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球主人

机器动物“狼头剑齿虎”高高跃起,向陆文鹰扑来。陆文鹰并不减速,而是低头猛冲。机器动物从陆文鹰头顶掠过,落地后立即转身,再次扑来。陆文鹰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狂跑,每一步都能打破地球上的跳远世界纪录——长度几乎有10米!但是,血肉之躯毕竟比不过钢铁之躯,机器动物几下就追上,将陆文鹰扑倒在地。它并没有急于咬下,而是一爪按住,另一爪将陆文鹰翻转过来。它的双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从上到下打量陆文鹰,好像在扫描他的身体。

“做什么?”陆文鹰心脏怦怦直跳,脑子里胡思乱想,“在考虑烹调方法,红烧还是清蒸?不对,不对,机器动物不吃肉,只充电……”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当的一声,机器动物的后脑勺挨了一下。这次的击打物可不是小石子,而是一个巨型的平底锅!手持平底锅的,是我们的船长同学——符乐!

机器动物愤怒地回头,“乒!乓!”脸颊又挨了两个“耳光”!抽耳光的是一个巨型锅铲,持铲者为鲁冲!

虽然遭受重击,但机器动物好像没有受伤。它扭转身体,既想抓偷袭者,又不愿放开爪下的陆文鹰,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它不怕打!”符乐一边后退一边大叫,“戳它的尾巴,让它漏电!”

符乐和鲁冲离机器动物好几米远,怎么戳?说时迟那时快,潜伏在机器动物身后的苏芸,拧开机器动物尾巴尖上的圆盖,将一个大大的金属叉捅进尾巴里面!

叉子的一头接尾巴,另一头接触地面。看不见电流流出,但是机器动物的身体却突然剧烈抽搐!它想扭过身来挥爪拍走苏芸,但是苏芸动作灵活地躲避着,始终躲在它背后。电流在导线中的速度与光速相当,为每秒30万千米,快得无法形容。只见那机器动物转了几下,速度明显减慢;继续转下去,爪子下垂了,脑袋也耷拉下来了。当最后“一滴”电流通过金属叉流入大地(其实是月球),它停止挣扎再无动静,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天啊,吓死我了!”陆文鹰爬起来,惊喜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我早说过,我们是一个团队,”符乐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队员!”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陆文鹰盯着他们手中的“武器”,“从哪里搞来的?”

“刚才的厨房啊,”鲁冲举起大锅铲摆造型,“你看,我像不像横扫千军的赵子龙?”

陆文鹰盯着他打量,然后摇头:“不,你像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

鲁冲姓鲁,鲁智深也姓鲁;最重要的是,鲁冲手中的锅铲还真有点像鲁智深的兵器——禅杖!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已经没电的机器动物,眼珠中突然射出红光。接着,它张开大嘴,发出刺耳的长啸。

大家吓了一跳,正准备迎战,机器动物眼中光芒熄灭,叫声停止,再次进入雕像状态。

“它怎么又有电了?”鲁冲不解地问。

“可能是备用电源,”符乐不安地说,“如果我猜得不错,那最后一声长啸,应该是警报……”

果然,街道上的金属雕像,大部分都“活”了!它们有的用尾巴在灯柱上充电,有的形成一个包围圈,逼上前来;前面的没电了跑去充电,后面充了一些电的补位上来……如此反复,终于将符乐他们团团围住。

“完了,”符乐心里想,“这下计划要失败了……”

它们纷纷用眼珠对四位小航天员进行扫描,然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语言,就像猫儿互相对话一样。接着,它们让出一条道路,一只长着翅膀的金属飞鸟走了进来。那鸟的身体像两匹马那么长,双翅折叠缩收在身体两侧;它的腿像马腿,爪子却是鸟爪;它的头不像鸟头,倒像是长着长鼻子的蝙蝠头;它的背上有五个凹坑。机器动物们推推搡搡,逼迫他们上去。坐到凹坑里面,弹出四个透明玻璃防护罩,将他们罩住。

怪鸟长啸一声,振翅高飞。它的翅膀真是大得吓人,翼展足有十几米,简直像一架小型飞机。

机器怪鸟不停上升,向着月球中心的“太阳”飞去。渐渐地,玻璃罩内的温度不断上升,热得大家难以忍受。

“我知道了,”鲁冲说,“机器动物判了我们‘火刑’!”

“看能不能逃脱。”符乐一掀玻璃罩,居然很轻松地掀开了。没想到一股热浪从缝隙中席卷而入,外面的空气比里面还热。

“玻璃罩是保护我们的,”符乐急忙关闭玻璃罩,“而且,从这么高的位置跳下去,即使月球引力是地球的六分之一,落地的后果也不容乐观……”

“难道就这样等死吗?”陆文鹰忍不住说,“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

“等一下,”苏芸开口,“它改变航向了。”

果然,机器怪鸟不再升向“太阳”,而是倾斜身体,环绕“太阳”做弧线飞行。玻璃罩内的温度不再升高,习惯之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近距离观察,他们发现“太阳”并不是悬空的,而是被封闭在一个金属圆笼中,笼上附着许多大型的仪器;与笼子相连的那些“纤维”其实是巨大的支柱,分散伸向月球内部表面的不同位置,支撑住“太阳”。支柱内部是中空的通道,不时有升降电梯驶过。

他们在月内世界的上空掠过,脚下是“大地”,周围是“大地”,连天空都是“大地”!这种奇景,在地球上是绝对不可能看到的。

机器怪鸟绕着“太阳”飞行半圈,再次改变航向,向月面俯冲。对面是一座城市,最显眼的就是城市中央的一座四方形建筑。渐渐地,那建筑清晰了:是类似于玛雅金字塔的建筑,基座是四面倾斜的金字塔,塔顶并不是埃及金字塔那种尖顶,而是一个平台;平台之上建造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宫殿,大门正对的金字塔斜面,有三条笔直而漫长的阶梯,从地面直达宫殿。宫殿的四角屹立着四个巨大无比的动物雕像,高举双臂托住宫殿的华盖。机器怪鸟飞过时,动物雕像身体没动,巨大的眼珠却随着机器怪鸟转动,好像在监视着他们。

机器怪鸟降落在宫殿大门口,立即有八个机器动物上前,两个看守一个小航天员,押送他们走进宫殿。

“最后审判的时刻到了,”鲁冲嗫嚅着说,“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宫殿大门高达几十米,顶部为拱形。从大门下面走过,顿时让人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无足轻重。

宫殿内部宽敞如十个足球场,殿内没有立柱,两旁壁立着许多大型容器。每个容器里面都站立着一个巨人,长相与巨型飞船中的外星人相似:脑袋尖尖的,嘴巴前突。他们都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这不是宫殿,”“话痨”鲁冲开口,“这纯粹就是陵墓!”

“鲁冲,你能不能不说话?”符乐严肃地提醒,“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机会逃出去,而不是乌鸦嘴吓唬队员。”

“是,我的老毛病犯了。”鲁冲检讨,“让我看看,这里有没有地缝……”

说话间,他们就沿着高速公路那么宽的紫红色地毯,走到宫殿的尽头。这里高出一个平台,平台上摆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王座。王座背对众人,露出搁在扶手上的两只巨大手臂,还有椅背上方露出的头顶,几缕不算浓密的白色头发,披散在椅背上。

陆文鹰喃喃自语:“这幅场景,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

“神秘飞船的外星巨人。”苏芸小声回答。

这时,押送他们的机器动物发出嚎叫声,好像在向主子汇报。王座上的右手轻轻拍了一下,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入侵者?地球人?”

闻听此言,小航天员们大吃一惊!并不是因为这声音从宫殿的四面八方传来——立体声音箱就能做到——令人吃惊的是:对方说的竟然是纯正的地球语,中国话!

“你……”符乐惊愕万分,“你是谁,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

“哈哈,这有什么稀奇?”王座上的人说,“与宇宙中的智慧生物交流,最重要的就是语言。我们离地球这么近,当然会派探测器——就是你们所谓的‘飞碟’——去录下你们的语言。返回月球之后,电脑会分析整理,编写出‘地球语翻译系统’。地球上的5651种语言,我都会——当然,其实我说的是自己的母语,由电脑翻译成你们能够听懂的语言,通过扩音器播放出来。”

“明白。”符乐点头,“那么请问你们是谁?月球内部为什么有巨大的城市,城市里却没有一个活人?”

“你是俘虏,好像没有资格发问吧?”王座上的神秘巨人道,“先回答我的问题:地球人登上月球,一看这里荒凉无比都是留个脚印就走,你们为什么会想到进入内部?”

“因为我们发现了月球闭合线。”符乐一边说,一边朝队员们使眼色。队员们心领神会,用眼睛的余光打量四周,希望发现逃生的机会。

“闭合线让我们联想到了橙子:沿着闭合线剥开表皮,就能露出里面的果肉,”符乐继续说着,显然他是在尽量拖延时间,“所以我们猜想,月球内部可能是中空的,闭合线就是为了打开月球‘表皮’所留下的痕迹。”

“哈哈哈哈,想象力够丰富!”王座神秘人放声大笑,“怎么说呢,你们只是歪打正着了。”

“为什么?”

“因为月球闭合线并不是为了打开月球‘表皮’,”对方解释,“闭合线只是巨大的、呈橘子瓣形的太阳能电池板之间留下的沟壑。”

“太阳能电池板?”符乐不解,“月球表面怎么会有太阳能电池板?”

“这就必须从头说起了,”王座神秘人叹了口气,“这是一个悠长而悲伤的故事……”

小航天员们竖起耳朵聆听,然而神秘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半晌,他才略抬左手,按下扶手上的一个按钮。王座正对的幕墙亮了,显示出在漆黑的太空中有一颗蓝色的星球。

“这是一亿年前的地球,”神秘人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跟你们熟悉的地球不太一样?因为那时候温度较高,海水淹没了一部分陆地。那时地球的含氧量也较高,地球上生物繁茂,我们不愁吃不愁穿。”

“你们?”符乐听出问题,“一亿年前,你们生活在地球上?”

王座神秘人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这时,灾祸降临了。”

他按下按钮,画面切换:一颗巨大的陨星飞向地球,然而飞到半途,却被横空出现的月球所阻挡。陨星撞击在月球表面,激起的浮尘高达几十千米,景象蔚为壮观,又触目惊心。

“我们的守护神——月球,替我们挡过一劫,”神秘人说,“剧烈的撞击,在月球表面形成醒目的环形山,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第谷环形山’。”

“这是第谷环形山形成的视频?”鲁冲感到不可思议,“是真实拍摄还是动画模拟?”

神秘人仍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我们又幸福地生活了四千万年,这时,与第一颗陨星属于同一个星际家族的第二颗陨星再次飞来。”

墙壁屏幕上显示出一颗面目狰狞的流星。

“这一回可没有那么幸运了,月球轨道与陨星轨道没有交集,”神秘人说,“于是,我们进行了‘陨星拦截计划’,聚集地球上所有的核弹、氢弹、中子弹,用火箭运载,发射向陨星。”

“击中没有?”苏芸紧张地问。

“以我们的科技,击中它犹如拿石子打大象,焉有不中之理?”神秘人语音中略带骄傲,“但问题是,击中的结果并不如我们所料……”

画面切换,陨星在大气层外被击中。轰轰烈烈的爆炸之后,它四分五裂为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陨石,有的飞向太空,但大部分仍然依着惯性坠向地球。

画面切换到地球内部景象:天空中出现无数陨石,它们带着滚滚浓烟,冒着熊熊火光,坠向地面。天空中像是下起了火雨,整个场景犹如世界末日。

“坠落的流星雨激起满天尘土,遮蔽了阳光,”神秘人语气悲凉,“这虽然不是核冬天,但胜似核冬天。地球迅速变冷,许多生物都死亡了。”

盯着屏幕上的漫天尘土,陆文鹰感叹说:“这真像加强版的雾霾啊!”

“我们无法在地球上继续生存,必须寻找新的家园寄居,等待地球恢复正常再返回。”神秘人说,“我们首先否定了金星,因为那里纯粹就是地狱,无法改造;然后否定了火星,因为改造火星需要几千年,到时我们早已灭亡了。最后我们将目标锁定为月球,因为月球内核已经喷发衰竭,很容易掏空,建造一个大型的封闭自然生态系统。”

“跟我们的‘月球闭合线计划’一样。”符乐略带骄傲地说。

“巨大的飞船无法从地球起飞,我们先用火箭将零件运送到地球卫星轨道,然后在那里拼装成七艘大型飞船。”

画面切换,地球大气层外面,飘浮着几艘巨型飞船。

“我们见过!”鲁冲惊呼,“第谷环形山外面就有一艘!”

“那是‘阿格莱亚号’,”神秘人终于回答了一句,“我们驾驶这七艘飞船运送地球上的物资、生物、空气、土壤和水,当然还有我们自己,整个过程历时十年。先期到达的拓荒者,首先在月球表面铺设了巨大的太阳能电池板——在核电站建立起来之前,它会为我们提供足够的能量。”

“原来如此!”符乐惊叹道,“太阳能电池板为什么不是一整块,而是分解成许多块呢?”

“这是为了尽可能长时间地吸收太阳能,”神秘人给他扫盲,“电池板是可以升起的,如向日葵一样始终保持面向太阳。年深日久,两块电池板之间,就形成了沟壑,也就是你们所谓的‘闭合线’。”

“后来呢?”苏芸追问。

“后来我们在月球内部建造了核电站,太阳能电池板就很少使用了。我们派出岩石机器人铲运月球浮尘,将电池板掩盖起来,”神秘人道,“月球内部本就是中空的——但没有现在这么空,我们的先期拓荒者将空间挖大,挖出的火山岩一可以提炼各种金属,二是提炼之后的矿渣,再抛到月球表面,以增加月环的自重。众所周知,月球的自转周期是28天,产生的离心力太小了。于是我们又用合金固化了月球内部的岩层,还加装金属层,以增大月环对月球内部物体的万有引力。我们的楼房不是像地球那样打地基,而是直接与金属地面焊接为一体,这样更加稳固。我们制造了‘人造小太阳’,其实就是一个核动力装置,向月内世界提供光和热。这里像地球一样有山川有湖泊,有飞鸟有走兽——都是我们派出飞碟从地球带回,在这里世代繁殖的。”

“真是惊人!”符乐感慨,“从你所述的时间分析,你们莫非就是……地球上的恐龙?”

“‘恐龙’是你们的称呼,”王座神秘人道,“我们称自己为——‘人类’!”

“照你这么说,月内世界应该非常繁荣才是,”符乐进一步提问,“为什么我们从没见过恐——‘人类’?”

“除了你。”鲁冲补充。

“这正是最悲哀的地方。”神秘人语气低沉,“改造月球虽然不像改造火星那样需要几千年,但也经历了两百多年。在此期间,许多人由于劳累和不适应月球环境,相继去世——宫殿两侧的巨型水晶棺,存放的就是首批拓荒者中的英雄。到改造完成之时,我们只剩下几千人。”

“那也可以继续繁衍壮大呀!”

“你不懂遗传学吗?”神秘人反问,“对于生物种群来说,几千人太少了。经过几千年几万年的通婚繁衍,月球上所有人之间,或多或少都带有血缘关系。近亲结婚的结果你是知道的,必然产生畸形儿、残疾儿。到五百万年前,月内世界只剩我一个健康人了!”

“五百万年?”鲁冲瞠目结舌,“你活了五百万岁?”

“错,”神秘人道,“五百万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说完,王座无声地转动,露出神秘人的真面目:他浑身散发着金属的光泽,竟是一个机器人!

“五百万年前,我把自己的意识复制到电脑中,然后只身前往‘阿格莱亚号’,想重返地球,落叶归根,”机器人道,“然而经历千万年陨石撞击,‘阿格莱亚号’伤痕累累,再也无法启动了。”

苏芸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指向机器人:“我们在飞船中看到的‘外星人’,难道……难道就是你?”

“是我的真身,”机器人道,“而且,我也不是‘外星人’,我是光荣的地球人。”

四个小航天员感到极度震撼,议论纷纷。

“现在,该说的都说完了,”机器人道,“我要宣布对入侵者的审判……”

事不宜迟,符乐大喝一声:“快跑!”