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奔月号”火箭来说，从第谷环形山外围飞到中心，就像跨过门槛迈进家门一样简单。顾教官和小航天员们相当疲惫，都利用这个短暂的时间闭目养神。在一片轰隆隆的“寂静”中，陆文鹰突然开口了。

“知道我爸为什么让我来月球吗？”他问。

“想锻炼你的胆量？”鲁冲打趣说。

“不是。”陆文鹰轻轻摇头，“还记得我爸是做什么的吗？”

“房地产商，”苏芸回答，“这个我记得很清楚，是你在我家大声嚷出来的。”

“我那时态度不好，对不起！”陆文鹰道歉，“我爸一听说‘月球闭合线计划’，就意识到这里蕴藏着一个巨大的商机。他说，如果月球是中空的，那么绝大多数地球人都会移民到月球；而月球内部的‘地皮’是无主的，如果抢先占领，或者借我这个‘探月功臣’的身份能够便宜拿地，那我们家就发大财了。”

“原来如此，”鲁冲鼻子里哼了一声，“商人啊商人。”

“没想到探月之旅还有生命危险，”陆文鹰道，“我现在才意识到，我爸把钱看得比我这个亲儿子还重要。”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符乐点评。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们帮助了我，”陆文鹰接着说，“所以，我觉得不应该帮我爸占地，而是全心全意地回报你们。毕竟，我这条小命，是你们捡回来的。”

“太好了，我早就等着这句话了！”顾教官高兴地说，“陆文鹰，欢迎你加入‘探月小队’！”

“欢迎欢迎！”符乐、鲁冲和苏芸热烈鼓掌，只不过戴着航天手套拍不太响，“我们五个人，终于成为一个团结的小队了！”

“谢谢，”陆文鹰略带腼腆地说，“‘回家’的感觉真好！”

说话间，火箭缓缓着陆。它降落在第谷环形山的中心地带，不远处就是陨石残余所形成的高耸山脉。外置摄像机将周围的环境投放到操控台的屏幕上：从地球上望去，第谷环形山内部很是平坦；可是身临其境，则发现所谓的“平原”其实一点都不平，环形山内有许许多多的大坑小坑，真可谓“坑连坑，坑套坑”。如此奇特的地形，应该是巨大的陨石第一次撞击之后，溅起的碎石形成“石雨”，进行第二次、第三次铺天盖地的撞击。在坑边或坑里，散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岩石块。那座“坑中山”也不像地球上的山脉，山峰浑圆雄伟，而像是一棵枯干的古树，残裂的断枝伸向太空，显得锋利而悲壮。在许多高耸的山峰中间，有低矮的部分，那里形成大片的阴影，不知里面是低洼地带，还是有通道进入月球内部。

“第谷环形山的中央峰群海拔……”顾教官停顿了一下，“不，月球上没有海洋，准确地说，是高出地面1600米左右，而且山势险峻，我们没必要冒险登山。”

“那怎么办？”鲁冲迫不及待地问。

“你呀，上了月球老毛病还是改不掉，”顾教官嗔怪地说，“安心听我说完：我们的计划是，放下‘钻地飞车’……”

鲁冲嘴唇掀动又想说话，符乐赶紧捂他的嘴——捂到头盔上了。

“唉，看样子不让你发话，我没办法一口气说完了。”顾教官叹了口气，“说吧，有什么要问的？”

“不是问，是纠正一下，”鲁冲说，“这里是月球，应该叫‘钻月飞车’。”

“好吧，‘钻月飞车’，”顾教官道，“你们还记得钻月飞车的结构和原理吗？”

鲁冲和苏芸举手，符乐仔细回想移植到大脑中的记忆，无奈地摇了摇头，跟陆文鹰一样没举手。

“看来，我必须简单地介绍一下，”顾教官说，“‘钻月飞车’其实就是一艘小型的火箭，只不过‘飞行’的方向与火箭相反——是朝下的。它的外壳与火箭一样防高温、耐磨损，内部也是像火箭一样有舱位和操控台，可以电脑自动控制或手动驾驶。动力，也是采用液态氢和液态氧的发动机。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前端可以伸出一个锥形钻头，采用立方结晶氮化硼制造，硬度超越‘自然界硬度之王’金刚石。”

“听得我热血沸腾啊！”鲁冲发表感想，“真想马上驾驶这匹‘地下野马’！”

“计划非常简单，”顾教官继续说，“派人留守‘奔月号’，其他人登上钻月飞车，探索月球内部。”

“我去！”四只小胳膊齐刷刷地举起来，小航天员们异口同声地喊。

顾教官笑了笑，还没回答，火箭突然轻微震动。大家的脸色全变了，互相询问：“你们感觉到了吗？”

“是火箭不稳，还是‘月震’？”陆文鹰担心地问，“莫非，是火山爆发？”

“你的移植记忆果然被‘吃掉’了，”顾教官笑着说，“月球是一颗能量衰竭的星球，火山爆发早在31亿年前就完全停止了。‘月震’倒是存在，但级别都相当小，连家具都震动不了，何况震动沉重的火箭？”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快看！”苏芸突然指着屏幕叫起来，“它动了！”

大家急忙将目光投向屏幕，只见其中一个画面中的巨石，正在缓慢滚动！

“不会吧？”鲁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月球上没有风，石头不可能滚动！”

“也许，是因为地势的问题，向下滚动呢？”

符乐的话刚一说完，画面就否定了他的猜测：那块巨石突然四分五裂，四个石块形成脚，一个石块形成头，最后一个细长的石块形成尾巴！六个小石块由中间的大石块连接，像极了一个石头做的猛兽！

“不可能，这不可能！”鲁冲再次大叫，“石头怪兽，这是魔法小说中才会出现的东西！”

“也许……”符乐还想猜测，但那石头猛兽奋开四肢，向火箭奔跑而来！由于月球引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所以它跑起来就像《动物世界》节目中播放的慢动作。但是，它一步就能跃出几十米！

“来者不善！”苏芸的声音在颤抖，“它的个头比我们的火箭还大，一个巴掌就能……”

“起飞！”顾教官大声下令，“立即点火！”

“是！”

智能电脑“嫦娥”答应着，火箭剧烈震动，点燃引擎。当石头猛兽扑到跟前时，火箭已经离地而起。熊熊烈焰“沐浴”着石头猛兽，它好像毫不在意，而是仰头朝火箭怒吼——当然，听不见声音。

“奔月号”直接升上环月轨道，熄火做缓慢的“漂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鲁冲心有余悸地问，“月球上怎么会有魔法怪物？”

“不一定是魔法，”符乐这才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猜想，“你忘了史前巨型飞船了？没准儿‘石头猛兽’就是外星人的杰作。”

“石头做的机器人？”陆文鹰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它不去护卫巨型飞船，反而在远离飞船的这里伪装成石头，驱赶‘入侵者’？”

“一般来说，有人守卫，说明那个地方很重要，”鲁冲分析，“就像我小时候，老爸老是给一个抽屉上锁。后来我找机会撬开抽屉，发现里面藏着他从外国带回的巧克力。老贵老贵的，老爸怕我一下子全吃完。”

“你为了吃，真是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符乐开玩笑，“如此说来，第谷环形山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我们的地点选对了！”

“那个石头猛兽怎么对付？”陆文鹰问到了关键问题，“如果不赶走它，我们永远也无法勘测。”

“很简单：调虎离山。”顾教官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我和陆文鹰驾驶火箭将它引走，符乐、鲁冲和苏芸驾驶‘钻月飞车’勘探月球。”

“我反对！”陆文鹰大声喊道，“开火箭您一个人就够了，我要跟他们一起勘探月球，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这……”顾教官转向小航天员，“你们看呢？”

符乐、鲁冲和苏芸全都点头。

“很好，这就是团队精神！”顾教官赞许道，“我一个人驾驶火箭，你们四个勘探月球。现在就去‘钻月飞船’坐好，随时准备出发！”

“是！”四个小航天员异口同声地回答。

一切准备停当，火箭点火离开环月轨道，选择第谷环形山中央峰群的另一侧降落。轨道舱下面的金属外壳打开，放下形状细长的“钻月飞车”。它头朝下扎入月球浮尘，钻头一番旋转，钻月飞车就像泥鳅一样钻入土中。尾部掀起的尘土落下，将洞口覆盖。如果不仔细观察，看不出这里曾经挖过一个坑。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分钟之内，接着，火箭周围的三个岩石就滚动起来。它们几乎同时开裂，形成三头石头猛兽。原来第谷环形山平原内，分布着许多这样的伪装机器人。顾教官早有准备，在石头猛兽扑到之前，早已驾驶火箭升空！

“我会将火箭停靠在巨型飞船旁边，那里安全，”她通过耳麦与小航天员们通信，“随时报告月下情况，祝好运！”

“是，好运！”

月球表面浮尘较厚，尤其是在被陨石撞击而形成的环形山区域。钻月飞车在土壤中轻松穿行，犹如泥鳅钻入嫩豆腐。

“随时注意温度情况，”符乐充当起了临时船长，“如果温度持续上升，说明月球结构与地球类似，也分为月壳、月幔和月核三个部分，越往中心温度越高。”

“如果真这样，就说明月球是实心的，”鲁冲说，“我们的‘月球闭合线计划’就失败了。”

“那人类就必须等待千年乃至万年，来完成漫长的‘马尔斯计划’，”陆文鹰接着说，“到时候人类有没有灭绝都不一定呢。”

“地下温度在升高，”苏芸注视着仪表上的度数，“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钻月飞车外壳的温度在升高，因为探测器是装在外壳里面的。”

“继续监测。”“船长”符乐下令。

“外壳温度已升至200摄氏度，”苏芸报出数字，“并且……等一下，好像上升速度减缓了。”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温度仪表，只见那温度继续上升了10摄氏度，就停在那里来回震荡，再也不上升了。

“耶！”鲁冲与陆文鹰兴奋地击掌，“这说明月球里面没有滚烫的内核！”

钻月飞车继续前行，但是现在速度减慢了。如果刚才像钻豆腐，那么现在就像在钻结实的肉，瘦肉。

“岩层密度在增大，”苏芸盯视着仪表盘说，“里面出现了金属成分，好像是……铝？”

岩层光谱分析，看起来确实有点像铝。不过铝分子是混杂在石头中的，光谱照片不太清晰。

“这不奇怪，月球本就富含金属，”鲁冲背诵脑海中的移植记忆，“月球土壤中含有铁、银、金、铅、钼等金属，甚至还有铀、钍、锂、钛、镭等稀有金属，储量比地球上还高，甚至有人想到月球建立工厂，开采这里丰富的矿藏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苏芸指着另一个仪表盘，“你们看，数据显示，这里岩层的年龄，是6000万年！”

“那不对吧？”陆文鹰皱起眉头，“月球的年龄是46亿年啊！”

“‘吴刚’，暂停飞行——不，是钻行，”符乐当机立断，对钻月飞车上的智能电脑下令，“详细分析这里的岩层结构和成分。”

“是，船长大人。”“吴刚”还挺有幽默感。

钻头停止旋转，发动机停止推进，舱内顿时静下来。耳边一直都是震耳欲聋的钻探声，突然静下来，真是感觉能够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前后左右都是岩石，分析结果很快出来。

“这不是月球原生的岩石，”智能电脑“吴刚”汇报，“是含有金属成分的人造岩石。”

“太荒谬了吧？”鲁冲脱口而出，“这里除了我们，哪还有‘人’？”

“外星人。”符乐言简意赅，“其实地球人也会制造‘人造石’，不过大多用于建材装修或者公园的景观雕像。”

“造出这么大、这么厚的人造岩层，外星人也太厉害了！”陆文鹰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这样一来，月球表面的岩石猛兽就能解释了：外星人用岩石与金属混合制造而成的机器兽。”

“现在怎么办？”苏芸问。

“当然是继续前进，”符乐毫不犹豫地说，“种种迹象都证明了我们的猜想，我们离目的地不远了！‘吴刚’，点火！”

“是！”

钻月飞车继续向月球中心推进。仪表盘数据显示，越往里，岩层中的金属含量越高；到了后来，“岩石”已经没有石头，整个变成金属的了。当然不是纯金属，而是一种硬度极高的合金。从钻豆腐到钻肉，现在钻到盘子上了——金属盘。

钻月飞车再次停下，探月小队召开临时会议讨论。

“月球内部是金属，”鲁冲瞠目结舌，“这太不可思议了！”

“一点也不‘不可思议’，”符乐冷静地说，“岩层中出现金属，然后金属含量越来越高，逐渐过渡到全金属，这说明什么？”

“外星人有意为之，”苏芸回答，“这样可以让人造的金属与月球原生的岩石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安全的防护罩。”

“防护谁？”鲁冲想也不想就问。

“你说谁？”符乐反问，“如果抽屉里面没有昂贵的外国巧克力，你老爸干吗上锁把它‘防护’起来？”

“天啊！”鲁冲一拍脑门儿，拍到了头盔，“月球里面，真的是空的？”

“而且很可能有‘人’居住，”陆文鹰摇头说，“这个结论，真不知是好是坏！”

“不用想那么多，”符乐用力一挥手，像是要挥走大家的烦恼，“我们的任务是探明月球内部的真相，然后返回地球总部汇报。那么‘吴刚’先生，请继续前行！”

“遵命，船长先生！”智能电脑“吴刚”答道，“可是钻头对付岩石还可以，对付高硬度的合金就勉为其难了。我的建议是：利用高功率激光熔化金属——你知道，合金的熔点一般比组成合金的纯金属要低——然后，再用耐高温的钻头推进。”

“批准！”

激光发射器从钻月飞车的头部探出，“哧”，一道耀眼的光芒激射而出，打在合金岩层上。即使在屏幕上，那光芒也太强烈了，小航天员们都偏过头去避免直视。合金表面很快被熔化，氮化硼钻头趁机大显神威。

这样推进了几百米，合金岩层终于被钻通！岩层后面有强劲的气流喷出，但很快就停止喷涌——因为钻月飞车后面积堵着岩石，空洞并不大，气压很快就达到了平衡。这时钻月飞车加大马力，冲出岩层孔洞！出乎意料的是，飞车并不是横躺在地面上，而是像一条猛然蹿出水面的鱼，然后跌落“水面”！

也就是说，此时的重力是指向月球表面，对他们来说是向下的。钻月飞车咣当一声砸在金属地面上！

关闭发动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显示屏上：这里是一个极大的空间，地板是金属的，几十米高的天花板也是金属的，两者之间支立着许多粗大的金属圆柱。远处可以看见长方形类似汽车或装备一样的东西，甚至还拖出粗大的电缆。但是，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影。

“说明月球确实是中空的，里面有人居住。”陆文鹰得出结论，“船长，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是不是返回地球？”

“只能说，我们钻到了一个金属容器里面，”符乐慎重地说，“万一，这是深藏在地下的另一艘巨型飞船呢？”

“对呀，”鲁冲道，“如果误报军情，地球总部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到头来发现只不过是一艘飞船，那我们怎么向全世界人民交代？”

“我建议咨询顾教官，”苏芸开口，“毕竟她才是真正的船长。”

“好吧，”符乐切换通信频道，“顾教官，顾教官，我是符乐，听到请回答。”

耳麦里，只有沙啦沙啦的杂音。

“顾教官，听到请回答！”符乐提高音量。

还是没有回音。

“可能厚厚的岩层阻挡了通信信号，”陆文鹰分析，“况且金属容器本就具有屏蔽电磁波的作用。”

“看来，必须我们自己拿主意了。”符乐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民主投票：同意探明月球内部真相的，请举手。”

大家思考片刻，齐刷刷地举起手臂。

“好，全票通过！”符乐大声地宣布，“现在，我们就走出钻月飞车，进行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