里飘荡。

“别哭了,把空气都污染了!”鲁冲生气地说,“别管这个懦夫了,让我去!”

“你不行。”顾教官说。

“为什么?”鲁冲不服气地反问,“我的身体最壮,力气最大,运送货物最有优势!”

“别忘了这里是太空,没有重力,”符乐提醒,“那些材料质量再大,也没有重量。”

“所以我决定派符乐去,”顾教官接口道,“他的体形与陆文鹰相仿,出入方便;身体越小,消耗的氧气就越少。在太空中,‘节约一切可以节约的能源’是一个基本准则。”

“好吧,”鲁冲耸耸肩,“服从领导安排。”

符乐穿好航天服带上一个箱子——不是喷射推进器,而是真正的材料箱。他钻出气密舱,按部就班地与苏芸会合。苏芸先用螺丝刀拧下几颗螺丝,然后与符乐一同用力,将破损的外壳扳起一些。苏芸抽出损坏的通信插板,接过符乐递上的备用插板,插入插槽。

“通信插板安装完毕,”苏芸汇报,“请检查是否正常。”

舱内的智能电脑回答:“经检测,通信线路恢复正常。”

“太好了!”苏芸高兴地说。她和符乐齐心协力,再将外壳安回去,上好螺丝钉。

在真空中焊接,不能采用地球上常用的“电焊”,因为太空中没有氧气,也不能加热。如果焊接的碎屑飞溅起来,有可能损坏仪器甚至航天服。所以这里采用的是“太空焊接技术”:在棒状的焊接器具尖头部位开一个直径1.8毫米的小孔,让电流从小孔通过,就不会产生放电扩散的问题。同时,由于电压得以降低,碎屑也不会飞散。

焊接完成之后,苏芸和符乐返回轨道舱。顾教官、鲁冲迎上来,与他们击掌相庆。

“遗憾啊!”鲁冲发表感慨,“错失了伟大的‘太空漫步’,下一次机会不知要等多久了。”

“你还可以‘月球漫步’呀。”苏芸安慰他。

大家返回驾驶舱坐好,静静地等待重要时刻的到来。

“奇怪,”鲁冲说,“既然通信系统修好了,怎么还没听见地面控制中心的声音?”

“地面与太空的通信,一般是通过地球同步卫星来实现的,”顾教官解释,“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在三方频率、角度皆合适的情况下,才能连通。”

“原来是连不上,”鲁冲点头,“既然无事可做,我就来打个盹儿……”

他躺在那里打瞌睡,符乐和苏芸却像初次旅行一样,在观察舱里兴奋地看这看那。陆文鹰虽然不好意思说话,但也站在他们身后好奇地观看。蓝色的地球逐渐远去,圆圆的月亮逐渐放大。我们看惯的淡黄色的月亮的笑脸,变成一颗真实的星球。月球呈现出单调的灰色,表面上有许许多多的圆形陨坑,这使得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陈年的大烙饼,表面布满气泡破裂所形成的圆坑。与美丽的地球相比,月球简直就是一块死气沉沉的大石头,民间传说中的“月宫”、嫦娥、奔月,根本不可能存在。

这时,火箭已进入环月轨道,像人造卫星一样围绕月球旋转。电脑将选择适合的位置和角度,启动火箭脱离轨道。然后关闭发动机,火箭依靠月球的引力,以抛物线下降,直至准确地降落在预定地点:第谷环形山——月球闭合线的交会点。

火箭缓缓掠过第谷环形山,可以看见那直径约85千米、深度约4850米的波澜壮阔的超级大坑。坑沿是高矮不等、参差不齐的山峦,坑内如同逐渐降低的大规模梯田;在环形山的中央,耸立起一座气势雄伟的山峰,那很可能是1.08亿年前,不知哪里飞来的小行星,撞击后的残余部分。

“这就是著名的第谷环形山啊!”符乐感叹,“从地球上就能看到它,它是许多天文爱好者最喜欢观测的目标!”

“我知道,”苏芸接口道,“据说,来自同一家族的碎片击中地球,撞出地球上最大的陨石坑:希克苏鲁伯陨石坑,造成6500万年前恐龙的灭绝。”

沉默良久的陆文鹰,突然指着舷窗外发话:“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第谷环形山外围的山崖之下,是陡峭的斜坡和大片的乱石。

“看不出异样啊,”符乐不解,“你看到什么了?”

陆文鹰提示:“你看那块长长的巨石,像不像一艘飞船?”

符乐仔细观察,确实发现一整块巨石。它的形状有点像雪茄:前后较尖,中间较粗。

“那不过是天然形成的岩石吧?”符乐判断,“你看,表面全部覆盖着岩石和尘土,哪里像飞船呢?”

“而且它太大了,”苏芸摇头,“粗略目测,它有几百米高,几千米长,怎么可能有如此巨大的飞船呢?”

“是不是飞船,很好判断,”陆文鹰朝驾驶舱喊道,“顾教官,请问能不能做一个光谱分析?”

光谱分析是根据物质的光谱来鉴别物质,以及确定它的化学组成和相对含量的方法。历史上曾通过光谱分析发现了许多新元素,如铷、铯、氦等。

顾教官让电脑拍摄那块“巨岩”的光谱照片,进行分析。分析结果相当惊人:表面确实是岩石成分,与地球岩石差不多;但光谱显示它还含有大量金属成分,甚至超过80%!也就是说,在石片与尘土之下,很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体!

“真的是飞船?”顾教官皱起眉头,“以地球现有的科技,是制造不出如此巨大的飞船的。那么,难道是……”

“外星人的飞船!”鲁冲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兴奋地冲过来——真的是“冲”,用力一蹬座椅,直挺挺地飞过来,好在被符乐接住了,不然要一头撞到舱门上去。

“这可是航天史上最伟大的发现!”鲁冲兴奋地高喊,“还犹豫什么?马上前去探索!”

“但是,我们的任务是探索月球内部,而不是什么神秘飞船,”顾教官道,“临时改变计划,很可能两个任务都实现不了。”

“也许,两个任务,其实就是同一个任务呢?”符乐提出自己的看法,“我们假设月球是中空的,里面别有洞天——然后这里有一艘飞船,没准儿它们——我说的是外星人——早已进入月球内部了!”

“也就是说,探索飞船,很可能会找到进入月球内部的‘秘道’?”苏芸也惊呼,“天啊,这太惊人了!”

“啥也别说了,”鲁冲大声道,“立即行动!”

“等一下,”顾教官深思熟虑地说,“如此重大的改变,必须向总部汇报。”

“可是你也说了,太空通信很难接通,”鲁冲急不可耐地说,“等到接通了,我们可能都七老八十了。”

“不用那么长时间。”顾教官打定主意,下令道,“智能电脑,请计算可以接通地面控制中心的区域。”

“是。”

很快,智能电脑就计算出结果:“再飞过三分之一个环月轨道,将进入一个理想的发射接收区。”

“好,”顾教官道,“到时提前通知我们。”

“是。”

经过漫长的飞行,终于进入通信区。顾教官对着耳麦发话:“航天中心,这里是探月火箭‘奔月号’,听到请回答。”

耳麦中只有沙啦啦的宇宙射线干扰声。

顾教官耐心地重复了十遍,终于有不太清晰的声音传来:“这里是航天中心,听到听到,‘奔月’请讲。”

“是陶教授!”苏芸激动地说,“他被邀请参与地面指挥了。”

“航天中心,我们发现第谷环形山附近有一艘巨大的飞船,很可能与月球内部的秘密有关。是否前往探索飞船,请航天中心指示。”

话筒中静了一会儿,陶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如何行动,由探月小组自行决定。请记住我们的原则:无论发生什么,安全返回地球是最重要的!”

“明白!”顾教官大声回答,“通话完毕。”

火箭飞出通信区,再也听不见陶教授那亲切的声音了。

四双眼睛盯着顾教官,等待她做出最终决定。

“好吧,”顾教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第谷环形山外围降落,探索神秘飞船!”

“耶!”符乐、鲁冲和苏芸齐声欢呼。只有陆文鹰,显得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